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
西岐三十八城。
人間氣運散去,人間山川大勢出現在天地之間。
緊接著。
三十三重天上,濃郁的靈氣落了下來,高山之間遂有靈根滋生,水波之中魚蝦翻涌。
三十八城之中流轉著仙道氣息。
城池之中。
一位位總兵手持法寶,或是飛劍,或是仙刀,或是戰戟…身上法力流轉,威壓四方。
他身后是上萬大軍,他身前,是此城人族總兵、分封諸侯,或是此城城主的府邸!
他們看著站在府邸之前的同僚,幾乎問著相同的話。
“你我同城為官至今,也有同僚之誼。”
“可愿與我割據一方,不受人間戰火,受普陀仙宗庇佑?”
扶風城。
班府。
扶風候班遂,拄拐立于門前,身后站著班家六子,各自持劍而立。
班遂看著眼前這位平日便不喜言辭的扶風總兵,澹澹開口說道:
“韓毒龍,你身受武王恩澤,才能披甲持印,當上這扶風總兵。”
“今日竟欺君罔上,聽信妖道之言,悖逆人倫,實為本侯不齒。”
“本侯乃人也,豈能搖尾乞食于仙人?”
韓毒龍披散的頭發被一根頭巾束在腦后,他聞言搖了搖頭,道:
“班遂,姬發抱器歸商,豈配為國君?”
“人間紛爭不斷,只有受仙宗庇護,在天道氣運之下,才能不被戰火波及,才能救民于水火之中。”
“這等事,本將都看得透,你竟看不透?”
班遂冷笑道:
“吾等本就是大商之臣民,先王若非被仙神蠱惑,豈會反商,王室又豈會盡受屠戮,只剩發殿下之人?”
“受仙道庇佑便能免受戰禍?”
“如果你的仙,在人間一戰,人命怕是連草芥都不如。”
韓毒龍嘆息一聲,開口說道:
“觀世自在師叔慈悲為懷,從不擅起爭端。”
“你如今在人間,看了這么多年人間苦難,何不入仙道,吸收濃郁的靈氣,感悟自在,享受為人的權柄?”
班遂依舊冷笑:
“商王繼位之后,國泰民安,誰在天地之間挑起戰火,你心知肚明!”
“老夫雖然已到杖朝之齡,卻還能站著,你讓老夫跪下?”
“老夫只會站著死,不會跪著活。”
他說完,抬頭看向站在天地之間,普照眾生的觀世自在,譏諷道:
“觀世自在?”
“腦后變個光環就能普照世人?”
“世人不需要誰來普照,而世界需要世人照亮。”
韓毒龍閉上雙眼,道:“班遂,頑固至極。”
他話音落下,一揮手,數千名士兵包圍了扶風侯府。
隨即。
他轉身離去。
聲音傳來。
“今日我來,只是給你一個機會,而非爭論。”
“扶風城城主你不當,自然有人當。”
韓毒龍話音落下,班固身后家丁之中,走出一位老者,他句僂著身子,道:
“侯爺,我也是為了扶風城的百姓,希望您能早日明悟。”
他話音未落,就見班家所有人突然搖搖欲墜,眼前模湖,倒在地上。
這位老家丁開口說道:“都關起來,燒了。”
他說完,早有人送上準備好的城主服,老家丁在轎中整頓衣衫,跟著韓毒龍站到了扶風城城墻之上。
與此同時。
火焰沖天的扶風侯府之中,突然有幾道身影從地道之中走出來,他們穿著大商軍服,無奈道:
“侯爺,你剛才太沖動了。”
班遂哼道:“老夫實在忍不了這群高高在上的仙神。”
來人笑道:
“走吧。他們囂張不了多久。”
在幾位大商士卒的掩護下,班府幾十余人在大火之中,無聲無息離開了扶風候府,當他們再次走出地道,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城外的鄉野之中。
這里。
一支雄兵掀掉了身上的偽裝,露出了威風凜凜的大商戰甲。
班遂環顧四周,眼中盡是震驚之色。
只見鄉邑村落之間,山林田壟之中,一支又一支大商的軍隊,披甲而立,宛若一只勐虎露出了獠牙。
班固喃喃道:
“將軍,這是要打了嗎?”
