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初生牛犢不怕虎
在洗手間待了一陣子，加藤悠介重新回到房間，臉上的表情已恢復如常。
新條香正津津有味地享用著晚餐，什么也沒問，表現得就像無事發生。
與之相比，芹澤夕就顯得有些心事重重了。
“悠哥…”
“別這么叫我了。”
“誒？”
少年面無波瀾地取下鴨舌帽，隨手放在一旁。
“我和新條年紀一樣，都沒你大，所以不用叫我哥哥。”
“啊哈哈，原來是這樣啊？悠哥你突然間這么嚴肅，有點嚇到我了。”
“叫加藤就可以了。”
“唔誒？就算你這么說…”
少女顯得十分猶豫，最后靈機一動地說：“啊～對了，那么就悠介…桑，可以嗎？”
加藤悠介遲疑了下，“…隨你吧。”
“嗯～～～因為直呼姓氏的話總覺得很生分，所以就悠介桑吧。啊，還有悠介桑叫我小夕就可以啦。”
芹澤夕很是開心地說著，并用快子主動給他碗中夾了好多菜。
“總之還請多吃一點～需要添飯的話也請別客氣，盡管告訴我就好啦。”
加藤悠介卻之不恭地點點頭，安靜享用起美味的食物。
剛做好的料理暖暖的，洋溢著溫柔的味道。
無論哪道菜的味道都無可挑剔，看得出來少女的烹飪經驗非常豐富。
自某人之后，新條香也坦率地表達了贊揚。
“是說小夕你，廚藝意外地很好耶，謝謝你做了這么好吃的晚餐～”
“嘿嘿…不客氣。”
芹澤夕有些難為情地笑著，解釋說：“因為我在學校經常有練習哦，以前在家也常常做。”
“咦，你是在料理學校學習的嗎？”
“也不是啦…該說是那種類似新娘修行的學校吧。那地方很過時，老土得甚至讓人驚訝哦。”
“新娘修行學校…唔哇，原來還有那種地方嗎？”
“嗯，有的哦。其實我起初一直都擔心，從那樣的學校畢業的話，出來社會真的沒問題嗎…？”
少女說到這里停頓一下，接著又話語一轉，“但是，現在看來好像出乎意料地實用…？”
“啊哈哈哈，你那是什么說法啦？”新條香捧腹大笑。
“誒，別笑我啦。至少能滿足悠介桑和小香的胃口，也讓我覺得還不壞，幸好當時有好好學習過。”
“嘛～這不是很好嗎？而且小夕做的料理比我們學校的食堂還好吃喔～”新條香說得真心實意。
甚至不僅僅是做飯，包括做家務的能力也是，對方根本熟練到超越這個年齡該有的樣子。
哪怕是一個外人，也能從這間被打掃得干凈整潔的屋子看出一二。
“如果是這樣的話…小香，還有悠介桑。”
芹澤夕似想到什么的，這般說道：“要是你們不介意的話，從明天開始，不如我來幫你們準備便當怎么樣？”
“…準備便當？”新條香頗感意外地眨眨眼睛。
“對～！你們有什么喜歡的菜色可以統統告訴我，我會盡力去做的～”
“咦，你該不會是認真的吧？”
“當然是真的，有什么問題嗎？”
新條香沒說話，只是轉頭看向一旁。
說到底，這件事也輪不到她來做決定。
倘若因為一時興起說錯什么話，而引起某人的惡感就不好了。
畢竟自己的定位并不是被好生供養的太太，芹澤夕的定位也不是伺候她的家政小姐。
在這方面的事情上，她一向很拎得清。
自己的存在對那個人而言雖不是毫無價值，但也沒重要到能和其他女生相提并論的程度。
她能給那個人的東西其他人也能給，可那個人能給她的東西就沒那么容易了。
況且對方已經很久都沒有碰過她了…
為了不在哪一天被輕易舍棄，所以必須要不斷增加自身的價值才行。
雖然覺得就算發生那種情況，對方也肯定會在物質上給予她相應的補償，但總歸不如能留在其身邊來得長遠不是？
新條香默默在心中暗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少年肯抽時間幫她搬家的事情。
心情忽而變得有些莫名，不過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什么，只是觀望著眼下的情況。
與她預料中的一樣，加藤悠介在皺了皺眉頭以后開口了。
“…小夕你。”
像是不太適應這個稱呼，少年稍微停頓了一秒，然后才繼續說：
“…你不必特意去做這些討好人的事情，你只要自由地活著，就好了。”
“自由地活著…？”
芹澤夕呢喃著，眼睛里驀地閃過一抹恍忽，旋即有些難為情地撇開臉。
“沒那種事，我只是想對收留我的悠哥和小香表示感謝，如果什么都不讓我做的話，我反而會覺得不安的…”
