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小小社畜
周六這天早上。
盡管是難得的休息日，但吉田還是換上了一套整齊的西裝，并搭乘電車來到西東京的東伏見保谷這里。
根據手機上的地址，按圖索驥地抵達富士町3丁目119。
找到「Komeda」咖啡店以后，再彎過兩個街道，才終于到達此行的目的地。
——「TYPEMOON工作室」
對著門上安裝的掛牌與手機里的地址反復確認幾次，吉田確信自己沒有找錯地方。
然而看著眼前的門鈴，他卻躊躇著遲遲沒能伸手按下去。
老實說，他直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確，并為此而深深困擾著。
自從上次被苦心暗戀了五年的上司拒絕，進而大醉一場，并跟自己那個神奇的小鄰居聊過之后，他就一直是這種狀態。
回想當時，自己似乎講了許多丟人的話，同時也做出了許多丟臉的舉動，甚至還把自己的情緒遷怒到了工作與他人身上。
可即便如此，加藤還是耐心地安慰和照顧了他。
不僅肯認真聽他講那些連他本人都會嫌煩的抱怨，而且還貼心地開導他，并給他介紹新的公司。
出于這樣的人情，他無法拒絕對方的好意，所以才會撥通加藤發給他的那個電話。
可另一方面，他其實也還沒做好離開干了五年的公司的準備。
在這樣兩難的情況下，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那便是親自上門來拜訪一下這家工作室的負責人，鄭重地道歉并說明情況。
必須要將自己還沒有打算跳槽的想法，如實地告知給對方。
至于加藤那邊…
雖然很不好意思，但只能之后再想辦法補償了。
綜上所述，吉田覺得這才是正確的做法。
畢竟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
——兩者不可混為一談。
即使工作上有再多的苦悶，也要打碎牙往肚子里吞。
等到下班之后再和同事去痛喝一場，發發牢騷罵罵上司，第二天就又能生龍活虎地回去上班！
——這才是一名合格的日本社畜！
可是話又說回來…
加藤那小子還真不是蓋的，明明年紀輕輕就取得了如此傲人的成就。
要知道他當時在新聞上看到對方時，可是正在員工餐廳吃著中式拉面的！
結果就是他因為過于驚愕而不小心被面條嗆到，為此還在大家面前鬧出一個大洋相。
——但這絕對不能怪他大驚小怪！
畢竟誰又能想到，跟自己住在同一棟老公寓里的鄰居，真正身份竟然是超人氣漫畫家兼億萬富翁呢？
甚至就連住在他們樓下的那個、名為結城麻美的辣妹，不也同樣為此而震驚不已嗎？
——只能說加藤藏得太深了！
還有就是…
假如自己也能像對方那樣出色，后藤小姐大概也不會拒絕自己了吧？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即使尷尬到不行，也要裝作若無其事地在同一家公司里共處…
一想到這里，吉田就不禁垮下雙肩，深深地嘆了一大口氣。
但不管怎么說，目前最要緊的還是先把眼下的事情辦完。
用手掌“啪！”地拍了一下臉頰，讓自己打起精神，然后便抬手按下門鈴。
叮冬～
悠揚的門鈴聲就此響起…
幾分鐘以后。
進入房屋的吉田見到了這間工作室的話事人。
——那是一個不輸于后藤小姐的大美人。
通過互相交換的名片和自我介紹，他了解到對方的名字是蓮見佳乃子。
寒暄過后。
不知為何的，還不等他道明自己的來意，對方就帶領他參觀起來，而他也沒能找到機會拒絕，只好一起前往。
按照從下到上的順序，這位蓮見社長為他講解起工作室的各個區域。
首先是一樓，這里也是主要的工作區。
寬敞的美術間里，桌子按照一個n型排列擺放。
主位設在房間的最里側，由此縱向延伸出去的兩排桌子約莫是供助手使用的。
除了電腦、平板電腦和商用打印機這些東西以外，桌上還有著似乎是專業人士使用的電子設備。
不過吉田不曉得那些是什么。
房間有一面的墻壁被安裝了黑板，看著像是為了做講解說明或者討論之類用的。
天花板上，一橫兩縱的滑軌上面安裝著許多獨立的吊燈，數量多到讓人有點驚訝。
蓮見社長解釋說這是為了方便員工，他也不好多做詢問。
接著來到程序設計部門。
這邊的房間比剛才小了不少。
與繪畫區比起來，這里的布置就跟尋常的IT公司辦公室差不多了。
基本也就是兩套辦公桌椅外加電腦，不過因為人少的關系所以顯得比較寬敞。
此外便是這里的采光充足。
當明媚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照進來時，本能就讓人覺得十分舒服。
