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母親的回答,李月辰皺起了眉頭。
紀王未經允許私自前往東都,不管怎么想都感覺不是好事兒。
她扭過頭問道:“帶了多少人?”
“只有五百隨從!”上官婉兒回答道。
五百人,至少看著不像謀反。
畢竟京師里面軍隊不少,更別說城外還駐扎著大量的野戰部隊,五百人,他連門都破不了。
難不成當真是打算嘗試面見老媽的時候一個人刺殺她?但問題是這么做沒意義啊!
對紀王而言此事一點好處都沒有。
緩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之后,李月辰才說道:“那不如試探一下吧。”
“怎講?”武則天有些好奇。
“到時候他過來,阿娘給他一個單獨見面的機會,我躲在屏風后,若是他真敢動手,事情反而簡單了。”李月辰回答道。
這倒是個不錯的法子,武則天微微點頭,“好,那便依辰兒所言。”
武則天從來就不是優柔寡斷的人,覺得女兒這法子不錯,馬上就決定按照這個來試試。
敲定了事情之后,李月辰和上官婉兒告退,離開仁壽殿。
往宮外走的時候,正好看到已經被完全拆除干凈的乾元殿,如今地基臺上已經成了一片平地,數不清的工人們正在旁邊測量各種數據,做著明堂的建設準備工作。
兩人并肩往外走走,路過的宮女太監紛紛行禮打招呼,李月辰仍然如同小時候一樣,基本上對每個人都有所回應,點點頭或者抬抬手。
上官婉兒倒是一臉微笑:“殿下倒是一點未變呢!”
“嗯?”李月辰扭過頭,“哪方面?”
“所有!”上官婉兒輕笑著,一雙大眼睛都變的彎彎的,“這些年來,感覺殿下從未變過。”
上官婉兒依稀記得當初兩人剛認識的時候,她就是這樣的做派,這么多年過去,仍然還是這樣,似乎一直都沒有長大一樣。
有些時候她甚至忍不住會想,如今的一切會不會都是做夢,實際上兩人仍然還沒有長大,仍然只是兩個每天在一起玩的小姑娘?
“嗯,婉兒也沒怎么變呢…”李月辰笑了笑,“只不過這些年越來越漂亮了是真的。”
“哪有!”突然被夸的上官婉兒似乎感覺有點不好意思了,紅著臉低下了頭:“殿下才是公認的大唐第一美人呢!”
“無所謂了,都是虛名而已。只要身邊人看著順眼就行。”李月辰笑了笑。
聽到這句話,上官婉兒抬起頭:“我覺得殿下確實很好看呢!”
“那就足夠了!”李月辰笑著點點頭。
兩人一邊閑聊一邊逐漸走出了皇宮,即將走出皇城的時候,正好路過大唐皇家圖書館,看到門口人來人往的。
如今隨著圖書館的名聲不斷在民間傳播,不但男人過來,甚至也有不少女子每天都過來看書。
很多人每天都跑到這里來學習,遇上不懂得問題,也會請教一下如今在這里當館長的駱賓王。
原本在這里的都應該是家里窮,沒錢請教書先生的那種,最近很多人居然開始跑到圖書館來做課后作業了。
原因之一是圖書館的紙很便宜,是按照成本價賣的,本意并不是為了掙錢的。
當然為了防止有人當倒爺,圖書館里的紙是按張賣的,寫滿一張拿去給賣紙的人檢查,才能買下一張。
另外就是這里的藏書實在太多了,幾乎只要是聽說過的,就沒有找不到的!
簡而言之就是,外面有的這里都有,外面沒有的,這里還有!
甚至在圖書館開起來之后,各種藏書仍然還在不斷增加,其中甚至包括一些工匠方面的書籍,齒輪機械結構動力等等…作者一欄上居然寫著:大唐工程院。
普通人對這個機構其實不怎么了解,但在匠人圈子里面,工程院的名頭可謂是極其響亮!
不管是如今鋪滿全城的硬化路面還是各種品質上好的鋼鐵以及透明琉璃等等,那都是工程院的人搞出來的!
