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倫北境,維納爾城。
北境城邦接連淪陷之后,這座北境內首屈一指的巨型城邦便成為了梭倫抵擋浸染的最前沿。
偌大的北境,維納爾已經是為數不多的正確選項,被浸染吞噬區域僥幸逃脫的人中只有少部分抵達了這里,更多的則是在逃難過程中無頭蒼蠅般撞向了浸染。
獵鷹軍團長西奧多迎接了一批重要的客人——由梭倫皇家藏書館代表、法師塔代表組成的數十人使者團隊。
在浸染已經有兩次襲擊,且維納爾城確實因浸染產生損失的當下,使者團隊顯然不是來慰問的。
西奧多親自帶領他們找到了這些時日零星逃到維納爾城內的幸運兒,命令他們為使者團訴說沿途的所見所聞。
被污染的人變成了行止怪異的軀殼,不需要太長時間,便會成為新的污染源,只是稍微靠近,就會感到窒息,腦海中雪花般浮現的畫面讓人心煩意燥。
不只是人、精靈等智慧生命,那些被馴化的動物與野獸也如同行尸走肉般出現于浸染大軍之中。
有人于野外遭遇被浸染的野獸,毫無防備的他模糊地看見了已經死去的同伴,他們腐爛的身軀于行走中不斷地腐爛,掉落,如同破破爛爛的布偶,在直視同伴潰爛流膿的可怖面容,因為恐懼撒腿就跑的他僥幸躲過了一劫。
聞言皇家藏書館的學者將手中的深褐色木箱打開。
因為皇家藏書館的不少藏品借閱門檻極高,因此箱子里許多書籍就連對浸染有所了解的法師塔成員也是第一次見到,同時,他們看到了那個引人矚目的標記——雙翼張開,向天咆哮的巨鸮印記。
這是梅利亞斯的皇室徽章。
年邁學者顫顫巍巍地比對描述,細致的確認著每個細節,最后嚴謹地下了判斷:“至少我們還有一個好消息。”
西奧多軍團長急忙問:“有弱點?”
學者緩緩搖頭:“軍團長閣下,對此我深表遺憾,所有研究記錄浸染的書籍都對它們的弱點一無所知,我所說的好消息是指,他們的浸染之力與當年一致…”
西奧多瞪大了眼睛,尷尬地問:“這也能是…好消息?”
老學者瞥了一眼身旁的法師塔代表們,在發現他們神情無比凝重后,緩緩搖了搖頭。
“浸染之靈第一次出現的時間節點恰好位于魔力大潮的末尾,也許您應該聽說過,魔力大潮給魔法師…不,是給這個世界帶來的巨大變化,假如浸染之靈也是一種我們尚且未曾能夠理解的生命,您覺得他是否會受到也許影響?”
西奧多恍然大悟。
老學者面向法師塔代表:“這些時日法師塔總是很忙碌,你們打算什么時候向大家宣布那個‘可能’?”
法師塔代表沉聲說道:“還不是時候。”
看出對方眼神中的警告意味,老學者苦笑著輕搖頭,不再多言。
頻繁的魔力失效很有可能代表著魔力潮再臨,而法師塔,以及梅拉大陸上強大的學派們卻心照不宣地選擇了靜默。
掌握知識的他們真的如此遲鈍,一點對危機的敏感都沒有嗎?
對此心知肚明的老學者們并未點破,畢竟他們也有在乎的家人。
西奧多注視著城內往來如梭的軍士,正在協助加固城墻的普通民眾,心情十分沉重,他思索了許久,問:“那我們能做什么,又該怎么去做?”