“這,這,仙人已經闖進了人間,你們不準備準備?”
這位救出班遂一家的軍人,名為徐榮,原大商下大夫,他一身書生意氣,被周圍將士親切的稱之為教員,笑道:
“侯爺,我們任務始終未變,何須準備?”
“我們來之前,大王只說過一句話。鄉邑包圍城鎮,民意奪取政權。”
“無論是武王掌權,還是仙神逼境,都不會變。”
他說完,抬起頭,此時扶風城墻上,韓毒龍正帶著班家家奴對天宣誓。
他靜靜說道:
“讓他們再囂張一會。”
與此同時。
岐陽城。
箭擴關。
洛城!
陳倉城。
平陽城。
三十八城城頭上,站著每一座城邑的總兵,他身邊站著一位身軀站不直的人族,或是畏懼,或是驚喜,或是期待…
這些人族,大多是原城主府家中的奴仆。
三十八城城池之中,幾乎同時發生了和扶風城相同的情景。
家奴背刺,受總兵扶持,對天宣誓!
他們手持誓言,對天宣誓。
聲音傳遍四方。
“慈航普照,觀世自在。”
“今有仙人下凡,庇佑人族!”
“吾等愿為人族謀萬年太平,從此不拜人王,只拜仙宗!”
“若仙宗有令,當持劍衛城,愿為仙宗做任何事,放棄曾經一切忠誠!”
諸天仙神神識掃過人間,聽著四方城主的宣誓,站在洞天福地之中,一時不知如何言語。
元始天尊終究還是元始天尊。
玉虛宮終究還是玉虛宮。
先前人間之戰打不起來,只因帝辛縮在人間氣運之中,如今戰場拉到了大商之外,終于露出了圣人的手段。
以武力鎮壓民意,能不能得到民意不重要,只要不讓民心凝聚即可。
殺一批人。
扶一批人。
人間割裂,人族將永遠活在猜忌、鎮壓、告發…等手段之中。
難道。
元始圣人準備徹底打散人間氣運了?
不可能。
太上圣人不會同意,女媧圣人也不會同意。
除非,西岐三十八城的各自為政,暗合天地運轉之道,代表著未來的運勢,是真正的天命。
諸天仙神看著仙道流轉的西岐三十八城,口中喃喃自語。
“大教時代。”
“王朝時代。”
“仙宗時代。”
此時。
普陀山上,一道天地運勢油然而生,沖入天際之中。
這是一種和澤被蒼生的大教氣運,完全不同的運勢,這一道運勢只在這一方仙山宗門洞府之中,只助此山之弟子修行,而不是助同道之人修行。
截教,為天下蒼生截取一線生機。
此乃通天之道。
九天十地的生靈,無論身處何地,只要信奉此道,便在截教氣運覆蓋之下。
其他大教氣運均是如此。
這一道運勢,卻完全不同。
普陀山上的氣運越發濃郁,最終化作一枝凈瓶楊柳,籠罩在普陀山上。
“帝辛的雍州大軍以及那支武道大軍還在西岐境內,只怕兇多吉少了。”
“我本以為西方大羅散道是巔峰,沒想到帝辛武道軍團橫空出世…”
“我本以為事已至此,沒想到西岐直接開啟了仙宗時代。”
“只怕,九天十地,四海八荒,很快就會徹底被卷進封神大劫之中。”
“咱們,不投一家嗎?”
諸天仙神被普陀山的仙宗氣派,徹底鎮住了。
此時,他們心里只有一個想法。
姬發太慘了。
周武王抱器歸商,只怕會成為天上人間過去未來最大的笑柄。
武王,堪稱史上最慘的降國之主。
這不,受盡屈辱,剛剛走到朝歌,西周就沒了。
甚至。
帝辛的威壓,也會因此受損。
玉虛宮和準提圣人一直等到姬發走到朝歌,才讓西岐總兵割據四方,只怕為的就是打擊帝辛的威嚴,削弱他的國運。
他們完全想不到,帝辛此時,還有什么計策可以挽回一切。
諸天仙神眼中,一切已成定局。
除了…
天庭。
南天門。
昊天站在斬仙臺邊上,看向西岐,眼神深思,眉頭緊皺。
他總覺的此事有古怪。
玉虛宮此計…過于順利了。
這讓昊天心中有一種不現實的感覺。
這等大事,帝辛怎么可能視若無睹?
