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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四章 先茍一手,奪名之鬼

  黑影人此刻只能看著,感受著,卻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隨著大量的力量侵入,與力量一起的還有大量的信息,在接收到的瞬間,便被他直接理解。

  仿佛所有的一切,他本來就知道。

  他越是明白,就越是絕望,因為這是必要的步驟。

  從他借到力量的那一刻起,那些力量,便在潛移默化的改造他的一切。

  而他自己也會主動去掌控那些力量,讓自己更適合這種力量。

  本來到此為止,也沒有什么,就是正常的達成一致,付出代價,借走力量,成就自身。

  最關鍵的,其實就是最后這次的獻祭。

  祭法本身,其實也沒有什么問題,只是對方教給他的并非人族的語言文字,最關鍵的地方,他并不理解。

  他獻祭的并不是那顆水晶球,而是他自身。

  他現在如同本能一般的理解了這種祭文語言,才明白,此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鋪墊。

  他想要在十階路開之后,晉升十階,對方答應了。

  既然答應了,而且黑影人也已經付出了代價,那對方便一定要做到。

  而想要做到這點,以對方如今拉胯的狀態,就只剩下一種辦法。

  奪走他的一切,成為黑影人,然后再幫他在十階路開之后進階十階。

  這一切看起來,就不是對方圖謀不軌,而是他知曉了一切,依然要如此做,借助規則逼著對方這么做。

  對方只能含淚來走完程序。

  此刻他能感覺到,對方的位格雖然很高,可是力量其實并不強。

  可他已經毫無抵抗力,因為他自己把抵抗力全部消弭了。

  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在發展。

  他立在原地,黑氣再他身上翻滾,那香火之橋上兩側的小柱子上,一個個大腦袋小黑子,肆意的狂笑歡呼。

  黑影人的意識在下沉,不斷的墜落,他想到了那顆占卜水晶球。

  他沒有考慮水晶球是不是假的,是不是占卜出錯這種事情。

  而是他覺得,他應該再謹慎點,不應該在最后時刻放松了下來。

  他肯定是理解錯了那句話的含義,不應該在沒完全理解的情況下,就貿然來到這里。

  可現在后悔已經晚了。

  他去想怎么自救,已經沒法自救,任何抵抗侵入的方式都無用了。

  他在想,怎么報復,怎么同歸于盡。

  可是思來想去,他平時做事實在是太過小心,以這個身份出現的時候,從來沒露過正臉。

  便是召集到身邊辦事的人,最后也都被他滅口。

  他對經營一個勢力并沒有什么執念,他只想顧著自己。

  最后一個辦事能力最強的手下,也已經失控,失去了意識,連人形都無法維持了。

  他只能發出最后的怒吼,向隨便誰宣告,他已經死了。

  意識不斷的下沉,下沉,沉入無盡的黑暗里,一切都變得安靜。

  隨著時間流逝,覆蓋在黑影人身上的黑氣,慢慢收斂,將其也化作一個渾身像是涂了一層油亮黑漆的小黑子。

  黑色慢慢的沉入體內,力量慢慢的收斂。

  他重新睜開了眼睛,漆黑的眼睛里,滿是惡意,黑色慢慢收斂,眼白也慢慢恢復了正常。

  他緩緩的伸出手,握了握拳頭,似是有些不習慣的走出兩步,踉踉蹌蹌,險些跌倒。

  適應了一天之后,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怪異的笑容。

  “終于…終于離開這里了,我,活過來了,咭咭咭…”

  他站在濁世污泥海的邊緣,張開雙臂,嘴角扯到很夸張的幅度,肆意張狂,彷若在擁抱這片濁世污泥海。

  濁世污泥海里,泥漿翻滾,也不知里面剩下的東西,是在暴怒的羨慕嫉妒恨,還是在為他高興,在恭喜他。

  他眺望著遠方,怪笑著道。

  “我能出來,你們也能,也有機會,與其咒罵我,詛咒我,還不如期望我好好活著。

  要是我心情好了,需要你們的時候,可能也會把你們帶出來。

  能成功一次,自然能成功第二次。

  時間永遠是我們最親密的伙伴,等待不會毫無意義。

  我太喜歡這個時代了,他們竟然連我們的語言都不會了。

  在那個時代,可沒這么容易就成功。

  實在是太好了,我已經等不及,去看一看這世間。”

