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茅野市的第二個早上,眾人一致決定去爬山。
白樺湖景區建立在群山之中,環境依山傍水,是本地有名的旅游勝地。
在旅館用過早餐以后,一行人各自做好準備,然后便向著附近海拔最高的山丘攀登。
雖然說是山丘,但他們要去的地方就算是高中生也可以輕易爬上去,高度大概在一百多公尺左右。
考慮到山上風大,大家都穿得十分嚴實。
他們從旅館出發,沿著上坡路步行約三公里,便抵達了展望臺。
這個地方是個臨時停車場,正對著整座白樺湖度假村,風景一覽無遺。
冬季晴朗的天空上,飄浮著如棉絮狀的云朵。
極目遠眺。
整個景區就像一個開了豁口的盆地。
皚皚白雪覆蓋著灰蒙蒙的山林,光禿禿的樹枝上零星冒出一點冬芽,寂滅中又透著生機,猶如昭示著春天欲來。
每當習習寒風吹來,樹枝便簌簌地搖晃。等習慣這股冷意后,又會叫人因為空氣的清新而覺得舒服。
臨近三月,冬雪已在悄悄消融。
青碧色的湖面上雖有大塊浮冰,但融解的部分卻也蕩漾著春意。
明媚的陽光照耀著波光粼粼的湖水,偶有魚群冷不丁躍然出水,飛鳥就會發出高鳴,瀟灑地展翅從湖面上掠過。
“是說…”
英梨梨露骨地皺起眉頭,嫌棄地表示道:
“這里除了一點雪以外,其他不是光禿禿的什么都沒有嘛!有必要特地大費周章地跑過來嗎?”
聽到這話的芹澤夕輕咦一聲。
“可我覺得這種放眼望去雪白一片的感覺很棒耶,澤村小姐你不喜歡這種的嗎?”
一旁的吉田輕輕頷首表示認同,舒爽地深呼吸一口氣,活動著身體。
英梨梨稍微拉起脖子上的圍巾,搖了搖頭。
“我不是不喜歡,只是爸爸他每年都會帶我們去那須高原避暑和看雪,那里雖然沒有湖,不過因為去的人很少,所以很安靜。”
“誒~~是這樣嗎?悠哥。”
芹澤夕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扭頭望向某處。
加藤悠介正在幫詩羽整理圍巾,聞言便是瞧了她們一眼,而后解釋道: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但英梨梨她家是因為在那邊有自己的私人別墅,所以才沒有一般游客,你不用太在意。”
“私、私人別墅…”芹澤夕尷尬地搔了搔臉頰,“原來,原來是這樣喔…啊哈哈。”
而其他人也是一臉難以言喻地看著某個大小姐,無話可說。
只能說人與人之間的悲歡并不相通。
當大家還在為生活而忙碌奔波的時候,某位千金卻早已失去了煩惱,不再為這些俗物所擾了…
一想到這里,眾人不禁面露苦笑。
在這樣的情況下,蓮見佳乃子說了起來。
“那個呢,澤村同學,其實白樺湖這邊也不是一直都這樣的。雖然現在看不出來,但這里其實是一個四季分明的地方哦?”
“春夏的時候,這里會化成一片碧綠的林海,繁茂生長的枝葉就像遮雨棚一樣,旅館后的山坡上還會開滿五彩繽紛的梔子花。”
“到了秋天,霜葉又會鋪滿地面,把這片闊葉林染得火紅一片。每當日出和日落時,這里的天空就會出現漂亮的維納斯帶。”
“至于冬天,一些游客還會跑來這邊滑雪和泡溫泉。或許你不是很喜歡白樺湖現在的樣子,但這也是只有現在才能欣賞到的景色喔~”
她的臉上帶著溫婉的微笑,不急不緩地為大家講解著白樺湖的四季變化,仿佛又回到了在學校里教書的那個時候。
大家聽著這番繪聲繪色的說明,眼中露出神往之色,最后更是發出驚嘆。
“““““…好、好厲害!”””””
“蓮見小姐懂得好多,太厲害了~!”
“那個,蓮見老師以前有來過這里嗎?”