然后是會議室、廚房、洗手間。
出人意料的是，這里的洗手間還配備了雙洗手池，非常便捷。
看完了一樓，接著來到二樓。
當看到那間公共休息室的時候，吉田不由得感到眼前一亮。
這簡直太特別了——！
要知道這可是在寸土寸金的東京！
且不說愿意特地劃分出空間，給員工們做專門休息室的公司本來就少之又少。
包括里面的布置也是極其得溫馨舒適！
看著就很舒服的沙發，超大的液晶電視，擺放著雜志刊物的書柜，以及安置在窗邊的桌椅。
甚至連咖啡機和泡茶的茶具什么的，也是一應俱全！
“那邊角落的區域是茶水間。”蓮見佳乃子解釋起來。
“上面的零食和飲料什么的都會定期補充，而且免費。雖然只是一點小心意，但還是希望大家在工作之余能輕松一點。”
“…噢哦、原來是這樣啊，哈哈。”吉田客氣地點頭回應著，眼神頗有一些感慨。
與加藤之前曾說過的一樣，這是一家全新成立的公司。
這一點通過屋子里的家具也能看得出來，上面還帶著一股嶄新的味道。
盡管這里的面積比不上他上班的公司，不過也算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該有的基本上都有了。
氛圍總體給人一種待著很舒服很特別的感覺，完全不會感到嚴肅。
若要具體來形容的話，大概有點類似于外行人看待藝術工作室的感覺。
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忙什么，但總覺得氣氛會很輕松很快樂。
然而這還僅是一個開始…
等到參觀完畢以后，蓮見佳乃子領著他來到「社長辦公室」，準備討論待遇之類的正事。
‘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須要趕快說清自己的來意才行！’
這么想著的吉田正襟危坐起來，正欲開口講話，結果卻又一次被對方搶先。
“那么我給吉田先生你介紹一下工作室的制度吧。”
“啊，不，那個…”
像是沒聽到他的聲音一般，蓮見佳乃子徑自說了下去。
“我們這邊的工作時間是早上九點到下午五點，中間的午休時間為一小時，不過實際情況也可以根據個人來調整。”
“呃…其實…”
“只要能正常完成工作，在不影響別人的前提下，空余的時間可以自行支配。”
“不是，那個…”
這位蓮見社長怎么都不給人說話的機會呢？
吉田不由得有些焦急，然而對方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每禮拜的周末雙休，平時的法定節假日也都正常休息。”
“什么…？”
“另外就是，我聽說IT行業的加班現象都很頻繁。如果吉田先生你有意入職的話，這方面還請注意一下。”
吉田：(・・？）
“因為我們工作室的成員都比較特殊，所以如果沒有必要的話請盡量避免加班。當然，正常加班也是會有加班費的。”
吉田：(・・？）
啥——？
這真的是一家公司？
居然說要避免加班？？
曾幾何時，竟然有資本家對社畜這么友好了？
正常來說，不都該是那種完不成工作不許走，必須要加班；
完成了工作也不許走，必須要等前輩和領導們先走…
像這樣大講特講集體精神和奉獻精神的，才是尋常的職場規矩不是嗎——？？
可現在！他聽到了什么？
避！免！加！班！
給！加！班！費！
吉田不由得目瞪口呆。
這怎么能叫公司呢！？
這簡直tmd就是理想鄉！
是充滿希望的迦南之地！
是冰冷現實主義中的烏托邦！
至于公司什么的？
絕不承認——！
要說吉田現在的公司環境也不差，且在制度方面也較為人性化，他還曾為此沾沾自喜自鳴得意過…
可一旦拿來與這邊相比！
——輸得竟反而是他上班的公司！
多的先不說，光說他自己。
自打進入公司五年以來，他幾乎每一天每一日都在加班！
雖然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熱衷于工作。
不僅從不在意加班，甚至還會在完成自己的份內事以后，主動跑去幫忙處理別人的部分。
這么搞來搞去的，最后變得想回也回不去，自然而然就加班了。
可相對的——
正因為是自愿加班，所以也沒有加班費。
否則按照他這五年間近乎天天加班的頻率計算，他的薪水至少也要比現在翻一倍才是！
但事實又是怎樣呢？
即使并沒有抱著太過功利的想法，可他迄今依然是個普通的員工。
甚至連個主任都沒混上！
而在一個部門里，「主任」僅不過是個比普通職員高一點點的職務而已。
按照年功序列制，這個職務通常會由工作510年的員工擔任，他沒能輪上。
