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比任何人都要離你更近(下)
“坐穩。”
當加藤悠介這么說了以后，惠便聽從地抱緊了他的腦袋，同時微微前傾身體，將重心放低。
少年毛茸茸的短發貼在腹前，隱約有一點扎扎的感覺，卻也十分溫暖。
“悠介，會難受嗎？”
惠輕聲問道。
“不會。”
加藤悠介將雙手上移，抱住她半圓光滑的膝蓋，環視著越來越小的包圍圈，最后停在了某個方向上。
“走了。”
“嗯～加油。”
少女以輕快的嗓音做出回應。
隨著她的話音落定，他便抬腳向前，朝著白團隊伍的方向跑了起來。
看到他的行動。
白團的選手紛紛面露喜色，像是覺得他在自投羅網，不由放慢了腳步，嚴陣以待。
“抓住會長他們——！”
“噢！交給我們吧——！”
隨著距離的接近，幾名女生也抬起了雙手，一邊阻攔著他們的去路，一邊伺機待發地準備搶奪頭帶。
加藤悠介面色如常，烏黑的眸子倒映著面前三人的方位，腳下不退反進，步伐虛虛實實。
“看我的！”
三名女生同時朝惠伸出手，而與她們搭檔的男生也配合地向著兩人逼近。
面對這一幕。
悠介前沖的勢頭忽而一頓，緊接著腳步一蹬。
身子輕輕往后一撤，便是剛好讓過三人的攻擊范圍，并使她們在慣性的作用下身體前傾失衡，“哇哇”亂叫的同時也帶著下方的搭檔一陣重心不穩。
三女一時無暇再顧及搶奪，只盼能先行找回平衡。
看著三人暴露出來的空檔，加藤悠介腳步一轉繞至她們身后，少女便看準時機出手。
窸窸窣窣。
三條白色的頭帶就落入了惠手中，順利淘汰了白團的三對組合。
而這時的三名女生才剛剛穩住平衡，接著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嗚哇！頭帶沒有了！”
“哇啊啊啊啊啊！”
“完蛋了！”
“你好厲害～～悠介。”惠以驚訝的口吻輕聲說著，并準備將搶來的頭帶系在手腕，卻被人打斷。
“——可惡！快點抓住他們！！”某個白團的女生如此喊道。
踢踏踢踏，踢踏踢踏。
伴隨著雜亂的腳步聲，又有更多的人趕了過來。
加藤悠介見此眉頭微皺，對惠說了一聲坐好，再次動身跑了起來。
他的腳步輕快，在一眾紅色與白色之間穿行，孤清的身影宛如滄海一粟。
迎著追趕而來的人群。
加藤悠介腳步旋擰，身子左右擺蕩接連讓過幾人，并如少女所愿的那樣主動欺身進入白團之中，為她制造機會。
修長的身影時而閃轉騰挪，時而滑步側移，做出各種令人費解的動作，在白團選手的空隙之間游走。
幾圈下來，便又有數人遭到了淘汰。
一眾選手看得傻眼，紛紛驚呼出聲。
“騙人！究竟要怎樣才能做出那種動作啊？？”
“加藤會長這個怪物！明明我們連跑起來都很費勁了！”
“這一定是在開玩笑的吧！！”
“難道…還要…再進行下去嗎？我已經快沒有力氣了啊…”某個男生氣喘吁吁地說道，并瞬間就收獲了其他人的附和。
“反正他們也只有一個人，就不能不管他們嗎？”
“就是說啊！”
男生們不由抱怨了起來。
畢竟連續不斷地背著一個人在操場上奔走，實在是一件很考驗體力的事情。
若是有所收獲還好，但面對長時間沒有收獲，反倒還折損了許多同伴的情況，難免就讓人失去耐心了。
領頭的白團女生同樣心中焦急，但又不能坐視士氣繼續下降，立即出言鼓勵了起來。
“大家！只要再堅持一下就好了，就算是加藤會長的體力也不是無限的！”
她說完又轉頭看向身旁的紅團女生，繼續道：“你也說點什么啊！別在那里一直看著。”
然而紅團的領頭女生卻并未馬上回應，而是若有所思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才沒什么情緒地嗯了一聲，讓自己的搭檔帶著她朝白團的女生靠近一些。
“這樣的話，我有一個想法。”
“什么想法？”白團的女生皺著眉頭問道。
“就是你剛才說的加藤會長也沒有體力了，啊，另外還有我們結盟的事情，或許可以結束了～”
