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燕京大學開在京師之中,洪熙文學獎的評選也在京城之中,理應由京城國子監中諸位博士,或者城中諸位文人雅士參與評審團,若讓應天府國子監的人過來,確實是不妥。”楊榮怎么想怎么覺得不好。
朱瞻墡要辦的洪熙文學獎現在已經被人議論紛紛了,不少人對此事都頗有微詞,現在不去安撫這些人的情緒,反而還要激化矛盾,可想而知朱瞻墡在朝堂上又得被多少人上折子了。
這幾天國子監傳出來對朱瞻墡的評價,都不怎么好,而且文人說話,你說臟吧,字面上多是沒有什么臟字,但是細細一品是真臟。
多是說朱瞻墡年輕氣盛,竟然要選出文章第一,還將小說這種不入流的東西和詩詞放在一起,這讓他們覺得不恥。
更有甚者說朱瞻墡就是仗著自己身在帝王家,紈绔子弟湊文壇熱鬧。
是寡婦門前露大鳥,這不是欺負人么。
不過按照國子監的人的尿性,這話應該說不出口,估計是被人加上去的。
朱瞻墡覺得有些可笑:“楊少傅的擔憂我懂,但是順天府國子監眾人近些時日以來對我的評價甚囂塵上,我也有所耳聞了,你也知我脾性的,總不能人家都罵上我了,我還上門求他們來吧。”
其實還真就是這樣,你三顧茅廬求他們了,他們臺階面子都有了,真的會來參加評審團,畢竟朱瞻墡地位擺在這,這也是這些人提高名望的方式。
將來說起來也好聽,大明王爺多次登門拜訪求學,終成佳話。
“王爺,您還是親自登門去請一下他們吧,這些人也都是知書達理的人,您親自去的話更顯得有誠意。”楊榮勸說了一句,他深知這些人的脾性,要將自己捧得高高的,這個名聲才能更響亮。
朱瞻墡面無表情的說:“我沒去嗎?第一次發出邀請的時候我不就親自去了。”
楊榮苦口婆心:“王爺,古有劉備三顧茅廬,今您多去幾趟,反而能成就王爺您不恥下問的美名。”
理論上來說這樣沒錯,但是這是理論上。
我朱瞻墡可不慣著你們這群清高文人的臭脾氣,我好聲好氣請你們來,你們擺著譜,掛著臉,還得讓我三番兩次低三下四的來請你們。
你清高,你了不起,我換人,你還不樂意?
朱瞻墡帶著些許怒氣:“人家做人不地道最多是占著茅坑不拉屎,你們是不拉屎不用茅坑也不讓人用,還把門給堵上了。”
聽聞此言,四位文人都是嚇了一跳,這話也太難聽了些,有失文人雅士風范。
文太青妻哈哈一笑,老太太年紀大了,但是笑聲爽朗:“王爺真性情。”
話雖難聽但是也讓幾人知道,朱瞻墡不可能低頭了。
楊榮感嘆朱瞻墡還是年輕了些,意氣用事,這樣子他可能會得罪許多的人。
但是朱瞻墡這哪里是意氣用事,而是深思熟略,他本身就做好的準備得罪一大批文人了,他深知自己的大學體系必然會打破原有之文化體系,不破不立。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破,那我就不伺候了。
吳京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我幫你你幫我,我幫你你不幫我我還幫你,我幫你你還毀我,那我就干你。
瞧著朱瞻墡那堅決的態度,楊榮覺得事情不妙,這事情晚點還是得和皇帝匯報一下。
朱瞻墡繼續說:“四位,咱們的評選還是得照常繼續,不要因為這些事情被影響。”
幾人都點點頭,洪熙文學獎勢在必行。
四人中文太青妻和孫作其實非常感激朱瞻墡,因為他們現在都無官身,但是朱瞻墡邀請他們參與到這么大的事情里面來。
特別是文太青妻,她是一個女人,但是朱瞻墡一次都沒提過男女有別之事,將之如同其他人一般尊重著。
幾人商量了一下具體事項,而后各自離開。
楊榮立刻奔赴宮中尋找朱高熾將朱瞻墡的事情先上報上去,他也怕事情鬧大,也覺得朱瞻墡的這樣直接讓應天府國子監的人過來,確實容易引發爭端。
文太青妻則是叫住了朱瞻墡,她拄著拐杖走的很慢,句僂著身子,朱瞻墡近乎得半蹲著才能和她平視交流。
“王爺且慢。”
“老先生還有什么事情嗎?”
