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其實也有過中國這樣明顯的南北區分,只不過由于日本國是自西南向東北延伸的一長條,所以歷史上展現出來最多的,是關東與關西的并稱。
當然這是個粗泛的概念,大約關東就是東京周邊,關西就是神戶、大阪一帶。
日本歷史的沖突與發展,大多也都是以關東、關西集團之間的沖突與媾和為表現。
從歷史上看,日本的政治文化中心,一直是在以平安京和平城京為首的關西,關東則有點類似于中國的關外。
一直到德川家康治理鬼怒川、利根川等河流,把關東平原打造成日本最重要農耕基地之前,關東都是相對的蠻荒之地。
征夷大將軍這個明顯帶有開拓性質的稱號,最開始也叫征東大將軍或者征東大使來著,看字面意思就知道,這是歷代日本中央不斷朝關東開拓的具體表象。
而這種情況,也導致了駐扎在關東的軍隊,有種類似邊軍精銳的意思。
因此歷代日本內斗,基本都是東國武士壓著西國武士打。
甚至后世鬼子時期,關東軍都還是鬼軍中精銳的代表,關西的大阪師團等,甚至被安上了各種搞笑的外號與故事情節。
而作為關西以西的地方,九州的肥前、筑前、豐前等國,中國地區的長門、石見、出云等國武士,在西國武士中都屬于弟中之弟,基本上就是拉胯的代名詞。
之所以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跟北九州地區在歷史上,是能與關西的奈良、京都等相提并論的一個文明發源地有很大關系 如果說關西地區是渡來人和本地土著結合產生的文明的話,那九州和中國,就是純純的渡來人王國,一點也不本土化。
比如著名的邪馬臺王國和那個經常出現在三國游戲中的卑彌呼女王,還有偶爾出現的狗奴國等等。
從他們與遼東公孫氏的密切聯系和關系來看,這邪馬臺國,很大可能是半島民族渡海到北九州建立的國家。
他們的文化,應該與以奈良為中心的倭國文化,是不相同的。
所以出于這種情況,倭國朝廷在一統日本諸島之后,一邊盡量把渡來人,比如東漢氏、秦氏等收為臣屬,命他們遷居到關西地區加以籠絡。
一方面就要對中國地區北部和九州地區的本地勢力,執行嚴格的限制政策。
具體就是,除了設立大宰府監控,并在大宰府駐扎御笠、遠賀等軍團以外,還嚴格限制這兩地武士們的武備。
這導致這兩地所謂的武士,裝備也只有少量擁有竹片甲,弓只有三四斗,箭頭用獸骨磨尖制成,近戰武器大多是木槍,一把破鐵劍都能成為地位的象征。
這樣的軍力,戰斗力就不用說了,嗯,大約還沒有南唐和吳越的漁民能打,不,不應該是大約,是肯定打不過南唐和吳越的漁民。
所以,當秦平通看到一支全員裝備鐵扎甲,手握精鐵橫刀,用七八斗步弓,還有大小弩六七種。
戰馬比他人還高,披起甲胄如同洪荒巨獸一般的周軍,直接就給嚇傻了。
他愣了足足有一盞茶時間以后,一個飛撲就翻滾在塵土中不停磕頭,嘴里夸張的大喊:
“原來是故鄉天兵到了啊!仆先祖念念不忘的天兵到了啊!西海道秦氏愿意為王上等效勞!”
而在他哭嚎的時候,慕容信長也傻眼了,回想起他與父親張圣人對于倭國的分析,慕容信長第一次覺得如同神仙一般的父親,有些失算了。
這倭國哪來的五百萬民?哪有帶甲十萬?
從秦平通提供的九州和中國地區情況估算,整個倭國最多有三百萬人,面積差不多有河東加上河北那么大,但是武備卻極度松弛。
按照大宰府駐扎四個軍團共六千人來算,整個倭國最多有一萬五六千常備軍,只不過民間有大量武士,只要舍得花錢招募,大約能招募起來五萬人左右。
可是,慕容信長笑了,這種征召出來的武士有什么戰斗力,能跟他麾下的百戰勇士相比?
