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宣戰

　　經過三小時的漫長車程，電車終于抵達東京。

　　因為今天不需要工作，吉田和相樂真由選擇了直接回家，其他人則是決定一起去工作室看看。

　　雙方在車站告別，各自攔下計程車離開。

　　加藤悠介他們坐了約二十分鐘的車，最后在工作室附近的路口下車。

　　輕裝上陣的少女們并肩走在前面。

　　負責拿行李的加藤悠介則是落在后面。

　　一行人就這么向工作室走去。

　　驟然從山明水秀的大自然回到都市，大家的心情似乎都還沒能切換過來。

　　雖然只隔了三天左右，這里的空氣卻已變得有點陌生。

　　眾人的步伐變得平時要慢，默默打量著熟悉又陌生的街道。

　　“總覺得——”

　　英梨梨最先開口：“這條街明明已經走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現在卻感覺很陌生呢…”

　　詩羽對此輕輕頷首，表示認同。

　　“確實如此，感覺就像過完暑假后的開學吧？”

　　聽到她們的對話，芹澤夕也開心地附和道：

　　“沒錯沒錯！就像霞之丘小姐說的那樣，感覺時間是不是過得太快了？不，應該說太慢了？咦？這種情況到底要怎么說比較正確？”

　　新條香說：“簡單來說，就是你覺得體感的時間比實際經過的時間來得久，對吧？”

　　“就是這樣——！”

　　蓮見佳乃子回首望了眼身上掛滿行李的加藤悠介，而后把目光投向身旁的少女們，臉上浮現出穩重笑容。

　　她說：“太好了，看來大家這三天過得很充實呢。”

　　“那個…雖然的確是那樣沒錯…”

　　從剛才起就在默默聽著的惠，此刻忍不住埋怨地說了句：“但是…大家再怎么說也做得太過分了吧？”

　　直到現在，她還是無法接受自己被一致針對的事情，也不認為自己是什么叛徒。

　　四天王中的三個女人互望一眼，眼神中隱隱透著一絲同仇敵愾的快意，笑而不語。

　　新條香與芹澤夕跟在她們后面，也覺得十分有趣。

　　感覺經過合宿之后，大家彼此間的距離都縮短了不少。

　　加藤悠介落在最后，望著一片和諧的大伙，嘴角也不由翹起。

　　‘幸好小佳乃有組織這次合宿。’

　　他忍不住如此想道，由衷希望這樣的日子能更久一點。

　　就在這時，跑在最前頭的英梨梨的聲音遠遠傳來。

　　“咦？你不是…？為什么你會在這里啊——！？”

　　接著響起的是麻美的吆喝聲。

　　“呀吼～是澤村妹仔啊，下午好～！還有加藤妹仔、霞之丘妹仔、蓮見小姐、小夕以及小香，大家通通下午好，歡迎回來～～！”

　　面對麻美的問候，大家也紛紛作出回應。

　　新條香：“下午好，麻美小姐。”

　　芹澤夕：“辛苦你幫我們照看木子，麻美，我帶了手信給你～！”

　　作為首個加入協會的志愿者，眾人對麻美的存在也不陌生，雙方已有過數面之緣，事情到這里還沒有什么異常。

　　奇怪的是接下來的發展——

　　蓮見佳乃子：“…咦？你不是上次在服務區那個…”

　　惠：“下午好，麻美小姐。那個…這位是你的朋友嗎？”

　　詩羽：“你們在大驚小怪個什么？那女生是誰啊？”

　　看著不知為何停在原地的大家，加藤悠介加快腳步走上來，同時循著她們的視線往前方望去。

　　“發生什么事情了嗎？你們都在看什———唔！”

　　他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整個人僵硬在原地，連麻美熱情地對他打招呼都一無所覺。

　　他只是死死地，盯著麻美身旁的那道身影。

　　——那是一名我見猶憐的少女。

　　她穿著干凈整潔的冬季制服，脖子上打著紅色的格子圍巾，纖弱的雙腿從灰色格裙下面伸出來，修長且白皙。

　　明亮的茶色長發，大大圓圓的琥珀色瞳孔，充滿柔弱感的柳眉，光澤鮮艷的櫻唇，一切都顯得嬌俏甜美。

　　初斜的太陽透過稀薄的云層灑下碎金的斑駁，落在她被微風吹起的發絲上，就像電影的剪影，深刻而雋永。

　　仿佛在回應加藤悠介的視線，那雙琥珀色的眼瞳里極快地閃過一抹復雜。

　　少女淺淺吸了口氣，嘴唇兩端微微勾起，笑得溫溫柔柔。

　　無視于周遭的眼神，對方就這么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以筆直的視線望向他。

　　“…欸，悠介。”