稱呼在無意識中又變回了悠哥，顯然她其實在心里還是更中意這個稱呼。
新條香在一旁不動聲色地想著，覺得就算讓少女獻身大概也不會遇到什么抵抗。
‘就是不知道會長他怎么想的…’她倒是一點也不介意大家一起。
看著一臉忐忑的少女，加藤悠介考慮了片刻，最后沉吟道：“…總之不必管我，其他的你自己隨意。”
“誒，可是…悠介桑不也很喜歡我做的料理嗎？”
“聽我說，小夕。”
一旁的新條香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雖然你是出于好意，不過會長他可是有女朋友的哦？你覺得要是會長突然帶著你做的便當去學校，別人會怎么想？”
聽到這話的芹澤夕短暫地愣了一下，然后尷尬地陪起笑臉，訕訕道：“這、這樣啊…那樣悠介桑的確會很困擾呢。”
這么說著的同時，臉上也不可避免地露出了沮喪的表情。
加藤悠介啜飲了一口味曾湯，平靜地說了一句：“…沒事，如果想吃的時候，我會偶爾來這邊的。”
新條香的表情動了動，沒吭聲。
“——真的嗎！？悠介桑。”芹澤夕喜出望外地說道，不自覺直起身體。
“…嗯，要來的時候我會告訴新條。”
“誒嘿嘿，我好開心！那你明天會來嗎？”
“…明天？”
“嗯嗯，畢竟我今天準備得不夠充分，明天會更努力做出你們愛吃的料理的！”
加藤悠介不自覺朝新條香那邊望了一眼，對方則是回給他一個魅力百倍的燦爛笑容。
而后又轉回芹澤夕那邊。
“…知道了，那就這樣吧。”他有點難以拒絕地答應了下來。
那之后，三人邊吃晚餐邊聊。
相比起沉默寡言的某人，兩名女生都是那種比較健談的性格，所以飯桌上也不會顯得無聊。
雖然加藤悠介的話不多，不過還是被芹澤夕追問了不少，關于喜歡吃的食物與口味之類的事情。
懷抱著某種不切實際的幻想，他把那些沙優曾經做過的料理說了一遍。
哪怕僅是短期也好，哪怕只局限于這間屋子也好…他忍不住追尋著那個夢幻般的泡影。
沒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也不打算將這些東西說出來。
直到有哪一天他能夠坦然面對一切時，或許才可以將那段經歷以故事的形式，告知給最信任的人…
在一種和諧的氣氛下，三人就這么吃完了晚飯。
與先前一樣，不同意他們動手幫忙的少女獨自跑去廚房收拾。
加藤悠介也沒急著回家，而是留下來繼續進行插畫的工作。
放在平時，他大概會在吃過飯以后就告辭離開。
不過或許是某種氣氛使然，又或是小夕身上有著太多沙優的影子。
種種因素加在一起，讓他不想太早回去面對那個冷冷清清的房間。
而既然他不說走，新條香自然也不會開口趕人，反而十分乖巧地給他沖了一杯咖啡，之后就坐在旁邊看他畫畫。
盡管心中對少年給她吃的“糖果”有點在意，不過她不會蠢到主動去詢問。
有些東西別人可以主動給她，但她卻不可以開口去要。那是一種僭越，而她沒有太多犯錯的機會。
‘應該沒有比我更聽話的人了吧？’她有些自嘲地想著，并從口袋里拿出一支棒棒糖，吃了起來。
這時——
“對了，小香。”
洗好碗快的芹澤夕一臉惴惴不安地湊了過來。
“關于你留下來的錢…我不能拿這么多啦。總覺得這金額好現實，很見外的感覺…”
本以為她要說什么的新條香不由眨眨眼，歪著腦袋回道：
“哦～你在說那個呀，別誤會哦？雖然那是我留下來的錢不假，不過那其實是會長的錢啦，所以該說是會長給你的。”
“——誒？”
像是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樣，少女傻眼地微微睜大雙眼，表情隨即變得有些扭捏起來。
“那樣不是問題更大了嗎，收悠介桑給的零花錢什么的，不就變得好像援助◯◯一樣了嗎？”
加藤悠介手中的畫筆不由得一頓。
“噗哈哈哈哈哈，你那是什么鬼想法啦，簡直超搞笑的！”新條香忍不住哈哈大笑，連肩膀都在跟著抖動。
“這么說來～我記得小夕你之前不就抱著那種打算嗎？”
“…你那是什么表情嘛，不過我之前的表現也確實會令人誤解啦。”
“好啦～～～反正我也只是開玩笑而已。總之你用不著想太多，安心收下那些錢就行了。”
“可是，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太好…”