白發蒼蒼的西奧多以穩重果敢聞名,帶領獵鷹在北境之外馳騁,樹立起梭倫騎兵威名的他在梭倫各大軍團中深受敬仰,就是這樣一位經驗與履歷極其豐富的老將軍,他此刻顯得十分迷茫。
維納爾城并未集結梭倫的重兵,事實上梭倫的軍隊仍在調度當中,西奧多機動性極高的獵鷹騎兵抵達之后方才意識到自己要面對的是何等恐怖的事物,并且,對付浸染騎兵的作用微乎其微。
即便是西奧多本人,一位傳統軍事貴族出身,戎馬一生的老將,對浸染的了解也僅限于“能夠污染思緒,曾是這片大陸上令人窒息的災厄,一度將諸多種族文明摧毀殆盡。”
貴族如此,普通人什么樣可想而知。
浸染之靈已經離去五百七十二年,新歷初始的三十余年各族仍然緊密團結,提防浸染死灰復燃,反復研究針對政策,不斷更替戰略層面的方案,可在輝煌時代遠去后,浸染也逐漸成為了久遠的記憶,認為一切已經過去的僥幸心理逐漸根深蒂固。
在梅拉,除了壽命悠久漫長的些許種族仍對浸染有著深刻印象,大多數已經記不清,也找不到它為這片大地留下的創傷。
文字、記錄、圖畫伴隨著時間流逝,已經被掩埋,只在某些戲劇化的橋段中略有提及,引起那些有能力閱讀,并好奇心旺盛的人前去探索。
西奧多知道壟斷知識本質是為了統治穩固,身為貴族,也是既得利益者的他不能觸及這個敏感的話題,他只能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擔憂。
“獵鷹軍團,北境諸城淪陷后的難民,即將趕來此處的士兵都對浸染一無所知,復雜的陳述與描繪遠遠無法讓他們理解那到底是什么。”
“簡單,易懂,方便看不懂文字的他們也能快速知悉的關鍵點必須現在便進行宣傳…比方說,我想要知道,傳統武者應當如何參與對浸染的作戰,那么這就涉及到最關鍵的一點…浸染的范圍、強弱、他們的攻擊手段,以及是否存在有效的阻隔浸染的手段,如果有,武者與魔法師有該如何去做。”
西奧多以為自己能得到更為詳盡的解釋,他的期待在目睹了法師塔代表們尷尬的神情后直墜谷底。
他將期望的目光轉向了收容知識,保管知識的學者們。
幾位白發蒼蒼的學者神情同樣微妙,不一會,原先拿出書籍的老者眺望著遠處,閉上了眼睛。
“浸染范圍、強弱,未知。當時的魔法師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所做的不過是龜縮在部分城池中艱難防守,他們面臨的是浸染主動襲擊,因此許多數據往往剛剛獲得便在混亂中丟失。”
西奧多一臉苦澀,他能體會到先祖們的艱難,但此刻他覺得自己更難…
“傳統武者,如果有遠距離武技,那便使用遠距離武技,弓箭,弩箭會是不錯的選項。”
學者的話讓西奧多松了口氣,命令副團長全城尋找箭術驚人的好手,為他們配備最好的裝備。
“并不存在有效的,阻隔浸染的方式,閉上眼、堵耳朵以及為自身施加幻術,這些當年都嘗試過,均告失敗。向士兵們宣傳時要強調,只有死掉的浸染才不會繼續污染,能不靠近它們,就不要靠近。”
書記官迅速記錄。
“召喚物對付浸染擁有極好的效果,他們不受浸染,戰力可以期待,當年守衛孤城的不少魔法師便是利用了召喚術遠 程投放,擊潰了大量的浸染之靈。”
西奧多對此略微有所耳聞:“我記得,戰果顯著?”
“相較于節節敗退,相較于遠距離魔法精準度與破壞力無法協調,召喚物對抗浸染出現了相對更多的高光。”
一連串的定語讓西奧多聽出了學者說話的嚴謹,但他更迫切的想知道最重要的一件事。
“那么,我們該去哪找召喚師呢?”
