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
沙優不由自主重復著這句話,一時間沒法理解狀況。
那個才剛剛跟麻美有過爭吵的詩羽,現在卻主動跑來說想跟她聊聊,這怎么想都是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
沙優并不覺得自己的魅力有大到能讓詩羽對她釋放善意,那么對方會找來的理由也只有一個了——
“…找碴?”她的嘴唇微微蠕動,一不留神就將腦袋里出現的兩個字念了出來。
詩羽聞言眉梢一揚,似乎有點意外她的直接,卻沒有否認。
“嘛,雖然我本意只是想和你聊聊,不過在你看來這跟找碴也沒什么兩樣吧?所以你要這么理解也無妨。”
沙優暗道一聲果然,不由得緊張起來,覺得自己就像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只等著供對方美餐一頓。
她下意識咽了口口水,問道:“…請問你想聊什么?”
詩羽沒有立馬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用余光朝某個方向快速看了一眼,然后不著痕跡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這舉動很奇怪,讓沙優本能地思考起來,同時抬起頭朝右方看過去,發現加藤悠介正隔著十幾個人站在那里。
‘啊,她是偷偷來的…’
有如福至心靈般的,這個念頭出現在沙優腦海。
“總之我就開門見山了。”詩羽驀然開腔道,刻意將聲音控制在她們之間,“你打算保持現狀到什么時候?”
沙優微微一愣:“現狀是指…?”
詩羽神色淡淡地說:“這種時候就別裝傻了吧?你打算繼續折磨悠醬到什么時候?”
“折磨…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錯誤和傷害,除了給悠醬帶來痛苦以外再沒有其他作用了,不能放過他嗎?”
“唔——!”
過于直接的宣言讓沙優不禁失去言語,感到一陣胸悶。她按捺著心中的不安,問道:“為什么…你要這么說?”
詩羽在她身上來回掃了幾眼,最后定格在她臉上,就那么靜靜地盯著她,目光顯得尤其意味深長,令她不由心中一凜。
“或許你覺得我是在說謊,但你知道自己都給他帶來什么影響嗎?
他沒有很快樂,也沒有不快樂。就是對所有的事情都少了些期許,收起了滿心的歡喜和熱情,會崩潰也會習慣,只是眼里再也沒有光。”
詩羽說到這里暫且停頓,然后凝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如果你真的喜歡他,是不是應該放過他?讓他幸福?”
“什…什…”
隨著這句話傳進耳朵的瞬間,一股針刺般的痛苦也扎入了沙優胸口。她不禁深深低下頭,盯著木屐上的帶子。
昏暗的光線下,穿著木屐的雙腳朝內靠在一起,圓潤的腳趾無意識地扭弄著,像是也有些局促。
明明周圍人聲鼎沸,然而沙優卻覺得自己好像被打入一片冰冷幽暗的深海,感覺不到半點溫暖。
不過,她也不是全無自覺…
對于自己究竟給那個人帶來多少麻煩,她其實再清楚不過了。
先是不明就里地傷害了他,接著又莫名其妙地跑來求和,在被拒絕后還一直死纏爛打。
仔細想想,如此糟糕的行為就連差勁都無法輕易形容。
每當想到這些的時候,她的內心深處就會隱隱作痛,甚至也曾有過是不是該放棄的念頭。
但是——
唯獨與那個人的相遇,一起度過的時間,她絕不想當作沒發生過!
她使勁搖了搖頭,摸著胸口深呼吸一口氣,而后抬頭看向詩羽,眼神無比認真,“…對不起,我無法答應你的…要求。”
詩羽眸光一沉,嗓音略顯尖銳地問道:“你的意思是,即使會成為優醬的拖累,你都不肯放過他嗎?”
和漂亮的外表相反,她的口吻相當冰冷且咄咄逼人,但接連幾次接觸下來,沙優也差不多習慣了。
她強忍住想要退縮的心情與不小心就會潰堤的眼淚,緩慢又堅定地點了點頭。
“是的,雖然我給悠介造成了麻煩,也讓他受到了傷害…但我不要放棄,我喜歡他。”
單憑這一句話,詩羽便感受到了那股蘊含在背后的巨大決心。
詩羽錯愕地瞪著雙眼,陰沉似水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動手教訓她,而沙優也變得手腳冰涼,手心微微冒出冷汗。
就在這時——
“抱歉,沙優妹仔,讓你久等…”
上完廁所回來的麻美剛好撞見這一幕,聲音不由得卡在喉嚨里,旋即立刻跑上來硬是插入她們中間,
“沙優妹仔!”她無比警惕地將沙優護在自己身后,拉開一段距離,沖著詩羽質問道:“你想對沙優妹仔做什么!?”
