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徐州到宋州,大約有三百五十里左右。
而南唐禁軍到達徐州的有三萬三千余,加上前期已經調到徐州的南唐建武軍三千人。
另外還有從楚州、濠州等地方調來的州縣兵,以及少量的團結鄉兵,加起來足足有四萬五千人左右。
至于為什么南唐會在淮南有這么多的州縣兵和團結鄉兵,這是跟南唐在淮南的防御政策有關。
歷來在冬季,淮河、泗水等河流水流減少的時候,南唐政府就會征發大量的士兵,防備中原朝廷趁水淺南下進攻,他們把這種防御的方法,稱為把淺。
把淺的主力,當然不會是禁軍,主力只能是州縣兵和團結鄉兵。
每到冬季,高峰期南唐甚至會在淮南囤積五萬以上的兵士。
這也是后世網上將南唐的軍隊數量,往往預估到三十至四十萬這個離譜數據的主要原因。
誠然,這種每年進行的把淺,是一種極為耗費財力、人力和精力的被動防御政策,而且效果很不明顯。
因為南唐自烈祖李昪還叫徐之誥的時候,開始就在淮南把淺,到現在已經超過十年了,中原朝廷卻從來沒在此時進攻過南唐的淮南。
看起來很有些勞民傷財,但實際上,把淺極大增強了南唐在淮南的動員能力,也極大增強了淮南人的尚武精神。
到了此時,淮南人跟淮北人一樣,好騎射,狩獵之風盛行,動輒聚眾耍完槍棒。
連印象中煙花三月的揚州,都受到了影響,南唐禁軍中,就有大量出自揚州左近的江淮弩手。
很難說,要是沒有年復一年的把淺,中原朝廷會不會南下進攻。
歷史上的郭榮運氣很好,因為再過一年多,南唐壽州監軍吳廷紹認為,淮南久無戰事,把淺勞民傷財,奏請停止。
李璟立刻就不顧淮南武將們的反對,直接下令停止。
這吳廷紹是個醫生,因為醫好了馮延己頭痛病而被重用,李璟能聽信一個醫士對于國防的建議,簡直離了大譜。
但張昭就沒這么好運了,此時南唐的把淺還在繼續,因此徐州以南的楚、濠、泗等州,都有大量的州縣兵和團結鄉兵聚集。
然后直接就被劉彥貞給抽調了一半,一邊作為民夫,一邊也能上戰場打一打。
于是二月末,南唐北面行營都部署劉彥貞,率南唐禁軍三萬六千,州縣兵七千,團結鄉兵兩千,虎刺勒麾下的武寧軍三千,一共四萬八千軍隊,加上隨軍的兩萬余民夫,號稱十萬。
自徐州沿著汴水,旌旗招展,舟船首尾相接,浩浩蕩蕩的就向宋州而來。
汴水并不是被稱為古汴河的通濟渠,而是泗水的支流,此時被稱為古汴渠。
這汴水和汴河,名字經常變來變去,有時候汴水會加個古字變成古汴渠,有時候汴河會加個古字變成古汴河。
別說在后世,就是此時,這兩河流都經常會被人弄混。
一提到汴河,很多人下意識的就會認為汴水和汴河是一條河流。
于是,當劉彥貞聽麾下將領說徐州有汴水通宋州的時候,立刻就向南唐朝廷申請了舟船數百艘。
他以為的汴水乃是通濟渠,這條隋煬帝開鑿的大運河水面寬闊,當年因為要行龍舟,因此水深也足夠行大船。
加上通濟渠是運河水流緩慢,順水逆水的差別不太大,非常適合用來運輸。
但等真正離開徐州,劉彥貞就傻眼了,他面前的這條汴水,河面較窄,水流并不算太緩,水深也不太夠。
可是大軍出發時都將輜重糧草全部裝到船上了,總不能現在更改晉軍計劃吧?
要是張昭在這,就要考慮效率、運力、民夫體力等等了,但劉彥貞怎么會管這些,特別是他怎么可能會管民夫的死活。
于是一道軍令下去,再次額外征發一萬民夫纖船,大軍按原計劃逆水而上。
而能在劉彥貞身邊混的,有他這樣的主子,手底下怎么可能有良善之輩。
這些人劉彥貞不下令他們就要魚肉百姓,下了令之后,那還得了!
行營都部署的親軍們在大軍剛啟動的時候,就撲向了徐州周邊各縣,一路強拉壯丁,一路奸淫搶掠,禍害的汴水周圍百姓為之一空。
“去你媽的,打仗的本事沒多少,禍害老百姓起來倒是挺厲害!”