  香火之橋在慢慢的收縮,慢慢的縮小。

  最終化作一個微型的白玉長橋,落在黑影人的手中。

  那些小黑子,也依然蹲在欄桿的小柱子上,黑影人看著長橋上缺失的三個位置,有些不滿。

  缺失的小黑子倒還好說,但是其中有一個,連欄桿都炸了,橋面都缺失了一小塊,徹底失去了補上小黑子的可能。

  正因為不完整,這次奪名復生,便有了缺陷,而且是無法彌補的缺陷。

  能成功已經不錯了,黑影人剛剛復生,滿心歡喜,也沒太糾結這件事,以后再琢磨。

  他拿起祭壇上的水晶球,感受著水晶球特有的感覺,尤其是閉上眼之后,便感覺不到水晶球的存在,他滿意的點了點頭。

  而后他一臉鄭重,緩緩地轉動水晶球,窺視六十四面里的每一面。

  最后從里面得到了一句話。

  “見龍在田,擔幡買水。”

  他收起水晶球,毫不意外,他完全不懂這是什么意思。

  接收了黑影人的學識,甚至可以說,他現在其實就是黑影人。

  但他依然不懂這是什么意思。

  黑影人那龐雜的記憶,還在慢慢的接收,他著重接收的就是有關水晶球占卜的東西。

  他吸取了黑影人的教訓,看起來吉利的占卜,可能真正的含義反而是大兇。

  他收起了法壇,清理掉這里殘留的痕跡,邁著輕快的步伐,游走在深淵里。

  看著滿目瘡痍,皆是荒蕪,他輕吸一口氣,有些感嘆。

  “曾經的世界,竟然變成了這幅鬼樣子,看來后來的戰爭尤為激烈。

  人族那時的強者,實在是太過耀眼,眾神也得被亮瞎眼。

  可惜,我死的早,那幾位最強的神王,也太過傲慢,根本不愿意聽我的建議避其鋒芒。

  為了保住神祇的榮耀,最后卻因為這個,什么都沒保住,真是諷刺啊。

  退一步,退十步很難么。

  就是因為他們不愿意退,反而堅定了那些人斗爭到底的決心。

  我想明白了,他們想明白了么?”

  黑影人慢慢的游走深淵,可惜已經再也看不到往日半點痕跡。

  山川河流,都跟當年不一樣了。

  他被困濁世污泥海,反而留下了一線生機,沒有徹底湮滅。

  在深淵游走了十幾天,看到了通往更下層深淵的路徑,黑影人卻沒了繼續去看看的興趣。

  他轉身前往深淵裂谷,感受到那里數量龐大的餓鬼之后,他眉頭微蹙,有一種濃烈的壓抑感和不舒服,匯聚的不祥之氣,簡直讓他感覺到窒息。

  他回想了一下,重新換了個方向,從一個隱蔽的小深淵裂縫離開深淵,回到了現世。

  跨過界限,便感覺到天空中一道驚雷炸響,但也僅此而已了。

  他已經是黑影人,哪怕還未接收完所有的一切,他也不是原來的他了。

  天劫尚未浮現便已經消失。

  黑影人深吸一口氣,濃郁的靈氣,在其肺腑之間流轉,再次被吐出。

  他體內的力量,便彷若多了一縷生機,一下子就變得鮮活了起來。

  他貪婪的嗅著一切,荒野上的草木香氣,高山頂峰的冰雪融化之后的甘甜雪水。

  游走幾天之后,他躺在草地上,閉目養神。

  “他們可真強啊,竟然在最后開辟出了一個新的世界。

  幸好當年我死的早,早早的就跳進了濁世污泥海。

  不然的話,我肯定被那幾個人族的家伙贈送了永恒的死亡。

  也幸好,他們都已經被時光湮滅。

  時間永遠是我最好的伙伴。”