本以為倭國是最難打的,結果現在,倭國其實是個武備不修的軟柿子。
其實吧,慕容信長的判斷還是有誤了,大宰府確實駐扎過四個軍團,但那已經是一百年前的事了,現在不知道有沒有一千人。
至于他估計的倭國朝廷一萬五千常備軍,雖然慕容信長已經在拼命想象倭國軍隊的下限了,但任然高估了很多很多。
因為好大兒還不知道,此時的倭國,根本就沒有常備軍。
現在守衛平安京和平城京的,基本都是天皇和公卿家莊園里的武士,大約有六七千人上下。
天皇禁宮中負責護衛的禁軍衛隊,最多也就幾百人,其余都是各地貴族子弟組成的番上宿衛。
當然,這比我張圣人被后世鬼島強大的文化宣傳產業給忽悠了,還是要好上很多。
縱觀整個日本歷史,說他們是戰斗完全就是村戰,這是不正確的。
至少到了日本戰國末期,也就是豐臣猴子和德川老烏龜這個時期,日本內戰出動個幾萬、十幾萬人還是可以的。
比如萬歷朝鮮之戰以及稍后的大阪之役,日本已經能出動二十萬上下的大軍參與決戰了。
但在這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特別是平安中期這個時間段,村戰是個非常合適的描述。
特么的平將門之亂的決戰中,平將門帶領的‘大軍’,足足有四百人。
而前來討滅他的藤原秀鄉率領的大軍,達到了‘恐怖’的三千二百人之多。
戰斗一開始,平將門這個君主就騎著戰馬當先發動進攻,完全不管什么指揮不指揮。
更神奇的是,見到平將門如此英勇,藤原秀鄉的討伐大軍中,大約兩千九百農夫頓時一哄而散,只剩下了三百精銳還在堅守。
所以,事實上,被日本人吹的又是巫女顯靈,又是將門怨靈殺人,又是影武者六重分身等等,看起來跟神魔大戰似的。
但實際上的平將門之亂,就是藤原秀鄉用三百人擊敗了平將門的四百人。
所取得的戰果,是雙方一共戰死兩百人左右,繳獲平盾(一種小木盾)三百面,弓差不多兩百張,戰刀大約五十把。
夠寒酸吧,請注意,這里面的繳獲中,是沒有提到甲胄的。
這要么就是藤原秀鄉和平貞盛怕被朝廷收走隱瞞不報,要么就是真的沒有甲胄。
慕容信長都有點摩拳擦掌了,他對身邊的李漢瓊說道:“要是倭國武備止有此耳,似乎不用大修戰艦、匯合大軍了,咱們現在殺過去,就能輕易剿滅倭人。”
只有王樸還保持著一定的清醒,他提醒慕容信長萬一這些情報不真,還是要多方收集,萬萬不可輕敵。
壹岐島上,秦平通家不單單是跟壹岐守有關系,而是他們的父親就是壹岐守,但又可以說不是壹岐守。
這么說的原因,就是因為朝廷的壹岐守,是在平安京的一位公卿大人物。
此時朝政腐敗,朝廷公卿貴族多賄賂內政大臣求取各國司守等官職。
但要到官職之后,像九州這種荒僻之地是沒多少人真的愿意上任的,就更別提壹岐這個荒僻之地中的荒僻之地了。
這就給了地方上的土豪,也就是本地勇悍武士一個機會。
平安京的公卿勛臣要國守這個官職,可不是因為他們忠誠王事,而是為了搜刮地方。
官他們沒興趣當,但撈錢的興趣很大。
因此,秦平通父親這樣的本土豪強,在收到消息后就會到平安京去跑關系、拜謁。
一旦搭上了線,就可以獲得公卿勛臣家人的身份,從他們手中‘承包’這個地方的一切事務。
當然,代價就是每年要給某個有國守官職的功勛大臣一大筆錢。
秦平通的父親就是這樣,他雖然被島民稱為壹岐守,但實際上他只是個白手套,每年必須將五百石糙米上貢給平安京真正的國守,才能保住他的位置。