“王爺,老身可擔不起您一句老先生。”
“您擔得起。”
朱瞻墡扶著文太青妻坐下,文太青妻一雙飽經滄桑后仍清澈的眼睛看著朱瞻墡說:“王爺,您有幾房夫人了?”
“啊?”朱瞻墡愣住了,沒想到她居然問這樣的問題,短暫的錯愕后說:“六房。”
“對您來說倒也不算多。”
“老先生何出此問啊。”
“只是見了王爺您這模樣,想著若是在我們年輕那時候應當是極受歡迎的模樣,不知道現在的姑娘們喜歡的少年變了沒。”
朱瞻墡無語,居然這是為了這點子事情。
文太青妻一笑,瞧的出來老太太年輕的時候必然是風采卓絕的。
“殿下,老婆子實是想要來和您道謝的,感謝殿下能邀我前來。”
“老先生德高望重,是我應該跟您道謝。”
朱瞻墡就是這樣,你尊重我,我也就尊重你。
文太青妻擺擺手說:“老身我是個等死的人了,我原姓武,年輕的時候蒙古人掌管中原,好在家中父親尚有名望,不至于一家老小被外族欺負咯,后嫁了人,丈夫憐愛,倒也過的不錯,生兒育女,年歲漸長,后聞太祖皇帝起事,家中三個兒子,大兒子和二兒子都投效參軍去了,留下小兒子在家中。”
說到此處可以看到文太青妻的眼中有了異樣的色彩,眼眶沒紅,也沒含著淚,只是朱瞻墡能感受到那么一絲絲的變化。
“兩個兒子去參軍了,便沒了音訊,兵荒馬亂的年代,沒了也是尋常事。”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大悲之事她說來卻也平常事一般了,只是送的多了,便看開了。
“老身自認還是有些文采的,寫了些詩詞,也有些名聲,等到大明建立,天下太平,老身也過了幾年的安生日子。”
“我的丈夫死了,兒子死了,后來孫子也死了,連重孫子都死了,家族也算繁盛,每年壽誕,新年這些日子總是許多人圍著我這個老婆子,只是這些日子一過,空蕩蕩的院子內又就剩我一個人了。”
“起初還好,寫字寫文章消消愁,后來年紀更大了些,手也抖了,便寫不了字了,每天就是數著日子等死,等著等著就等到了這幅年景,等到了小丫鬟跟我說大明的王爺希望我來參與評審洪熙文學獎,當時我問洪熙是誰的名號,才知道原來是新皇帝的年號,等的久了連皇帝換了都不知道,老了老了。”
認識十年的老書友給我推薦的追書app,野果閱讀!真特么好用,開車、睡前都靠這個朗讀聽書打發時間,這里可以下載 人年紀大了就容易啰嗦,話雖然啰嗦但是透露著文太青妻的人生之道。
文太青妻接著說:“王爺可知我為何叫文太青妻。”
朱瞻墡搖搖頭。
“我的丈夫叫太青,原意是寫了文章后,寫上文,太青妻,后來人們叫著叫著就叫文太青妻了,時間久了便如此了。”
“久了久了,一百多年了,王爺可知這一百多年,哪些年最好?”
“想來應是少年時吧。”朱瞻墡隨口回答。
“非也非也。”文太青妻搖著頭說:“是永樂盛世這幾年,是殿下做出蒸汽機后的這幾年,一年遠勝一年的好。”
“哦?老先生居然知道蒸汽機。”朱瞻墡有些驚訝,文太青妻居然還知道蒸汽機,原以為她是一個深居簡出的老婆婆了。
“老身住在江南,蒸汽機一動,聲響極大,晚上睡不著覺還讓丫鬟找人理論去了,規定了每日天黑后不得開蒸汽機織布。”
朱瞻墡一笑,沒想到還有這么一回事:“老先生為何覺得這幾年最好?”
