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坦白和意外
當天下午四點，加藤家的老公寓里。
就如之前約好的那樣，名為加藤惠的少女來到了某人這邊，為其準備晚飯。
少女今天的打扮簡單而時尚。
一件棱形格的雪白薄毛衣，一條黑色的短裙，一雙將腿形修飾得筆直優美的深咖色連褲襪。
外面套著一件領口是羊絨毛邊的軍綠色外套，腳上搭著一雙黑色的靴子。
整個人看上去干干凈凈且樸素大方，同時又很有女孩子特有的纖細感，彰顯出主人的不俗衣品。
加藤悠介一時看得入神，目光不自覺追尋著那猶如野兔跳動的馬尾，直到對方出聲提醒。
“…那個，被你一直這么默不作聲地盯著看的話，身為女孩子多少還是會有點想法的欸。”
站在灶臺前的惠微微側過臉，有些困擾地輕輕碰了下自己腦后的短馬尾。
“我這個樣子，有很奇怪嗎？”
“不知道，惠覺得有哪里奇怪嗎？”加藤悠介回問道。
“哎～～～把問題推回到我這邊？那種做法不但很狡猾，而且這樣我問你的意義又在哪里嘛。”
“嗯——要說的話。”
他沉吟著道：“我只是想說這樣很適合你，不僅僅是頭發，包括衣服也是。讓人覺得很干凈很好看，而且有種軟軟的感覺。”
聞言，少女便是回眸覷了他一眼。
“一般來說…這種話應該要在見面的時候講才對吧？”
“啊，是這樣沒錯。”加藤悠介對此也不否認。
“抱歉，我當時有點看過頭了，下次會注意的，沒問題。”
“…這才不是沒問題好吧？不過還是謝謝你的稱贊。”
頓了頓，惠又略微偏著腦袋問道：“還有就是，軟軟的感覺又是什么意思？”
“嗯，這是我個人的一種說法，別在意。就是這件毛衣你穿起來很可愛。”
“…原來如此。”
少女理解般地輕輕頷首，又轉過頭去烹調鍋子里的紅酒燴牛肉，旋即似不經意地輕飄飄說了一句。
“原來你喜歡這種類型的啊。”
加藤悠介沒接話，悠悠然坐在辦公桌前，觀賞著對方在廚房里忙碌的樣子。
雪白的毛衣將她的身材襯得纖細，透過無意間被動作牽扯到的蓬軟面料，隱約得以看出腰部的窈窕曲線。
此外由于穿了連褲襪的關系，又展現出了有別于平常風格的一面。
漂亮的大腿、纖細的小腿、優美的腳踝，無一處不令人賞心悅目。
要說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對方穿連褲襪的樣子。
雖然心中知曉那是為了保暖，不過卻還是有種難以言明的感覺。
也許是新鮮感在作祟。
加藤悠介覺得少女今天的吸引力，好像一下子大了數倍。
那種上半身是天使，下半身是小惡魔的感覺所帶來的強烈視覺沖突——
就像是從頭到腳都清純甜美的惠露出的小破綻，著實讓人心動不已…
思維發散的同時，臉上忽然“pia～”地挨了一巴掌。
“嗚喵喵～？”
低頭看去，便與一對碧綠的童孔對上了視線。
似乎是嫌他無視自己，蹲在腿上的黑貓正不停用右前爪的肉墊，“pia～pia～”呼著他的臉。
加藤悠介警告般地輕戳了下它的腦門，黑貓便“喵——！”地一聲跳走。
緊接著，自覺受到委屈的黑貓又一顛一顛跑去了廚房那邊。
“…嗚喵～”
它就那么可憐兮兮地叫著，并用小腦袋瓜使勁蹭了下少女裹著絲襪的小腿，仿佛在控訴著自身所受的不公。
沙沙～
薄如蟬翼的布料微弱作響，像是棉棒輕搔著耳朵。
“咦～小黑也肚子餓了嗎？你稍等一下哦。”
低頭看了一眼腳邊的惠打開一包竹輪，將其裝進紙碟并放在地上，“好了～請用吧。”
處理完貓這邊，便回過頭繼續忙碌人這邊。
后方的加藤悠介觀望著她們互動，又在下一秒與黑貓對上眼神。
面對擺在嘴邊的吃食，對方卻沒有第一時間上去大快朵頤，而是不知為何坐在那邊瞅著他。
碧綠的童孔里閃爍著人性化的色彩，不知在思量著什么。
「你瞅啥？」
「嗚喵喵？」
雙方以眼神進行了一番牛頭不對馬嘴的交流。
加藤悠介隱隱覺得自己好像被罵了，但又有些似是而非，拿捏不準。
一人一貓就這么瞅著彼此。
像是想到什么的…
黑貓忽然抬起右前爪，用自己軟軟的肉墊按了按少女的小腿，隨即又回望向他，“喵嗚～”地叫了聲。
加藤悠介不由輕輕皺眉，實在不明白它想要表達的意思，遂決定不再理會。
再次把注意力轉回到廚房。
咕都咕都咕都～
伴隨著食物汩汩作響的聲音，隱隱能聽到少女輕輕哼唱著的悅耳旋律。