召喚說難不難,西奧多軍團下的魔法師們便能夠客串,門檻不高,算是召喚的一個優點…但也只有這一個優點了。
在一千余年前開始,召喚便開始了衰退,經歷了幻想生物猜想時期諸學派對“想象力過于豐富”的召喚師大圍剿后,召喚師在梅拉一度人人喊打,巨大的環境與輿論壓力使得召喚學派銷聲匿跡,隨之帶來的便是傳承斷裂。
五百七十二年前的,目睹各族被蹂躪,召喚學派殘存的后人提供了部分召喚模板,方便有天賦者快速上手。
一時間,梅拉各地,魔法師們都在利用那份如今已經成為“通用召喚模板”的契約進行召喚。
那是召喚師最后的高光。
在浸染之靈消失后,召喚學派依舊凋零,需求的消失也使得對于召喚的關注直線下滑,經歷漫長的時光,召喚在梅拉只剩下了保存書籍,研究過往的學者,嘲笑他們疲軟的戰力甚至是各學派的日常之一。
法師塔的一位代表笑道:“有魔法師,自然就有召喚物,與當年一樣,只要各族協力,集中魔法師的力量,浩劫必將比過去更快結束。”
他的樂觀其實也是在場不少人的想法。
召喚學派只不過是個弱小的分支,低到誰都能嘗試召喚的門檻讓一些魔法師始終認為,召喚不應當被稱之為學派,他不過是一種特殊的魔法技巧,所謂的學問更像是與運氣進行博弈。
即便沒有專門研究召喚的召喚師,僅憑他們依舊能夠阻擋浸染的步伐。
事實上,出身法師塔的他們這次來到維納爾城便是為了驗證召喚物依舊能有效的阻擊浸染之靈,為梭倫內惶惶不安的貴族們服下一顆定心丸。
幾位需要回返王城羅德米爾向狄維克匯報情況的學者臨行前找到了其中一位法師塔成員。
對于這些身份尊貴的天才魔法師,他的詞句平和委婉:“召喚被稱為學派是有理由的,雖然他們已經沒落,但對于他們所持有的知識應當抱有基本的尊敬。”
法師塔成員不屑地撇嘴,敷衍地說:“謝謝您的忠告,我必將銘記于心。”
意識到對方對召喚的輕視根深蒂固,出于對年輕人過于氣盛的理解,他不得不小心地又補充了一句。
“一千年前的火球魔法,與十年前的火球魔法,誰更強大?”
沒有等法師塔成員回答,老學者提著書箱,一瘸一拐的與同伴們離去,只留下那位尚未理解話語中深意的法師塔成員站立原地。
許久之后,他才啐了一口:“倚老賣老。”
對于學者所說的話,他沒有告知同伴的想法。
他決定用實際戰果來打醒這些學者的臉,新的時代從不屬于行將就木的老者,而是屬于年輕的他們!
“四天前,集結了一萬兵力的北境重城維納爾在得到梭倫國內的增援前,淪陷。”
“軍團長西奧多在城破前提前轉移了大量的民眾,使得平民損失降到了最小,但相對的,為了阻止浸染,他手下的兩只獵鷹軍團幾乎全軍覆沒,他本人則是在幾位魔法師的保護下方才逃出生天。”
“仍能聯系上的教國信徒網絡提供的消息顯示,當時維納爾城內有著梭倫皇家魔法師,也就是法師塔成員存在,數量不少。”
“召喚術是他們主要運用的手段,據信他們召喚出了巨龍、史萊姆王、元素嵌合體、惡毒樹精等強大的召喚物與浸染之靈對抗,起初確實起到了不錯的效果,但在之后,召喚物構成的陣線發生崩盤,并最終更導致了浸染迅速蔓延。”
“法師塔成員傷亡慘重,維納爾城破后,梭倫位于北境的數個支點城邦相繼淪陷,直至今日,梭倫北境全面失守。”
“梭倫要求在教國召開的梅拉各族會晤立刻召開,并強調這是足以影響、摧毀整個梅拉的災厄,各族無人能夠獨善其身。”
“梭倫皇帝狄維克已經前往教皇城,目前教皇城內四大國領袖齊聚,但除此之外僅有少許附庸種族抵達,各大族尚無代表提前到達。”
為了獲取外界的信息,塞拉將米萊這位前光輝化身派往了距離教皇城不遠的城邦內,借用曾經的人脈,為稍顯閉塞的晨曦領帶來了浸染之靈的最新動態。
璐璐踮著腳,手指在墻壁上的地圖游走。
路禹有些看不下去,提醒:“你可以飄起來,天才魔法師。”
璐璐惡狠狠地回頭:“我就要這樣看!”
路禹實在不知道璐璐為何生氣…
“這才過去五天,梭倫北境這么遼闊的土地,全部淪陷…太快了,打破當年梅利亞斯的記錄了。”
路禹平淡地說:“也許還會有更多的記錄等待被浸染之靈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