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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3章 反復橫跳的大行家

  張鉊很敏銳的意識到,劉晟的問題,必須要謹慎處理。

  若是這家伙最后是在興王府的皇宮中被俘的,那么張鉊很可能要給他上一個違命侯套餐,用嚴厲的懲罰,來回應他抗拒天兵的舉動。

  但是現在,劉晟用殺死全家的決絕方式做了了斷,張鉊反而要盡可能的安撫了。

  在這種滅門的慘死面前,任何人都免不了有惻隱之心。

  特別是劉晟雖然不算什么英明仁善之主,但也還是給了南漢百姓十幾年安穩,這在五代十國這種亂世,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所以,當張昭駿飛馬來告南漢戰報和劉晟的自盡之后,張鉊就立刻下詔,讓被救出來的禮部左侍郎王玖趕往桂林府修養,先別戳嶺南百姓的肺管子了。

  然后讓承擔追封、祭奠冼夫人任務的禮部右侍郎張遠前往興王府,主持召集南漢舊臣祭奠劉晟的儀式。

  張遠接到命令后,先在興王府組織南漢舊日官吏,給劉晟議論的謚號,表明朝廷會追贈劉晟為南漢國主,并決定將其葬在其父劉康陵之中。

  劉的康陵在后世廣州番禺區北亭村一帶,原本留有一個墓室是準備安葬劉晟母親的,但現在老太太還沒死,劉晟已經殺了全家然后自戕了。

  同時劉晟的山陵還處于才動工的狀態,朝廷也不可能花費幾十萬貫繼續來給劉晟建山陵,于是這個墓葬室就正好用上了。

  大周紹明八年,公元954年,七月,張昭駿和張遠遵循張鉊的旨意,將劉晟以及被他殺死的三個兒子全部葬在了劉的康陵之中。

  追贈劉晟為南漢國主,謚號哀,取德之不建曰哀,遭難已甚曰哀之意,史稱南漢末主或者南漢哀主。

  于此同時,張鉊冊封唯一沒被劉晟殺害的弟弟通王劉宏政為高要伯,賜神都宅院八十間,除了伯爵年薪以外,再給食邑三百戶,讓他奉養劉晟和自己的母親。

  同時,張鉊還將尚在襁褓中的劉晟幼子劉崇興交給張昭駿撫養,等到身體康健一些,再送回神都洛陽由朝廷恩養。

  這實際上是張鉊耍的一個小手段,現在劉崇興還小,要是立刻北上的話,搞不好會水土不服一命嗚呼,那肯定有些‘好心人’就會把帳算到我張圣人頭上。

  不如先讓張昭駿養個一年半載,等熱度下去了再往洛陽送,這樣就算劉崇興還是水土不服死了,那也沒多少人關注了不是。

  七月初十,劉晟的后事處理完畢,被劉、劉晟兩人殺的不剩幾人的南漢宗室,也啟程前往了神都洛陽。

  張昭駿又將力戰殉國的暨彥赟,自盡殉國的陸光圖、邵廷琄、謝貫等南漢忠臣的尸身送還家眷,上報朝廷,按照張周同級官將的一半給予撫恤。

  自此,南漢民心大定。

  沒過幾天,好消息傳來,在得知興王府失陷,劉晟自盡之后,南漢邕州建武節度使及逃到此地的龔澄樞等人開城投降,南漢全境收復。

  八月初,朝廷的詔令到達,張鉊以古嶺南故都廣信府,也就是現在的梧州為界。

  分梧州以西的柳州、邕州、欽州、貴州、廉州,包括梧州在內為嶺南廣西行省。

  梧州以東包括海南島為嶺南廣東行省,將興王府恢復舊稱廣州。

  將南漢所屬的郴州劃歸湖南行省。

  桂林府則單獨成立桂林監,直屬朝廷,長官不稱府尹而稱監事,全稱督監桂林府及靈渠各處錢糧兵馬水利等事,由皇帝親自選官擔任。

