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2、獨處
放學之后。
沙優來到了某人家里。
當看到穿著圍裙的加藤悠介出現在眼前，并“喲”地一聲與她抬招呼時。
沙優不由沉默了一會兒，繼而微微偏著腦袋，問道：“你這是，在做什么…？”
“炸雞塊，還有煮味增湯。”
“這樣…”
“既然你來了就來幫忙吧，我的手藝不如你。”
“…咦？”
加藤悠介微笑了起來,
不理會陷入茫然狀態的她，直接伸手拉起她的手腕，帶進房間，并“砰”地一聲關上門。
少女就如一個提線的木偶，在他的引領下脫掉鞋子，一同來到廚臺前。
電磁爐嗡嗡地響著,
上面放著一個裝有容積二分之一油的炸鍋,
旁邊是從超市買來的速凍炸雞塊。
另外還有一包印有某超市logo的大號塑料袋，里面裝著味增醬以及其他一些食材。
不大的廚臺被擠得滿滿當當,
給人一種凌亂無序的感覺。
“今天只有你一個人嗎？結子呢？”加藤悠介這么問著，自然地幫她從肩上取下背包，掛在椅子的靠背上。
“結子她說有事，所以今天先回去了…不對！你為什么要把圍裙給我戴上？”
“剛剛不是說過了嗎？你來幫忙做晚飯吧，我們一起吃。”
“我不記得有答應過這種事情…！”沙優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兩邊的眉毛不悅地向中間低垂。
“雖然我來做也可以，不過味道沒你做得好吃。”
“我不是在說這個，我有話要對你說。”
加藤悠介笑了笑，說道：“先做吧，然后再慢慢把學校里的事情告訴我。”
“這么看著我干什么？你身上那種低落的情緒，怎么以為可以瞞過我的？”
沙優的眼神頓時變得復雜，心中五味雜陳，繼而輕啟朱唇,
“你的這種地方,
有時會讓我覺得很討厭。”
悠介略微傾斜腦袋，微笑著說：“關于你的語氣沒什么說服力，我會假裝沒注意到這一點的。”
少女默默收回目光,
壓下心中的萬千思緒,
將雙手繞至背后，準備把圍裙帶子系個結。
加藤悠介便是開口說道：“別動，我來幫你吧。”
他說著走到對方身后，從一雙芊芊素手中拎起兩根系帶，在線條優美的腰后綁了一個蝴蝶結，低聲稱贊了一句。
“很適合你。”
沙優默然不語，小巧精致的耳朵上泛著宛如桃花般的淡淡紅粉，也不回頭看他，就這么動手拿起長筷，將雞塊下入了油鍋。
呲啦，噼噼啪啪。
咯哩咯哩。
雞塊在金澄澄的熱油中翻滾，并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由白色轉為金黃色。
感覺時間差不多的沙優用筷子夾起雞塊瀝油，加藤悠介則是拿了一個鋪有吸油紙的盤子，放在了她順手的位置上。
將炸好的雞塊統統裝入盤中。
兩人開始著手準備味增湯。
趁著少女剛才炸雞塊的時間，加藤悠介已經提前把食材一一切好，下面只剩烹煮和調味就行。
沙優換了新的鍋子接水，放在電磁爐上。
過了約5、6分鐘以后，鍋里的水溫臨近燒開，但尚未沸騰。
沙優剛想開口索要食材，一個裝有切好洋蔥和土豆的盤子就被遞了過來。
這讓她不由得微微一愣,
但也沒說什么，安靜地將食材下入鍋中以后，又把盤子還了回去。
間隔了幾拍。
沙優的目光開始尋找起豬肉和裙帶菜。
而這兩樣東西，也在她開口之前出現在了眼前。
雖然有人會在這一步時先煮豬肉后煮裙帶菜，不過她的習慣是把兩樣放在一起煮。
沙優狐疑地微微蹙起眉頭，朝某人那里瞟了一眼，映入眼中的是一張安靜微笑著的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十分奇怪，既像是在看她又像是通過她在看別的什么。
她抿了抿嘴唇，把切片的豬肉和裙帶菜下入鍋中。
緊接著。
湯勺、筷子，以及味增醬也被遞了過來。
沙優延遲一拍的將這些接在手中，在湯勺上取了適量的味增醬。
一面用長筷攪動著鍋里的湯汁，一面用余光觀察著某人。
一種古怪的情緒不由在心中升起。
就像是自己的行為模式被人看破一樣，對方總能未卜先知地知道她想要什么，并會在恰當的時候遞過來。
那并非是刻意的觀察，更像是生活中所養出的習慣，有一種無言的默契。
這讓她不禁產生一種錯覺，仿佛兩個人已經一起生活了很久一樣…
夏日的和風徐徐吹入房間。
屬于食物的香氣從鍋內溢散而出，與空氣中的清香交織在一起。
