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文化祭(十)
那之后，加藤悠介與英梨梨重新會和。
也許是受到新條香的影響，感到疲憊的少女提出想去吃點東西，于是兩人一起來到中庭。
這里是學校的天井區，也是煙火氣最濃的區域。
周圍林立著整排的攤位。
比如炒面、熱狗、烤松餅、蘋果糖、巧克力香蕉，還有不知道嗑錯什么藥才會擺出來的刨冰攤。
空氣里彌漫著五花八門的食物香氣，勾動著人們腹中的饞蟲。
攬客叫賣的學生和就地享用美食的游客齊聚一堂，讓氣氛顯得十分熱鬧。
執委會的成員們佩戴袖章，逐個對所有攤位做著安全檢查。
包括但不限于食材的新鮮程度、火源附近的危險品、垃圾的清理狀況等等，最后再根據情況進行記錄。
加藤悠介買了一份炒面外加兩瓶蜜瓜汽水，英梨梨買了一份楓糖味的烤松餅。
隔著十公分左右的距離，兩人在中庭的長椅上坐下。
“喏，給你汽水。”加藤悠介打開一瓶汽水，往身旁遞過去。
“嗯，謝了。”英梨梨接過汽水，咕嘟咕嘟喝了兩口，然后把玻璃瓶放在一旁。
在冬日陽光的照射下，不論是她那頭熠熠生輝的金發，還是潔白如新雪般的肌膚，都顯得格外耀眼。
“于是呢，新條那邊怎么樣了？”
“嗯…姑且是把她交給保健室的清浦老師了。”
“你去了還蠻久的，情況有哪里不對嗎？”
“也沒有。”
英梨梨輕輕搖了搖頭，解釋說：“清浦老師說新條同學她應該只是有點勞累，所以安排她在那邊休息，我跟她稍微聊了一會兒。”
加藤悠介點點頭表示了解，也無意追問下去，可口袋里的手機卻“嗡——”地震動起來。
打開一看。
新條香：日課（照片.jpg）
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粉色圓球，外加一條帶著些微透明感的內衣，便是明晃晃地映入眼簾。
“你在干嘛？”
“不，沒什么。”
趕在英梨梨看過來之前，加藤悠介立即收起手機，將其放在沒有遙控器的另一側口袋。
為了斬斷腦海里的浮念，他利落地拆開免洗筷。
正準備吃炒面時…
“——欸，也給我吃一口。”
耳邊突然傳來這樣的話語。
“我說你啊…”
加藤悠介把炒面與剛拆開的筷子一并遞過去，無語道：“剛才買的時候，你不是說不吃嗎？”
“有什么關系嘛，我就吃一口而已，小氣鬼。”
英梨梨接過炒面盒子，用筷子夾起一撮小麥色的面條，吸溜吸溜地吃了進去。
“啊～這個好好吃！”
那天真的樣子令加藤悠介不禁莞爾一笑：“你喜歡的話要我再去買一份給你嗎？”
“不用了，我還有烤松餅，炒面還你。”
“那好。”
加藤悠介拿回炒面，把筷子翻轉過來，也吸溜著吃了一大口。
面條的口感不好不壞，就是超市買來的那種即食面。烹制方式也并無特別之處，僅是佐以咸口的鐵板醬炒了一下。
總體來說，這炒面算不上好吃，充滿了祭典攤位特有的廉價滋味。
至于少女為何覺得好吃，大抵是受到了現場氣氛的影響。
就像吃燒烤時要選人多的地方坐在外面吃一樣，在獨特氣氛的影響下，普通的食物也會變得好吃起來。
加藤悠介津津有味地吃著炒面，就著汽水，英梨梨卻忽然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的側腹。
“吶吶，這個烤松餅好好吃耶～軟乎乎的！”
“嗯…我能理解你很興奮，但也用不著因為這個撞我吧？”
“干嗎，你有什么不滿嗎？”英梨梨斜著眼睛看來。
加藤悠介略帶無奈地搖搖頭，“沒有…”
“哼嗯…”英梨梨輕輕哼著聲，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她用塑料叉切下一小塊松餅，送至他嘴邊。
