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確定先遼后蜀的策略之后,張昭在長安傳檄天下各國,將耶律德光進東京開封府,比作昔年吐蕃破長安。
號召孟蜀、南平、馬楚、錢越等諸國共同騎兵,驅逐契丹。
甚至連那個自娛自樂的南漢,都派人持書傳檄。
只是天下諸國中,張昭唯獨漏掉了吳唐,因為這是天下間,唯一還有一定實力和中原王朝抗衡的國家。
甚至在歷史上,吳唐還被某些文人確認為后唐之后的正統。
如今吳唐國主李璟在位,滅閩國,壓錢越,甚至還在準備滅掉馬楚,風頭一時無二,張昭得了和凝的提醒,才不會傳檄與李璟。
其實這份傳檄,唯一針對的就是蜀國,像是南平,傳檄的目的,是南平和蜀國關系較為密切,為了麻痹孟昶,張昭才特意傳檄給高從誨的。
其余三國,馬楚兄弟內亂自顧不暇,錢越與中原隔了吳唐,也沒有實力真正出兵。
至于南漢,劉成這個變態,馬上就要殺光他所有的兄弟,然后把侄女統統收進后宮,同時還要搞人體解剖和派海軍搶劫海商,壓根都沒工夫搭理張昭。
而在傳檄的同時,張昭正式確立雍國政體,將長安的名字從京兆府改回來,置百官,定禮儀,并頒布《大雍刑律統類》作為執法依據。
隨后,張昭改關中的渭州為平州,原州為源州,鳳翔府為歧州,以此跟原本涼國的渭州和原州區分開來。
并召鳳翔府李從曮家族以及平、鎮、涇、源、邠、寧、武、衍、歧、鳳、秦、成、同、耀、華、隴十六州官員,地方大族代表到長安。
關中十六州官員到位之后,張昭根據去年災民經過后的表現,重新安排職位。
那些拿了張昭錢糧什么都不干的,全部下獄抄家,勉強干了一點的,考核后再用,做得好的,連帶吏員都原地授予官職。
搞定各州官吏后,張昭宣布大赦關中。
此時關中因為水旱災害的影響,各地盜賊四起,但其中大部分都是活不下去的民眾,甚至還有大族為躲避災害全族進山成為黑戶的。
張昭頒布大赦令,赦免關中所有的盜賊和逃戶以及他們所欠賦稅。
除了積年惡賊,罪行累累的,都通通赦免,鼓勵逃戶下山復耕。
此時的關中,農耕前景頗為不妙,經過去年的天災人禍,今年春耕的完成率,只有不到七成。
也就是說,整個關中一百三十多萬人中,至少有四十萬人的糧食缺口。
對此,張昭也沒有什么好辦法,只能一面下令繼續遷移關中之民到靈、夏、肅等州。
一面下令讓西來的行商,必須每人攜帶等身重的糧食進入關中,以此抵免部分商稅。
最后則宣布關中大休,自今年起,關中所有的徭役均免。
興修水利、加固山川所需要的勞動力,全部由張昭個人出糧雇傭,雇傭對象為春耕沒有完成,無法進行農業生產的農夫。
雖然還是跟服徭役差不多,但張昭出糧的話,一是節省了各級官府財政壓力。
二是糧食要給的寬裕一些,讓一家主要勞動力在服徭役之后,還能余個三瓜兩棗回去接濟妻兒老小。
而這筆錢,同樣不是小數目,張昭雖然可以用銀票抵一部分。
但糧食來源仍然是個大問題,河西、隴右是提供不了這么多糧食的。于是,張昭只能去坑一坑孟昶了。
張天王專門把那個在高昌揪住頡利毗加衣袍不放的王九郎,找了出來。
這小子被扔到西域,出使過黠戛斯和烏古斯等地后,已經被鍛煉出來了。
他出使孟蜀的使命很簡單,那就是告訴孟昶,從此時起,蜀地想要購買河西的白糖、冰糖、香料以及其他西域商品,只能用銀票,不能用蜀中鑄錢交易了。