她的嗓門不低,以致于周圍有不少人都聽到了,紛紛投來譴責的眼神,嫌她們影響到了演出。
詩羽顰起眉頭,沒有理會麻美,只是深深看了沙優一眼,輕蔑道:“來日方長,我們走著瞧吧。”
話一說完,便轉身離去。
“那女生到底怎么回事嗎!”麻美氣沖沖地抱怨著,然后轉過頭,關切地問:“沙優妹仔,你沒事吧?你是不是被她給欺負了?”
“沒有的…”沙優輕輕搖頭,有點虛脫地吁了口氣,微笑著說:“她沒有欺負我,就是過來和我聊了幾句話。”
“哈啊?那個女生怎么可能無緣無故地找你聊天?你們可是情敵!”
“…那個,我可以問麻美你一個問題嗎?”
“什么問題?”
沙優咬緊了下唇,用輕松的語氣問出來:“我是不是,一直都在給悠介造成麻煩和困擾…?”
“…什么?”麻美不禁一愣,沒想到會聽到這種問題,隨即露骨地擰緊眉頭。
“說來說去,那個女生果然還是對你說了什么吧,你用不著在意她說的話,沙優妹仔只要做自己就好了!”
“也不全是這樣…”沙優微微低下視線,輕聲道:“其實我自己也有想過,我是不是太煩人了,明明悠介都拒絕了我那么多次,我卻還是一味糾纏他。”
麻美頓感語塞,沒能馬上回答這個問題。
而這樣的反應也讓沙優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想,不禁苦笑起來。
她張了張口正想說話,麻美卻突然用雙手搭上她的肩膀,以罕見的認真口吻說道:
“我認為相比起告白被拒絕的痛苦,沙優妹仔你不如試著想一下不想就此結束的心情。
我不管別人怎么想,但我就是覺得你應該跟加藤仔在一起。
我之前就有過這種預感,最近更是越來越強烈了,甚至還夢到過你們一起生活的樣子,所以你千萬不可以放棄,務必要堅持下去!”
“麻美…”沙優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人,驚訝得合不攏嘴。
她跟麻美認識這么久,這還是頭一次從對方口中聽到這種話,簡直就像個神棍一樣。
想到這里,她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啊哈哈哈!麻美你那是什么說法啦?竟然用預感這種詞,簡直就跟那些給人做占卜的街頭藝人一樣。”
聽到她的形容,麻美明顯愣了一下,然后害臊地用手拍打起她的肩膀。
“你笑什么笑呀?爆煩的耶!我可沒有說謊,我的第六感就是這樣告訴我的啊…”
“沒有啦,我就是覺得這樣神神叨叨的真不像你,實在太有趣了,啊哈哈~~”
“笨蛋!沙優妹仔你超討厭的!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嘛。”
“別再說了別再說了,求求你,我肚子都疼了,噗哈哈。”沙優雙手抱著肚子,整個人笑到連肩膀都在跟著顫抖。
但莫名的,她的焦慮也消失無蹤,完全平靜了下來。
兩人鬧作一團的同時,舞臺上的演出也結束了。
“抱歉,沙優姐,麻美姐,我回來了…呃,你們怎么了?”
被加藤悠介放回來的芹澤夕見到她們的樣子,一臉納悶地歪過腦袋,不曉得發生了什么。
“啊~小夕,你聽我說,剛剛麻美她啊…”
沙優正想要解釋,麻美就喊著“不準說!”,并用手捂上了她的嘴。
“行了行了,既然小香的演出都結束了,我們也別在這里待著了,一會兒還有煙花表演,我們先去別的地方逛逛吧。走了,小夕。”
“哦哦,好的,麻美姐。”芹澤夕不明所以地點頭,跟著她們離開。
三女沿著原路返回,來到擺攤的區域。
她們各買了一個鮮紅的蘋果糖吃,在神社境內漫步走著。
為了排解郁悶的心情,麻美提議去玩射靶。
但在路過某個攤位時,芹澤夕忽然停住了腳步,“啊,是撈金魚。”
沙優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笑著問:“既然正好遇到了,要去玩嗎?”