離著汴水不遠,黃英達和韓通等幾人匍匐在一小叢灌木叢中。
一個看起來有點書生氣,但虎口和拇指上卻有厚厚繭子的士兵,正在飛速的記錄著。
聽到黃英達的吐槽,韓通咧了咧嘴,有些討好的對這位頂頭上司兼圣人身邊的紅人說道。
“就是,盡他媽禍害我們這邊的百姓了,等到了淮南諸州,咱把那南吳境內的,給他來個一鍋端。”
黃英達和正在寫寫畫畫的士兵,一起朝韓通翻了個白眼,黃英達指著韓通對士兵說道。
“馮繼業你幫老子記著,等到了淮南,一定要離這個傻嗶遠一點,別他被軍法一刀砍頭的時候,把血濺到了咱兩身上。”
這個士兵模樣的家伙,竟然是右神武軍指揮使馮暉的幼子馮繼業。
他們父子在關中暴打了孟蜀之后,又馬不停蹄的趕到了征伐南唐的前線。
馮繼業看著有些傻眼的韓通說道:“按大周軍律,如果沒有階官,奸淫者貶為撞令郎,劫掠者二十軍棍起步,五倍罰沒,奸淫加劫掠者,直接一刀就噼了!”
韓通立刻打了個冷顫,他靠著戰場起義,手刃契丹皮室軍三人,方才得了個從七品的武翼郎。
這可是好東西,有年金、賜地、入學、減稅等特權,要是因為管不住褲襠被擼了那就太可惜了,至于挨上一刀,那就更不愿意了。
不過他嘴里還是忍不住都囔了幾句,“那咱這樣把腦袋別在褲腰上,催筋折骨的作戰,一點甜頭都不給,有個什么勁?”
馮繼業哼了一聲,“要快活,花上十幾個銅板,就有人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要多聽話就有多聽話。
沒錢了就奮勇殺敵得圣人的賞賜,既積了陰德,還痛快,禍害些苦命的百姓算怎么個事?”
“對!馮七郎說的對!”黃英達狠狠敲了敲韓通的腦袋。
“你就是圣人說的那甚....?嗯...甚覺悟不夠!耶耶我懲罰你,這次你帶著人上,去打上一波!”
韓通被兩人說的灰頭土臉的,一想也覺得自己好像是齷齪了點,于是得了黃英達的命令,就屁股快速左右向后扭,從灌木從中退了出去。
黃英達此次帶了一個營的騎兵出來,他們將戰馬放在了遠處,所謂的上去打一波,就是張昭交給他們的任務。
主要是為了測試南唐軍隊的反應、士氣、將領指揮能力、士兵素質以及裝備戰法等。
附帶作用就是然他們精神更加緊張,給南唐軍一路逆水而來,再加一點難度。
不得不說,南唐的騎兵,那是真的拉胯,韓通帶著二百余騎都摸到離他們只有二三百步的地方了,南唐的游奕騎兵才發現了他們。
而發現韓通等人之后,南唐騎兵也不是第一時間傳遞警報,而是看他們人少,竟然亂哄哄的圍了上來。
韓通則乘勢上馬,直接來了個騎兵對沖,
由于韓通所在的右羽林衛親軍清一水的布面鐵甲,穿戴的速度很快,等南唐騎兵到,他們已經著甲完畢。
用人著甲的驍騎兵打南唐的無甲騎兵,一個沖鋒就完事,涌過來的三四百騎南唐騎兵損失幾十人,立刻就開始亂跑。
韓通則乘勢沖鋒,二百余騎跑出了大地震顫的威勢。
當面的南唐州縣兵們一陣慌亂,軍官們敲鑼打鼓都不能號令士兵,只能用督戰親衛威懾。
韓通等人沒到,南唐軍官就自己先殺了好幾人。
這些州縣兵基本沒有披甲,有也是一些破爛披甲,不過陣型到還是擺出來了,長槍藤牌都有。
韓通立刻就不選擇沖陣了,而是一百騎警戒,其余一百多騎下馬,隨后手持硬弓點射。
這就是布面鐵甲的好處,只要不一口氣射上十箭八箭的,哪怕是穿重甲,也能保持一定的開硬弓能力。
在他們的點射下,圍起來的南唐州縣兵被射的人仰馬翻。
連一個統帥一千五百州縣兵的指揮使,都因為上前來指揮而被射中,若不是腦袋上有鐵胃,差點就當場沒了。
沒辦法的南唐軍,又把騎兵放出來幾百騎,結果照樣被韓通警戒的一百騎打敗。
這一來,汴水左岸數千南唐軍,竟然被韓通兩百多人打的毫無辦法。
直到屬于南唐禁軍序列的神威軍出動數百弩手加上精銳甲士后,韓通才開始退走。
遠處一直在觀察的馮繼業拍了拍手,把卷宗放進了衣服中,隨后興奮的對著黃英達說道。
“郎將,最后一支南吳禁軍也出現了,多弩手,甲士裝備精良,但是基本沒有配備騎兵。
預估他們從接到命令,再到穿戴完畢出動,用了三刻鐘,還挺精銳的。”
黃英達點了點頭,“那你就趕快把情報給王翼司送去,咱老子再給他們點苦頭吃吃。”
所謂王翼司,就是張昭的戰時參謀部,這是按照兵書六韜設立的,張昭稍微改進了一下,跟后世的參謀部架構已經非常接近。
所有得到的南唐軍隊消息,都會由他們匯總,然后用數字和表格的方式展現出來。
這也是張昭殺手锏之一,知己知彼,一直是我張圣人的倡導的。
現在在他的率領下,周軍這只老練的勐虎,就等著南唐這支大膽的鬣狗上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