該說是兩人相處的越久，舉止也越加自然了嗎？
看著對方此時流露出來的姿態，加藤悠介心中同樣感到一片輕松，以至于連對某件事情的憂慮都少了一點。
他很喜歡和少女待在一起的感覺。
不需要想太多，可以完全放松下來。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在不涉及到特定話題的情況下…
但今天，他卻有一件必須要向對方坦白的事情。
——那便是關于他和小佳乃的事情。
這件事讓他猶豫了許久，也反復思考了許久。
倒不是有意想要隱瞞，況且此事也是瞞不住的。
他只是一直無法確定，應該在什么樣的情況下告知對方，所以才會拖延至今。
然而現在已經到了不容他再繼續拖延下去的地步了。
至于就這么拖到讓惠和小佳乃直接照面，再想辦法插科打諢地湖弄過去什么的…
——那種天真的想法無異于取死之道。
畢竟他面對的是一個有著七竅玲瓏心的女孩。
幾本用不著懷疑。
倘若他真抱著那種僥幸的想法去做了。
聰穎如對方，一定會在當場見到小佳乃的那一刻起，就立刻察覺到其中的關鍵與異常。
除非他想永遠失去惠，不然那種和稀泥的處理方式是行不通的。
正是因為難以預料少女反應，他才會患得患失直到今日。
懷抱著這一樁心事，兩人在半小時后一起用過了晚餐。
等到與惠一同洗過碗碟之后，感覺時機差不多的加藤悠介泡了兩杯咖啡。
以有事要談為由，他邀請對方一起在矮桌旁邊坐了下來。
“所以呢，悠介你說想要談的事情是什么啊？”少女如此問道。
“嗯…是關于工作室的事情。”
“哦～～～那你可以說了喔。”
“好。”
加藤悠介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抿了一口咖啡稍微濡濕嘴唇，再三在內心回顧著已不知模擬過多少次的對話，然后戒慎恐懼地開啟嘴唇。
“…你昨天有去參加小佳乃的送別會嗎？”
聞言，惠不由疑惑地微微偏過頭。
雖然不明白他為何有此一問，不過還是回道：
“嗯～我有參加呀，畢竟以后都很難見到蓮見老師了吧，讓人感到有點不舍呢。”
“…你很喜歡小佳乃嗎？”
“咦～～誰叫她不僅長得漂亮，而且人又很好。該說我們學校里應該沒有會討厭她的人吧？所以怎么了嗎？”
“那么，如果以后還有機會能常跟她見面的話，你會開心嗎？”
“什么…？”
加藤悠介抿了下嘴唇，目光沒有焦距地凝視著桌面。
“如果我說小佳乃她也是我們的一員，同時還是工作室的對外代表…你會，怎么想…？”
聞言，原本正捧著馬克杯啜飲咖啡的惠手上動作一滯，凝眸看了過來。
“…這個嘛，我覺得在我發表感想之前，不如你先說明清楚一點會不會比較好？”
比起方才，聲音里似乎稍微多了一些什么。
加藤悠介沉默著點頭，咳嗽一聲：“…小佳乃她，是我的人。”
屋內驟然一靜。
少頃。
“…那個～”少女以讓人聽不出情緒的口吻問道：“這話是什么意思呢？”
“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語畢，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就響了起來。
“就像是你和高坂小姐的那種關系嗎？”
加藤悠介赫然一驚，一時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思緒一下子被打斷。
過了幾秒鐘，他摸了摸鼻子，低低嗯了一聲：“…是那樣沒錯。”
聽到這話的惠微微愣了下，但又馬上恢復如初，并澹澹地哦了一聲，靜靜喝起咖啡。
難以言喻的氣氛彌漫開來，空氣微微變得沉重。
按耐著自胸口升起的沉悶感，加藤悠介斟酌著話語道：“…總而言之，我覺得應該把這件事告訴你。”
“……嘿誒，你有想告訴我呀？”
少女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所以你才沒有參加蓮見老師的送別會嗎～？”
“那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事實上，我一直在考慮向你坦白的時機…”
“原來這樣哦～那個，是說我這里該做什么反應好呢？啊～果然要感到榮幸對不對？”