“…作為剛才的回禮，也給你吃一口吧。”
加藤悠介愣了愣，還未來得及開口，對方便又急聲警告起來：“另外，如果你的嘴唇敢碰到叉子的話，就宰了你！”
聞言，他頓時受不了地耷拉下眼睛，哀嘆一聲：“那我能選擇不吃嗎…？”
英梨梨不發一語，直勾勾盯著他，表情強硬而眼神動搖，像是鼓足了勇氣。
加藤悠介稍微偏過頭，好笑道：“好了好了，我吃就好了，你用不著這么嚴肅。”
他說著打開嘴巴湊上去，小心把金黃的松餅從叉子上面咬下來，閉上嘴巴咀嚼。
“…咦，這家松餅還蠻好吃的，差不多有外面賣的程度了。”
英梨梨的肩膀微微放松，盯著叉子看了一會兒，既而“哼～”地一聲回正腦袋，一臉趾高氣昂。
“——所以我不是都說好吃了嘛，笨蛋。”
“是是是…”
“雖然是很好吃沒錯，不過只給你吃一口哦？剩下的都是我的。”
“就算你不這么警惕，我也不會搶你的。”加藤悠介半是好笑半是無奈地看著她，覺得她可愛莫名。
當事人惱羞成怒地瞪他一眼，接著又難為情地低下頭，繼續吃起松餅。
“話說回來，你現在有心情想談正事了嗎？英梨梨。”
英梨梨手上的動作一停，含糊道：“還、還沒…”
加藤悠介輕輕點頭，也不過分逼迫。一邊眺望著眼前的人來人往，一邊悠閑地喝著蜜瓜汽水。
“那你想好接下來要去的地方了嗎？”他問。
“嗯…”
英梨梨低聲答應著，精致的小臉上罕見地凝著幾分不安，“我想去鬼屋。”
“啊？”
加藤悠介奇怪地轉頭看向她，懷疑自己聽錯了，“鬼屋？但你不是很討厭這類東西么？？”
“有…么…法嘛。”
“嗯？你說了什么？”
英梨梨愁眉苦臉地低著頭，不肯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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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梨梨在腦中回想著媽媽的話，眼神漸漸變得堅定。
于是乎，吃飽喝足的兩人重新返回教學樓，來到三層走廊。
擁擠的人群中，唯有一間教室正散發出不詳的氣息。
教室外側的墻壁上，沾著血手印的報紙雜亂無序地貼滿整片墻，透著一股B級片里的瘋狂氣息。
——那是屬于二年D班的教室。
兩人自覺走進隊伍末尾，開始排隊。
明明這會兒剛過午后，教室前卻排著不短的隊伍，還有專門的人員在負責整隊。
喜歡找刺激的學生和游客們聚集于此，迫不及待地想要一試其中的滋味與深淺。
“這就是由D班與E班合力打造的鬼屋嗎？好像很有趣啊。”
“真的～據說里面還有真人錄制的音效耶。”
“我也聽說了！而且最后的環節體驗超棒，很適合情侶一起來！”
人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臉上寫滿了興奮。
加藤悠介看了一眼英梨梨，對方雙手抱胸地站在他旁邊，放在胳膊上的手指正頻繁敲打著手臂，明顯有些緊張。
‘既然這么害怕，又何必要來呢？’他暗自在心中低吟，難以想通其中的緣由。
但不管怎么說，既然已經答應了對方，他也沒什么反悔的想法。
排了二十分鐘以后，隊伍才終于輪到他們。
守在門口的售票員身穿黑色披風，臉上戴著杰森面具，刻意用奇怪的聲音講話。
“桀桀桀桀桀桀～請付門票，600円一位。”
尖利的慘叫聲從黑布后面的教室里傳出，不禁令人望而卻步。
英梨梨緊繃著神經，不自覺吞下一口口水，然后才動作僵硬地準備去拿錢包，不過卻被加藤悠介阻止。