  黑影人沒有如同其他蠢蛋一樣,復生之后就想著毀滅人族,毀滅世界,或者掌控一切的愚蠢想法。

  他跟那些人又傲慢又愚蠢的家伙不一樣,他不是墜入濁世污泥海的。

  他是為了躲過當年那幾個狠人,自己跳進去沉淪的。

  那個時候,濁世污泥海還不叫濁世污泥海,而是叫沉淪之淵。

  便是神祇墜入其中,也會就此沉淪。

  黑影人收斂了所有力量,游走在人族的城池里,什么東西都要親自嘗試一下,就像是要把沉淪這么多年浪費的時光,全部補回來。

  他尤為珍惜現在還能活著。

  當然,現在他也知道了餓鬼,也知道了為什么那座橋,會被炸開一個缺口。

  以至于他出來之后,從來沒看過那些小黑子一眼,甚至從來沒放出來過一次。

  他總覺得這些愚蠢的小黑子,會壞他的事,給他帶來危險。

  他是真的再也不想回到沉淪之淵了,在那個鬼地方,僅僅只是借助沉睡,保持自我意識,已經是拼盡全力了。

  所帶來的影響,便是他在一個小城里,聞到的一種臭臭的食物,都感覺特別好,特別香。

  在當年,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大人,有個事,我要跟你說一下。”

  原仇找到了余子清,神情里帶著一絲疑惑,一絲茫然。

  “什么事?”

  “我聽到了黑影人臨死時的怒吼,那是他最后的吶喊。”

  “嗯?”

  “死了?”余子清有些愕然:“你確定?”

  “我不知道,但是我的感覺是這樣的,他遭遇了最絕望的死局,所以他想把他隕落的消息傳出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

  原仇滿心復雜,他知道,黑影人肯定不知道他還能從孽物的狀態恢復過來。

  那聲臨死的吶喊,并不是專門給他的。

  而且,以黑影人的驕傲,就算是知道他恢復了,也絕對不可能以這種方法來詐死。

  黑影人只會再來殺他一次,將他徹底殺死。

  他覺得這是真的。

  但報仇的事,就此便沒了目標,他一時之間有些茫然,也有些不敢相信這種事。

  余子清莫名的想到了前兩天,巫雙格遭遇的奪名事件。

  “他拿到了水晶球之后,會去哪里?”

  “應該是完成祭法吧。”

  余子清想了想道:

  “你調動你的力量試一試。”

