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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7章 主不可怒而興師

  張賢存只感覺渾身一陣冰冷,他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空曠的大廳中,周圍滿地尸體層層交疊。

  雖然他看不清這些尸體的臉,但心里就是知道,這些人是他最親近的人,因為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是做不了假的。

  “太子殿下快走!臣等堅持不了多久了!”重重迷霧中有人正在高聲大喊。

  但隨著喊聲,更多好似鬼怪般的巨人不斷從迷霧中殺出來,將張賢存身邊的武士一個個的砍到,鮮血噴了他滿臉都是,冰冰冷冷的。

  “我不做太子了!我不做皇帝了!你們住手,住手!”張賢存拼命哭喊了起來。

  夜已深,張鉊負手立在張賢存寢室外,長長的嘆了口氣。

  “自古煩惱皆因聰明故,存哥兒聰慧有大抱負,但愿他能闖過這一關。

  要是心里的這一關過不去,什么時候心魔爆發,那就不好了。”

  “老奴認為,圣人的話并不全對!”董少監在張鉊身邊輕聲說道。

  “哦?你可是很少反對吾意見的,說說你的看法。”

  張鉊訝異的看了董少監一眼,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董少監不贊同他。

  董少監把腰挺了一挺,隨后回頭看了看張賢存的寢室后說道:“老奴自大朝末年被梁主朱溫選入皇宮服侍大唐昭宗皇帝算起,在這皇城中,已經呆了四十三年了。

  奴見過昭宗皇帝諸子,見過梁太祖諸子,也見過后朝莊廟、明廟皇帝諸子。

  那時,大唐都衰微如此了,昭宗皇帝諸子不是還把太子之位看的比什么都重。

  梁太祖諸子愚蠢如此,不也時刻覬覦皇位?

  及至秦王李從榮,繼位已是板上釘釘的事,還不是被人攛掇要行隋煬帝舊事。

  由此可見,是否想做太子與聰慧、愚笨并無關系,相反聰慧的人,更能快速從內心的魔障中走出來,老奴以為,大郎君很快就能想通的。”

  張鉊輕輕點了點頭,“吾也相信,我張鉊的兒子,一定能解開這個心結。

  你去傳旨,讓永樂到天水來,讓她送存兒去成都府住一段時間。”

  永樂就是永樂公主,花見羞的女兒,容貌那是絕對沒的說,張鉊還沒進中原的時候,永樂公主被和凝送到長安后,就把張賢存給迷住了。

  但這些年因為他們兩還小,張鉊就限制了這兩的交往。

  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還沒到結婚的年紀,張鉊怕這兩人整出‘人命’,傷了皇家體面。

  董少監也知道永樂公主絕對是可以解張賢存心病的良藥,臉色一喜的問道:“圣人要為大郎君準備婚禮了嗎?”

  張鉊點了點頭,“等吾從沙州為曹令公扶棺到亳州歸葬,存兒也就十六歲了,正好可以婚配。”

  思考完張賢存的事情,張鉊又開始思考其了張賢瑀。

  原本張鉊是準備把張賢瑀和張賢存,一起放到南溪府去鍛煉一下子的,但現在張鉊改變了這個想法。

  因為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張賢存確實有必要去吃吃苦鍛煉一下,但張賢瑀不用去了。