“還是我來吧。”他說著利落地取出錢包付錢，并從售票員那里換來兩根熒光棒。
“桀桀桀～兩只新鮮的羔羊獻上了他們的祭品。”
售票員抑揚頓挫地說著，并抬手掀起門簾，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入口，語氣里充滿暗示。
“記住，如果遇到危險時請大聲呼救，那樣會有人來救你們的。”
這里的游玩規則是兩人一組，因此他們倒也不用等待湊對。
加藤悠介面無表情地看著售票員，很想問一句他都不覺得羞恥嗎。結果英梨梨卻好像很吃這一套，瑟瑟發抖地就往他這邊湊過來。
見此，他便開口問了一句。
“怎么樣？如果你現在后悔的話，我們還可以去玩別的哦？”
也不知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英梨梨很是堅決地甩了甩頭，顯然不同意這個提議。
加藤悠介索性也不再多勸，直接帶著她一起走進教室。
窸窣～
隨著門簾在他們身后放下，光線也被盡數隔絕在外面。
理所當然的，展現在眼前的是一片漆黑，唯有手中的熒光棒在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將人臉照得藍晃晃的。
加藤悠介拿起熒光棒觀察一下，發現這里應該還不是起點，于是又叫著英梨梨往前走了一截。
直到彎過第一個轉角后，景象才有了變化。
眼前是一條用板子搭設出來的狹窄通道，寬度勉強足夠三個女生并排。
板子上覆蓋著一層黑色的塑料袋，上面還貼著不少不詳的短語和鬼畫符，比如「我好恨啊」、「還我命來」之類的。
與安排入場那時一樣，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心理暗示。
抬眼望向前方，晦暗難明的通道影影綽綽，像是有什么東西靜靜潛伏在黑暗里。
每當帶著些許涼意的風灌進來時，板子上的塑料袋就沙沙作響，兩人的影子也跟著扭曲。
滴答——，滴答——。
宛如水珠滴落深井的聲音從深處傳來，并與似悲鳴般的風聲混在一起，使人不寒而栗。
加藤悠介扭頭看向身旁。
此時的英梨梨正惶惶不安地東張西望，雪白的小臉隱隱泛青，并用一只手攥著胸口，另一只手則是揪著他的外套下擺。
“英梨梨？”
“呀！”
他不過是隨口一問，對方的身子卻猛地跳了一下，接著怒氣沖沖地瞪起雙眼。
“干、干什么…你干嗎突然講話啦！？”
“不…我只是想說，要是你準備好了的話，我們就往前走吧。”
“那、那種事又不用你說，趕緊走吧！”英梨梨嘴上這么說著，腳下卻一動也不動。
加藤悠介看著她難看的臉色，問道：“…總而言之，要牽手嗎？”
“哈、哈啊…？牽、牽手？為什么我要做那種事，難道…難道你害怕了嗎？”
“……嘛，姑且就當作是那么回事吧，所以來牽手吧。”
英梨梨看著他伸出來的手，稍稍猶豫了幾秒鐘，然后戰戰兢兢地把手放了上去。
“人、人家才沒有在害，害害害害怕喔？只是看你不停發抖，所以才扶著你…你可別、別誤會了！”
當事人表現出一副不得已而為之的姿態。
‘…所以為什么要給自己找罪受呢？’
加藤悠介忍不住重重地嘆了一聲：“啊，我知道了，那我們走吧。”
語畢，便牽著她向前走去，這一次對方倒是十分配合。
踢踏踢踏，啪噠啪噠。
一重一輕的腳步聲靜謐地回響著，慎重地向深處探索。
似乎是想要驅散對黑暗的恐懼，英梨梨提高嗓門說了起來。
“咳咳、哼！話、話說明明你是個男生，居然會害怕…那種東西什么的，不覺得好丟臉嗎？”
“嗯——要說的話，我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所畏懼的事物吧？這也沒什么好丟臉的啊。”