一股悠閑而愜意的氣氛在屋內悄然彌漫。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和諧的旋律縈繞在耳邊，沙優的內心慢慢變得平靜。
“…有米飯嗎？”
她輕聲問道。
“有，我去盛飯。”
加藤悠介點點頭，從櫥柜里取出兩副碗筷，在電飯鍋里為兩人盛米。
“…味增湯，你喜歡咸一點還是淡一點？”
“怎么都好，如果你今天不開心的話，弄咸一點也沒關系。”
“喔…”
沙優應了一聲，伸手關掉電磁爐的電源。
這是兩人自做飯以來的第一次交流，但卻十分自然。
將米飯、味增湯、炸雞塊依次端上桌。
加藤悠介又把從超市買來的泡菜裝入小碟，并取了兩瓶烏龍茶。
“你喝這個可以嗎？”
“可以。”
沙優點頭應允著。
雖然與最初的來意不同，再加上結子也不在身邊，不過在現在的氣氛下，她也不介意和某人一起吃一頓晚餐。
兩人面對面坐下。
““我開動了。””
加藤悠介率先端起湯碗，啜飲了一口味增湯，濃郁的咸鮮味道就溢滿了口腔，有些燙嘴，有些懷念。
“還是很好喝啊。”他輕輕吁出一口氣，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還是？”沙優微微挑起眉梢。
“以后一直給我做吧，味增湯。”
“…你是故意在捉弄我嗎？”
加藤悠介略有深意地揚起嘴角，帶過了這一話題，問道：“所以學校那邊發生了什么？”
沙優的動作為之一頓，然后輕聲回應：“柴田老師讓齋藤來上課了，我沒能阻止，對不起…”
她低垂下視線，目光凝視著桌面，有些黯然。
房間一時陷入安靜。
“這樣。”
“…我試過和老師說你的事，但他卻讓我不要管，說你要在處分結束后才能回學校。”
“嗯。”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沒能幫到你，對不起…”
少女的聲音越說越小，無精打采的話語中帶著一股消沉。
加藤悠介了然般地輕輕頷首，驀然笑了一下：“你覺得我會因為這個生氣？”
沙優茫茫然地抬起頭，目光遲緩地落在他臉上，秀麗的眼眸流露出探究，像是在詢問「難道不會嗎？」。
“雖說我并不是一點都不生氣，不過那更多是因為跟你相處的時間變少了，跟停課并沒有什么關系。”
“你在…說什么？你這個、大笨蛋——！”
沙優的話語從滯澀變得流暢，最后更是氣憤地叫了出來，“我現在沒有在跟你開玩笑，你可不可以正經一點！”
“正經一點，是要我哭出來嗎？還是說去跟學校抗議？先不說我不會做這種事情，就算是這樣做了，學校就會同意我上學了嗎？”
“但是現在這樣，不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變成你的錯一樣了嗎——？”
“也不是所有吧？”
“誒…？”
加藤悠介慢慢吞吞地喝著熱乎的味增湯，咀嚼著吃進嘴巴里面的小塊豬肉，直到將食物咽下以后方才開口。
“先不說主動對我出手的事情齋藤無法抵賴，就算是有人懷疑我，至少你一定會站在我身邊不是嗎？”
他的態度太過不以為意，言辭之間全然不像是在談論自己的事情，似乎就算是成為眾人懷疑的對象也無所謂，有一種超然物外的冷靜。
沙優緊繃著臉，賭氣似的問道：“我一個人相信你又有什么用？”
“可對我來說這樣就夠了。”
“竟然說夠了，你——”
“——畢竟。”加藤悠介打斷了她的話，“這里沒有比你更重要的人了。”
沙優呆愣在原地，眼神失去了焦點，呈現出一種受到沖擊后的思維混亂。
加藤悠介喝了一口烏龍茶，抬眼看她，然后從座位上起身，前傾身體，低頭的同時偏過腦袋。
“不喜歡的話就躲開。”他低聲說道，并在下一秒吻上了少女的嘴唇。
烏龍茶的味道侵入嘴巴，溫柔且深情地擴散開來。
“唔…”
沙優細密交錯著的睫毛微微顫動起來，搖晃著的目光漸漸恢復了焦距，兩彎柳葉般的細眉略微向中間蹙攏，眼中閃過一抹猶豫，隨即又慢慢閉上雙眼。
她有些怯懦地回應著，并淺嘗輒止地品嘗著嘴巴里的烏龍茶。
只是因為她太過笨拙，導致偶有一些順著嘴角流瀉。
清晰的水痕向下延伸，在下巴那里朝內轉彎，又順著圓滑的頸項流淌進襯衫，滑過小巧的鎖骨。
些微似清晨雨后般的涼意，就在胸口慢慢浸潤開來…
時間仿佛被突然拉長。
沙優微微抬起下巴，分幾次咽下嘴巴里的烏龍茶，然后抬起雙手，似推似搡地虛托著某人的下顎和臉頰。
醞釀在心中的某些感情悄悄破土而出。