那里是匠人的天堂,能去那里的人,無一不是技藝高超之輩。
所以其他地方的很多匠人也都在想著自己會不會有一天也能成為其中一員。
而這個問題,李月辰同樣也在考慮著。
“婉兒你說…日后也每年組織一次匠人考試如何?”李月辰看著圖書館進進出出的行人說道。
“匠人考試?”上官婉兒歪著腦袋想了想,“為何?”
李月辰一邊往外走一邊回答道:“任何行業,至少都應該有個明確的上升路線。能不能上去是自己的問題,但有沒有是國家應該考慮的問題。”
如今的大唐,能混到少府監或者軍器監,基本就已經是匠人行業里面的天花板了。
但問題是待遇算不上多好,社會地位也不高,這才是造成年輕人都只想著考科舉而不思考其他的罪魁禍首。
但如果說匠人行業也能有考試,能夠讓他們上升到一定的水平之后得到相應的待遇和社會地位的話,相比還是有不少在這方面有興趣的人愿意嘗試的。
要說唯一的問題就是現在還沒辦法直接提升工匠的社會地位,所以如今的工程院還是掛在千牛衛的,里面的匠人說起來也都是軍籍。
等將來軍人的社會地位提高之后,也可以變相的將工匠的社會地位也跟著逐漸提高。
階級不是一朝一夕能打破的,李月辰的最終目的是除了皇室之外,不再有任何其他貴族!
也就是說,除了皇室成員,剩下的人,無論職位高低或者貧窮富貴,至少在人格上都是平等的!
不過她也知道,想做到這一點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至少需要幾十年甚至是幾代人的努力才行。
“婉兒不太懂殿下的想法,但相信殿下總是沒錯的!”上官婉兒輕笑著回答,“陛下說過,殿下的雙眼,能看到千年之后的景象呢!”
李月辰微微一愣:“阿娘跟你說的?”
“嗯!”上官婉兒點點頭,“平日里陛下總是會聊到殿下呢!”
聽到她的回答,李月辰原地愣了幾秒,隨后忍不住直接笑了出來,老媽不愧是老媽,若不是受到時代所限的話,弄不好真能看得出自己來歷!
三月二十九,紀王來到了東都,說是收集了不少奇珍寶物進獻,請求面見神皇陛下,武則天表示允許。
紀王的蹤跡在上官婉兒的特殊關照下早就被牢牢掌控,他這邊剛剛進城,武則天和李月辰就已經收到了消息。
按照提前約定好的計劃,李月辰從玄武門進入皇宮,早早來到徽猷殿。
這里跟大明宮的紫辰殿一樣,都是在平日不上朝的時候跟某些大臣商量事情的宮殿,一般來說,只有宰相級別以上的官員才有這個資格。
不過武則天自從設置銅匭并且允許匿名舉報以及自薦之后,在這里接待的人著實有不少,已經不是宰相專屬之地了。
今天畢竟要見外人,所以武則天打扮的很莊重,不像平時跟女兒見面那般隨意,腦袋上各種飾品戴了一大堆。
李月辰進來之后就忍不住搖了搖頭:“阿娘脖頸難道不累?”
“你以為誰都跟你這丫頭似的,整日披頭散發?”武則天白了她一眼,“置禮法于何處?”
“那阿娘說,是禮法好看,還是孩兒好看?禮法舒適,還是孩兒這等發型更舒適?”李月辰笑呵呵的反問一句,同時還輕輕搖頭,將腦后烏黑的馬尾辮甩來甩去的。
“懶得跟你說!一邊兒去!”武則天擺了擺手,一副很嫌棄的模樣。
李月辰心中暗笑,老媽多多少少也有點傲嬌了。
明明平時跟上官婉兒沒事就聊自己,幾天不見就很想念的模樣,但每次見了面總要找機會教訓兩句。
不禁在心中感嘆當初搬出皇宮開府是正確的選擇,否則如果依舊還每天住在一起的話,恐怕只要沒事了就會想方設法的教訓自己了。
感覺好像天底下當媽的都這樣,以前上大學的時候,室友每次放假回家最多待個三四天就回來了。
李月辰問他好不容易放個假為啥回來的這么快,那室友回答,剛回家前兩天都是母慈子孝的場面,一旦超過三四天,就變成了母呲子嘯。
原本以為這只是老媽跟兒子之間的問題,現在看來,作為小棉襖的女兒似乎也難逃這個定理。
“哎呀,阿娘不要生氣嘛!”李月辰一邊倒茶一邊說道,“孩兒從小便是這般,阿娘早該習慣了,來來來,阿娘喝茶!”
