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最近要開一個燕京大學。”
“什么叫大學?有多大?”
“據說是讓咱們都可以去上學的地方,只要經過了海王創辦的小學堂三年教育之后,考試通過就可以進入大學,我聽人說哦廣州府那個南海大學可是厲害的很呢,一個個畢業了就有工作,薪俸還很高,人家都搶著要。”
“這和我一個殺豬的有什么關系?”
“你個沒志氣的,我要送我兒子去上學,只要上了大學,以后就有機會能當官,再不濟也能去銀行,去工廠。”
“你個倒夜香的真是想得美,上學那得花多少錢啊。”
“義務教育的小學學費很低,只要繳納一些書本費就行了。”
“竟嚇唬誰,能有這好事?再說了人家寒窗苦讀十幾年才能科考,你兒子要是去了考不上不久浪費了時間,我兒子還是跟我殺豬吧,十幾歲開始練,二十幾歲的時候靠這門手藝賺點錢就能娶媳婦了。”
話說,目前朗讀聽書最好用的app,野果閱讀,安裝最新版。
“沒志氣!”
“沒前途!”
街頭巷尾關于燕京大學的議論非常多,有人想讓兒子去上學,有人覺得是在浪費時間,資質平庸的孩子去上學就是浪費錢,浪費精力。
而在文人雅士之間現在討論更多的是關于洪熙文學獎的事情。
國子監內,一群監生趁著休息時間在討論著:“聽說了嗎?洪熙文學獎的評委公布了,幾位評委那可都是輩分極高,權威甚強啊。”
“有誰?有誰?”
“文太青妻,清尚先生孫作,文淵閣大學士楊榮,及翰林學士沉度,這四位作為主評委。”
“啊?頭里那兩位還活著呢?”
“你別咒人家好吧。”
文太青妻是華夏有史以來活得最久的女詩人,元朝生人,現在已經一百一十多歲了,為了尋她可是費了不少力氣,但是得知可以成為洪熙文學獎的評委之后,老太太人都精神了。
清尚先生孫作,傳聞是三國孫堅后人,元末學家,戰亂起,攜家避兵于吳,盡棄家產,唯載書兩車,洪武六年聘修《大明日歷》,授翰林編修,乞改太平府教授,后入國子監,是有名的藏書家,起詩文工整,筆力蒼勁,雖說不是什么大文豪大詩人,但是現在在家還常年為當地的學子講學,在松江一帶的地位名聲極高,松江的進士這些年來大都自稱為其弟子。
他卻只有一句學者為友也,無分老幼師徒,論名望極高。
幾人說話之時一位年輕的監生走了過來,聽到幾人在討論洪熙文學獎的事情,忽然就變得滿臉的不屑:“哼,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搞個文學獎出來,讓天下文人競爭,不倫不類,無用之事。”
“徐有貞,你昨日又被先生批評了,天天心高氣傲,你有什么資格說這話。”另外的監生不滿他的口氣,出言譏諷。
年輕的監生就是徐有貞,現在才十六七歲的年紀,因為其身材較為矮小,但是面相老陳,常被人是說小老頭。
徐有貞斜眼瞧著譏諷他的監生,在他眼中這些資質平平的監生甚至根本就不配和他在同一個學堂內讀書寫字。
“先生批評我不是因為我的文章學文,先生至今從未因為我的學識批評過我,我寒窗苦讀數十載,與爾等泛泛之輩同窗,真是令人覺得可笑。”
“你!
…”年輕的監生們誰還不是個百里挑一的人,大家脾氣也都不小,眼瞅著這就要打起來。
就在兩人要揮拳相向的時候,一位留著山羊胡的儒雅先生來了。
一見到他眾人紛紛退開,徐有貞也恭敬的行禮。
山羊胡子是國子監祭酒趙瑞。
“諸位皆是國子監的監生,若有矛盾,便以拳腳暴力解決,損了文人風范。”
“學生知錯了。”
趙瑞簡單的教訓了一句便自己走了,一襲青衫風姿卓卓真有名士風范。
徐有貞快步跟了上去。
“先生,學生有一問。”
“何問?”
“海王爺準備舉辦洪熙文學獎,更要開辦燕京大學,聽聞先生受邀成為評委團之一,可是真的?”