惠邊說邊放下馬克杯，把臉正面朝向他，神色間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冷冽。
看著那張不茍言笑的臉，加藤悠介再三強迫自己不去避開視線。
“…抱歉，我讓你生氣了嗎？”
“咦？生悠介的氣嗎？為什么？我又不是你的女朋友。”少女語速極快地答道，姿勢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正坐。
‘…你現在不就是在生氣嗎？’
加藤悠介心中這么想著，然而話到嘴邊卻是另一番樣子，“…就算不是女朋友，也可以生氣吧？”
“是這樣嗎？換句話說，就是我生氣也無妨囖？”
“如果那樣能讓你心情好一點的話…”
“…既然這樣的話，欸，悠介，能麻煩你在那邊坐好嗎？”
“唔，是說我現在不是已經在坐著了嗎…”
“——我不是在說那里，請你坐到這邊來。”
惠說著，并“冬冬～”輕敲了兩下身前的地板。
仔細看的話，她的身子亦在微微顫抖，像是在憋著怒火。
加藤悠介觀察了一下環境，隨即挪動著來到對方對面，不自覺正坐起來，“呃…是這樣嗎？”
少女沒有回答，只是清了清嗓子問道：
“事先說好，因為是悠介你先提出想要商談的，那么也就代表你有想過可能會有的后果，對不對？”
“是這樣、沒錯…”
“明明我在十分鐘前還沒想過要對你生氣，是你這樣子要求我的，對不對？”
“呃，你是這么想的嗎…？”
“所以，無論我會有怎么樣的反應，你應該也都能接受，對不對？”
惠緊緊鎖著眉頭，聲音里的情緒逐漸變得高亢。
“…最后這個不對。”
“哪里不對？”
迎著對方此刻表露無遺的氣憤眼神，加藤悠介深呼吸一口氣，嚴肅回道：
“我是做好了準備，但那不包括你的離開。唯獨這個，我沒辦法做準備。”
像是被他的反應給驚到了，少女一時怔在原地，但又馬上反應過來。
“即使…即使你那么說…姑且先不論悠介你。在那之前，我更想知道，霞之丘學姐她知道這件事嗎？”
“嗯。”
“‘嗯’是什么意思？”
“詩羽學姐她知道。”
“誒？”
“她們已經見過面了。”
聽到這話的惠沉著臉，表情變幻不停，久久無言。
“喔～～好厲害呢…你那種完全看不出后悔的態度。”她低垂著頭說道，放在大腿上面的手不自覺地微微攥緊。
加藤悠介猶豫了一下，然后輕輕伸出右手，毅然將她的左手握了起來。
少女立刻掙扎著想要甩開他的手，結果卻被他牢牢握著不松。
正想要發怒時，卻忽然聽到了這樣一句話。
“…你應該不會再一次丟下我吧？就像上次一樣。”
就像是被按下了停止鍵，惠的掙扎倏地停了下來。
緩緩抬起頭。
映入眼中的，是少年有些苦澀的面容。
說不出為什么，看到這一幕的惠忽然有點心軟，并瞬間想起了自己那天在學生會向他告別的情景。
手上的力氣不由得一松。
“…我沒生氣！”少女氣得甩過頭去，刻意不看向他。
“…那你肯原諒我嗎？”加藤悠介輕聲問道。
“我說了我沒生氣…！”
像是為了證明這一點的，惠微微側臉斜視過來，臉上的表情依舊緊繃著。
“呼…再說，如果連霞之丘學姐她都不介意，我又有資格介意什么呢？”
“…所以，你這次還會不告而別么？”加藤悠介繼續問道，依舊不放開她的手。
聽到這里的少女回正臉，沒好氣地瞪著他，然后將未被束縛的右手覆蓋在他的手背上面。
“…我不記得自己有做過那種不告而別的行為，那樣是不禮貌的，我上次明明有好好道過別！”
語畢，便用右手的大拇指與食指捏起某人手背上的一小塊肉，痛擰了一把。
“…好痛。”
“啊～啊～真的是氣死我了。為什么你的事情就那么麻煩呢？為什么你的身邊就有那么多麻煩的…人呢？”
說到這里，好像已經徹底變成了鬧脾氣的樣子？
加藤悠介看著她微微鼓起的臉，隱約覺得最棘手的人其實就在眼前，可他自然不敢當著對方的面這么說。
畢竟少女肯說出上面那種話，做出這種反應，幾乎已經算是不打算繼續對他揪著不放了，因此他也自然不會自討沒趣。
事實上，盡管對方現在仍在擰著他手背上的肉，不過他心中卻是長長舒了一口氣。
總算總算，這一劫算是勉強過去了。
無論怎樣，只要惠不會像上次那樣毅然決然地要遠離他，其他的問題就都不算什么。
他也能在之后的日子里慢慢加深彼此的羈絆，不斷找出更多讓她留下的理由…
他知道這樣的行為有點卑鄙，然而偏偏對惠有效。
