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站,服用了通用語言魔藥的路璐就消失。
“這也太迫不及待了一些。”濁魘嘆氣,“他對這里的了解僅限于卡牌、卷軸,以及主人的描述,不會有問題吧?需要我找到他,保護一下嗎?”
“別太小看他的能力。”路禹說,“這個年紀,稍微做個主,經歷一些事情對他有好處。”
當爹當媽都不以為然,濁魘只能無奈地感慨這三個人心真大。
晨曦的到來很早就被尼希爾所察覺,在它的引導下,流光城周圍的法陣集體進入了休眠狀態,一度引得密會的人偶師們誤以為發生了故障。
一見面,尼希爾就給予了路禹三人一個熱情的擁抱,前往藤蔓與薔薇包裹的城堡路上,他還不忘對路禹“舉家旅行”這一史無前例的決定、超乎尋常的行動力、非凡的魄力大加贊賞。
“我把對應的技術都讓工匠組為你準備好了,你的流光城改造完畢,同樣可以做到。”
尼希爾一個趔趄。
“十年過去,你的反應已經越來越像人了。”璐璐稱贊了這個小反應。
“怎么,不希望讓你的心血結晶變得更好?”路禹警告,“如果你打算和我說‘這是你的知識’這類推辭,我只能認為你把虛偽的客套用在我身上了,需要我告訴你這種疏離感會讓我不舒服嗎?”
“讓伱的工匠組立刻搬來吧,我迫不及待了。”尼希爾燦爛地笑了起來,很上道地改口。
他已習慣路禹對待朋友的真誠,但日積月累學習人類、模仿人類、形成自我,讓他也不自覺地學會了扭捏與欲拒還迎。
尼希爾揮手一揮,厚重的薔薇城堡大門緩緩開啟,隨著午后的暖陽撒入室內,柔和的光驅散了門口的陰影。
映入晨曦人眼簾的是分列兩排,種族各異,著裝不同的人偶,尼希爾的到來讓沉寂的人偶如同看到指揮棒奏鳴音符的樂手,齊齊發出了屬于自己的“聲音”。
他們以不同的禮儀,不同的動作,不同的神情,迎接著創造了他們的神,細微處的差異締造了眼前千人千面的景色。
而這也造成了人偶們行禮顯得稀稀拉拉,一片混亂,讓這場交響樂開場便涌現出海量不協調的音符。
可這正是尼希爾想要的。
與王室貴族追求整齊劃一的協調性不同,尼希爾要看到的是差異性。
制造量產化的人偶對他而言毫無意義,他要的是與眾不同,是新穎,唯有不斷地積累,他的自我才能愈發完整。
“只是一個動作上的差異?”璐璐打量著形態各異的人偶好奇地問。
“事實上,我在為精心制造的每一個人偶書寫故事…故事也許不太準確,應該是,一段人生經歷。”
路禹詫異地挑了挑眉:“為流光試煉的升級做準備?”
“是,但也不全是。”尼希爾欲言又止,他暫時壓下了訴說的欲望,引領眾人來到獨屬于他的創作室。
薔薇城堡高層被他改造成了一個巨大的環形劇場,劇場中央散落著大量未制作完成的人偶零件,足以讓賽爾卡洛人偶師們驚駭的素材在這里隨處可見。
來自賽爾卡洛繪畫界大師們的匠心之作擺放在一個個巨大的畫框內,靜靜地“坐在”臺下的觀眾席上。
與畫作對應的文學大師所撰寫的故事,則以書籍與卷軸的方式,與畫作配對。
繪畫、故事、人偶,環視著這處儼然成為賽爾卡洛藝術交匯之地,路禹忽有所思。
“你打算…把三者結合?”