“是真,翰林學士沉度是我多年至交好友,他開口了,我得去。”趙瑞的話非常簡單,雖然不是四大主評委但是評審團不過也就二十多人,受邀的要么一方名士要么在朝大元。
徐有貞有些不忿的說:“先生,學生懇請先生莫要參加。”
“為何?”趙瑞面露不解。
“先生,您可看過了燕京大學的生源名單?”徐有貞此時拿出了一份名單。
燕京大學的第一批招收學生剛到兩百人,陸續還會有新增,并且將招收的新生名單都公布了出來。
“怎么了可有問題?”
徐有貞點了幾個其中的名字說:“先生,其中有不少都是多次科考不中的國子監監生,學生聽說還有殺豬販家的兒子,糧米油店家的兒子,甚至碼頭力工的兒子,您說這些人…這些人搞出來的地方烏煙瘴氣的,您可是當朝名士,去了不是污了自己的名聲,學生也是為了先生好。”
趙瑞看著徐有貞手上的名單,其中有幾個學生他也知道的,資質平平,在國子監毫不出彩,這輩子怕是也沒有中科舉的機會了,而燕京大學卻將這些人全部招收了進去。
說明要么沒人,要么就是能力有限,這讓趙瑞有些微微皺著眉頭,作為名士自然得有名士的風采,風流倜儻,瀟灑自如,更是得與凡夫俗子劃清界限。
瞧著趙瑞的模樣,徐有貞又說:“先生,您尋常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若與那些下等人同席而坐,損了先生的名聲。”
一番談論下來,趙瑞便生了退卻的心思,他確實也不想和那些廚子,碼頭力工一起。
名士總是喜歡穿竹林,飲茶,賞月這些雅事,若沒了風采,還算什么風雅名士。
徐有貞趁熱打鐵說:“先生,燕京大學據說給學子們提供了很多設施,一副要讓學子們養在閨房中一般,真是有辱斯文,您說我等寒窗苦讀,受盡風霜雨雪洗禮,方能成才,方有堅韌之精神,強健之體魄,若按照他們的方法,教出來一個個養著嬌滴滴的大花姑娘似的,讀書有何用。”
“徐有貞不得妄言。”趙瑞沉聲說著,瞪了一眼口不擇言的徐有貞。
徐有貞躬身道歉:“先生,是學生失禮了。”
不過趙瑞細細想來徐有貞的話,不無道理,他們都是苦讀出來的,就算是王公貴族,若是自己沒有讀過三船五車的書,說上幾句話便露餡了,大明尚文的風氣又高,若是滿肚子草包的公子哥,他們也都瞧不上,現在燕京大學公布的條件,雖好,但是讓他所不齒。
真就培養大姑娘的法子了?據說冬日里還有暖爐供應。
他們不懂梅花香自苦寒來,寶劍鋒從磨礪出的道理嗎?沒有經歷過苦難怎么成就滿腹學問?
因為自己淋過雨,所以總想著把別人的傘都扯爛,還得把衣服也扒了。
歷史上的有許多經歷磨難而不倒,從苦難中成長的故事,而這些人都成為了名人為后世所傳頌,所以后人開始歌頌苦難,而忘卻了那些人本身的堅韌。
苦難與成功沒有直接關系,我們只能聽到那些苦難中成功的例子,而那些倒下去的,銷聲匿跡的才是絕大多數。
不要感謝苦難本身和帶給你困苦的人,感謝那些在你身陷令圄之時伸出援手的人和那個在痛苦中掙扎著不放棄,從冰冷刺骨的淤泥里爬出來的自己。
徐有貞也代表了國子監很多監生的態度,因為燕京大學的出現,他們的地位陡降。
民間現在將燕京大學和國子監比作平級,甚至風頭完全有蓋過去的意思,一部分的監生心中就覺得不服,自己費了多少的努力才走到現在,怎么忽然就又冒出來一個燕京大學,而且里面招收的人似乎還沒有什么門檻一般。
當然不是沒有門檻,這些學生要么是國子監的監生,各地進京的學子,或者從義務教育小學中選出來的優秀畢業生。
但是就是這些人讓國子監的監生社會地位降低了,也搶了風頭,其中一部分自然不開心。
徐有貞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個,他愛出風頭,在國子監就是個極其愛出風頭的人,被先生批評也多是因為盛氣凌人,他年紀不大,總覺得自己必然少年及第,意氣風發。
趙瑞被徐有貞說的有些動搖,徐有貞又繼續說:“先生,再說這個洪熙文學獎必然引起軒然大波,各地的文人才子或都多有不滿,先生何必去蹚這趟渾水,若是被有心人刻意攻陷,先生百口莫辯。”
趙瑞嘆了口氣:“怎么會不知呢?自古文無第一,選了最好的,必然有人不服,有人不服就有爭端,以陛下的名義頒獎,爭端大了到時候還得上朝堂,鬧得滿城風雨,也不知道要如何收拾才好。”
徐有貞馬上繼續說:“更有甚者,洪熙文學獎還將小說單獨設立獎項,與詩詞同級,此非有辱斯文嗎?”
