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瓶頸期
周四，「TYPEMOON」工作室一切如舊。
“呲啦～”一聲。
英梨梨用力撕下一張素描紙，煩躁地將其揉成一團并丟進垃圾桶，整個人頹然靠向椅背，低喃自語一句。
“…果然還是不行。”
“咦？柏木英理老師你說了什么嗎？”
坐在旁邊的相樂真由摘下耳朵里的耳機，詢問著看過來。
“啊…嗯，沒什么，我只是在自言自語。”
為了掩飾內心的狼狽，英梨梨主動反問回去。
“于是呢？相樂小姐你在畫哪張圖…等——你這不是完全在玩手機嘛！現在是工作時間吧？？”
“啊呀～糟糕，被發現了嗎？”
相樂真由賣萌似的吐了吐舌頭，坦白道：
“抱歉抱歉，我只是看加藤小姐發的視頻有點入迷，不小心忘了時間。誒嘿嘿…”
“惠發的視頻…咦？在哪里？我怎么沒有收到通知？”
“啊啊，不是現在發的啦。我指的是加藤小姐昨天發在聯絡群里的，關于師傅的那些視頻。”
“這樣啊…”
“是說師傅他真的好厲害哦～！柏木英理老師也這么認為吧？”
“誒？”
“就是師傅他創作的那些音樂啦音樂～”
相樂真由單腳在地上用力一點，借著反作用力將自己的轉椅推向英梨梨，把手機擺在彼此視野中央，調成外放模式。
英梨梨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面是加藤悠介指揮樂手們演奏的視頻。
“真好啊～我也好想看師傅帥氣的樣子，只有加藤小姐什么的也太狡猾了。還有，這些曲子真的好萌好好聽哦～～～”
“…那個笨蛋，又做這種出風頭的事情。”
“嘻嘻～畢竟是師傅嘛。”
相樂真由笑嘻嘻地說道：“不過說真的，能聽到這么棒的曲子，讓我更加期待游戲完成的時候了呢～～～”
英梨梨默不吭聲，心中莫名感到一陣焦躁。
這樣的情緒不是針對別人，而是針對自己。
她目前正處于某種瓶頸期，靈感和創造力都受到嚴重的打擊，以至于她現在不管看什么東西都有點不順眼，又不知道該怎么走出困境。
盡管那個人對她說了不用著急，可她還是無法擺脫這種負面情緒，陷入一種自我懷疑的狀態。
特別是在當下這個節點，加藤悠介表現得越是搶眼，她就越是感到自責。
明明對方對她寄予厚望，她卻什么都畫不出來。猶如深陷泥沼，這種壓力讓她倍受煎熬。
英梨梨興味索然地看了一會兒視頻，隨便敷衍幾句相樂真由，決定繼續畫圖。
用削筆刀稍微修整鉛筆。
再用羽毛帚掃去素描本上的橡皮屑。
拿起鉛筆。
閉上雙眼，在腦海中想象想要的畫面。
片刻后，她木然地睜開眼睛。
明明想要振作，大腦卻一片空白。
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了不止一兩天，現在也漸漸習慣。
她對著空白的素描本發了一會兒呆，頭一次對畫畫產生了厭倦感。
鉛筆在秀美的指尖轉了幾圈。
面對畫不出原畫的情形，她打算先畫點其他東西熱手，于是動起筆來。
沙沙、沙沙～
鉛筆劃過紙張，時間安靜地流淌。
半小時后，相樂真由一本滿足地放下手機。
見到英梨梨還在作畫，她忍不住好奇地探著腦袋湊上去，然后就看到了這樣一幅畫面——
畫紙上，一名身穿體操服的女生被綁在體育倉庫的跳馬上，幾個沒有五官的人正圍在周圍，肆無忌憚地把某種顏料噴到她身上。
相樂真由登時花容失色，面紅耳赤地叫出聲：“呀啊啊啊啊～～！”
“——唔哇！！”
英梨梨身子一抖，同樣被她嚇得不輕，連鉛筆也脫手而出，“等、你干嘛突然嚇人啦…！”
“因、因為…”
相樂真由雙手捂著臉，從分開的指縫間睜大眼睛，盯著素描本上還沒涂掉敏感部位的無修正草圖猛瞧。
“柏…柏木英理老師！我們做的游戲應該沒有這種內容吧？而是既溫馨又感人的題材對吧？”
英梨梨來回看著素描本和她的臉，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