“笑的人多了。”
“人生數十載,苦七分,憂兩分,得一分樂已算是人間幸事了,這些年從院門口跑過的孩子,熱鬧多了,附近的人笑的也多了,蒸汽機雖吵鬧些,但從它來了后大家笑的多了,活了一百多歲,這些年見的笑臉,比之前幾十年加起來都多,孩童們跑街串巷居然也居然都能背上兩句簡單的詩,這便是我見過最好的日子了。”
她用自己的角度去分析這個世界,孩子們在笑,連他們的父母都在笑,賺了錢,日子也平和,都學了些文章詩詞,自古以來現在應是最好的日子了,這一切都是從蒸汽機響起的那天開始的。
“老先生,以后的日子還會更好的。”
“別人說我不信,王爺您說,老身信,此次來京師,路途遙遙,家中的后代們都覺得我不該來,嘴上說的好聽,是擔心我,其實還不是擔心我這么個老婆子話說不利索,字也寫不了,吃飯還得仆人碾碎了喂,出來丟人現眼了,他們啊就當我是個泥菩薩一樣供著。”
“我瞧老先生身體好著呢。”朱瞻墡哈哈一笑。
“我想著我得來啊,來見見您這位殿下,殿下不嫌棄我是個女人還是個老婆子,老婆子就得費盡了心力的給殿下辦事,殿下做的都是大事,大好事,我從未見過殿下這般真心為老百姓著想的人,況且長得還英俊。”
“哈哈,老先生您這么夸我,我可是要驕傲了。”朱瞻墡覺得這老婆婆說話很有意思。
“老婆子我定為殿下選好這次的洪熙文學獎。”
朱瞻墡扶著她說:“老先生,可不是這次的洪熙文學獎,其后三十四年的文學獎或許都還得您操勞著呢,我在燕京大學的文學系給您留了位置。”
“殿下您怎么開起老身的玩笑了,老身這把年紀了,怎么還有三十四年,我可得掰著指頭數日子,撐著可別在此次事了之前去見了閻王爺。”
“您可就放寬了心的過,以后還有很多事情得麻煩著您呢。”
春風在院內輕緩的拂過,拂過了蒼勁的樹,拂過了新生的綠芽,到了老太太身邊的時候似乎也刻意的變的更加輕柔了些。
溫柔的拂過她銀白的發絲,歲月在她身上留下了許多,她的青絲成了白發,她的滿臉的皺紋,她幾乎掉光的牙,她老了,好老了,卻慶幸自己看到了這個時代。
她的身子句僂,拄著拐杖多用了些力,拐杖在春芽新泥中陷進去了些許,這點點的力道支撐著她盡可能的抬起頭看著朱瞻墡。
陽光下的少年熠熠生輝。
“殿下…”
“老先生還有事嗎?”
“殿下為天下平民百姓開文路,老身自當全力相助,老身本數著日子等死,今日起要多顧念著些自己的身子了,承了殿下的吉言,再為殿下照顧天下學子幾十年或是幸事。”
“老先生,大氣!”朱瞻墡帶著笑容說。
說著文太青妻居然對朱瞻墡作揖:“殿下,希望殿下以后仍能如此,讓天下人人笑顏開學詩文,詩香思酒,筆藻夢花,人間幸得朱瞻墡。”
朱瞻墡立刻回禮。
“老先生您這么夸,我真不好意思了。”
文太青妻又說:“殿下今日所說做法,定然會引發他人不滿,老身在場的時候若殿下覺得處理不了了給老身一個眼神,老身有辦法。”
“哦?什么辦法?”
文太青妻拄著拐杖緩緩轉身走了:“殿下只需知道老身有辦法就可了,辦法上不得臺面,還是不說了,希望用不上才好。”
瞧著文太青妻走了,朱瞻墡心情極好,老太太雖然啰嗦但是交談下來卻很有趣。
她是歷史上最長壽的女詩人,且還能活個二三十年的呢。
此時小生跑了進來:“殿下,于謙來尋您了。”
“哦?他來了?不會也是來和我說要退出評審團的吧。”朱瞻墡微微有些惆悵,他特地給了于謙一個評審團的位置,但是若于謙來說退出,他可是會很失望的。
走了出去于謙正在大門口焦急的等著,一見朱瞻墡就迎了過來:“殿下,您可前往不能喊應天府國子監的人來啊。”
“你怎么知道的?”
“方才正巧碰見了楊少傅,便于我說了,楊少傅現在入宮去了。”
楊榮入宮情理之中的事情,朱瞻墡倒也是不著急,反而問于謙:“你怎么來了,不會也是來退出評審團的吧。”
“那不是,我是來通知殿下,太子殿下的出征儀式已經準備好了,讓微臣來通知您。”
“好,我知道了,需要我做什么嗎?”
于謙有些尷尬:“王爺,陛下和太子商議了出征儀式,因為要辦得較大,所以需要耗費大量的金錢,所以陛下的意思是王爺您得為兄長操辦費些錢也是合理的。”
“不帶這么坑兒子的啊,我要入宮,我要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