　　當事人刻意讓自己顯得自然，雙手卻緊握著裙擺，不輕不重地說著：“好久不見，還有…歡迎回來。”

　　加藤悠介高挺的身軀微不可察地一顫，沉默良久，“嗯…好久不見。”

　　“唰”地一下子，大家的眼神就聚焦在他身上。

　　“悠哥？”

　　“加藤君？”

　　“悠醬？”

　　““悠介？””

　　那些聲音里面分別帶著不同的情感，有疑問、有探究、有焦躁、有不解，但又都指向同一個目的——等著他解釋情況。

　　麻美搔抓著后腦勺走上來，眼神在加藤悠介與沙優之間徘徊，古怪地挑起眉梢。

　　“搞什么？原來加藤仔你和沙優妹仔互相認識呀？那就用不著我做介紹了吧～～話雖如此，我姑且還是講一下好了。”

　　她輕佻地將一只手搭在沙優肩上，咧嘴一笑。

　　“簡而言之～這就是我們協會新來的志愿者。她叫荻原沙優，是從北海道來的，大家一起變得相親相愛吧～～！”

　　沙優聽到她這么說，終于把眼神從加藤悠介身上挪開，然后將雙手端莊地交疊在身前，沖眾人鞠了一躬。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沙優。毘沙門天的「沙」，加上「優秀」中的漢字組成的沙優，請多指教。”

　　落落大方的態度沒能換來回應，大家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又把注意力轉到加藤悠介身上。

　　沉不住氣的英梨梨最先開口。

　　“我說悠介！你倒是說點什么呀！這女生到底怎么回事？她不是上次在千葉縣找我們麻煩的人嘛！為什么她會出現在這里啊——！？”

　　聞言，才剛剛直起身的沙優又是誠懇地彎身鞠躬，連腦袋也深深低下去。

　　“那個！關于上次的事情真的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不是，給大家添了麻煩實在非常抱歉，我在此向各位道歉，對不起。”

　　“你——”

　　過于鄭重的道歉讓英梨梨一時間說不出話。

　　一旁的詩羽馬上補上她的空白，單刀直入地問：“然后呢，你找我男朋友有什么事？”

　　“男朋友…”

　　沙優喃喃著這個詞，輕輕抿了下嘴唇，而后又靜靜望向加藤悠介。

　　“悠介…”

　　像是眼睛里只有一個人似的，少女下定決心，深深呼出一口氣。

　　即使在周圍充滿不善的視線中，她依舊微笑著伸出一只手，露出的笑臉仿佛就快要哭出來。

　　“…對不起，害你等了那么久…按照約定…我來找你了。你愿意，跟我交往嗎——？”

　　她綻放的笑容有種破碎的美感，宛如綢緞的秀發耀著光澤，反射出陽光的色彩，就像仲夏夜晚的四尺玉，在天空盛開出碩大的錦冠菊。

　　“““““什么———”””””

　　眾人被這突然的表白嚇了一跳，似乎想說些什么，但又握緊拳頭拼命忍住，愕然望著加藤悠介。

　　“…欸，悠介，我已經全部想起來了。”

　　無視于人們的反應，沙優的眼神毫無動搖，就這么保持抬手的姿勢，兀自往下說。

　　“所以…你愿意再一次陪在我身邊，吃我做的便當，喝我煮的味噌湯，拿好吃的小魚干給我吃，總是欺負我照顧我…卻又把我寵得無法無天…嗎？”

　　少女說到這里一度停下，眸子里浮現出透明清亮的淚光，像是落了一場雨。

　　她用夾雜著氣音的嗓音說：

　　“——對不起，拖了這么久才給你答復對不起…忘了你真的對不起，但是…求你…別留我一個人。”

　　加藤悠介踉蹌了一下。

　　她所追尋的人是他，卻又不是他。

　　他張開嘴唇，沉沉緩出一口氣，表情疏離又陌生。

　　“…抱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我從沒有做過那些事。我們只見過幾次面，不是嗎？”

　　聞言，沙優的笑容蒙上一層哀傷的陰影，咬著嘴唇垂下手。

　　“…你還在堅持這種說法。”

　　“我僅僅是在陳述事實。如果荻原小姐你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失陪——”

　　“——你說謊！”

　　沙優一瞬間大喊出聲。

　　“假如你說的是真的，那…為什么，你要給我的賬戶上存入2700萬！這是陌生人…會做的事情嗎…？”

