姑蘇城。
隨著戰火進一步蔓延迫近,偌大姑蘇城也陷入了臨戰時的緊張氛圍。
城中大部分百姓們沒有通天手眼知悉具體戰況。
不知道東瀛人所占領的最前線陣地離自己家門口之近不足百里。
也不知道姑蘇都指揮使梁飛雄早已“自作主張”調動兵力加強城防海防、馳援浙地。
更不知道如果不是數月前平海郡紅衣教三大秘洞被一股腦端掉,今日之姑蘇城恐將淪為四面硝煙的孤島。
但君不見繁華得幾可謂不夜城的姑蘇,已開始實行子時宵禁政策,大有全城戒嚴的架勢。
“要想將另外一個人收拾得服服帖帖,讓一群人跟著拋頭顱灑熱血,則需要花不少時間與代價。
在田禮的主導下,戰梨花、陳嘯伯與東瀛軍里應外合,捅破了中州鐵桶般的防線。
輕塵笑靨如花,憧憬著美好未來。
啪一聲!
包打聽挨了三姨娘一記扇擊,吸溜回口水,正襟危坐。
好容易喝上口茶,還不忘吧唧嘴吃著瓜子的包打聽投去好奇目光,問道:“大姑娘是如何得出這定論的?”
平海郡兩支叛軍的風波雖已平息,可后續浪頭只會一浪更比一浪高。
紅衣教覆滅后,卻遲遲不見丁堂堂主田禮蹤跡,不得不讓人起疑正是其人在四處煽風點火。
包打聽到:“這倒是,咱還得感謝她不再留著繼續禍禍中州呢,真是走得好,走得妙!”
此番包打聽大清早來擾人安眠,誠然是帶有任務來的,三言兩語和兩人說明白后,便也和三姨娘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近期戰事。
這一攪和,中州中部至南部的防線已被牽扯得漸成亂麻。
豁口在桶底,盡管一開始算不得大,可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
“那東瀛魅術聽來固然有些門道,畢竟連冬晴和龍炎靈也全都中招。
雙唇打了個哆嗦,渾身一個激靈,總結道:“東瀛奇術,恐怖如斯!”
輕塵豎起食指,指出重點道:“被蚊子咬,總比被死人追強,你去閩地還有老伯罩著,至少保證性命無虞。”
輕塵道:“這可說不準,有可能那邊可以拿功勞換自由,田禮在攪亂中州局勢上,定然是居功至偉,她不想干了,那就算他們那邊的天王還是天皇,也得客客氣氣地把她請回去供著吧?就算沒有功勞換自由的說法,以她的能耐,不論藏在中州還是東瀛,抑或是某座無名小島上,也少有人能找她麻煩。”
包打聽抬起肉拳捶打著肉掌,若有所悟地嘿嘿笑起來。
田禮能忽悠到陳嘯伯為她賣命,能讓戰梨花對她死心塌地,那還有多少中州將領以及江湖高手會被她挖動,拜倒在其石榴裙下?
這對于中州抗擊外夷的防線無疑不是個小問題。
“馬不停蹄來到平海,投入傲骨嗜血團,牢牢拿捏住戰梨花。
隨即又道:“照大姑娘方才的說法,田禮把那小白臉給救回去后,這絕活就不打算用了?金盆洗手,然后金屋藏漢?”
相較之下,白日里不如往常三分之一的客流量倒顯得要比夜晚生意更為紅火。
包打聽被輕塵的以問答問問得一怔,很快反應過來對方的意思,卻也沒想好以后該干嘛,說道:“大概還是四處走走逛逛,在姑蘇廣場和各式各樣的人瞎嘮瞎聊,畢竟我喜歡熱鬧。”
包打聽道:“最好是打回去,把債一五一十地討回來,像當年蕭大俠和閆大俠一般…可惜蕭大俠一代人杰,竟有個這么叛逆的族弟,反過來禍害中州。”
等不來茶水,嗑著瓜子,嘴里生津不止,話也絮絮叨叨。
包打聽和輕塵聽著有些觸動。
尤其是當下說到這話題,三姨娘這回答更像是求而不得的懷念。
“毒竺人,應也如是。”
畢竟丁堂主掌人事,而甚少在江湖上拋頭露臉的田禮據說極其善于籠絡人心,手段必然不凡。
輕塵看了眼窗外,似乎看向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道:“這次抗擊外夷若能功成,想必一甲子內天下太平相安無事,屆時你會有何打算?”
輕塵往包打聽身上一指,說道:“你不愛裹著厚衣服,嫌熱嫌重,南方現在還算暖和,豈不正好?”
基于此,才會有老伯和洛飄零分別遣來龍炎靈與冬晴將矛頭對準戰梨花這一著。
三姨娘這時候才啐了口,不屑道:“都是些上不得臺面見不得光的妖術!”