“咦?”芹澤夕的臉頓時亮了起來,“可以嗎?沙優姐。”
走在前頭的麻美聽到她們的對話,不得不折返回來,提醒道:
“祭典上的金魚大多身體衰弱,養不了多久就會死掉哦?即使這樣你們也要玩嗎?”
沙優問:“我是沒關系,小夕覺得呢?”
芹澤夕遲疑了一下,說道:“嗯!如果能夠撈到的話,我想試著養養看。”
“好。”沙優欣然點頭:“那就玩玩看吧~”
于是三個人來到撈金魚的攤位前,向攤主各買了一把撈網。
芹澤夕高高卷起和服的袖子,鎖定好目標后,小心翼翼地把網子伸向水里,結果卻因為發力不對導致網面瞬間破掉。
“啊!啊~啊。”她看著破了個窟窿的撈網,不由失落地耷拉下腦袋。
“沒事的沒事的~小夕你想要黑色金魚對吧?接下來就看我的吧!”
沙優信心滿滿地說著,仔細觀察水的流向和金魚游動的軌跡,然后看準時機出手。
三秒鐘后——
““啊!啊~啊。””
芹澤夕和沙優兩個人瞪著破掉的網子,發出了出奇一致的聲音。
麻美傻眼地看著她們,非常無語地說:“你們兩個,手也太笨了吧?”
芹澤夕:“這個太難了啦,麻美姐。”
沙優:“真的,這個網子太容易破了,麻美。”
“是是是,隨你們怎么說吧。”麻美受不了地耷拉著眼角,將蘋果糖換到左手拿著,要求道:“把你們的碗拿到我這邊來。”
兩個菜雞乖乖照做。
然后——
伴隨著兩道“啪唰~”的水聲,一紅一黑兩條金魚便分別落入左右兩邊的碗中。
““喔喔~!?””
沙優和芹澤夕露出崇拜的眼神,情不自禁地發出驚嘆聲。
而麻美卻像是只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帥氣地揮揮手,把撈網交還給攤主,而那網子竟然還沒破!
攤主見狀也不含糊,當即幫她們把兩只金魚裝進袋子里,并大方地送了一小袋飼料。
三人稍作休息,然后往射靶的攤位走去。
沙優看著自己手中那只紅色的金魚,苦笑著問:“為什么連我也有一只啊?”
麻美理所當然般說:“拜托,我們可是買了三把撈網,如果只撈一條豈不是太虧了?沙優妹仔那只就當是附贈的咯~”
“麻美姐好厲害!”芹澤夕把裝有黑色金魚的袋子舉在眼前,喜不自勝地說:“太好了,我也有自己的金魚了,我該給它取什么名字呢?”
麻美煞風景地說:“如果不想之后因為金魚死掉傷心,最好別取太有意義的名字哦?”
“會嗎?”芹澤夕苦惱地偏著腦袋,“可我記得澤村小姐也有給金魚起名字啊,我之后還打算向她請教養金魚的心得的。”
“澤村小姐?”沙優好奇地問:“小夕,你說的是那個好像外國人的女孩子嗎?她也有養金魚啊?”
“嗯!”芹澤夕重重點頭,開心地說:
“澤村小姐養的金魚是從他們學校的文化祭攤位上撈的,而且她還給其中一只取名「小悠」,用的是悠哥的名字!”
“——誒?”
沙優前行的腳步一頓,驀然愣住。
「小悠和小優」
那不正是加藤悠介曾經跟她講過的,兩只金魚的名字嗎?
她想著,內心深處有種莫名的悸動感。
“沙優姐?”
“沙優妹仔?”
芹澤夕和麻美見她突然停住,也跟著停下腳步,并一臉納悶地望向她。
“為什么…”沙優喃喃著,思維格外混亂。
她舉起手中的袋子,呆呆盯著里面那只紅色的金魚,有些恍惚地細語道:
“…小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