　　她說著從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本存折，用顫抖的嗓音質問道：

　　“…9月18日那天，是你親手把這筆錢存給我的。我的家人已經做了調查，即使這樣…你也不肯承認嗎？”

　　話音一落，寂靜彌漫開來。

　　“2700萬…”

　　英梨梨自言自語著。

　　“9月18日…”

　　惠、詩羽、蓮見佳乃子喃喃著。

　　大家若有所思地互望彼此，想到了同一件事情，而后同時變了臉色。

　　芹澤夕和麻美一臉錯愕，又有些不知所措。

　　新條香的眼中閃過一抹震驚，悄悄往人群后面退了一步。

　　面對眼下的詭異氣氛，加藤悠介緊緊握住拳頭咬著牙，很想開口說些什么，卻又真的無法辯駁。

　　沙優深呼吸一口氣，睜著紅通通的眼睛看著他，倔強地繼續問：

　　“…你說不出來了嗎？你明明就默默為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明明心里一直有我…為什么——不肯承認？”

　　少女們聽到這里再也忍不住，紛紛叫起加藤悠介的名字。

　　“加藤君…？”

　　““悠介…？””

　　“悠醬，她說的是真的嗎…？”

　　加藤悠介恍然醒悟，沉重地低下頭，胸口起伏不定。

　　當他再度抬起頭時，眸色已變得漆黑深沉，無比冷淡地盯著沙優說了句。

　　“——那些事，已經過去了。”

　　漆黑的眼瞳刺得沙優渾身發冷，身體微微晃了下，不由自主地咬緊嘴唇，消沉下來。

　　但很快，那雙琥珀色的瞳孔中又燃起不服輸的火焰。

　　她筆直注視著他的雙眼，用仿佛起誓一般的態度，斬釘截鐵地說道：

　　“——過去不代表沒有未來，你不愿意回頭…那我們就創造新的回憶，一起去經歷各種新的事物。”

　　“你給我聽好，包括你在內，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和事能逼我放棄你，我永遠永遠都不會放棄的！”

　　一瞬間爆發出來的氣勢讓眾人集體失聲。

　　不等大家反應過來，沙優猛然上前一步緊緊抱住眼前的少年，把臉頰貼在主人胸口。

　　加藤悠介沒能第一時間推開她，當他慢一拍想要付諸行動時，少女卻倏地抬起頭與他對視。

　　映入眼中的，是一張噙滿淚水的小臉。

　　沙優抬起手擦拭著自眼角溢出的熱淚，白嫩的小手從比外套袖子略長的毛衣中伸出來，顯得柔柔弱弱。

　　“——騙子。”

　　她又哭又笑地問：“如果你的心里沒有我，為什么心跳會這么快？”

　　被問到的人有些默然。

　　眼前的小花臉既熟悉又陌生，就如他曾經見過的那樣，只是多了點堅毅與果敢。

　　時過境遷。

　　好像一切都沒變，又好像一切都變了。

　　加藤悠介臉上依然沒有多余的表情，他堅定地推開她，一字一句說道：

　　“——現在的我們沒有任何關系，別再來了，我不想再見到你。”

　　少女一瞬間呆若木雞，眼神里的雀躍凍結，沒有了一絲的情緒和神采，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眶滑落。

　　她又一次，被他拒絕了。

　　對方沒有像之前那樣否定那段過往，而是直截了當地拒絕了她。

　　她的胸口忽然涌起一股窒息感，好難受…

　　無視于沙優的視線與眾人的神色，加藤悠介徑自邁開步子往工作室走去。

　　他的確是個渣男沒錯，卻不是來者不拒。

　　善意可以給任何人，但喜歡和愛不行。

　　她不是他的沙優，他也不是他的巖波同學，他們無法成為彼此的替代品。

　　與其在一起互相折磨，還不如灑脫放手。

　　就當是曾經撿到過一束光，又在日落時還給了太陽。

　　相濡以沫，又相忘于江湖。

　　就在這時，一只長滿繭子的大手卻忽然搭上他的左肩，將他強行留在原地。

　　下一瞬間，充滿不悅的厚重男音響了起來。

　　“——不好意思啊，小哥，在我家小姐她把話說完之前，你就老老實實地留在這里吧。”

　　語畢，那肩上的五根手指便如鷹爪般用力鎖緊，帶著一股仿佛隨時都能讓他吃點苦頭的威脅。

　　肩上傳來的痛感讓加藤悠介不禁擰緊眉心，回頭望去。

　　——一名身高約有190公分的彪悍男子正睥睨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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