即便,他正在朝歌接受姬發歸降,也有大商總兵可以出面。
但大商境內,沒有半點動靜。
昊天半瞇著眼睛,喃喃說道:“有大問題…”
此時。
金鰲島碧游宮。
通天、元始、接引、準提,四位圣人坐在上清天上,圍著一個四方桌,吃著蟠桃、喝著瓊漿玉液。
周圍。
萬仙陣的仙光橫貫萬里。
誅仙劍陣的劍氣肆虐周天。
元始喝了口瓊漿玉液,道:
“通天師弟,事已至此,你還以為帝辛能有回天之力嗎?”
此時,碧霄和瓊霄給通天倒酒遞桃,他接過酒杯,放在身前晃了晃,道:
“準提,我知道你的七寶妙樹,正在三山關外,想要攔著孔宣。”
“但,你沒發現,大商總兵,一動都沒動嗎?”
準提搖了搖頭,道:“帝辛從來不會做送死之舉,這已是死局,他自然不會讓孔宣他們出商土。”
通天目光看著普陀山上的仙宗氣運,說道:
“元始,你對人族就這么沒有信心嗎?”
“寧愿將大教氣運打散入人間,也不愿意讓人族強大起來?”
元始聞言,臉上的表情恍然生出一種變化,他澹澹開口,說道:
“女媧造人之前,曾和伏羲去混沌深處走過一遭。”
“那一次,女媧找了十幾位先天大羅,隨她一同前往,尋找證道成圣的機緣。”
“其中有伏羲,太上,鎮元子,冥河、后土,還有我和其他十余位大羅。”
通天凝眉沉思,他依稀記得此事,當時他在閉關之中,便沒有一同前往。
“然后呢。”
元始目光看向通天,道:
“那一次,我們在混沌之中,看到了一個身影,我們本想前去問道,結果卻將他從悟道中打斷…”
“最終…我們死了十幾位大羅,才僥幸逃回來七位。”
“那個身影,你想象不到是什么。”
他目光幽幽看向人間,說道:“那是一個人影。”
元始話音落下,上清天寂靜無比,只剩下星辰運轉之聲。
通天抬起頭,靜靜看著他,問道:“不可能。”
元始沒有回答通天,而是站起身來,看向人間氣運,沉吟道:
“這個人影便是女媧證道的機緣,也是我從來不信任人族的原因。”
“你沒有見過他的強大,便不會明白,我對人族的忌憚!”
“他只一人,便能橫掃十幾位先天大羅,人族之中當真生出幾位這般人物,這天地豈不任由人族肆虐!”
“師弟,人族并非洪荒所生,本尊豈能相信?”
“太上和女媧竟然將洪荒之未來托付于人族,豈非舍本逐末,背棄天道!”
“現在,你明白了嗎?”
元始說完,通天愣了半晌,點了點頭,道:
“師弟明白。”
然后,通天眼中流露出一道精光,直射人間,笑道:
“沒想到,女媧造人之本相,竟然如此之強!”
“既然如此,那師弟更不放你走了!”
“吾很期待!”
元始聞言,頓時一怔,整個人如遭劍擊。
他竟忘了,這是個榆木腦殼。
接引準提此時也從震驚中平復了心緒,他們看著人間眼底深處藏著貪婪和欲望。
原來。
人族竟然有這等來歷!
難怪女媧這么強!
難怪太上這么強!
如果,他們傳道人間,這諸天圣人的排位,只怕都要變一變了!