痛心疾首的徐有貞對著趙瑞作揖,悲憤之情涌了上來:“學生一片肺腑之言,全是為先生考慮,先生尋常教導學生都謹記在心,視先生為良師益友,學生望先生多加考量,不要缺摻和那獎項。”
趙瑞拍了拍徐有貞的肩膀說:“你文章好,學識好,為人也如此這般中直不阿,將來必成大器,為師深感欣慰啊。”
“還望先生多多提攜。”
當日趙瑞便去退了洪熙文學獎評審團的席位,而且退的不止他一人,京城中的不少人都來退了。
這可給四位主評委難住了。
朱瞻墡將四位主評委都喊到了一起,文太青妻,清尚先生孫作,文淵閣大學士楊榮,及翰林學士沉度,朝堂大元和民間文人同桌而坐。
但是前頭這兩位地位很高,就算是沒有官身,也沒人敢輕視。
而且古代人對于年長之人非常的尊重,只要你活過了六十,誰見了你都得尊重著,不然敬老之名沒了,這些文人雅士可擔不起。
更別說清尚先生孫作年逾八十,文太青妻更是年過百歲。
只要你能活過一百,皇帝見了都得叫你老壽星,年輕后生但凡有點不敬,不用你自己說話,旁邊的其他人口水都能給淹沒了。
所以雖然沒有官身,這兩位還是坐在上位,反而是主人朱瞻墡自己坐在了下位。
“洪熙文學獎的海選我已經命人在進行了,全國各地的文章,詩詞都在選擇中,選出來較好的文章才會交于評委會,到時候還要勞煩四位主評委以及評審團。”朱瞻墡人逢喜事精神爽,滿臉的笑容頗有春風得意少年郎的意味。
楊榮無奈嘆了口氣說:“王爺,近兩日原選定的諸位評審,超過半數已經來微臣處婉拒了評審團職位,現下人手嚴重不足。”
楊榮和沉度作為朝臣擔任主評委的壓力也是不小,現在朝堂上反對洪熙文學獎的人不少,只是礙于掛了皇帝的名號,皇帝也同意做了,所以少有人明面上提,都是攛掇著御史上書。
楊榮身邊的諸位同僚們也是明里暗里的勸導或者說施壓讓楊榮最好還是辭去主評委的職位,楊榮自己也和朱高熾稍微提了一嘴,但是朱高熾的意思就是他必須得做,硬著頭皮也得做。
沉度情況稍微好些,沉度本人才學出眾但是在朝堂上實權不多,而且這次聽聞書畫也要評獎,他很有興趣,反倒是可以做了評委不能自己參選了。
朱瞻墡明白楊榮的為難,微微一思考說:“楊少傅,這次評審團中很多都是京城國子監的人,既然他們想要退出我們也無法挽留,我會從應天府國子監中再重新選拔一些人過來。”
“殿下,這…”楊榮面露難色。
這不是在挑事情嗎?
眾所周知,大明國都原是應天府,時至今日應天府仍保留了一整套朝廷的班底,皇帝過去就可以直接用,所以順天府應天府被稱為兩京,甚至朱高熾有過考慮將京師搬回應天府。
應天府的國子監和順天府的國子監可以說是互相誰都不服誰,都覺得自己才是最正宗的。
文化人之間這種競爭是最要命的,互相都不可能讓步,而現在朱瞻墡這是要棄用順天府的國子監眾人,讓應天府的國子監諸位過來,這不是啪啪啪的打臉嗎?
“殿下,這恐是不妥的。”楊榮覺得朱瞻墡不可能不知道兩京國子監的矛盾,他就是故意的。
“有什么不妥的,他們不愿意來幫忙,我就找其他人,他們瞧不起我們,還不準我換人了?”朱瞻墡說的非常直白,也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