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大清早,昨晚下了一場雨,秋雨蕭瑟,打了一地的落葉枯黃,秋風寒涼,帶著離愁冷了一池碧波。
青石板鋪就的道路濕滑,紙錢灑落,
一副厚重的棺材從曹府緩緩抬了出來。
方一出門陳栩便從小橋上跌跌撞撞的跑下來,那哭紅了眼眶跪在棺材前嚎啕著:“陽山,你怎么就這么走了啊?我可怎么辦啊,你把我也帶走吧。”
那聲嘶力竭的婦人哀嚎聲聽的人心肝顫,這是出殯前的步驟,只是沒想到陳栩如此傷心,不知道是真傷心還是演技了得。
因為怕沖撞了皇孫,所以朱瞻墡并未出門,
等到喪事結束了再出去。
同樣沒出門的還有曹新月,
朱瞻墡見到了正在一個水缸邊上扔石頭生氣的曹新月頗為不解,怎么親生女兒不去送父親下葬。
“曹小姐。”
聽到朱瞻墡的聲音曹新月往后退了兩步,恭敬的行禮,此時的她穿著孝服,沒了之前的囂張模樣,眼圈完全是紅的,顯然剛哭過。
眼里還掛著眼淚,滿腹的委屈都寫在臉上,那模樣我見猶憐。
“你怎么不去送送你父親。”
“族老,叔祖父們說女人不能去。”
朱瞻墡頗為憐憫的看著曹新月:“你們家的族法倒是奇怪,
不準女兒送父親。”
“那是族法嗎?那只是他們這群人怕我這個將來外嫁的女兒分多了財產,連靈堂都不讓我進。”
曹家的人不會在意曹新月的滿腹苦惱,也不會用心傾聽,
反而祈禱她多說兩句,好抓了把柄。
朱瞻墡苦笑:“沒想到你還是有些腦子的。”
“殿下若是喜歡挖苦我便挖苦吧。”曹新月微微咬牙,
臉上是倔強的快要撐不住的表情。
曹新月被培養的精通高雅茶藝,
估計還有很多規矩禮儀都是懂的,
她被這樣培養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將來作為家族聯姻的犧牲品,
去嫁給某個高官,或者世交。
因為她是曹家的嫡女,身份地位決定了她不可能下嫁,是曹家將來家族興旺的一部分,過繼的弟弟才是將來這個家族的主人。
估計曹家族老長輩是想要壓制一下陳栩,不讓她掌權太多,所以故意不讓曹新月守靈,也不讓她送父親最后一程。
這個時代,一個女人就算是再厲害,上頭有宗族禮法壓著,她也必須得賢良淑德。
曹陽山和陳栩兩夫婦因為只有這么一個親生的獨女,所以對曹新月多是溺愛,禮儀規矩學著,但是玩鬧也放縱她,給了她一個嬉笑玩鬧的快樂童年,若父親一直在,就算是將來嫁人了,曹家這座靠山也可以罩著她。
只是父親壯年而逝,
母親這就守了寡,
二叔家過繼來的弟弟將來會如父親一般包容她嗎?怕是得看人家眼色過活了。
所有的一切在短短的幾天內就變了,族老長輩對她的態度變了,這種改變在潛移默化之中,讓她幾乎無憂無慮的生活滿是憂愁。
“你去過你家的農田或者養蠶或者茶場等地方嗎?”朱瞻墡錯開的話題。
“沒去過,倒是見過棉花田。”
“哦?你沒去過茶場倒是去過棉花田?”
“是我父親在院里種了點棉花。”
“能帶我去看看嗎?”
曹新月帶著朱瞻墡到了她母親的院子,小院子清新淡雅,書生氣濃重,院中有一片小小的田地,上面栽種的是棉花。
此時正是秋天,本來應該長出棉花來,但是這院子里面的棉花成長的可不好。
棉花需要光照,江南水鄉這般陰雨綿綿的地方很難栽種好,江淮平原的種植面積更大一些。
“父親與我說,棉花不似絲綢一般的嬌貴,價格低廉,生長簡單,我們曹家在北方有一大片棉花田,種多了棉花可以做棉衣,可以給人御寒。”
朱瞻墡看著生長不良的棉花,棉花需要大量的光照,但是大面積的種到光照好的地方,運輸又是一個大問題,古代的運輸成本太高了。
蒸汽機的出現可以大幅度解決這個問題。
曹新月輕輕觸碰地上濕潤的泥土,似在想著從前的事情:“父親說安得廣廈千萬間,大辟天下寒士俱歡顏,若能多產些棉花,窮人們的冬天就不會那么難熬了。”
想起陳瑄對曹陽山的評價,這人書生氣太濃了,看來是個理想主義者。
“為了種植棉花的事情父親和幾位叔叔可是吵的厲害,幾年前有一次,幾位叔叔還在祠堂摔了杯子,指著鼻子罵父親科舉科舉靠不上,生意生意不會做,倒是讀了一身無用的清高氣,要不是曹家的長子,他就是個路邊乞討的窮酸書生。”
“你幾位叔叔膽子倒是大,敢這么罵自家大哥兼族長。”
曹新月無奈嘆了口氣:“當天就被奪了所有的職位錢財,逐出家族了,但是對于父親的質疑聲從那時候開始就沒停過,父親那時候生了好的大氣,病了躺在床上小半個月才好。”
不得不說作為曹家這樣大家族的族長,他父親確實不稱職,沒有為族內帶來足夠的利益。
理想主義者往往多可笑,但是也多可敬。
“這么說來你們家的棉花生意應該挺多的吧。”
“我不是很清楚,聽母親和父親說話的時候說的話應該是挺多的。”
比起絲綢,棉花對于民生來說更加重要,蒸汽機完工,棉花的運輸成本可以大量降低,集中產區是可行的。
棉花將來主要的產區的長江中下游,黃河下游和新疆,長江中下游現在經濟繁華,雖然有朱元璋的法令,但是棉花的經濟效益不如絲綢茶葉等物,所以現在沒辦法大面積在長江中下游平原種植,可以種到黃河下游平原。
“你們在北方有產業嗎?”
“有,但我不清楚。”
“你怎么對我們家產業這么關心?”曹新月好奇的問。
朱瞻墡大囧:“就是好奇而已,”
“不會想要謀取我們的家產吧。”
“哦不對,你應該看不上。”曹新月自己否認了自己。
“你想象力有點豐富了。”朱瞻墡無語。
曹家出殯動靜極大,來吊唁的人也多,曹新月因為沒讓她隨行,沒讓她守靈,心里氣不過,索性躲到了朱瞻墡的小院子里,除了這里也沒什么地方躲了。
等到棺木下葬回來,陳瑄便來找了朱瞻墡。
“殿下這兩日因為私事耽擱了,明日我帶您走訪湖州府的各個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