然而后藤小姐卻已經是專務董事了！
這其中的差距只能用天差地別來形容…
在他東想西想的同時，蓮見佳乃子則是繼續著自己的說明。
“最后是關于吉田先生你的待遇方面。”
就像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對方忽然這么說道：“經過研究，我們這邊初步能給到的月薪是600k，不知你意下如何呢？”
聽聞這話的吉田赫然一驚，不自覺脫口而出：“居然有這么高——！？”
“另外就是如果工作室的效益好的話，到時也會有額外的年終分紅。”
“啥？還有年終分紅———！？”吉田忍不住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要知道即使不考慮年終分紅，這個薪資待遇也至少比他現在的水平高出一半！
這種從天而降的驚喜簡直把人砸得頭暈目眩！
“嗯，是有的。”蓮見佳乃子微笑著點頭肯定。
“不是、那個，蓮見社長你還沒問過我專業方面的問題吧？給這么高的待遇真的沒問題嗎…？”
這一刻的吉田沒了先前的躊躇滿志，反而變得有些患得患失起來。
真不怪他的意志不堅定，而是因為對方給的實在太多了…
按照一般來說。
別的公司是恨不得跟你談理想，談抱負。
可一旦談到錢和待遇方面，就開始顧左右而言他起來了。
然而這家公司倒好，不僅不談空話不畫餅，反而一上來就把錢和待遇擺上了臺面。
——突出一個實誠！
簡直不按套路出牌啊！
無視于他的心緒不寧，蓮見佳乃子繼續解釋說：
“其實就像吉田先生你剛才看到的一樣，我們的程序部門目前只有兩個人，另一個人還是沒什么經驗的學生，所以到時你會辛苦一點。”
“另外如果可以的話，也希望你能在工作之余稍微指導一下他。”
“至于專業性的問題，我也不是很懂。不過既然小悠他相信你，那我也會相信你，就是這樣。”
“啊哈哈…原來是這樣啊……”吉田不自覺陪笑著。
不得不承認，他的內心有點動搖了。
對于他這個年紀的人而言，雖然心中仍懷抱著些許少年般的理想，但也不似學生時代那么多了。
畢竟比起虛無縹緲的理想來說，還是能拿到手里的面包更實際一點。
歸根究底，他之所以會一直留在現在的公司里面，除了因為已經待習慣了以外，最大的原因還是后藤小姐。
可在兩人關系已經破裂的現在，真的還有必要繼續執著于原公司嗎？
這幾乎是一個無需過多思考，就能找到答桉的問題。
「如果你足夠優秀的話，為什么不能讓后藤小姐主動選擇你呢？」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加藤曾經說過的話。
吉田放在大腿上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西褲。
似乎已經沒什么拒絕的理由了吧？
正像加藤說的那樣！
與其在原公司繼續蹉跎下去，不如干脆地出來博一把證明自己！成為日后能在后藤小姐面前站穩腳跟的男人！
于是乎，在豐厚薪水和心中執念的雙重誘惑下——
吉田用力一咬牙關，勐地從座位上站起。
“——那么以后就請多多指教了！蓮見社長。”
說著便深鞠一躬。
見到事情辦妥，蓮見佳乃子臉上也露出由衷的笑容，并同樣起身回了一句請多指教。
事實上，她先前并非沒有注意到吉田想要開口推辭的表現。
不過為了不讓某人失望，所以她才會數次裝作沒注意到的樣子。
雖然根本沒必要，但她還是難免感到有點愧疚和不好意思。
好在這件事情總算是基本辦妥了。
放松下來的蓮見佳乃子揉了揉肩膀。
回想起昨夜的種種瘋狂，只覺得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在酸痛，同時又滿足不已。
即使已經隔了一整晚。
可那種水乳交融到電流竄遍全身，甚至連頭皮都在發麻的感覺，卻依舊還深深停留在腦海…
緊接著，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遂對著吉田開口問道：“…對了，吉田先生你懂得如何架設網站嗎？”
“架設網站是嗎…嗯，我在公司有做過類似的項目，請問有什么問題嗎？”
“嗯，那么你能獨立完成架設一個網站嗎？不需要太復雜的功能，只需要有那種類似于部落格的功能就行了。”
《劍來》
“如果只是那樣的話完全沒問題，最多不超過一周的時間就可以做好了。”吉田相對保守地回答道。
蓮見佳乃子對此點點頭，開始就著其中一些細節與需求與他交談起來…
（感謝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