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延壽在行動,他找到了樞密使李崧,要求他向耶律德光進言,立他為太子。
呃!之所以會有如此離譜的想法,是因為趙延壽已經輸麻了。
當年趙德均、趙延壽父子歸契丹之前,已經是盤踞幽州的大軍閥了,有盧龍軍上下數千牙兵牙將簇擁,實力不弱。
其后,趙德均在與石敬瑭比誰無恥的競賽中,棋差一著,敗下陣來。
這倒不是趙德均不夠無恥,而是被現實縛住了手腳。
因為按輩分,石敬瑭確實是耶律德光侄子輩,但趙德均是耶律德光的平輩。
石敬瑭可以無恥的稱小他十幾歲的耶律德光為父皇,但趙德均實在是有點叫不出來,于是最后在郁悶中,死于塞外草原。
不過趙德均死了之后,盧龍軍還有數千人在,他們為了在契丹求條活路,選擇了繼續追隨趙延壽。
耶律德光也需要趙延壽這樣的人幫他穩定幽州的形勢,加上趙延壽長得帥氣,又很會來事,于是封趙延壽為燕王,對他日益親近。
等到石重貴與契丹反目,趙延壽心里就有了期盼,希望能想石敬瑭一樣,被耶律德光冊封為中原天子,追隨他的盧龍軍上下,也是以這個為目標的。
所以,在契丹三次南下之中,特別是前兩次南下,趙延壽的盧龍軍次次沖在最前面,承受的損失,比一般的契丹人都大。
耶律德光也承諾過,入了中原就讓趙延壽為天子,可到了現在,天子耶律德光自己做了。
趙延壽損兵折將什么也沒得到,下面的人早就壓不住了。
盧龍軍數千軍人背后就是幾千戶人家,他們家家戴孝,戶戶舉哀,什么也沒得到,怨氣頗大。
趙延壽拿不到中原天子之位,就沒有足夠的利益去安撫他們。
那么不用其他人,只是這些牙兵牙將,就能把趙延壽給處理了。
要知道盧龍軍也是五代牙兵,殺節度使,他們也是有傳統的,所以趙延壽只能無恥到底了。
他倒不是真的想當耶律德光的太子,因為那是不可能。
他這是表態,主動要求去當耶律德光的兒子,是希望耶律德光能把南朝軍國大事,都委托給他,變相當個中原天子也行。
而趙延壽找上李崧,也是有道理的。
因為當時后晉降兵數萬人跟著契丹人南下,而契丹人自己都沒多少糧食,自然也沒多少糧食給后晉降兵吃,大多數降兵幾乎是半饑餓狀態中跟著南下的。
渡過黃河的時候,耶律德光見后晉兵將數萬,延綿數里不絕,怨聲載道。
他害怕這些兵將叛變,竟然想把這些后晉兵將,全部溺死在黃河中。
最后還是趙延壽苦勸之下,耶律德光才沒有行這長平舊事。
雖然趙延壽的本意,是把這些后晉降兵當成了他的兵馬,想要施恩給他們,得到他們的支持。
但在客觀上,趙延壽還是保全了這幾萬人的性命。
李崧當時則是樞密使,更有子侄在軍中,所以李崧欠了趙延壽一份大人情,只能硬著頭皮,去幫忙在耶律德光面前分說。
趙匡贊冷眼看著父親趙延壽的神操作,忍不住就開口了。
“大人活漢軍數萬,有大恩德在,但正因如此,皇帝才會對你愈加防備。
現在父親又讓樞密使去勸說,豈不是火上澆油,讓皇帝更心生忌憚?”
趙延壽哪肯信,嗚嗚嗚嗚!我契丹大人怎么會防備我這下定決心當漢奸的鐵桿帶路黨呢。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于是趙延壽怒視趙匡贊,覺得這個兒子,越來越讓他不舒服了,當下冷聲斥道。
“豎子何知?陛下英明之主,氣量恢弘,怎會猜忌某家?”
不過,事實證明,趙匡贊說的更有道理,耶律德光聽到李崧的進言后,臉上立刻露出了笑瞇瞇的神色,只看的李崧背后冷汗刷刷的冒。
見李崧知道厲害后,耶律德光才笑著開口說道:“吾于燕王雖割肌肉亦不惜,但皇太子須天子之子得為,燕王豈得為也?”