對于這位怡春院明面上的掌柜來說,能十數年如一日地將姑蘇城里最大最紅火的風煙樓穩穩當當經營下來,沒出過一丁點亂子,其本事自不必多說。
只是在延帝本尊重回幽京皇城之前,三人間的往來聯系無不謹小慎微、密不透風,全不如現在這般放松自在。
“一瞬之機,或可傷人、殺人,卻不足矣掌控人心、顛倒神智。
“數月前還在東北面和瓦剌人攪和在一起,說服那些糙老爺們早早開始興風作浪。”
“一回來知道老巢都被端了,沒有垂頭喪氣,反而干得更起勁。
對于場間三位情報頭子來說,他們不需四處奔走親自打探,也不需在街頭巷尾道聽途說。
“這或許是人們某一方面的天性吧。
“但可以肯定這類魅惑手段的效果只在那一瞬。
三姨娘道:“人家活得如何也不需你來操心。”
包打聽道:“若是后者,總活著不舒心吧。”
聽聞輕塵所給出的思路,包打聽與三姨娘均頷首覺得不無道理。
三姨娘也道:“至于戰梨花的完全淪陷,當是田禮花費時間與精力洗腦對方得來的成果。”
三姨娘正在沏茶,卻因同包打聽對話,動作時停時續,好半晌第一泡茶還未分入杯中。
獨秀居中好一陣靜默,三姨娘發現許是自己將氣氛弄得太尷尬了,正想說點什么,已聽輕塵說道:“就像三姨娘一樣,我也乏了,若那日到來,我一定第一時間給自己贖身,離開這兒,好好為自己活一活。”
見輕塵停下撫琴要將心中見解娓娓道出,三姨娘不禁眼瞼微抬為之側耳。
可以說城內常駐民原有的正常生活節奏已被打破,大家的日常活動不說是小心翼翼、擔驚受怕,卻也不由得瞻前顧后、畏首畏尾起來。
許是倉促迎客,輕塵還穿著輕便睡裙,外邊另披件紅裘保暖,束著朝天髻大概是為了顯精神。
這些可是連包打聽也不敢打聽的秘辛,二人只知道三姨娘能在堪稱中州第二心臟的姑蘇城中坐擁這樣一座風煙樓,決然少不了背后的支持。
哪怕是最為紅火的怡春院也不例外。
包打聽訝然道:“藏起手藝活,真守著個小白臉,過起沒羞沒臊的日子?為什么呀?”
但他們還是不免對一些流言傳言感興趣。
輕塵道:“我可巴不得她今后的日子不得安寧,她這一走了之,給咱們留下的爛攤子可不容易收拾。”
因為關于田禮為何要救走戰梨花,以及二人之后何去何從,還是有著一定的深究價值。
“瓦剌人的冬天越來越難熬,除了去更遠的地方尋覓生存領地,南下也是他們為后代謀求的另一條生路。
饒是如此,熟客包打聽依然堅定不移地支持著怡春院的生意。
輕塵道:“大抵如此。”
三姨娘也是回過神來自己有些過分代入了,慚愧道:“自然得把他們從哪來打回哪去。”
輕塵雖在轉軸撥弦,心思卻不在指間。
君不見零零散散有南來客到城里找親戚投奔,原本紅衣教所掌管的碼頭庫房更是被改造來臨時安置北上避戰的大批百姓。
在包打聽回答時,三姨娘也跟著琢磨起以后之事,遂答道:“我,可能更愿意待家里吧,如果還有機會相夫教子,那就更好了。”
“嘶!”
包打聽口中的大姑娘,一指輕塵的頭牌身份,二指那偉岸胸懷。
沒人知道此中除了包打聽和輕塵外,就連老鴇三姨娘也在場。
這一大早便往頭牌輕塵姑娘的獨秀居鉆。
包打聽聞言也輕捶起腦袋來,閉眼假哭道:“別說了別說了,一想到要離開姑蘇去南邊,我就腦殼疼,我都多久沒出過姑蘇城了啊!”
盡管在這種氛圍下,仍有不少人在花天酒地里轉移注意力,但出入酒肆賭坊、流連煙花柳巷之人遠不如常。
一向待在姑蘇城這情報中樞的三人中,包打聽這大男人必須是最合適的人選。
屋內不多時便響起了清新淡雅的琴音。
蠱惑陳嘯伯領著神風營造反的海棠夫人也是田禮本人。
包打聽反駁道:“說是這么說,但玩陰的管用不是。”
他們坐在這,已然獲悉了數個人們苦苦猜測卻不得證實的事實。
三姨娘年過半百,從沒說過她的名字,也從沒人敢提起問起她的過去。
尤其說到險些有機會把姑蘇城屁股捅開花的戰梨花以及其麾下那傲骨嗜血團時,話題更是止不住地越聊越深。
“同時還充分利用時間,這邊安撫好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那邊立馬摸索到了喪妻多年、活得意興闌珊的老骨頭軟肋,兩邊齊抓共管,一起都給降服了,說讓干啥就干啥。
去留都無法像以往從容自由,自然大掃興致。
“至于付出的代價,肌膚之親還是最為廉價的,多半還要在精神上與對方同頻,在心靈上與對方共情。”
“哪怕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東瀛人,他們這一代代不辭辛勞地想來中州開疆拓土,也不全是為了他們自己的現在,也為了搏個未來。
當作無事發生道:“我是說就算田禮自己也徹底淪陷在戰梨花的懷抱中,想帶小白臉遠走高飛、歸隱山林,他們東瀛那邊會準許嗎?”