“天氣開始轉熱了,莫要挨這么近!”武則天一臉嫌棄的將她推開。
“無礙,孩兒給阿娘扇風!”李月辰在老媽面前臉皮一向厚的很,又笑嘻嘻的靠了過來,“來來來,阿娘喝茶!”
在她接過茶杯之后,李月辰連忙打開折扇給她在一旁扇風:“阿娘,如何?涼快些了吧?”
這種厚臉皮的攻勢下,武則天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本來嚴肅的氣氛自然消散。
看到母親笑了,李月辰又放下扇子給她按摩肩膀,同時在一旁笑嘻嘻的逗她開心。
不一會兒,張成鑫就走了進來:“陛下,紀王求見!”
“嗯!”武則天的笑臉瞬間消失,變成一副面無表情的機械模樣,隨后對李月辰擺了擺手。
李月辰點點頭:“孩兒明白!”
隨后便到她身后的屏風后面躲了起來,不再出聲,偷偷順著縫隙往前面看過去。
這個距離下,如果有什么意外,李月辰可以在兩秒鐘之內撲出去將母親擋在身后。
除非李慎能直接掏出一把手槍來射擊,否則老媽的安全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
不一會兒,一名身穿深藍色圓領袍的中老年人便跟在張成鑫身后進入了殿內,一進來便馬上行禮,他的聲音略帶沙啞:“見過神皇陛下!”
武則天微微頷首,伸手虛抬:“免禮!賜座!”
李月辰順著縫隙偷偷觀察著自己這位從未見過面的叔叔,他只比老爹李治小一點。或許是因為老媽保養的不錯,駐顏有術,兩人坐在一起,反而是他顯得老不少。
頭發與胡須都趨近全白,臉上也有不少皺紋,看起來有些滄桑。
觀其站姿坐相,似乎也不像是習武之人,反而感覺下盤都不是太穩,可能腿腳也不太好。
如果說想要用這樣的身體來刺殺老媽的話…李月辰感覺可能性不大。
進宮之前他肯定被搜過身,不可能帶武器進來。但想要徒手刺殺老媽,就憑這身體…李月辰就算自己不出去他都做不到。
別看老媽也六十多歲了,但現在能跑能跳的,保養的又好,真跟這個老頭子打起來也未必會輸。
有些顫顫巍巍的坐下之后,武則天才擺擺手讓張成鑫倒茶,隨后問道:“你可知藩王未經允許私自進京,該當何罪?”
她的語氣不硬,但卻充滿了獨屬于帝王的威嚴。
雖然她現在還未坐上龍椅,但圣母神皇的尊號一出,天下人皆知這只是時間問題。
人的氣質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當所有人都認為她遲早會成為皇帝,那么她說話的時候,自然就會帶著一股帝王身上才有的壓迫感。
李慎站起身行禮:“不過是收集到了一些奇珍寶物,可能帶有些許祥瑞,故此特來獻給神皇!”
茶已經倒上了,武則天輕輕擺了擺手,張成鑫行禮之后乖乖退出。
“好了,此地只有你我二人,有話便說吧。”武則天垂下眼皮,看似隨意道:“若僅僅是為了獻寶而來,可莫怪朕要治你的罪了!”
此時兩人的距離不過只有兩丈多,若真想做什么,可謂是最好的機會了。
然而李慎對只是沉默兩秒,隨后回答道:“神皇圣明,慎此番來,實則是為了向神皇通報一條消息。”
武則天沒說話,只是面無表情的點點頭,讓他說下去。
李慎左右看了看,抬腿就要往前走,屏風后看到這一幕的李月辰身體也微微壓低,只要他有動手的跡象,就馬上撲出去。
然而李慎只是往前挪動了兩步便停了下來,低聲道:“有人要謀反!”
“何人?”武則天垂著眼皮端起了茶杯,輕輕吹著杯口冒出的熱氣。
李慎搖搖頭:“不敢確定,但…可能是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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