可是,這可憐的壹岐島,到了德川幕府時期都只有三千石的石高,按鬼子那喪心病狂的五公五民的方式征收,也就能收上來一千五百石糧食。
這要是加上送到平安京的費用,哪怕就算現在壹岐也有三千石石高,給了平安京的大人物后,秦平通的父親最多能剩下點殘羹冷炙。
所以,他們父子在意的,就不是壹岐島這點石高。
他們在意的,是壹岐島卡在了高麗和倭國貿易的關鍵位置,他們可以一邊做海貿,一邊勾結高麗甚至刀伊海盜,干引路、銷贓的活。
可是慕容信長的到來,完全瓦解了這一切,戰敗的高麗水軍一股腦的涌入了對馬島,并且迅速和對馬島上的倭國國守合流。
這些人知道肯定要被慕容信長的水軍剿滅,所以急著到倭國尋找一塊安身之地。
在向筑前國的大宰帥請求上岸被拒后,這些人干脆瘋了一般的攻打倭國,希望用這種辦法逼迫大宰府的大宰帥屈服。
貿易中斷,戰火四起。
這么一來,位于對馬島東南方的壹岐島就陷入了絕境。
沒有了在海貿線上當坐地虎的機會,秦平通和父親根本付不起這五百石的貢賦。
沒有這五百石,他們就只能滾回豐前國的鄉下喝野菜粥去。
沒有辦法的父子兩人只能另尋一條出路,他們最后決定帶著手底下這數十人的水軍,接受大宰府的命令,幫助大宰帥剿滅從對馬島的高麗海盜,從而以戰功獲得賞賜來填補虧空。
結果,仗打了,力出了,人也死傷慘重,大宰帥卻不認賬了,一文錢賞賜和撫恤都沒有。
走投無路的秦平通父子實在沒辦法了,干脆心一橫,不就是挾寇自重嘛,當誰不會是的,我他媽直接去把中原大周天兵給招來。
秦平通舉著一領制作精良的環鎖鎧,恭敬的遞到了父親惟宗平生面前。
“大人,這些燕王殿下賞賜給您的,只要咱們愿意投靠,父親立刻就可以做豐前國守了。”
惟宗平生雖然身材矮小,但也還算個戰陣上的老手,他一看這甲,就知道絕不是凡品,這要是在平安京,恐怕立刻就是什么神魔大鎧這檔次的了。
“燕王殿下如此厚賜,是不準備出兵嗎?”惟宗平生有些氣餒的問道。
在他看來,海對面的燕王殿下,一出手就是這種神魔大鎧級別的寶物,定然是信心不足,只想現在收買他做個暗中內應。
說不得還要讓他惟宗平生花大力氣,來為燕國大軍創造條件。
真要是信心十足,覺得自己可以碾壓倭國,那何必出這么大的價錢來收買他一個連壹岐守都不是的武士呢、
秦平通咧嘴一笑,他終于體會到了周人看到他時,是種什么心情了。
“父親以為這個很寶貴嗎?一點也不,因為周人那里有這么多!”
秦平通說著舉起右手,攤開了手掌,五根手指向天。
惟宗平生精神一振,若是有五十領這樣的大鎧,那次一些的,怎么也有三百甚至五百領了。
有了這么多鎧甲,就不是平安京的朝廷能輕松應對的,至少打下西海道有望。
秦平通深深吸了一口,隨后搖了搖頭,“父親,大王有五千領!”
“五千領!”惟宗平生凄厲的一聲驚叫,猛的站了起來,隨后就感覺到了鮮血沖上百會穴的眩暈,天旋地轉下,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五千領神魔大鎧,有這樣的寶甲,足以覆滅天下了,燕王殿下還用得著我們父子嗎?我們還能做什么呢?”
面對父親惟宗平生的不自信反問,秦平通臉上露出了狠辣的神色。
“大王需要我秦氏聯絡一批武士,摸清從西海道到平安京的山川路線圖,將平安京的所有公卿勛臣和天皇家成員全部記錄在案。”
惟宗平生蒙了,“大王要這些干什么?這些沒什么意義啊!
若有五千神魔大鎧,再加上數萬利刃堅甲,只需要一路打過去就行,根本用不著考慮什么山川地理啊!