  這小子的問題,跟張賢存完全是兩個方向。

  張賢瑀的問題,是他那謹慎怕事的老媽,給他灌輸了大量諸如自卑、膽小等負面情緒,導致這孩子,能憐下,但是看上有點問題。

  但偏偏碎葉和怛羅斯的情況,比大理國更加復雜,草原民族也更比大理國的百姓,更需要一個粗暴而強悍的領袖。

  這大理國,百姓可能還需要一點懷柔。但草原上的百姓,懷柔那是排在最后面的事情。

  因為漠南漠北的牧民,都是散布在無險可守的茫茫草原上的,不像漢人有城池可守。

  因此在草原上,敵人能從四面八方來,搞不好什么時候就會全部落完蛋。

  這種隨時面臨生存威脅的環境,造就了他們極為冷酷的性格。

  在草原上,你可以是個殘暴之主,也可以相對仁善點,但有一個前提,就是你必須是個狠人。

  必須要讓你的追隨者始終認為,跟著你能最少能保住命,你就是天下最狠的狠人。

  一旦他們覺得,你外強中干,很快就會離你而去。

  歷史上多少草原之主上一秒還控弦幾十萬,下一秒就勢窮力蹙,都是被下面人看穿了衰落的本質,而被追隨者拋棄。

  慕強、抱大腿,是草原人生存的第一法則。

  碎葉和怛羅斯雖然已經有一些定居和農耕,但從心里到物質上,他們還是草原人的那一套搞法。

  張賢瑀的性格如果不做出更改的話,張鉊就不能派他去,怎么說,也不能把自己的兒子派去送死。

  所以張鉊決定不把張賢瑀扔去南溪府了,而是要把他帶著自己身邊。

  讓他見識下,身為張圣人、張無上天的兒子,是件多么尊貴和榮耀的事情,把他身上的驕傲和狠辣,給培養出來。

  張鉊要離開天水府往蘭州去了,最先離開的,反倒是高娥娘、蕭撒葛只、趙蓉娘三人,因為她們三都懷上了,不適宜再進行長途跋涉。

  張鉊身邊,現在就只剩下了郭婉兒和花蕊夫人費氏兩人。

  所有人都以為,這下費氏肯定要專寵了,畢竟郭婉兒年紀與張鉊相仿,美貌更是給費氏提鞋都不配。

  但出人意料的,張鉊在寵幸了費氏兩天后,這位在外人看來最適合張鉊口味又千嬌百媚的美人,直接就失寵了,皇帝再也沒去過他的寢宮。

  沒辦法啊!張圣人有些躁動的走了幾步,郭婉兒和費氏之間誰更可人,用腳指頭都能想得到。

  但一來這費氏,心態還是有點沒轉變過來,床笫之間不是很上心,讓我張大圣人有些不爽,想要給費氏一點壓力,別讓她仗著美貌恃寵而驕。

  二來,張鉊還是必須要照顧下郭婉兒的心情的。

  郭婉兒自碎葉起,就跟在張鉊身邊做貼身秘書兼床伴,可是這么多年一直無所出。

  現在看著張圣人更已經九子七女了,加上還懷在肚子里的,足足有二十個子女之多。

  這充分證明了不是張圣人不行,百分百就是郭婉兒的原因。

  這些天,看著高娥娘等人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特別是趙蓉娘那個小狐貍精,只承歡三兩次就懷上了,郭婉兒內心的難受可想而知。

  要是張鉊現在還拋下她日日去跟費氏纏綿,天知道一直以不能生育為心病的郭婉兒,會抑郁成什么樣。

  所以張鉊還是很照顧她情緒的,基本讓郭婉兒和他不離身。

  說到底,還是張鉊對很早就跟在他身邊,而且一直勤勤懇懇搞好秘書工作的郭婉兒很有感情,尋常女人,可享受不到我張圣人的這份溫情。

  一個開國雄主,特別是天下沒完全統一的情況下,是勻不出來多少個人感情空間的。

  但即便如此,郭婉兒還是很難受。

  這倒不是真的在吃醋,要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小看地位相當于后世書記處候補書記的郭婉兒眼界與胸懷了。

  能讓郭婉兒如此難受的,其實另有其事。

  原來自碎葉郭家發生流血政變后,一部分郭家人護著郭婉兒的父母,拼死逃到了于闐。

  但郭婉兒的兄長郭天興在撤離途中,不幸溺死在了天水河(納倫河)里。

  而且這都還不算最讓郭婉兒難受的,當年在碎葉的時候,父母和兄長逼著他嫁給本家叔叔輩的人之后,這份感情就淡了很多。

  不然以郭婉兒在張鉊心中的地位,郭家二老和她兄長,早就回中原來享福了。

  讓郭婉兒最難受的事情,是逃到于闐的郭家人,傳來了一個讓她極為恐懼的消息。

  郭廣義與李國守聯合后,兩家還結成了姻親。

  郭廣義將他的女兒,碎葉郭家最美的花朵郭婤兒,嫁給了李國守的幼子。

  看起來是很平常的結親是吧,但是這其中有個很大的問題,就是郭婤兒本來是準備送入張圣人后宮的。

  而且上一次郭玄禮歸國的時候,還上過表給張鉊,張鉊是知道此事的。

  這還得了!皇帝的女人,也敢截胡。

  郭婉兒已經不敢想象,張鉊知道這件事情后,會是多么的憤怒,這種就是一介匹夫遇上,也要血濺三尺才能洗刷恥辱,何況是張鉊。

  除了這個讓郭婉兒擔心以外,其實她對郭婤兒到東京來,也是期待了很久的。

  因為在郭婉兒這個位置,自然知道張鉊內心的天下格局分配,再說女人,總是要有個后代,才有依靠。

  她自己不能生育,就期盼著郭婤兒入宮之后,能多生幾個,再過繼一個給她,堂妹的兒子,總歸比完全沒有血緣關系的兒子靠譜。

  憑她在張鉊這的地位,只要有兒子,日后就肯定能在皇帝分割天下的時候,弄一個藩國大王的位置。

  郭婉兒也想著等年老色衰之后,當一回逍遙自在的王太后。

  而現在,隨著郭婤兒的出嫁,一切美好設想都被打破,心情能好就怪了。

  張鉊也明顯感覺到了郭婉兒的不對勁,剛開始張鉊還以為她是因為不能生育。

  后來想想,郭婉兒自己生兒子的念想,恐怕斷了得有七八年了,不大可能現在還耿耿于懷,顯然是有別的事情。

  不過張鉊也不會刻意去問,因為他知道,郭婉兒一般都會繃不住自己說出來。

  果然,眼看張鉊看了他好幾眼之后,郭婉兒跟個小母貓一樣過來撒嬌賣萌,還給張鉊捏肩膀捶腿,做出一副相當狗腿的樣子。

  張鉊看著郭婉兒強裝笑顏的臉色,長嘆了一口氣,“說吧,到底有多大的事,你現在說,朕還能挺得住。”