芹澤夕略有苦惱地說：“其實只要給我留下足夠三人的餐費就可以了，剩下的你們還是收回去吧。”
說著就把買食材剩下的錢還了回來。
加藤悠介看著放在桌上的錢，只覺得這種稍微對她們好一點，就時刻想要回報他人的女生真的很傻。
但是…卻十分讓人懷念…
他的表情微微變得柔和，開口道：“…你把這些錢當作打掃家務的酬勞收下來就好。”
溫柔的眼神令少女臉色不由微微一紅，然后捏著下巴稍微想了想。
“唔嗯…那這樣吧，我把買東西剩下來的錢存起來，用在買其他生活必需品上好嗎？”
盡管內心更希望少女能給自己買點東西，不過因為有著跟沙優共同生活的經驗在前，加藤悠介知道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事情。
于是他只是簡單地點了下頭，沒再多言。
畢竟能夠關照一個人的方式有很多，也不是非要給錢才可以。
他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落魄到，需要精打細算過日子的窮小子了，只是身旁也沒了那個跟他一起吃苦的女孩子…
“其實我覺得…”芹澤夕接著說了起來。
“悠介桑應該多給自己買一些東西比較好。也許這只是我的錯覺，不過你這里給人感覺空洞洞的。”
邊說還邊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臉上透露著幾分擔憂。
加藤悠介先是微微一怔，但馬上就變得面無表情，冷澹道：“你可能想太多了。”
“誒，你沒必要那么逞強的嘛…”
無視于他的否認，少女率直無比地繼續說著。
“嗯…具體該怎么形容呢？總覺得悠哥你偶爾會露出非常寂寞的眼神，有點像是虛無一樣的…”
房間驀地一靜。
‘這傻瓜竟然真的說出來了…’原本正在吃著棒棒糖的新條香嘴上動作一停，無語地翻了一個白眼。
不過她其實早就知道那種事了，同時那也是她當初能與少年產生聯系的契機，但是卻一直不敢仔細過問。
甚至不僅僅是她，從平時在學校里的一些表現來看，新條香能肯定其他人也不知道背后的原因。
結果現在卻被一個小丫頭片子給問出口了，只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
她不露聲色地偷偷往旁邊瞥上一眼，就見加藤悠介面無表情地開口了。
“……我想要的東西，不是錢能買到的。”
‘居然沒否認…！’新條香內心詫異無比，心緒一陣起伏。
“什么…？”
芹澤夕連連眨動兩下眼睛，語重心長道：
“就算你這么說，但能讓生活變美好的東西還有很多啊。比如能讓人放松休閑的東西，或者書之類的。”
少年不置一詞地點頭，又低下頭工作起來。
氣氛因此變得有些冷場。
見到這般反應的芹澤夕慌亂起來，眼神無處安放地四下游移著，試圖找些話題來圓場。
——于是就看到了放在桌上的那杯咖啡。
“啊、原來悠介桑你也喜歡喝咖啡的嗎…？”
唰啦～裝有咖啡的馬克杯被推了過來。
“喜歡的話這杯給你。”
“咦，這、這個…”
“這杯我還沒喝過，我不怎么喝膠囊咖啡。”
聽到這話的新條香不由對自己感到有點惱火。
因為曾在加藤悠介那邊見到過咖啡機，所以她也給家里配了一臺。
不過因為不懂這些的關系，使得她雖然買了各種口味的膠囊咖啡，卻并沒有買咖啡豆。
好在她買的咖啡機是二合一那種，因此還有機會彌補。
想著這些的同時，無意中正好對上芹澤夕的眼神。
看著對方那局促不安的表情，新條香先是有些納悶，隨即又立馬反應了過來。
畢竟那杯咖啡是自己泡給加藤悠介的，在她不開口的情況下就把咖啡喝掉什么的，想必少女是為此而感到有些騎虎難下。
想通其中的關鍵以后，她便是不在意地擺擺手，笑著開起玩笑。
“會長叫你喝你就喝啦，記得要好好感受人家給里面添加的愛哦～？”
“呃…這樣，真的可以嗎？”芹澤夕怯怯地問道，仍然有點顧慮。
“說什么可不可以的。反正會長他也不喝，如果你不喝的話我就倒掉咯？”
“啊、不，那我喝的，謝謝你～小香。”
安下心來的少女微微松了一口氣，開心地喝起了咖啡。
時間就這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