呵呵!當一個素有英明自稱的皇帝說出‘雖割肌肉亦不惜’這句話的時候,那可真就不是器重了。
至少李崧是聽出了耶律德光口中,濃濃的血腥味。
這老油條害怕牽連自己,也覺得這樣回去趙延壽那里不好交代,情急之下,想到了一個擺脫危險好辦法,他正色對耶律德光說道。
“燕王所求,非一人之所求。且方今天下,河東尚未來朝,關中各路節帥也尚未有消息傳來,愿皇帝慎之。”
耶律德光一聽,立刻就收起了笑瞇瞇的表情,因為李崧這些話,不是一個趙延壽說客會說的話,而是一個樞密使的該說的。
河東劉知遠,一直態度曖昧,說了派人朝見,但一直沒見河東使者到。
至于關中各路節帥沒有消息,則更加可怕,因為他們集體毫無消息的背后,代表耶律德光的義弟,河西那位大涼天王,很可能有動作了。
耶律德光埋頭想了一下,原晉國各鎮節帥都被他事實上軟禁,早就有怨言。
開封府周圍幾萬漢軍生活困苦,心懷怨懟,更早就把救了他們一命的趙延壽,當成了希望。
如果此刻耶律德光對趙延壽沒有表示,斷了他們的念想,那除非馬上殺了這幾萬漢軍,不然就要謹防嘩變了。
在政治上,光哥是很合格的,于是他馬上召見同平章事張礪。
張礪原本是趙延壽父親趙德均的掌書記,與趙延壽一同歸于契丹,耶律德光南下前,就已經做到遼國的翰林承旨、吏部尚書了。
耶律德光讓張礪擬旨冊封趙延壽,太子不能給,但可以繼續加官安撫,張礪卻對耶律德光說道。
“今大遼始得中國,宜以中國人治之,不可專用國人及左右近習。茍政令乖失,則人心不服,雖得之亦將失之。”
耶律德光聽完沉默不語,他哪是不知道不該扣押諸鎮節度,更知道不該讓蕭翰等契丹人四處打草谷。
但實在是因為軍無糧草,不喂飽了契丹各部兵將,也無法服眾,才不得已放縱,現在也還不到停止打草谷的時候。
于是過了一會,耶律德光才對張礪說道:“汝且去擬旨,此事吾自有計較。”
張礪長嘆一聲,只能退下去擬旨了。
未幾,張礪擬旨送到了耶律德光面前,擬進趙延壽為中京留守、大丞相、錄尚書事、都督中外諸軍事。
好家伙,只看得耶律德光眼皮突突的跳,要不是耶律德光知道張礪的為人,都要懷疑他勾結趙延壽了。
想了又想,糾結了半天,耶律德光提筆,將都督中外軍事這幾個字涂去。
對于光哥來說,這可是極大的讓步了,歷史上他可是把錄尚書事這個也給涂掉了的。
翌日,趙延壽得到了耶律德光的冊封,頓時欣喜若狂。
雖然少了都督中外軍事這一項,但得到這個冊封后,他趙延壽就是遼國中漢人中第一位了。
東京炎熱,夏季就要到來,皇帝遲早要北歸納涼,那他就不是南朝的實際掌控者了嗎?到時候,嘿嘿....。
得意洋洋的趙延壽在四處顯擺,趙匡贊則皺起了眉頭,他對身邊的趙仙說道。
“契丹主厚賞大人,恐怕是對二哥起了疑心,得速速派人去信,讓二哥率軍東進,不能等契丹人布置完成。”
這二哥可不是后世二哥的意思,此時的哥,可以是哥哥,也可以是父親的意思,綜合來說是一種對年長近親男性的尊稱。
嗯。雖然還沒成親,但趙匡贊,已經開始以女婿自居了。
四月初十,被東京人罵成了灰孫子,賣了國卻一點好處也沒得到的杜重威和李守貞兩人,找到耶律德光,對著光哥苦苦哀求。
“臣等以十萬漢軍歸降皇帝,有大功,今卻連朝賀錢都不能免,心實不甘。”
于是耶律德光大笑,對這兩無恥之徒說道:“二位有大功,吾就免此二千萬朝賀錢,以酬汝之功。”
這就是走狗漢奸被榨干用處,成為一次性耗材后,該得的待遇。
他兩以打的耶律德光化身驢車戰神逃遁的百戰之師歸降,得到的酬功,就是免了他們一人一千萬錢,即一萬貫的勒索。
四月十五,蕭翰等人打草谷后,用大車數百載金銀錦帛女子回到東京,東京周圍幾乎糜爛。
其后蕭翰又聽聞石重貴新建的滋德宮,有美貌擅歌舞宮人五十,于是當即率兵去奪取。
滋德宮守宦官張環不給,蕭翰親自以鐵烙鐵燙張環腹部,張環腸穿肚爛而死,石重貴橫征暴斂建起來的滋德宮,從宮女到珍寶,遂全都歸于契丹人。
蕭翰甚至還在滋德宮放了一把火,火勢蔓延到了附近民居,燒毀二百多間民房,百余人葬身火海。
四月底,耶律德光以隨遼國南下的漢奸耿崇美、高唐英、崔廷勛為制使,再次帶領契丹人到各州打草谷,意圖湊夠大軍所需三月的糧草。
因為張昭已經進入關中的消息,終于開始不斷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