了卻一樁心事過后，加藤悠介又恢復成了最初的放松狀態。
心神不自覺被手中的柔軟所吸引。
按理來說，他其實已經該見好就收，放開對方了。
但現在，他忽然有點不想放開少女的手…
而就在他心懷不軌的同時——
嗡——，嗡——。
放在桌上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并瞬間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兩人下意識地一齊轉頭看去。
「新條香」
熒幕上的聯系人就映入了他們眼中。
加藤悠介見此不禁微微皺眉，沉默著并未第一時間去接，只是任由手機在桌上兀自震個不停。
“…那個，你不接電話嗎？”惠有些奇怪地看向他，手上掐人的動作也隨之停止。
“…不用，我心里有數。”
“誒～～～但是電話一直在響啊，也許新條同學有要緊的事情找你呢？”
話音剛落，手機就安靜了下來。
熒幕上因此多出一個未接來電的提醒。
加藤悠介的嘴唇動了動，像是為了填補那寂靜的空白一樣說道：“…不響了。”
“什么嘛，那不是因為你太久不接，所以被自動掛斷了嗎？”
什么話也沒說，他只是露出一個清澹的公式化微笑。
關于新條香為什么會在這個節點打電話來，他對此心知肚明。
基本不需要懷疑，那一定與小夕有關。
因為今晚就是借宿的最后一夜，所以那個少女應該是想要和他道別，但他不打算過去。
…或者說，他做不到當面去送別對方。
與惠不同，小夕對他而言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特殊存在。
——因為那是最接近沙優的影子。
他寧愿將回憶保留在當下，也不想要那種離別的回憶。
哪怕那僅是南柯一夢——
但只要能夠聊以慰藉，便已足夠…
腦海中在一瞬間閃過這些念頭，加藤悠介收回目光，正準備說些什么來轉移話題，結果卻…
嗡——，嗡——。
嗡——，嗡——。
不知為何的，手機又頑強地震了起來。
“啊，還是新條同學。”惠這么說著，伸手將手機拿了過來。
“喏～我覺得你還是接一下電話比較好哦？悠介。畢竟她看起來真的很緊急的樣子。”
“…知道了，謝謝。”
“嗯～不用謝。”
加藤悠介動動手指按下接聽按鈕，將手機放在耳邊，平靜道：“…是我。”
下一秒。
與新條香平日作風不符合的，微微有些急促的凝重嗓音響了起來。
“會長，小夕她人不見了，我哪里都找不到她——”
隨著話音入耳的一瞬間，一股說不出的心季感便是驀地自他胸口升起。
加藤悠介的表情頓時難看起來，不過還是壓著性子，沉聲問道：“講清楚，你現在人在哪。”
“我現在在車站這里。小夕她在兩小時前說是要去買東西，可后面一直沒有回來，我跑去超市找她，結果里面的店員卻說她今天根本沒來過。”
短暫的沉默。
“你先回家等著，我現在過來。”
“對不起，會…”
都——
沒等新條香說完，他就掛斷了電話。
看著他那陰沉似水的臉色，旁邊的惠不由問了一句：“…發生什么事情了嗎？悠介。”
加藤悠介牽動著嘴角，回了一個十分勉強的笑容。
“…嗯，抱歉，我有點事需要出去一下。”
“這樣啊…”少女輕輕點頭，隨即從地上站起。
“好，我去拿外套，我們一起去吧。”
“…一起去？”加藤悠介不禁有些迷茫。
對此，惠則是一臉理所當然地表示肯定。
“嗯～因為我們是同伴吧？這種時候就是要互相幫忙，不對嗎？”
說話的同時，已是將自己那件軍綠色的外套穿在身上，并貼心地把他那件同色的外套也遞了過來。
“好了，總之我們快點走吧，畢竟這件事應該比較緊急吧？另外，具體的情況說明麻煩你在路上告訴我。”
少女說著朝他伸出一只手，滿臉關切。
稍作猶豫過后，加藤悠介也伸手牽住了面前那只手，并回了一個好字。
雖然覺得這件事不該麻煩惠，不過既然對方執意要一起去，那他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站起身的加藤悠介接過外套，將其穿在身上。
沒有耽擱時間，穿好衣服的兩人迅速動身出門。
時隔許久的，少年再次拿出了那個追蹤器…
（欠稿進度4/5）
（感謝刀刀刀刀刀的盟主升級，加更后面另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