  郭婉兒停止了狗腿的動作,低聲說道:“奴耶耶遣人從于闐飛馬送來消息,碎葉的郭廣義和怛羅斯的李國守結成了姻親,郭廣義把他的次女郭婤兒嫁給了李國守的幼子。”

  張鉊皺了皺眉,因為他第一時間并沒有想起這個郭婤兒是誰,畢竟當年約定的時候,郭婤兒才九歲。

  同時張鉊入了中原,什么樣的美人沒有,早就把一個郭家商定送來的九歲黃毛丫頭,給忘得一干二凈。

  但他知道,以郭婉兒的謹慎,不會刻意提這么一件事,因為郭廣義和李國守的聯姻,根本不算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于是,張鉊帶著疑惑把郭婤兒這個名字在嘴里念叨了兩遍之后,他猛然間就想起來了!

  一時間,我張圣人臉上陰云密布,一股想要殺人的沖動,猛地沖上頭頂百會穴。

  “腌臜狗奴!郭廣義、李國守是想全家一起上黃泉路是吧,朕一定成全他們。”

  郭婉兒噗通一聲就跪下了,“郭廣義該死,但碎葉郭家并不都是支持他的。

  李國守賤奴自大,但怛羅斯六萬戶也并非都是有罪之臣,請圣人明察。”

  張鉊額頭青筋暴起,在屋內來來回回走了十幾趟,直到聽見外面內侍通報,說是鄯善侯張賢存求見后,張鉊才感覺怒氣消退了一點。

  如果說郭廣義聯合李國守在碎葉搞流血政變,這是屬于抵擋不住稱霸一方之誘惑的話,那用郭婤兒聯姻,完全可以稱得上狂妄自大、有恃無恐了。

  這完全就是在挑釁啊!

  有恃無恐?

  張鉊回味了一下自己腦海里剛剛冒出來的這個詞。

  會不會,郭廣義和李國守真的就是有恃無恐,甚至是故意在激怒自己,讓他一怒之下做出錯誤的決策。

  難道他們早就做好了張鉊要發大兵的來準備,正張開大網等著?

  想到這些,張鉊已經開始消退的怒火,飛速就不見了,他伸手把地上哭的梨花帶雨的郭婉兒拉起來。

  “你跪個什么,朕還不至于為了幾個賊奴而遷怒所有人。”

  把郭婉兒拉起來后,張鉊又細細盤算了一下,碎葉郭家大約掌控了四十萬人左右,怛羅斯的李國守估計有六萬余帳,也差不多有是四十萬人,

  兩股勢力相加就有八十萬人以上了,在中原來說,體量跟馬楚和南平差不多,算是小國。

  但在西域,絕對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了,能拉出來十幾萬武裝牧民呢。

  這其中還有個值得注意問題,就是如果薩曼波斯的哈米德沒死的話,以這傻貨的智商,會不會被人忽悠,給李國守和郭廣義提供了裝備。

  畢竟現在在河中,有大規模冶鐵造甲能力的,也就是薩曼波斯了。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總歸是三四百萬人口的大國,距離上次自己趁著他們父子相爭,陰掉他們一般主力,已經過去十三四年了,薩曼波斯說不定現在已經恢復了國力。

  “你趕緊出宮,讓郭廣勝去涼州通知虎廣,把這發生的事情,都告訴虎廣一遍。

  就說朕不急著讓他給朕洗刷恥辱,而是要讓他體會這件事背后的意圖。

  朕有種感覺,這一定是薩克圖在背后撮合的,怛羅斯在被朕派人攻陷以前,已經信了快三十年的天方教了,說不定他們現在已經改信,還和薩曼波斯牽扯到了一起。”

  郭婉兒知道事情的重要性,立刻站起身來擦了擦眼淚就準備出宮去找郭廣勝,張鉊想了想又叫住了她。

  “吾讓你去,就是要你一字不落的把朕的意思傳遞出去,一定要讓郭廣勝叮囑虎廣,朕就是這個意思,并不是要催他快速出玉門關去為朕擒住郭、李二賊。”

  有時候君王威勢太高,也會有一舉一動都會被下屬可以解讀的壞處。

  所以張鉊要特意叮囑,萬一虎廣會錯了意急忙帶人出征結果中了圈套,那就不好了。

  而張鉊也知道,在與張賢存交交心后,他就得趕快啟程了。

  說不得還要在沙洲還要呆一段時間,這次碎葉的叛亂,搞不好并不是孤立的事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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