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德光倒是沒有張昭想的那么急迫,因為此時的形勢,并不說對于張昭一方單純有利,對耶律德光來說,也差不多。
在控制了滎陽、鞏縣和偃師以后,契丹人已經打破了洛陽八關之一的旋門關。
對于雍涼軍而言,洛陽的形勝之地已經完全失效,遼軍現在也已經在洛陽盆地之中了。
而且耶律德光對高松的軍事能力十分信任,光哥知道,高松是他為數不多可以完全放心的悍將。
換個人的話,金墉城外被打了個十比一,很可能就已經被慕容信長給吃掉了,高松仍然能保住大部分的主力,這就是能力。
而且高松還寫了一封密信,通過小船順黃河直下,呈報給了耶律德光,這是高松對于金墉城下慘痛失利的教訓總結。
高松在信中總結了雍涼鐵騎的三個優點。
一是多角弓弩,這使得在初次碰撞的時候,雍涼騎兵的遠程打擊力非常恐怖。
第二是戰馬的爆發速度非常驚人,特別是具裝甲騎的沖擊速度,遠在契丹鐵騎之上。
重甲對沖的話,契丹甲騎在沖鋒速度方面,往往會很吃虧。
第三就是戰法有別以往,雍軍的重騎兵采用了騎墻沖鋒的攻擊模式,在人馬密集的時候,造成的殺傷力,是非常恐怖的。
而高松也提出了應對的辦法,他建議耶律德光采取更加傾向與阻卜人的作戰習慣。
既草原騎兵常見的狼群戰法,以游走騷擾為主,不尋求主動上去近戰。
對付騎墻沖鋒的重騎兵,高松則建議遇到重騎兵的時候,一定盡量要避免直接對決,先打擊重騎兵周圍的輔助兵種。
比如他自己的這次失敗,高松認為,關鍵點就在于契丹騎兵,被雍涼的驃騎兵給驅趕到了一起,然后反復被具裝驍騎兵沖擊,進而造成了大量的損失。
高松更看出這種戰法唯一的缺點,那就是沖鋒的重騎兵雖然威力絕大,但很依賴于其他兵種之間互相的配合,至少比起傳統重騎兵,更需要整體協作。
至于雍涼鐵騎多角弓弩的優勢,高松沒說,因為這種純粹就是裝備上的優勢,基本無解。
除非耶律德光也能馬上拿出幾千把角弓弩,然后讓士兵們快速練熟。
收到了高松的呈報,耶律德光心里就大概有了個底,而且通過高松的戰術分析,他也大概分析出了雍涼軍目前的套路。
即想把遼軍引到偃師城所在的洛陽盆地中,利用并不寬闊的洛陽盆地,讓加速快,戰法先進的鐵騎,反復沖殺遼軍騎兵。
呃...
也不能說不對,張昭確實有這個意思,但不是主因。
耶律德光屬于歪打正著,猜錯了原因,但結果正確。
于是,光哥除了在偃師城擺了耶律頗德一萬騎兵以外,大軍仍然在鞏縣按兵不動,絕不跨過孝義橋,就是不進入張昭的伏擊圈。
這就把張昭給郁悶壞了,耶律德光的想法,應該是要等到后續大軍和輜重到齊之后,才有可能西進,或者說,他想要張昭主動出擊。
但張昭也挺為難,他要是主動出擊,由于在黃河南岸缺少可靠港口的原因,轉運壓力也是很大的。
中潬城和河陽的契丹人還有高松八千多騎兵,為了防止被這些騎兵襲擾后方和糧道,張昭至少也要擺一萬騎兵留守才行,怎么看都不劃算。
正在頭疼間,趙弘殷、趙匡父子齊齊到來,這兩父子就是洛陽本地人,所以被張昭派出去打探軍情去了。
趙弘殷滿臉風塵,見到張昭趕緊把手一拱說道:“大王,末將已經查清楚,契丹人果然留了一手,他們經常自中潬城往鞏縣發小船通報情況。
另外孟津關早已破敗,無法阻擋遼國游奕軍,契丹人甚至能通過此關,到大河邊親自來窺視中潬城的情況。”
好家伙,張昭就說耶律德光一直不著急呢,感情是他的封鎖還不夠嚴密。
黃河是最上面的的一橫,邙山在最中間,山南則是偃師。
而在邙山和黃河之間,還有一條挺狹窄的通道,這就是漢代孟津關的所在。
這高松不但可以通過黃河小船給耶律德光送呈報,契丹的斥候還可以通過孟津關抵近偵查,親眼驗證中潬城是否有危險。
有了這樣方便的獲取信息途徑,耶律德光當然可以不慌不忙。
“諸卿有什么好建議的?特別是河陽軍與洛陽之民,熟悉地理,只要有好的建議,統統重賞!”