“——咦？”白團的女生被這突然的轉折搞得為之一怔，只是還不等她反應過來…
伴隨著布帛的摩擦聲。
一條純白的頭帶便是從她頭上滑落。
“所以就是這樣啦～抱歉，辛苦你們了～！”紅團的女生笑嘻嘻地敬了一個，手中還握著那條屬于她的頭帶。
白團的女生瞬間瞪圓了眼睛，只是還不等她說些什么，對方便是大聲喊了起來。
“——紅團的大家！先不用去管加藤會長他們了，現在開始一起清理白團的人！！”
現場因為這一句話而出現了短暫的寂靜。
緊接著——
“你這個蠢女人！絕對會后悔的！”
“你這么激動干什么？那種事情已經輪不到你操心了吧～？不過還是謝謝你們的奉獻～～”
兩名領頭女生的對話在操場上回蕩開來，清楚地傳入了每一人的耳朵。
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受到她們決裂所帶來的影響。
場上紅白兩隊的選手們不由面面相覷了起來。
氣氛忽然變得有些詭異。
雖然有的人還在猶豫，但也有人當機立斷地出手了。
以此為契機，又引發了更多人開始相互攻擊。
原本的團結一心頓時變得罵聲一片。
無論是出于自保還是反抗，或主動或被動的，每個人都被席卷進了其中。
頃刻之間，紅團與白團的選手便亂戰在了一起。
加藤悠介站在操場的角落，對他們的內訌作壁上觀，然后開口問了一句：“你還好嗎，惠。”
“唔…嗯，還好，只是有點頭暈。”少女輕輕喘息著回道，一邊觀望著場上的局勢，一邊平復著氣息。
“那么悠介你呢？累不累，也把我放下來休息一下吧？”
“沒事。”
“真的嗎？你沒有在勉強自己吧…？”
加藤悠介緩緩搖了搖頭，表示否認。
惠這才放下心來，繼而分析道：“那我們先在這里休息一下，等白團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再去幫忙吧。”
說完便繼續觀察起了情況。
聽到這話的悠介不由深深皺眉，也為她語氣中的那份認真感到困頓。
他微微抬起頭，想要觀察一下少女的表情，卻因為角度的關系無法看清，于是又放棄。
雖然如此，倒也能從其他的方面得知對方此時的狀態。
比如紊亂的喘息，升高的體溫，輕微顫抖的身體，以及微微發白的指尖…
所有的一切均呈現出體力快要耗盡的征兆。
然而少女卻依舊在分析著局勢，完全沒有要放棄的打算，展現出與平日的淡泊作風不符的執著。
他沉默著問道：“你還想繼續下去嗎？惠。”
“咦？”
少女發出了一聲像是困惑似的輕咦，然后慢慢低下頭，看著他問道：“…悠介你，不想再繼續下去了嗎？”
加藤悠介沒有說話，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惠想了想，先是抬頭望了一眼藍團的方向，繼而又重新低下頭，以溫和又無心的語調說道：“如果悠介這么希望的話，我聽你的。”
“你喘氣很快。”
“嗯，沒辦法呢。”
“手臂也在顫抖。”
“因為一直在用手呢。”
“你應該休息了。”
“嗯～是呢。”
短暫的沉默。
“你想要繼續下去嗎？”
“要說話～只要悠介愿意就沒問題。”
“我沒辦法出手。”
“有你開路就沒問題。”
“只靠你一個人，手臂會很辛苦。”
少女稍作思索，然后慢慢將自己一只手放在他臉前，輕聲答道：“…只要你肯把手握緊，就沒問題了喔。”
加藤悠介看著垂在眼前的那只芊芊素手，有了好一番沉默。
于是對方又收回手，輕撫上他的頭頂，并溫柔地摸著他的頭發，把手指插進柔軟的發絲之間。
沙沙…
纖細的指尖輕輕摩挲著頭發，發出輕柔的聲響。
間隔了一兩拍以后。
惠才開口說道：“沒關系的，悠介，你已經很努力了喔，所以就算是想要放棄也沒關系，沒有人會指責你。”
她說到這里停了下來，接著又將雙手向下移動，貼上他的臉頰，輕輕托起他的下巴，讓彼此的目光產生交匯。
少女垂首望著他，朱唇輕啟，以極其罕見的柔和嗓音輕聲說道：
“——無論怎么樣，我都會在比任何人都更近的位置待在你身邊。”