  副職為靈渠都水副使,由工部都水監調撥專業人員擔任。軍事上則由親軍十二衛輪流駐扎,桂林三衛為輔。

  這么做的目的,就是因為嶺南現在還不穩定,朝廷親自掌控桂林府和靈渠,以防有變。

  張昭駿則晉封韓國公,特賜持節都督嶺南兩廣錢糧軍政事,相當于后世的兩廣總督,且兼任嶺南廣東行省平章、防御使等職務。

  調原馬楚十八學士之首的元恒擔任嶺南廣西行省平章、布政使。瞿延慶暫時就任廣西防御使,招撫嶺南廣西各俚獠人。

  翰林學士盧琰出任桂林府監事,王審琦帶去的親軍右金吾衛則返回桂林府先行駐扎。

  其余各軍,除了氾順所部要返回江西以外,林仁肇手下的兵馬也要返回福建,但他本人和福建來的五千水師需要留下。

  同時,林仁肇還要負責整合南漢和福建的水師,為收復靜海軍做最后的準備。

  幾乎與此同時,跟阿僰部頭人和儂民富一連喝了十幾天大酒,儂民富的胞妹眨著水汪汪的眼睛都快掛到張賢存身上的時候,邕州被朝廷掌控的消息,終于傳到了張賢存的耳中。

  當然也不只是張賢存的耳中,儂民富也很快收到了這個消息。

  現在,他這幾十萬儂、沙、僚人部落,才算真是被擠在中間動彈不得了,雖然朝廷要滅他可能不是太容易,畢竟十萬大山隨便一鉆就沒了蹤跡。

  但是,鉆了十萬大山,就意味著要拋棄現在所有的一切回去刀耕火種,不到家破人亡沒有任何轉圜余地的時候,沒人能這么決絕。

  這酒,儂民富是越喝心里越不安,眼看張賢存一直不出手,他只能主動貼上去了。

  儂民富拉著阿僰部的頭人找到張賢存,主動承認他們有渠道溝通段思忠和烏蠻部的豪酋,可以勸他們下山接受朝廷處罰。

  張賢存的神經,其實也是繃緊了的,現在他這楚藩國,那是大的叛亂確實沒有,但是小叛亂不斷,前幾日還有山民襲擊他封去的巡檢使之事發生。

  現在楚藩國內,除了通海都督府這兩萬人以及張賢存自己的北府軍近衛三千人以外,其余的軍隊,全部派出去到各地平亂,以及護送有功之臣上任去了。

  全國上下一百多萬人,起碼有二十萬人正在物理意義上的打成一片。

  從這里也可以看出,張賢存確實是一個合格的君王。

  能在這種情況下,在這小小的思下館,一喝就是十來天的酒,硬是繃著,繃到儂民富都繃不住了主動來找他,這就是合格帝王必備的大心臟了。

  對于儂民富承認的這種不疼不癢的小錯,張賢存淡淡一笑。

  “孤不用你們傳信,因為孤準備在思下館,在這通海,呆上半年一年的,呆到山巔大雪飄揚,呆到山下河水暴漲再走。

  而且就算孤走了,楚藩的勇士還會繼續待在這里,段思忠想當野人,那孤王就成全他。”

  看到張賢存如此自信,儂民富心中更加害怕,他尷尬又緊張的一笑。

  “段思忠不會想當野人的,段氏一族享了幾十年的富貴,他就是想當,也當不下去。”

  張賢存看著忐忑不安的儂民富,突然問道:“段氏享了幾十年的萬萬人上之褔,你們儂氏,是不是也想要?”

  儂民富本來就心里相當不安,此時聽到張賢存這么一問,頓時魂飛魄散,噗通一聲就跪下了。

  “大王明鑒,儂氏忠于大王,忠于國家,絕對沒有二心。

  且段氏乃是漢之名將后裔,儂氏不過是駱越土人,安敢有裂土為王之心。”

  儂民富嚇得夠嗆,張賢存卻奇怪的咦了一聲,故意很疑惑的看著儂民富問道:“不對呀!孤聽說你們儂氏,乃是神農氏后裔,商周之際遷居嶺南的啊,怎么會是駱越土人呢?”

  “啊!”儂民富也呆住了,有有嗎?自己怎么沒聽說過呢?他張口結舌機械性的回答道:“是是嗎?”