整個日出之國,就沒人能有戰力來伏擊這些武士的。”
可是說著,這個接受過良好教育,藏著不安現狀之心的老武士驀然一驚,隨后是狂喜,他看著自己的兒子,嘴巴哆嗦了兩下:
“大王.。”
“要是兒子猜的沒錯,大王此來是要將這五千里江山收歸天朝的。
平安京的公卿勛臣和天皇家自從禁絕遣唐使后,已經成了真正的倭人,而不是華族了!”
“好啊!好啊!”惟宗平生撫掌大笑,“燕國大王要是不想殺人,咱們還不好投靠,因為搞不好等他走了就該咱們被清算。
要是他愿意殺人,你我父子,就有公卿的前途了!
這破壹岐島不要了,平通你我趕緊回去,去豐前國給家主報信,咱們把九州和石見等國的武士,都給燕國大王組織起來。”
大理國,蒙夔嶺,此山位于后世云南彝良和昭通之間,此時則屬于阿旁部和烏蒙部之間。
而早在三年之前,阿旁部和烏蒙部的大小頭人們,都被駐軍南溪府的郭榮給買通了。
呃,說買通可能不太準確,在這些大小部落頭人眼中,這是軟弱的周人不斷用大量的鹽糖茶布來買平安,他們可不承認自己已經臣服了軟弱的周國。
這些拿了郭榮大量好處的頭人們,是很看不起郭榮的,甚至還給他取了個無用處的外號,用來嘲笑郭榮的軟弱。
而現在,那個軟弱的無用處周國官人,又召集他們到蒙夔嶺下歡聚。
各部頭人極為高興,因為在以往,周人招他們來歡聚,基本就是又要送上大量的財貨了。
這樣好的事情,怎么可能沒人喜歡呢,于是,都不用郭榮大力宣傳,僅僅是放出了一點小小的消息。
邛、落蘭、兩林、阿堵、沙麻、烏蒙、阿竿路、芒布、威撒等九個位于大理和周國邊境的大部落,以及跟著他們混的二十幾個小部落。
一共近四十個頭人和他們的兩百護衛,幾乎是爭先恐后的往蒙夔嶺北麓而來,生怕來晚了,自己少得幾分好處。
郭榮還是穿著他經常穿的白色缺胯衫,臉上的神色,卻是極度嚴肅。
張永德走進郭榮的房間,低聲對郭榮說道:“阿旁部的頭人已經拿住了,他知道自己要是敢透露一點點風聲,全家一百二十口,一個也別想活。”
郭榮點了點頭,還沒說話,章飛章小豹瘸著一條腿但很迅速的跑了進來。
“總管,鄭國公親率四川行省大軍兩萬,已經到達了清溪關以北,只等我們這邊將各部頭人擒拿,他立刻就會揮軍南下,直取建昌府。
鄭國公,便是坐鎮成都的陰正奇陰鷂子。
沒過多久,皇長子,開府滇國公張賢存也趕了過來,眾人忙參見他們的半個君上。
張賢存當然知道不能在郭榮、章飛這些人面前耍大牌,趕緊把他們扶起來的同時,也興奮地晃動著手里的書信,高聲說道:
“雅安府兵馬督監崔虎心、康定府宣慰使蘇尚知、西山八部等處,蕃羌諸族安撫使,安有權的信使剛剛趕到。
他們已經聚合了西山的吐蕃諸羌和雅安府兩衛所軍,一共兩萬人。
準備明年四月準時南下進攻聿赍(ji)城(云南迪慶德欽縣)。六月之前,一定能與我們會師陽苴(cha)咩城(大理)。”
清溪關在建昌府,也就是后世西昌以北,破了清溪關,建昌府也就是西昌就保不住了。
再加上崔虎心和蘇尚知從橫斷山脈南下直插大理,足以讓大理國應對不及。
“好!”郭榮猛地一拍手,看著周圍的官將大聲說道:“咱們臥薪嘗膽足足三年,被所有人當成軟蛋,連你們在故鄉的家人都覺得沒臉見人這一切,就是為了麻痹大理國。
此刻,終于到了一雪恥辱的時候了,傳令下去,今日隨我來的勇士們提高戒備,明日擒拿諸部頭人,拿下烏蒙城(昭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