“哦…你說這個啊。放心吧，這不是游戲的原畫，而是我拿來放松的隨筆。你自己也是創作者，怎么這么大驚小怪的？”
“拿來放松的隨筆…”
相樂真由直勾勾盯著畫紙上無從抵抗的女生，有些艱難地開口道：
“唔…那個，雖然我也有畫隨筆的習慣啦…但柏木英理老師的放松方式果然很…呃，品味獨特呢？該說這樣反而靜不下心來吧？”
“是嗎？反正我一直都是這么畫的。”
“一直！？啊…不、不愧是凌系的大觸，柏木英理老師真的好厲害呢…”相樂真由違心地夸贊道，干笑的嘴角在微微抽搐。
“哼，這有什么？”
英梨梨看出她的言不由衷，撇了撇嘴說道：
“真要說起來，悠介他出道時畫的本子才更加不拘一格，里面的內容厲害到連現在都有粉絲請他復出。”
相樂真由擺出一張一言難盡的臉。
“…哇～～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會用不拘一格來形容畫NR作品的作者，柏木英理老師你真的很喜歡師傅呢～”
“哈、哈啊——！？”
上一秒還老神在在的英梨梨瞬間臉色通紅。
“慢著！我就是單純在就事論事而已呀！為什么會說到喜歡這種話題上？你好煩呀，怎么不是在摸魚就是在八卦！好好工作呀！”
“咦咦～可是～～～”
相樂真由掩嘴竊笑。
“就算柏木英理老師你那么說，但我手上的工作已經全部完成了啊。在你和師傅交給我新的圖之前，我也沒有能做的事情了呀～”
“唔——！”
英梨梨的身子搖晃一下，無言以對。
這是在嫌棄自己的進度太慢了嗎…？
她不由自主地這樣想道，忍不住失落起來。
這時，詩羽剛好端著兩杯咖啡走進辦公室，將其中一杯放在她面前。
“喏，澤村，這杯咖啡給你，不用謝我。”
見到這一幕，相樂真由忍不住打趣起來。
“咦咦～霞詩子老師好偏心！咖啡居然只給柏木英理老師，你們的關系不會太好了嗎？”
“相樂小姐你在說什么傻話？這杯咖啡我原本是給悠醬泡的，不過他被人叫去申請音樂版權了，所以才便宜澤村而已。”
“誒？師傅在申請音樂版權？”
“是啊，悠醬他昨天在Cube公司那邊唱歌的視頻被人傳到網上了。小佳乃和加藤同學要求他登記版權，他們三個這會兒正在會議室處理這件事。”
“師傅唱歌的視頻！？騙人？在哪里？我想看我想看！”
“YouTube上面，你搜《團子大家族》就能找到了。”
“好～～～～～”
于是相樂真由立馬戴上耳機，對著手機搗鼓起來。
詩羽把目光投向工作臺，在英梨梨的素描本上駐留片刻，問道：“…澤村，你這是在畫什么？”
“…什么也沒有。”英梨梨喝了一口咖啡，不咸不淡道：“我只是在畫隨筆放松。”
“哦？”詩羽在旁邊的位子上坐下，揚起眉梢看著她，“換句話說，你在原畫上還是沒什么進展吧？”
“你吵死了，不要管我。”
“唉，這種情況就算說你似乎也沒什么意義…不如你跟我說說看你在煩惱什么吧，或許我能給你點建議呢？”
“你又不懂畫畫。”
“我姑且也是一名創作者，有些東西在本質上都是互通的，你不說怎么知道？”
英梨梨又喝了幾口咖啡，猶豫一會兒，顧左右而言他地詢問：
“那…假如，我是說假如，你遇到沒靈感的時候會怎么辦？”
“比如說你明明很想要振作，也很拼命地在努力創作，但寫出來的東西卻怎樣都無法讓自己滿意，為此你甚至會忍不住懷疑自己…”
“像這種時候…你都是怎么做的…？”
詩羽深深看她一眼，而后略微低下頭思考起來，過了好一陣子才抬起頭。
“關于這個問題…如果放在以前，我會跟我的編輯聊聊或者外出取材什么的。
現在的話，只要悠醬肯溫柔地對待我，我的靈感就會源源不斷地涌現而出哦？”
英梨梨皺起眉頭，咕噥道：“我看你會涌現出來的八成不是什么靈感，而是其他玩意兒吧？”
“…畫凌同人本的情色作者就是這么不解風情，說出來的每句話都下流至極，只會讓人擔心她往后的社會生活呢。”