張昭聽完報告,和顏瑞色的問起了正在被他接見的河陽軍上下軍校,這種事情,當然是他們這些地頭蛇最為擅長。
眾軍校交頭接耳一番,一個軍校站了出來,“大王若能給仆二百貫賞錢,仆倒是有一策!”
張昭一點也不奇怪,五代牙兵軍校,管你什么皇帝、大王,說話就是這么直接,有錢就好辦事,沒錢就一邊去。
“汝且說來,若是有用,莫說二百貫,就是三百貫也不多。”
軍校搔了搔頭,嘿嘿一笑,“仆自幼在大河邊長大,家中多有大河船工,雖然被契丹人殺了不少,但還是有些人在。
河陽軍原本也有數百水軍健兒,現在多少還能找到幾十人。
大王要信得過仆,仆就可以把他們召集起來,去攔截契丹人的通信小船。”
張昭眼前一亮,這倒是個辦法,不過他還個有疑問。
“人有了,但大河上的船,早就被契丹人搜刮一空,你等在何處有船?”
“這個容易,咱們順河而下多有戰船,不如征發民夫,拖到下游就是。”這是趙匡的提議。
也對!張昭一點頭,旱地行舟,那不也是新朝雅政嘛!兆頭挺不錯的。
“大王還可以讓人修復孟津關,一個可以阻止契丹游騎滲透進來,二來就算大河上有漏網之船,也可以沿河追殺,不讓他們靠岸。”
趙匡繼續建議,張昭更加滿意了,“那某就任命爾父趙弘殷為孟津關鎮遏使,汝為副使,全權負責控扼孟津關,以及攔截大河上契丹信船的事情。”
說干就干,張昭一邊讓趙弘殷、趙匡父子封鎖孟津關,一邊讓他們招募黃河船工、漁夫。
更征發民夫兩千余人行新朝雅政,來個旱地行舟。
同時,張昭也準備給高松一點厲害瞧瞧,因為對付中潬城的辦法,也不是完全沒有。
這還得從中潬城的位置說起,這洛陽的黃河河段只有五百多米寬,中潬城是修建在水中沙州之上,這樣一來,距離就更近了。
距離北岸只有一百米出頭,南岸稍寬,也就一百七八十米左右,這個距離,正好在大型投石機的范圍之內。
也恰恰,張昭的雍涼對于投石機的研究早得很,工部主事劉迪帶領的各族工匠,已經把配重式投石機的原理,基本摸索出來了。
張昭立刻讓李孝節把劉迪召來,然后命他準備快速組裝最少三架大型投石機。
既然浮橋窄老子攻不過去,那就用投石機砸,看你個河中沙州上的小城,禁得起多少發投石機。
而為了做出自己確實要先解決中潬城的跡象,張昭從七月初就開始將大量的騎兵放出去。
雍涼騎兵越過偃師城,開始在各處騷擾契丹人,掩護并遷走整個洛陽以東到鄭州的百姓,步兵則不斷逼近偃師城,裝出一副要強攻的態勢。
耶律德光信以為真,他完全不怕張昭攻擊偃師城,反而打算張昭一攻打,馬上就將耶律頗德部東撤。
不過就在耶律德光準備撤的時候,突然發現一直不斷來的中潬城信船,在黃河上被一股善戰的水軍攔截。
山路狹窄的孟津關,也開始出現了雍涼軍隊的身影,他們似乎是在重建孟津關。
七月二十一,哨探的遼軍游奕騎,在孟津關徹底封閉之前,帶回來了一個讓耶律德光以及所有契丹軍將,都非常驚恐的消息。
雍涼軍造了四架六尺多高的投石車,正在不斷轟擊中潬城。
中潬城雖然堅固,但太小,不可能經得起這種大型投石車轟擊的。
一旦中潬城陷落,黃河的封鎖線馬上就會失效。
耶律德光雖然想把張昭引到鞏縣一帶來作戰,但并不表示他覺得自己打不過張昭,只是為了增加己方優勢而已。
而現在中潬城陷入了巨大的危機之中,通信又被切斷,光哥苦熬了一個晚上,也沒想出什么好辦法。
而且這種只能干等的感覺,實在太讓人煎熬了。
加上此時后勤輜重也已經基本到位,耶律德光于是將僥幸未被累死的民夫數百人集合起來,進行了射鬼箭儀式,在鞏縣誓師出發。
得到消息的張昭勃然大怒,也將東京洛陽城中被俘的一千余契丹兵將,全部拉到偃師城外集體砍頭,以契丹人的鮮血祭旗,隨后真的開始勐攻偃師城。
決戰的時刻,終于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