“但、但是…幽靈這種東西不就像圣誕老人一樣，連小學生都不相信了嘛…！”
“每個人都不一樣，也用不著跟別人做對比。”
“…那、那么除了幽靈以外，你還害怕什么？”
“我的話…算是害怕失去重要的人吧。”
“…失去重要的人？”
“嗯，唯獨這個是我無法接受的。”
“如果失去的話，你會怎樣？”
“唔，這個問題不好說呢。”
“那是什么意思嘛…！”
“畢竟人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契機而發生改變，現在的我能回答你的只有一句話。”
加藤悠介回過頭來，輕聲說：“我不會再輕易失去任何人了。”
英梨梨不由愣住，只覺得這話里好像藏著什么東西，忙不迭地就想要追問。
可就在這時，某個東西卻是冷不丁地從天而降，并“啪”一聲掉在地上。
她下意識地低頭看過去。
借著熒光棒幽微的藍光，映入眼中的是一條被折斷的小臂，血肉之間可見森寒的白骨。
待看清那個東西的瞬間，她的瞳孔就驟然放大又收縮，頭皮一片發麻。
“呀啊啊啊啊啊———！！！”
當事人毫無形象地慘叫起來：“出、出出出出出現了———！！！”
凄厲的叫聲回蕩開來。
慢半拍的，少年的聲音才在耳邊響起。
“這只是個道具而已哦，英梨梨。”
聲音里有種奇異的安定人心的力量，充滿冷靜。
可即使如此，英梨梨也依然不敢去看，只是緊緊閉著眼睛，“你、你快點把它拿走——！！”
加藤悠介撿起那截斷肢，發現這是用硅膠材質做成的，在黑暗里乍一看倒也算逼真。
他隨手把這個小道具擱在一旁，然后開口表示：“好了，已經處理完了。”
“真、真的…？”
“嗯，真的，不騙你。”
英梨梨淺淺地把眼睛睜開一條小縫，地上果然沒了那個東西，不由舒了一口氣。
加藤悠介看著她的樣子，建議道：“如果你實在很怕的話，不然我們就從這里退…”
“——我不要！”
“…呃？”
英梨梨輕按著胸口，深深吸一口氣，接著又從胸腔里吐出。
“…繼續走吧，我們玩到最后。”
加藤悠介忍不住困惑地問道：“…這種事情又沒什么好逞強的，有必要這么執著嗎？”
他的心中微微有些懷疑。
畢竟對方也不是那種喜歡恐怖題材的人，整個人也表現出了強烈的不適，卻偏偏不肯放棄。
這種行為實在過于反常，很難不讓人多想…
“可我就是想玩…至少要玩到最后的那個環節…”英梨梨低著頭囁囁而言，也不解釋原因。
加藤悠介不解地抓抓頭發，稍微想了想，然后無奈道：“行吧，既然你堅持的話…”
“嗯……謝謝。”
“倒也不至于道謝…總之，如果你害怕的話就閉上眼睛拉著我吧，后面的路我會帶你走的。”
“嗯——！”
聽到這話的英梨梨重重點頭，立刻緊緊抱住他的手臂，整個人貼在他身上，像是要跟他連體。
‘也用不著這么近吧…’
加藤悠介如此想著，有心想勸她別貼這么近，不然會影響走路。但在看到對方那副哆哆嗦嗦的樣子時，他又放棄了這個打算。
“…那么，如果你做好準備的話，我要開始走了。”
英梨梨對此什么話也不說，只是閉著眼睛連連點頭，算是認可他的話。
加藤悠介苦笑一下，隱隱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導盲犬，就這么帶著她慢慢向前走去。
兩個人肩并著肩，手牽著手。
一步一步地在黑暗之中前行…
（欠稿進度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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