而且能夠確定戰梨花是被田禮救走的。
包打聽和輕塵與三姨娘都是老熟人,仍覺得三姨娘的身份很神秘。
冷杉是幕后掌柜不錯,可太年輕了些,興許只有當初將三姨娘納入暗殿二十八宿之一的老皇帝才夠資格也有手腕幫她撐腰。
他來到怡春院,也是想著在這享受上兩天,爽夠了再出發去受罪。
加之各方外夷齊用勁,對中州的猛烈沖擊迫在眉睫。
眼下這些磕絆行徑,只因身心皆處閑適狀態使然。
“說來這東瀛婆娘確實有能耐,也玩得是真花。
初識不久時,輕塵還會對這油嘴滑舌的油膩漢子刮眼刀、擺臉色,同這皮糙肉厚不知羞、好歹還只敢在嘴上占便宜的貨色熟識后,便由著對方瞎叫喚。
三姨娘聽言有所感慨。
好在來客也非真客,暗殿的情報中樞正是由屋中三人支撐盤活起來的。
“這時間短則十天半月,長則三年五載,抑或更長。
包打聽這回沒反駁,道:“還真想不到,真給姬木成給整成了一支亡靈大軍來,你說毒竺那些人是不是腦袋有問題,就那么甘之如飴的赴死,最后享福的也不是他們呀?”
話說到這,包打聽都不敢再深入往下想,不敢接著嘴碎。
可過不多時,包打聽就不樂意道:“三姨娘說的有理,但他們自己活著不舒坦,也沒道理拿我們開刀,決不能由著他們來!”
戰梨花受了傷,卻沒有死。
不論在什么大場面下,邊沏茶,邊察言觀色、侃侃而談更不在話下。
此次暗殿不甘于暗部之后出力甚多,卻也被復雜戰況拖垮,急需一位操持情報的老手去統籌梳理大局。
“三姨娘呢?”輕塵問。
“我倒認為田禮此去即是歸隱,不會再在中州內陸現身。”
“就像有些做父母的,總會惦念著幫子孫后代多謀求些保障,免得他們將來受苦或難以度過難關。
這是不日前戰梨花、陳嘯伯授首,傲骨嗜血團、神風營投降后,江湖間所流傳起來的猜測。
君不見近大半月來,姑蘇與各地的貨物往來肉眼可見地縮水,市場上新鮮蔬果生肉價格開始走高。
“而且還不是單單只有兩個人,還有兩個人身后的上千人。
“去南邊也不全是壞事。”
畢竟有了宵禁后,客人們要是在晚間到來,便得掐準時間決定是早走還是留宿至天明。
包打聽先道:“有理有據,陳嘯伯這悶葫蘆突然轉性很符合這個邏輯。”
包打聽狐疑道:“有啥好處?”
聽著包打聽這滿嘴的難受勁,輕塵也是很貼心地幫他想著好處。
平海郡一下子冒出來兩支叛軍,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這是于添生前所布后手或是紅衣教余孽的反擊。
這十天來,怡春院不能說是門可羅雀,但生意委實受到了不小影響。
倒是包打聽一如既往地看著毫無品行可言,癱坐四方軟塌上。
長久一言不發、默默撫琴的輕塵忽然開口,語氣雖輕,話語雖短,卻是以肯定語氣下的結論。
包打聽看著那出塵仙子好像對著自己笑,哈喇子抑制不住地從嘴角流下。
包打聽皺眉雙手交纏抱緊雙肘,一百個不情愿道:“可我怕蚊子咬,南方蚊子多!”
三姨娘又苦笑著板起說教面孔道:“人總是很復雜的,善惡難一概而論,大俠的后代不一定還是大俠,反賊的后代也很可能是忠義之士。”
包打聽也不由抱拳央求道:“行行,三姨娘可別念經了,我走后你們注意多盯盯北面,眼下那兒還蠻風平浪靜的,不過大動靜隨時會來!”
最近工作上趕上五年一次的大察,每天都累得夠嗆,難得這兩天沒加班,總算趕了一章出來,這又破了我的斷更記錄了,18天,接近三周。。。
完本不易啊。
請:m.badao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