  “嗯?不是嗎?”張賢存仿佛是從牙縫里擠出的幾個字一樣,慢悠悠帶著幾分寒氣問道。

  電光火石之間,好似有一道閃電劈進了儂民富的腦海里,仿佛把他腦海中的方寸天地也給照亮了一般。

  他猛然一抖,大量的血液涌上了腦海和面皮,使得腦子一下就夠用了,臉上也閃爍出了興奮和狂喜的紅潤之色。

  “是是是!對!對!我們儂氏正是神農氏的后裔。

  大王伱看,這儂字,乃是人、農兩字組成,正是我族出自神農氏,是神農氏后人的明證啊!”

  張賢存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既是華夏一脈,那孤現在可以跟你說了。

  你儂氏雖然不能像段氏這樣在金甌之內裂土分疆,段氏的結局你是看到了的,但是在金甌之外,還是可以的。”

  儂民富眼睛一亮,想到他從安南來的,難道.。

  不過美夢還沒開始做,就被張賢存給打斷了,“安南是不可能的,那也是國家之地,但是有一個地方可以。”

  “難道是牛吼蠻?”儂民富小心翼翼的問道,略微有點失望。

  牛吼蠻大概就在后世越南著名的奠邊府一帶,挨著老撾。

  此時牛吼蠻估計有三五萬人,還處于母系氏族時期,窮苦的很,比起儂氏都差遠了。

  張賢存搖了搖頭,“牛吼蠻土地貧瘠,也就那萬余丁壯還有點用,不值得大兵征討,孤說的是安南以南。

  兩漢時期,安南以南還有一個日南郡,后漢永和二年,日南郡象林縣功曹之子區連起兵造反,全取日南郡全地,至此不復為國家所有。

  若能收復,一個日南君侯,孤還是能從圣人那里,為汝請來的。”

  日南郡就是后世越南中部的順化、廣治等省和峴港一帶,這地方可比奠邊府那深山老林要好得多的。

  此時占據日南的占婆國也就是占城乃是大國,張圣人的占城稻,就是從這個地方來的。

  占城稻的種種特性表明,這絕不是野地里突然冒起來的,而是經過一代代培育出來的。

  而占城能培育出占城稻,就肯定有一定的人口和科技規模。

  事實上也是如此,此時中南半島上,后世被稱為高棉帝國的真臘正與占婆國在激烈互毆,雙方已經能各自出動兩三萬兵和數十頭戰象了。

  這表明,這兩國可能有近百萬民,產糧也不低,已經不能完全被視為蠻荒了。

  所以儂民富有點興奮又有點擔心,儂氏在十萬大山中雖然算是強大的,但跟占婆國這種數十上百萬百姓的國家比起來,還是弱了點。

  讓他去打占婆國,不知道是去送死呢,還是去送死呢?

  這個問題嘛,張賢存嘿嘿一笑,“汝不必驚慌,朝廷和孤王可不是要你們現在就去打占婆國的,沒有朝廷天兵,你們也打不下來。

  汝現在的任務,是要協助朝廷收復安南,嚴懲叛亂的吳氏的楊氏。

  等到安南平定,朝廷不但可以抽出萬余大軍,圣人還會賞賜給你甲胄槍劍,那時候才是收復日南的時候。

  但這之后,守不守得住此地,就主要靠你們儂氏了。”

  張賢存的話音剛落,一直在他身邊護衛小黑熊張烈朝也對儂民富說道:“錦衣親衛回報,日南郡現在有民十余萬,良田數百萬畝,乃是占婆國一等一的富庶之地。,儂知州,可有信心守得住?

  若是不行也請早說,咱好讓擺夷刀氏,西山八部的董氏和蘇氏去。”