西方二圣低頭不語,裝作若無其事,開口說道:
“通天師兄,你可知元始師兄為何要在此時,才讓西岐四方割據,打散人間氣運。
通天喝了口酒沒有理會,準提二人尷尬不已,不再說話,卻見元始天尊負手而立,看向人間,澹澹說道:
“姬發抱器入朝歌,從汜水關起,橫穿大商境內,讓整個商朝的民意都扇動了起來。”
“今日。”
“帝辛在朝歌接受姬發受降,大商子民都會以為帝辛功高蓋世,西岐歸商木已成舟。”
“如此民意滔天之下,西岐皆反,帝辛就算愿出朝歌,也會被洶涌的民意淹沒,出國一戰。”
“這才是此計最終的目的。”
“這一次,一旦帝辛出國門,必將在仙宗大地上,被廢除人王之位。”
“如果他不出國門,則會民意反噬,國運大跌。”
“師弟,既然你誠心相邀,那吾等圣人,就繼續坐觀人間吧。”
通天冷哼一聲,目光微微收斂,看向洪荒之外,沉默不語,心中自語。
混沌中的一道身影?
人族究竟來自何處?
朝歌。
神武門外。
子受眼中望氣術凝聚,看著普陀山上的那一道氣運,再看向西岐不在上漲的天道氣運。
目光落下,看著已經走過到神武門廣場中央的姬發,澹澹開口道:
“姬發,鼎乃國之重器,代表著江山社稷。”
“現在孤問你,社稷重不重?”
子受話音落下,姬發艱難的說道:“回大王!重!”
子受又問:“你扛得動嗎?”
姬發咬牙道:“以前扛不動,現在,扛得動了!”
子受笑了笑,道:“孤告訴你一件事。現在,西岐三十八城總兵,在仙神謀劃之下,都已經反了。”
子受話音落下,姬發身形一震,艱難的穩住了身形。
原來如此。
他終于知道西岐出了什么變故。
他還未開口,就聽子受繼續說道:
“不過,等你走到神武門前,西岐便會再回人族氣運之下。”
姬發聞言,心中莫名多了一道力氣。
此時。
西岐。
三十八座城邑城頭,新任城主宣誓之后,天道氣運蜂擁而至,覆蓋了整個西岐大地,將西岐隔離在人間氣運之外。
這一刻。
西岐所有人族都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
他們頭上的天變了。
他們活著的土地也變了。
與此同時!
城邑之中!
鄉野之中!
山林之中!
無數道西岐國人的目光都在注視著那名對天宣誓的新任城主!
他們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他們身后,走出一位位器宇軒昂的人族將士!
這一刻。
散落在西岐大地上的大商王師,潛伏在鄉邑半年之后。
集合成軍!
他們千人為一方,萬人為一陣,每一個方陣之中都有一位看似柔弱的書生,他們身前跟著一位信使神靈,手中拿著一個漆黑的雙筒仙器,看著百里之外的城墻之上。
“叛出人族的敗類,以為身后站著仙人,就想著耀武揚威了?”
扶風城外。
徐榮放下手中天機院鑄造,名為萬里通識鏡的仙器,站在鄉野之中,道:
“白羆兄,將天機巨炮,抬推出來吧。”
“諸位武道將軍,仙人交給你們,常人交給我們。”
他話音落下。
一頭白羆推著一尊幾人高的天機巨炮,從地下走出,放在大地之上,那根兩人環抱粗的炮筒散發著森寒的幽光!
炮膛里。
裝著一枚玉彈。
上刻四字。
四象亂流。
徐榮嘴角露出一道笑容,說道:
“原本,這是給終結西岐做的準備,沒想到啊,玉虛宮自己把西岐解決了。”
“現在,它們只能留給玉虛宮了。”
他此時站在萬軍之前,手持一冊剛剛講完的武道功法,朗聲道:“前鋒將士,敲金鐘擊玉磬,準備沖鋒!”
“四象亂流,開炮!”
他話音落下,鄉野之間頓時響起成湯一族戰鼓鐘鳴的沖鋒之聲!
白羆身前,那一尊天機巨炮中閃過一道刺眼的白光,一枚玉彈彷佛帶著雷霆萬鈞之力須臾間射穿了千里大地,落在了扶風城內!
四象彈早已經天機院改進,只留下了四象之力,只對仙神起作用。
下一刻。
瞬間爆炸。
天地之間。
瞬間出現了無數紊亂的地風水火之力。
剎那間!
整個扶風城被四象亂流籠罩在內!
與此同時。
西岐境內的三十八座城池上空,同時被一枚銘刻著陣法的玉彈鎖定了位置!
這一刻。
天道氣運之下彷佛有一道火焰突然被點燃。
如同,星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