“我才不想被執筆寫作時裝成模范生，一戳爆才發現根本是沉浸在情色妄想中的悶騷女作者那樣說呢！”
“…我好心好意地傾聽你的煩惱，你就這么對我？”
“誰叫你故意用那種讓人誤會的語氣講話，而且還露出發春的臉啦！”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也不記得我有做過那種羞恥的臉…咳，總而言之——”
詩羽把裝有咖啡的馬克杯擱在桌上，吁了口氣：“你的狀態我大體上明白了。簡單來說，澤村你這是陷入瓶頸期了吧？”
英梨梨板起臉孔，閉上嘴唇。
詩羽看著她掩耳盜鈴的舉動，有些好笑地稍稍偏過頭，沉吟片刻。
“嗯～老實說，這方面我沒什么太好的建議能給你，這種事終究還是要靠自己挺過去。
到底是就此隕落還是浴火重生全看你自己，別人是幫不上忙的。這是每個創作者都要經歷的過程。”
短暫的沉默。
“嘖…你干嘛一副過來人的口吻？你才寫了一部作品而已吧！哪來那么深的感悟？”
面對英梨梨的質疑，詩羽稍稍垂下眼眸，輕聲回答。
“…感悟這種東西只受經歷影響，和其他無關。
對我而言，光是追求悠醬的過程就已經經歷過很多痛苦了。
跟那種事情比起來，創作的瓶頸根本不值一提。”
“霞之丘詩羽…你…”英梨梨啞口無言地望著她，表情有些動容。
“嘛～姑且先不談那些有的沒的。”
詩羽輕描淡寫地揮揮手，揭過這個有點心酸的話題。
“至少你現在還沒放棄努力就是一件好事。至于瓶頸期，等時機到了自然會突破的。”
“…什么嘛。”英梨梨苦著臉說：“你這話根本就和沒說一樣嘛，擅自對你抱有期待的我真是一個傻瓜！”
“啊啦～我可是很認真的哦？對我們這樣的創作者而言，最可怕的不是壓力，而是重視之人的一味縱容和自我放棄哦？”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我都屬于那種外部壓力越大，就越能被激發出潛力的類型，反之則會缺乏銳意進取的動力。”
詩羽冷靜地做出陳述。
“好在是悠醬他沒有在這方面嬌慣你的打算，而你也沒有放棄努力。
這不就好了嗎？
只要你們兩個能一直保持這個狀態下去，你的瓶頸期遲早是會突破的。
現在的話只能說時機還沒到，你就算再怎么煩惱也沒用，還不如放輕松一點。”
“時機…”
英梨梨輕輕念著這個詞匯，陷入沉思。
這時，相樂真由忽然大叫一聲。
“啊～是蓮見姐還有加藤小姐，你們來了呀？我從霞詩子老師這邊聽說了，你們申請好音樂版權了嗎？”
辦公室入口，被叫到名字的兩人一起走進來。
蓮見佳乃子回答了相樂真由的問題。
“嗯～雖然花了點時間，但總算是把所有資料都提交上去了，接下來就是等專利廳那邊審核。”
其實她從昨天收到惠的聯絡后就在著手準備這件事，不過由于需要填寫的資料比較多，才拖到今天。
相樂真由又說：“對了，我剛剛看了師傅他在網上唱歌的那段視頻，評論區里的大家都說好可愛好好聽！”
這次搭腔的人是惠。
“那個～先不說那個「好好聽」的評價，會說「好可愛」的大概都是女孩子吧？”
“對對，就是那樣！而且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師傅那個后援團的成員～！”
“嗯～我猜也是。”
詩羽看了眼入口方向，納悶道：“小佳乃，悠醬他人呢？”
“加藤君的話還在會議室。”
蓮見佳乃子笑著做出解釋。
“Cube公司那邊的人在跟他通話，好像找到了那個外泄視頻的員工，他們現在正在協商處理這件事。加藤君應該等下就來了。”
詩羽輕輕頷首表示了解，然后繼續開解起英梨梨，扮演著知心大姐姐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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