她的指尖柔軟，上面帶著一絲絲涼意，就像是清晨雨后的薔薇花，冷不丁貼在臉上，花瓣間的露水便順著皮膚流下去，透心涼，隨即又忍不住久久回想。
加藤悠介微微抿起嘴唇，眺望起遠方的天空。
陰沉深邃的天空，太陽溫柔地隱沒在似恐龍形狀的厚重云層之后，顯得有些孤獨。
日暮交替時，人們總容易變得感傷。
這一刻的他想到了許多人，接著又想到了近來的事情。
惠、詩羽學姐。
兩個人都在盡力以自己的方式支撐著他。
他也不想被溫柔的女孩子一直支撐。
他也想前進，站到沒有人可以觸及的地方。
站到不需要溫柔的女孩子扶持，也能獨自站立的地方…
加藤悠介就這么靜靜地眺望天空，忍不住希望四周能變得一片漆黑，暗得模糊他臉上丟臉的表情。
不知過了多久…
“…你想贏嗎？惠。”
“這個嘛，要說的話，在看到山口同學，竹井同學，還有佳子他們那么失落的樣子之后…輸掉的話，可能多少會有點不甘心吧。”
“這樣么。”
加藤悠介喃喃著，將目光望向場下的藍團隊伍那里，在一張張充滿不甘與頹然的臉孔上掃過。
隨后又收回視線。
深呼吸了一口氣。
嘶…呼…
仿佛有著看不見的白練由口鼻處進入又吐出。
“休息好了嗎？惠。”他低聲對著少女問道，對方便給予了肯定的答復。
“嗯～～～已經休息好了。”
“那么，我會讓你贏的。”加藤悠介如此宣布道，聲音里帶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深沉含蓄而又堅定自信，仿佛蘊藏了某種信念。
“嗯～～～我相信你。”
惠點了點頭，以澄澈明凈的嗓音對著他說道：“因為悠介你，是改變我的，永遠都會領著我向前的英雄啊。”
“只要有你在身邊，我就會覺得你在背后推著我前行，所以不論是遇到怎樣的危機，我也相信悠介，一定能夠順利解決的。”
加藤悠介無言地點了點頭，眼神與全身心的神經完全集中于一點，有如明鏡止水。
這一刻的他心無旁騖，只是想還給肩上的少女一場勝利，以不負她的期待。
他將目光聚焦于正在不遠處混戰著的人群身上。
隨著時間的推移，紅白兩個團體間的戰斗也已接近尾聲。
由于他們先前的針對，導致了白團人數的縮減。
面對人數占優的紅團。
白團在堅持抗爭了一陣子以后終于難掩頹勢，開始不斷潰敗，這會兒基本已經只剩下寥寥幾人，卻也是岌岌可危，隨時都會覆滅。
加藤悠介扯了扯緊縛著的衣領，平靜地說道：“要上了，惠。”
微微敞開的領口露出線條分明的頸部輪廓，并向著胸口延伸。
無意看到這一幕的惠臉頰微微紅了紅，然后輕輕點頭，回應說：“嗯，我們走吧，悠介。”
兩人開始緩緩向前。
“你只要伸手拿頭帶就好，其他的一切有我。”
“嗯～～～我知道了。”
踢踏踢踏，踢踏踢踏。
清脆的腳步聲自腳下發出，有如信步閑庭一般不緊不慢。
幾名紅團的選手聽到了腳步聲，不由得轉頭看來，正好與他對上視線。
加藤悠介眼中冷光一閃，銳利的目光猶如實質，像是附著著殺氣一般的帶著一股壓迫，然后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鞋底與地面的接觸面之間蕩開一小圈飛揚的粉塵。
疾如風，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
從極慢到極快，仿佛只不過是一個眨眼！
在幾人愣怔的目光之中。
加藤悠介瞬間便已欺身至面前，帶起一股犀利的勁風。
呼～呼～
修長挺拔的身姿行如鬼魅，宛如一道躍動的閃電，眨眼之間便在幾人之間畫出了一條蛇形。
——嗒。
腳步聲緩緩回蕩開來，清晰地飄入了眾人耳朵。
當他再次停下身體時，已是從幾人的前方轉移到了身后。
而少女的手上，也多出了五條紅色的頭帶…
鮮艷的頭帶迎風招展，宛如在風中飛揚的旗幟！
時間仿佛突然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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