似乎到了可以為這段感情定義的時候，卻又稍微還有些不太確定的地方。
“…悠介。”她下意識地吟誦著，思緒十分遲鈍，不確定缺失的地方到底是什么。
“…以后就這么叫。”加藤悠介輕啄著她的嘴唇，然后向后退開些許距離，眼中同樣有些不平靜。
少女的眼睛像夏夜晴空中的星星那樣晶瑩，又像秋天的小溪流那樣清澈。
他抬腳繞過桌子，走到對方身邊，然后略微彎曲膝蓋。
雙手分別繞過其后背和腿彎，將她打橫抱起。同時伸腳一勾椅子改變朝向，在上面坐了下去。
等沙優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側坐在他腿上了。
一股深深的悸動籠罩而來。
“…你要做什么？”她用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嗓音說道，臉上寫滿了慌亂。
加藤悠介什么話也不說，只是目光炯炯地看著她。
被他這么一注視，沙優變得更加不安了，身子開始挪動著。
“你放我下來，好不好？”
悠介微微傾斜腦袋，對她這種狀態感到有些新奇，放在腰間和膝蓋上的手臂稍加用力，反而更緊地抱住了她。
感受到這一變化的少女黛眉緊鎖，對他怒目而視，像是要通過這樣來威懾他。
加藤悠介笑著搖搖頭，仿佛抱著一個大號的毛絨玩具，柔柔軟軟的。
他將一只手固定在纖瘦的腰間不動，另一只手則是覆蓋在少女圓滑的膝蓋上。
沙優白皙的臉頰上一片緋紅，晶瑩的唇瓣在光線的照射下泛著淡淡光澤，在視覺上創造出一種濕潤感，顯得飽滿而誘人。兩條纖細的小腿僵硬地并攏在一起，雙腳懸在半空，一蕩一蕩。
凝望著這樣的她。
加藤悠介不由回想起了少女在那場沖突中，拼命維護他的樣子，這讓他的眼神有了片刻的恍惚。
旋即開口說道：“我們說說話吧。”
“…說，說話？”
“嗯。”
“那，你放我下來。”
悠介莞爾一笑，卻輕輕搖頭，表示拒絕。
沙優見此緊繃著臉，眼里蘊含著怒意與羞赧，與他對峙一陣之后，最終敗下陣來，偏過頭去，甩出兩個字。
“你說。”
“在學校留意一點結子的狀態，如果有什么問題記得告訴我，或是去找美咲老師，能做到嗎？”
“結子的…狀態？”
“嗯。”
加藤悠介點點頭，解釋說：“與你比起來，她的內心實在太過脆弱，現在又正好處在敏感的階段，我擔心悠月那群人會找她麻煩。”
聽他說得認真，沙優也慢慢轉過臉，表情微微變得嚴肅。
“為什么你會這么想？”
“只是以防萬一而已，畢竟女生的嫉妒心還挺可怕的。”
就這么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會兒，少女忽然開口問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瞞著我？”
加藤悠介眨了眨眼睛，面露沉吟之色，像是思考著要不要告訴她。
隨后又點了一下腦袋，仿佛終于下定了決心，用眼神示意她靠近過來，而沙優也配合地略微低下頭，認真聽他講話。
于是乎…
“瞞著你的事情是…”將聲音壓得極小的某人如是說：“你可愛到讓我想要一口吃掉你。”
就這么粗略地吃過晚餐之后。
留下今日課堂筆記的沙優板著臉提出告辭，加藤悠介便隨著她一起來到玄關。
看到少女依然還對剛才的捉弄耿耿于懷，并連一句話都不想與他多說，悠介便是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干什么！”
“會等我嗎？”
“等你…？”
“嗯。”
“才不等你…”沙優甩著手臂說道，卻不邁開腳步。
加藤悠介對此也不生氣，笑著松手放開了她。
沙優也賭氣似的不說話，只是默默低下頭穿鞋。
將包裹著黑色小腿襪的小腳伸進小皮鞋，然后提起鞋跟，再換另一只腳…
當她穿好鞋子直起身之后，卻并未馬上離去，而是在原地站了那么兩、三秒鐘。
緊接著，一道幾乎低不可聞的話語就在玄關響了起來。
“…我一個人，沒辦法同時兼任班長和副班長的職務。”
——「所以你要快點回來。」
加藤悠介望著她的背影，臉上露出寵溺的笑容，繼而抬起一只手放在少女頭頂，輕輕撫摸著她如絲綢般的秀發。
“知道了，我的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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