尼希爾拾起地面上一顆未被雕琢好的人偶頭顱,將其安放回將要綻放光彩的身軀之上。
“這也是,你當年對我的啟發,我花了十年,不斷完善自我,推動賽爾卡洛爆發新的思潮,讓無數的靈感置于才華橫溢的創作者面前,以懸賞、社會認同、身份地位等方式吸引著他們鉆研、嘗試,開辟出一個又一個嶄新的創作領域。”
“我的布置得到了豐厚的回報,現在,是時候使用這些積累已久的寶貴財富了。”
“三者合一,佐以美妙的魔法,全新的游戲,即將誕生。”
為了這一刻的到來,尼希爾這些年做了很多的鋪墊。
傳說之歌,一款卡牌游戲,在尼希爾的授意下,憑借本身極高的競技性與新奇的玩法迅速風靡賽爾卡洛,并蔓延至整個大陸。
到了這一階段,一切都順理成章了。
畫師的創作,詩人的創作,樂團的創作…
種類繁多的二次創作在賽爾卡洛的支持下涌現而出,正式為這款整個大陸幾乎所有人都知曉,絕大多數年輕一代都在游玩的卡牌游戲定調為現象級游戲與國民游戲。
接連舉辦了數場大型賽事,并發放出極其豐厚的獎金后,人偶之國的立國理念中開始融入了“游戲”的概念。
并非簡單粗暴地以至高的身份推廣,要求所有人都玩,尼希爾從始至終都與路禹有著一個相同的見解。
游戲,最重要的,就該是好玩。
好玩就是一切。
娛樂在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少部分人的奢侈,如同荒蕪一般的大地上冒出的傳說之歌,宛如甘洌的泉水,填補了他們貧瘠、干涸的內心。
對于娛樂項目稀少,甚至本就沒有的尋常人而言,打牌就是最廉價的快樂。
而當這份快樂被賦予了“有希望改變命運”的一層含義,勢必會將競技性這一屬性拔高,進而延伸出職業與娛樂兩個派別。
尼希爾的部署無疑是成功的,不只是賽爾卡洛,遠在梅拉,因為晨曦領的帶動,即便總是玩不到最新的卡包,也阻擋不了當地人一套舊卡玩一年的熱情。
路禹偶爾離開晨曦,看到閑暇時的冒險者三兩成群,找一位經驗豐富之人充當裁判便能愉快地消遣一個午后,觀戰者指指點點,對戰雙方獲勝或負樂此不疲地嚷嚷著要再來一把。
這些純粹而簡單的美好就像是小時候,他能對著一臺不能上網的電腦,玩一下午的紙牌游戲與三維彈球。
每一年發售的新卡包定價都不貴,但購入正版對收入微薄的群體依舊是不小的負擔,因此尼希爾也從未追究過暗地里盜版的流通,只要他們不拿著盜版出現在正式比賽上,亦或是拿著盜版跳臉正版,賽爾卡洛的執法隊也會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群眾基礎已成,夢想中的游戲之國不再遙遠,尼希爾興奮地向路禹展示著他不斷提出建議,自己不斷經營最終取得的碩果。
“你覺得,我還欠缺一些什么?”尼希爾問。
“音樂呢?”
“正在打磨,他們是整個大陸最好的。”
路禹微微點頭,以如今賽爾卡洛恐怖的影響力,整個大陸的資源隨他取用。
他又問:“配音呢?”
“配…音?”顯然,路禹這次提出的并不在尼希爾思考范疇,“人偶們都有自己原本的聲音,即便是發聲器官損壞的,也都填補上了更完整的,我的人偶沒有啞巴。”
說完,他又嚴謹地糾正:“如果故事中人設是啞巴,可以有。”
“有些關鍵角色,如果用更有辨識度,更能讓人沉浸的獨特聲音進行臺本朗讀,帶來的感染力是難以想象的。”
路禹決定打個比方:“你看過歌劇嗎?”
“是的,我看過,賽爾卡洛的薇萊尼斯歌劇院是全大陸最出色的。”
“你認為作為主演的這些人,能被臺下隨便一個觀眾發出的聲音所取代嗎?”
尼希爾恍然大悟。
“既然你打算制造出一個史無前例的巨大‘劇場’,讓無數人在其中沉浸式地游戲,那么引導游戲進行的關鍵角色,就要被賦予靈魂。”路禹強調,“不要打破他們的沉浸感。”
尼希爾奮筆疾書,這就是他一直認為,未來游戲之國成型,路禹也應當是它的主人的重要原因——他為夢想的成型提供了數不清的建議與幫助,與之相比,當初自己為晨曦試煉提供的協助簡直不值一提。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左右環顧一番后,忙問。
“路璐呢?”
“我在我在。”
璐璐正在翻看著一幅幅畫作下的故事集,聽到有人喊自己連忙揮了揮手。
尼希爾捂額,他的尷尬盡顯人性化色彩。
“你真的不打算為孩子改個名字?”
路禹聳肩:“我把改名的權利交給了他,他說以后想好了再做決定,不過有人想到了一個不錯的區分方式。”
“什么區分方式?”
“和他很別扭的梅芙把他叫做‘路鱸’,他也沒拒絕。”路禹說,“實際上,他總是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對于名字,他也認為‘綽號’與‘代號’要遠比名字更容易被其他人銘記,就像是我被梅拉人叫做‘暴食者’,直到離開前,不少人也改不了口。”
晨曦領也是這個說法的見證者,新綠、寒綠、萸草、濁魘,其實都不算是很正式的名字,只是起名者以隨處可見的素材拼接而起的,便于稱呼的‘代號’,算是符號化的產物。
“他這個年紀就能有洞悉世事的本領,用人類的話說…是遺傳,還是教育得當?”
“也許兩者都有,但遺傳這一點…我覺得他更像他媽媽,能在一幅畫作前專注一整天,能鉆研卡牌套路不吃不喝,如果當年我有這種恒心與專注力,成績一定大為不同。”
尼希爾并不知道路禹更遙遠的過往,只以為這是路禹在謙虛。
“他還在空島上?”
“去打牌了。”路禹無奈地笑了,“接近賽爾卡洛就開始蠢蠢欲動,到了王都化身‘撒手沒’,現在,估計正在挑戰你們賽爾卡洛的各路豪杰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