相樂真由與惠相繼說道,讓當事人微微一愣。
“咦…?不會,沒那種事…這些東西在網上都有,我只是稍微看了一下而已,沒有大家說得那么夸張。”
看著一下子被大家圍起來并羞澀擺手的蓮見佳乃子,加藤悠介情不自禁地揚起嘴角,面露溫柔。
接著,他又回首望去。
新條香正慢悠悠地扶著護欄走來,毛茸茸的雪地靴在殘留著積雪的地面上踩出一個個腳印。
見她似乎有些吃力,加藤悠介便上去搭了把手。
“把手給我。”
“咦?”
“注意腳下,別摔倒。”
“會長…?”
新條香看著伸過來的手,愣了一秒,然后開心地握住,在他的幫助下走到平坦地帶。
“謝謝會長~~”
“不會。”
大家在展望臺上待了一會兒,英梨梨突然如此提議:
“總覺得機會難得…我想去樹林里寫生,我們可以去下面看一下嗎?”
眾人互望著彼此,一致表示同意。
于是一行人從展望臺轉移到山林間,然后自由行動起來。
趁著詩羽和英梨梨日常拌嘴的時候,加藤悠介朝某道身影追了上去,并在湖邊的碼頭追上對方。
叮——
zippo打火機發出清脆的鳴響,男人指間的香煙燃起橙紅的光圈。
“吉田先生。”
“…嗯?什么,是你啊…”
聽到聲音的吉田轉頭望來,加藤悠介則是輕輕頷首。
“你在這里抽煙嗎?”
“哦…就是稍微有點嘴癢,你有什么事?”
“沒什么,就是來跟你說聲抱歉。”
“啥?”
“就是關于昨天晚上的那件事。”
“昨天晚上…”
吉田說到一半猛然反應過來,臉色變得極其無語,黑著臉罵道:“你小子簡直離譜,就不能稍微注意點場合嗎!?”
“不好意思,昨天的事情稍微有點意外,我保證下次不會打擾到吉田先生你。”
“笨蛋!不光是這個問題吧?你也該注意一下下手的對象吧?是說你女朋友也在旅館里面,你這么肆無忌憚的就不怕被發現嗎??”
“她們當時在洗澡,所以應該不要緊。”
“你那種樂觀的想…嗯——?她們——!?!?”
“…嗯?”
加藤悠介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含糊不清地笑笑:“…抱歉,因為吉田先生上次跟我說了那種話,我以為你知道的。”
吉田赫然一驚,下意識地追問:“我知道什么??”
“就是我和小佳乃還有詩羽學姐的事情。”
“慢著!你說蓮見小姐!?我記得她不是你的老…”
“——現在已經不是了。”加藤悠介神色自若地打斷他,“自從我們確定關系以后,她就辭職了。”
吉田愕然瞪大雙眼,手中的香煙“啪噠”掉在地上。他急忙彎下腰將其撿起,哆嗦著重新放在嘴里猛吸一口。
“呼——我說…你那是開玩笑的吧…?”
“吉田先生不是也跟棒球部的年長學姐交往過嗎?這種事情很普通吧?”
“普通……你個鬼啊!這哪里一樣了!?完全不一樣好吧?你小子膽大到連老師都敢撩啊?”
“要說的話…”
加藤悠介在碼頭邊蹲了下來,悠然凝望著深不見底的湖水,“我和小佳乃之間,算是她追的我吧。”
“——啊!?”
吉田有些沉默,下一秒又突然冒出一句:“現充去死——!”
那火冒三丈的樣子讓加藤悠介不禁莞爾,仿佛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的鄰居,而是成天耍寶的山竹兄弟。
他聳聳肩膀,不做表示。
吉田咬了咬牙,又問:“那昨天那個女生呢?你們是什么關系?”
“我和新條…算是境遇相同的契約對象吧?”
“那,之前曾經開著跑車來找你的御姐呢?”
“哦…你是說小阿姨。”
“啥??”
“唉,我和茜的關系說來復雜,其實她一直對我心存覬覦,想把我騙去給她當牛做馬,不過…最后是我贏了。”
“…當牛做馬?什么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叫我放棄努力創業,去她手底下混吃等死。”
吉田的嘴唇顫抖著,忽然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海王,他不是沒見過…
可海到這種程度,讓別人上趕著倒貼的,還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
想他一個好端端的大齡青年,這邊還在苦苦對著喜歡的姑娘念念不忘時,人家那邊的紅顏知己都能湊一桌麻將了!