  “如何守不住,將軍莫要小看人!”儂民富嚯的一下就站起來了。

  你要說的別的地方他不太熟,但是日南他熟啊,因為儂氏的勢力就是在他手里從廣西拓展到安南去的。

  這次到思下館來,儂民富就是從廣源州來的。

  廣源州也就是后世越南的高平省,從這里到古螺(河內)也不過就是三百里,到日南不超過九百里。

  對于洛陽的中原人來說,安南、日南如同在天邊一般,但是對儂民富來說,不過是幾天到十幾天的路程而已。

  且儂民富是深知日南之富裕的,雖然比不了安南,但比他們儂氏所在的十萬大山,可要好多了。

  儂氏族人在這十萬大山之中都繁衍出來了二十余萬人,若是到了日南,怎么也能弄出三五十萬人,到時候,他不但可以做君侯,甚至做藩王都有可能。

  張賢存看著使勁壓抑自己喜氣的儂民富,也是在心里嘿嘿一笑。

  儂氏確實可以在日南稱孤道寡,因為他們比起漢人,跟適應日南的氣候。

  且就以現在漢人的規模,要移民十幾萬到日南,根本不可能,不如讓儂氏去占據。

  但儂氏要得到朝廷的準許和幫助去日南為君王,還需要滿足幾個條件。

  首先儂氏在十萬大山中的族人要分成三部分,文山一帶的土地要讓出來。桂西的地盤要允許朝廷派官員管理,安南廣源州的土地和人口也必須聽從朝廷的安排。

  除了儂氏這二十幾萬人以外,儂民富也至少還要從十萬大山中再帶走其他百姓十萬。

  同時,還要幫朝廷請出來控制三千人以上的頭人數十個,去到廣州表示臣服。

  最后則是儂氏家族的中上層,還需要到廣州去學習漢家語言文化,做完了這一套,他們才能到達標準。

  ‘噗通!’儂民富還沒起來,阿僰部頭人,反倒哐當一聲跪下了。

  “大王,我爨氏家族也是漢之苗裔啊!爨判不識天時,仆愿去勸說于他,使其知曉國家之仁善大度,再次變夷歸夏。”

  再次,這個詞可是有深意的。

  因為爨(cuan)這個姓氏,聽起來就好像是個蠻夷姓氏是吧,但實際上不是,反而人家還正兒八經的是漢之苗裔。

  老祖宗還不是別人,正是在東漢赫赫有名,到了后世更加的有名的班氏。

  班超、班固、班婕妤的那個班氏。

  原來歷史上,班氏中有一支人到平定南中叛亂,因功受封到爨這個地方。

  漢中后期,對南中的影響力下降,班氏逐漸夷化,開始用封地爨做姓,替代了原來的班姓。

  到了季漢諸葛丞相定南中之時,爨氏已經跟孟獲家族的孟氏,雍闿家族的雍氏,并肩成為了南中當地最大的豪強之一。

  季漢定南中之后,爨氏也被視為南中漢人大族而受到優待,愈發壯大,但此后兩晉南北朝混亂,到了隋唐也不能實控南中,導致南詔一步步做大。

  在這個時間段,爨氏又開始了急速夷化,與當地夷人不斷融合,許多跟爨氏有關,但不是漢人的部落,也開始姓爨。

  比如眼前這個阿僰部的頭人,聽他們部落的名字就知道,這是僰人的一支,但他就是姓爨。

  這實際上是為了生存的無奈選擇,因為不夷化,或者夷化不徹底的孟、雍兩姓就已經幾乎完全消失了。

  而爨氏,在天寶七年(748)年與南詔爭奪云貴地區統治權而被擊敗之前,一直都是云貴地區的大族。

  哪怕是現在被稱為了烏蠻,但仍然擁有可以出動萬人上下的實力。

  阿僰部的頭人之所以說再次變夷歸夏,就是因為爨氏在這幾百年的歷史中,已經多次這么干了。

  諸葛丞相定南中時,他們回來過一次。

  劉寄奴威震天下的時候,他們又回來了一次,當時爨龍顏做了劉宋的龍驤將軍、護鎮蠻校尉、寧州刺史、邛都縣侯,還留下了著名的爨龍顏碑。

  張賢存看著眼前跪在地上的阿僰部頭人,心里明白這人就是爨氏推出來和他接洽、表達誠意的人。

  若是依得張賢存此刻少年大王的脾性,段思忠和爨判如此不識趣,他是絕對不會饒恕的。

  但就在此時,張賢存突然想起了父親張鉊對他說的話,要他做諸葛武寧王后七百年的來再定南中者。

  出發時,張鉊又對他諄諄教誨,讓他就藩后,攻心為上、殺戮為下、教化為基,整合各族,并立南向。

  想到這些,張賢存強行壓下了心中的不舒服,一字一句的對阿僰部頭人說道:“你回去告訴爨判,五日后某在建水城等他,讓他親自來。”

  言罷,張賢存還是心里有些疙瘩,“孤,此次還愿意在汝爨氏窮途末路時接納,乃是上承圣人教化南中諄諄教誨,下看班蘭臺、班定遠兄弟在天英靈,切莫自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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