  原仇念頭一動,身上便開始浮現出一縷縷黑氣,充斥著惡念的力量,而后他的胸口,彷若裂開了一個裂縫,更加龐大的黑氣,從里面滲透出來。

  余子清伸出一只手,觸碰到那些黑氣。

  同一時間,大乾東部的一座小城里,黑影人驟然睜開眼睛。

  他一步跨出,便消失在城中,出現在荒野里,他眉頭微蹙,遙望向西北的方向。

  他感覺到了,有人在借他的力量,不是很強,但是卻有一個可怕的不祥,鎮壓著他的力量。

  黑影人取出了那座有缺損的白玉長橋,輕輕在其中一個小黑子的腦袋上一點,小黑子便驟然活了過來,從小柱子上跳下來,落在長橋上,順著長橋,向著另一側走去。

  而黑影人自己,則茍在后面,連目光都沒投過去。

  余子清觸碰到那些黑氣的力量,能感覺到,這種力量,被原仇背后的紋身鎮壓著,能被原仇完全操控。

  他想順著這股力量,去感受一下其來源。

  下一刻,他感覺到一座香火之氣匯聚而成的長橋,從未知的另一邊跨越而來。

  長橋靠近他這一側,有個地方缺失了一部分,兩側的欄桿小柱上,各有一個漆黑的凋像。

  其中一個凋像跳到橋上,化作一個一個渾身漆黑,大腦袋,滿口利齒,如同三歲孩童一般高的小人,從長橋之上走來。

  看到小人的一瞬間,余子清腦海中便浮現出一個名字。

  噬心鬼。

  傳聞食人者,被剜心而死,若是胸中惡念太甚,其惡念便會化作一顆空心,填補其缺失的心臟。

  但因為是空心,其化作噬心鬼之后,便酷愛食人心臟,尤其偏愛心懷惡念之人的心臟。

  不過,噬心鬼可不長這樣,從氣息到身形特征,都是完全不符的。

  那大腦袋小黑人,越過長橋,直接從原仇胸口的裂縫之中飛出,利爪直刺向余子清的胸口。

  余子清屈指一彈,氣血爆發,灼熱的陽氣,伴隨著那一指力量,給那小黑人一個腦瓜崩。

  彭的一聲悶響,小黑人瞬間炸成齏粉。

  但是下一刻,便見那小黑人的身形再次凝聚,滿臉兇光,咧著大嘴,滿眼貪婪的留著涎水,直奔余子清胸口而來。

  余子清眉頭微蹙,目中一道血光噴出,血焰將其籠罩,將小黑人燒成虛無。

  但是下一刻,小黑人又再次凝聚出來身形,距離余子清更近了。

  余子清眼睛一亮,伸出一只手,一把捏住小黑人的腦袋,將其拎在手里。

  小黑人的利爪抓在他的手臂上,火花四濺,連皮都抓不破。

  繼續試驗黑火,黑火灼燒之下,小黑人慘叫連連,胸口不斷的開裂,彷若正在承受剜心之刑。

  每一個呼吸,都是一次完整的剜心之刑,一連持續了數百次之后,小黑人的慘叫聲越來越小,慢慢的似乎已經能承受住了。

  隨著傷害持續,小黑人的氣息也開始變強,變得更加兇厲,掙扎的力量也在不斷攀升。

  這時,余子清才發現,這鬼東西難纏得緊。

  弄不死,而且會逐漸適應,也會在適應之后,持續變強。

  最初雖然弱的可憐,但現在差不多已經有四五階的力量了,而且還在增強。

  這家伙留著口水,眼中的貪婪越來越盛,一門心思的要挖出他的心嘗嘗,這樣下去不行啊。

  余子清拎著小黑人,一步跨出,消失不見。

  他來到東邊的槐樹林,看向一眾餓鬼。

  “誰要?”

  一眾餓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開口。

  余子清翻了個白眼,拿出一小瓶甘霖,一手拎著小黑人,一手跟撒調料似的,灑在了小黑人身上。

  而后直接將小黑人丟了出去,屈指一彈,將其再半空中打爆。

  漫天碎屑伴隨著甘霖灑落,一個個餓鬼趕緊接住往嘴里塞。

  然而,下一刻,一個個餓鬼,卻像是吃了巧克力味的屎一樣,將其全部吐了出來。

  只有巫雙格一臉茫然的看著其他餓鬼,吧嗒著嘴,似乎沒什么感覺。

  余子清看了一眼巫雙格,沉默了一下,看向了另一邊,另外一個讓他意外的對象。

  半腦殼。

  這是半腦殼第一次吃下去了除了甘霖之外的東西。

  而且他跟巫雙格不一樣。

  巫雙格是什么感覺都沒有,就很普通。

  而半腦殼卻似乎有些貪婪的吞噬,就像是一個正常的餓鬼,第一次吃到東西時的樣子。

  那個小黑子的碎片,被其他餓鬼吐出來之后,還未來得及再次凝聚成型,便被半腦殼全部吞了下去。

  半腦殼那干癟凹陷進去的肚皮,也終于鼓起來一次。

  他靠著樹干坐在那里,神情里帶著滿足,彷若終于活過來了一般。

  余子清眉頭微蹙,瞬間出現在原仇身邊,再次觸碰那些黑氣時,便見到那香火之橋,飛速的后退消散。

  原仇散去了力量,一切又恢復了原樣。

  余子清來到半腦殼身邊,看著他很餓鬼的挺著大肚皮,一臉愜意地靠在那消食。

  “你知道這是什么情況么?”

  “不知道,我只知道,這種家伙吃起來特別的美味,特別的滿足。

  它不是噬心鬼,只是由噬心鬼而來,有噬心鬼之名而已。”

  余子清念頭一動,想到了之前有人要奪巫雙格的飼便鬼之名。

  “你是說,這鬼東西奪了噬心鬼之名,是噬心鬼之名凝聚而來,所以尋常方法根本殺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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