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厚顏無恥豈有此理——!
叫人他媽的羨慕死了…
一切忽然變得索然無味。
吉田砸吧著嘴,停頓片刻后說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問吧。”
“你是怎么安全活到現在的?”
“嗯??”
“我的意思是,你是怎么跟這么多人同時交往,又不被發現的?”
面對這一詢問,加藤悠介暫時把目光從湖面上挪開,轉頭望來。
“…其實我沒隱瞞過什么,硬要說的話,我只是很幸運的被小佳乃還有詩羽學姐接受了。”
“…你說啥?”
“就是說,我們是在知道彼此的前提下在一起的。”
“噗——唔咳咳…咳咳…!”
吉田劇烈咳嗽起來,愣是半晌說不出話,內心受到了巨大沖擊,而后又煩躁不已地搔抓起后腦勺,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
“不不,就算你們都愿意…那假如你以后想要跟某個對象結婚,你打算怎么處理其他人?要分手嗎?”
加藤悠介瞇了瞇眼睛,漠然開口道:“…未來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但我不會放棄她們,會負責到最后的。”
“你說負責…”
吉田對他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感到極其無語,忍不住吐槽:“這種事情要怎么負責啊?”
“船到橋頭自然直。”
“啊啊…算了,反正這些事情也輪不到我來操心,就隨你便吧…不過啊——”
他皺著眉頭,沒好氣地罵道:“你小子招惹這么多女人,遲早有你吃苦頭的時候!”
加藤悠介輕輕頷首,再次望向水波漣漪的湖面,似笑非笑地應了聲:
“…是啊。”
與吉田分別之后,他一時也不想返回集合點,便隨意選了一個方向散步。
沿著狹窄的山道慢慢前行,走了約一刻鐘左右,山林間的一塊平坦巖石吸引了他的注意。
準確來說,其實是坐在巖石上面的主人吸引了他。
“…惠?”
加藤悠介腳步一頓,直接走了上去,“你在這里做什么?”
“…咦~悠介?”
原本低著頭的惠聽到聲音,立馬將踩在巖石上的右腳放了下去,卻沒有穿上鞋子。
“那個~你怎么會來這邊…?”
“我剛剛和吉田先生在碼頭那邊聊天,順路就走來這邊了。”
加藤悠介邊說邊觀察著她,目光從放在巖石上的醫療箱與短襪上面掠過,接著又往下方望去。
察覺到他的目光,惠急忙就把不著寸縷的右腳往左腿后面藏,但還是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你的腳受傷了?”
“…唔,大概是吧。”
“大概?”
“啊,也不是什么要緊的問題,就是我新買的鞋子有些不合腳,稍微磨破了一點皮,我正準備處理。”
“這樣么…”
加藤悠介點點頭,直接蹲了下來。
“讓我看下傷口。”
“咦…?”
“你自己不好上藥吧,我幫你處理。”
“…不,我自己來就好啦。”
“我平時一直在受你照顧,至少這點事就讓我幫忙吧。”
“可是…”
“有什么問題嗎?”
“這個…”
惠露出傷腦筋的表情,有些難為情地說:“因為…我走了很久的路,有點臟…就這樣讓你幫忙太不禮貌了。”
加藤悠介抬頭看她一眼,隨即不顧抵抗地直接捉住她的右腳腕,放在自己左膝上面。
“咦?那、那個,悠介…?”
“別在意那種小事,惠以前也幫我處理過傷口,所以不用客氣。”
“呃…?”
“相對的,可以麻煩你幫忙遞工具給我嗎?”
加藤悠介爽朗一笑,惠則是郁悶地嘆了口氣。
“…真是的,你有時真的完全聽不進去別人的話欸。”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嗎?”
“也不是麻煩啦…不如說,正要給悠介添麻煩的人其實是我才對,只是…”
“只是?”
惠有些靦腆地把臉轉向一旁,用微弱的嗓音說道:“只是……我還沒被男孩子碰過腳,總覺得好難為情。”
加藤悠介倏地抬起頭,目光聚焦在那微微泛紅的臉頰與耳朵上面。
下一秒,他的嘴角不自覺便有了一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