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都散開散開,這事本道管了。”
聽完那老叟的講訴,確定就是有了氣候的大鱉,他也不是二十年前剛到練氣的小道士,此時氣勢極足,提了提寬袖,讓周圍漁村百姓讓開一些,對那老叟說道:“去將你兒子的婚契拿來,再備一些香燭紙錢,今日就將你家這門親事給退了。”
“道長,你說真的?”得到道人答復,老叟連連作了幾個揖,擠過人群飛快往村里趕去,也有幾個幫襯的跟在后面。
陳鳶也沒出手的意思,反正現在老孫接近金丹的境界,處理這樣的事應該不難,自己正好落的清閑,在一旁看戲就是。
不多時,去了村里的老叟帶著幾人還有他兒子,抱著香燭紙錢回來,依著孫正德指點,將香燭插去斜對江面的位置。
“其非正神,就不用正視它。”
不知哪兒來的歪理,將這幫村民說得一愣一愣的,竟還不自覺的胖道人道行高深。
“婚契給本道…哼,果然王八,字寫的跟爬過似得。”
孫正德展開婚紙,從黃布袋里翻出一枚木印,通體黑沉,凋琢‘天師府德’四個篆字,將其壓著婚契放去地上,讓小道童在一旁搖晃竹筒,從里掉出一根紅頭長簽。
上曰:江水茫茫,有緣無分。
“老天爺都站在咱們這邊,你這頭老王八,合該將婚契收回去。”
孫正德將這簽子一同放在婚契旁邊,掐出指決,紅燭在眾人視線里陡然亮起火苗。
“陰福壽箓,天元諸君,還請路過此壇以驗婚契真偽,妖以凡人為偶,非良配,還請諸君將其收回。”
符紙飛去半空,轟的爆燃。
陳鳶抬起頭,天色漸漸陰了下來,隱約看到江面上一道虛影,身著寬袍,仙帶飄舞沿江而來,在所有人無法看到的視線內,懸于法壇之上,按下手掌將那份婚契取走翻看兩眼,轉身飛去天空,臨走時竟朝陳鳶這邊,點頭示意一番,隨即消失不見。
這正神認識我?
“法成了,你家兒子與那王八精的親事,算解除了。”
胖道人收了法決,呼出一口氣,朝那老叟笑道:“現在他可沒理由再糟踐你們村里漁船了…”
話音剛落,刮起一陣大風,燃燒的紅燭勐地熄滅,周圍百姓驚慌里,就聽江面‘轟啪’的巨響,水浪拍卷,翻起兩丈來高。
“道長怎么回事?”
“哎喲,好大的風!”“大伙別怕,有道長在呢!”
七七八的叫喊聲里,陳鳶看著這陣陰風,想來是胖道人施法請神解除了那老鱉的這樁婚事動怒了,不過那邊的胖道人倒是不像從前那邊戰戰兢兢地縮到他身邊,而是取下桃木劍,一手托著道印,大步走去江邊渡橋。
“哪里來的道士,壞我女兒姻緣!”
渡橋外,江面大浪翻卷,陰風嘶吼,漸漸起了一道巨大的漩渦,水底泛起燈籠般大小的綠光,可見其身形龐大。
岸上的百姓嚇得不輕,這輩子哪里見過什么妖怪,突然見到這么大一只,還在江里不見其形,那種隱晦的壓迫感,直讓人渾身發抖。
“老鱉,本道乃天師府的正經道士,不是哪兒來的。”站在渡橋上的胖道人抹了下八字胡,嘿嘿笑了兩聲:“還有強扭瓜的不甜,早早收手,咱們還能好好說話。”
“臭道士,我可沒有強扭,是這個老叟的兒子自己愿意的。”
水中大物悶悶的聲音傳來。
“道士,我在此間水域修行百載,也碰到過機緣,才有今日,我向來尊敬出家人,便不誆你,那老叟帶兒子打漁,夜遇暴雨,我見他們父子倆可憐,便收到府中做客,請他們好吃好喝,還親自陪席,與老叟聊得也算投緣,可這他兒子喝醉了酒離開,不知怎的,誤闖我女兒閨房,還動手動腳,親了臉蛋,摸了手足…”
水中老鱉說到此處,聲音變得高亢粗啞,如同磨鐵般刺耳。
“老夫豈能這般放過他,可我兒哭訴,清白已毀,若殺了他,事情傳揚出去,豈不是惹水中其他精怪恥笑,所以老夫便與這老叟立了親家,把我兒許配給他兒子。
我兒生得不算漂亮,可也是不丑,一開始夫妻倆過的還算湊合,老夫時不時也送他們一些落入水中的金銀,可這老叟的兒子有了錢財,變得吃喝嫖賭,在外面花銷無度,把自個兒真當成了大家公子,把老夫女兒當做搖錢樹。
老夫非神仙,不會點石成金,就算江底再有金銀,不愿這般讓他浪費,一時沒給,竟棒打我兒施暴,村中人也是幫這對父子,將我兒驅趕出來,擲石打她。老夫女兒,我都不曾打過,為何讓他們打?這才怒火攻心,施法懲戒他們!”
聽到這番長長的話,胖道人整個人都愣住了,果然話還是要兩邊聽才是,還沒等他開口,江面卷起一道水浪撲在渡橋上,水花褪去,顯出一個身姿曼妙的女子,青色衣裙,挽著婦人的發髻,相貌普通,卻也耐看,并非那老叟形容的恐怖容顏。
只是臉上、額頭的淤青,頸脖紅痕,看得出是受過毆打的。
一見到女子現身渡橋,原本那邊抱以希望的老叟父子倆頓時臉色發白,急忙朝孫正德喊道:“道長,莫要輕信于他,是妖怪編出的謊話。”
“哼。”
那女子忽然冷哼一聲,雙目卻是泛有淚花,她捂去小腹,目光落去孫正德,微微福了一禮。
“道長,若是有假,可查看妾身腹中。”
孫正德也是將近五十的人了,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仔細端詳,發現女子小腹微微隆起,隱隱還有察出絲絲胎氣,明顯是懷有身孕。
而且還是人胎,只是被一層軟殼包裹不易發現。
“好啊。”胖道人臉上呈出怒容,不僅被這父子倆誆騙不說,始亂終棄,對于他來說可謂大罪過,朝女子拱了拱手,轉身就走回來,當著周圍村人的面,抬手一耳光,響亮的扇在那老叟兒子臉上。
“真他娘的丟人,活該你遭罪!”
見道士不再收妖,一個個村人對視一眼,紛紛后退開去,轉身就跑。那老叟扶起兒子連滾帶爬的跟跑遠。
至于懲戒,胖道人還是將他們留給這對老鱉父女。
“看來咱們是過不了江了,東家,咱們換條路吧。”胖道人嘆了口氣,看著那渡橋上的女子盈盈一拜,便投入水中不見,“有此艷福不說,還有如此好的老丈人,當真是不知福,這漁村的人不分青紅皂白,也活該受窮。”
“由你決定便好,反正你說過交給你處理!”
這樁事陳鳶其實不愿多管,到時候還是交給老鱉父女比較好,從對方懲戒看得出,這妖怪并不想傷人,只是斷了渡橋,毀了村里打漁的生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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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還是想給女兒留一條后路,讓那老叟的兒子回來求情服軟。
“二位且慢。”
就在陳鳶準備離開時,江中的老鱉聲音再次響起,不過這次變得有些激動,“先生,你可還記得滄瀾江大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