而且不接受銀票與蜀中銅、鐵錢的直接兌換,蜀中商人必須用錦、綢、絲、綃與糧食各半來兌換銀票,然后再用銀票來購買河西貨物。
這就是隱蔽一點的勒索,雖然目前兩國交易中,銀票已經占到了近一半,蜀國已經在被吸血了,但完全禁止蜀中的錢幣,還是跨度很大的。
所以張昭找來了王九郎,相對于武達兒、武原兒這種老派使者,王九郎這種在張昭干預下成長起來的人才,更能理解張昭的意圖。
“此事的關鍵點,在于你要讓孟昶相信,關中極為缺糧,所以某才會出此下策,不然蜀國上下,是不會接受這種突然變動的。”
王九郎看了看張昭,很有把握的說道:“臣知道,此事的關鍵,就是要激起孟昶的貪婪之心。
讓他把我們的從蜀中獲得糧食的行為,當成我們急缺軍糧的無奈舉動。
讓他覺得,反正不久他就能得到至少半個關中,如此才會放心提供糧食,以求我們早日出關與契丹人拼命。不過...。”
王九郎遲疑了一下,“大王,若是要讓蜀中糧食運到關中,以目前的道路,轉運的效率太低了,我猜蜀國可能會提出擴寬棧道或者疏通斜谷水以運糧。”
張昭冷笑一聲,王九郎的擔心,是有道理的。
這其實也是張昭斷定孟昶會同意運糧的一大原因,那就是蜀國可以借機疏通入關中的道路,以后方便他們運兵入關中。
“孟昶小兒,長于深宮之中,哪知世事險惡。
蜀中無良馬,騎兵還不如吳唐,孟蜀精兵,大多出自夔(奉節)、萬、黔(黔江)、合(合川)瀘、戎(宜賓)、巴(巴中)諸州,乃是最好的山地兵,惜乎不習騎戰。
孟昶要敢來,就把他放進關中平原,讓他們嘗嘗西涼鐵騎的厲害。
就這么辦,你上去寫一個條陳上來,把各種可能的情況都事先預估一下。
吾也會讓太醫院判韓七娘子配合你,還是走韓保升的路子,摸清孟昶脾氣后,對癥下藥。”
話說到這,張昭看了門外正在為大軍出征熬制解暑湯藥的太醫院隨軍醫士們一眼,怎么當初趙今方就沒死在亂軍之中呢。
要收趙今方沒了,他納了韓七娘子,那樣就真正能驅動韓保升這個孟昶的寵臣,為自己做事了。
太醫院中,正在苦心研究怎么更好治療槍棒傷的某趙姓太醫院院使,突然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
就在張昭開始整頓關中,自封雍王,準備出兵中原,與契丹人一決雌雄的時候。
契丹國主,我張天王的的義兄耶律德光,也在東京開封府正式立國了。
當然,由于耶律德光前期為了讓趙延壽和杜重威賣命,忽悠過這兩人,都允諾過讓他們當中原天子,所以耶律德光也不好直接說自己當,于是他耍了一個小心眼。
四月初一,耶律德光以中原皇帝的儀仗在大寧宮崇元殿,接受群臣朝賀。
天下節度使中,除了河東節度使劉知遠,徐州武寧軍節度使虎刺勒,襄陽防御使焦繼勛以外,連安審琦、高行周、符彥卿等,都親自到東京朝拜。
三拜完畢,耶律德光突然提出中原無主,當立皇帝以安天下,讓眾臣推戴。
注意,我光哥在這里耍了個心眼,他說的是立皇帝,可不是立天子。
這兩個詞雖然意思差不多,但在這時候來說,可是有區別的。
最大的區別就是,他耶律德光可是稱皇帝的,但石敬瑭在與契丹外交來往中,從來就沒稱自己為皇帝過,而是一直稱中原天子。
這么一來,耶律德光立于崇元殿寶座之上,讓群臣推戴皇帝,誰還敢推戴趙延壽和杜重威?
不要命了是吧?就連趙延壽本人,也頓時臉色慘白了起來。
果然,群臣一致推戴,請耶律德光登皇帝位。
耶律德光大喜,欣然接受了胡漢官員的一致推戴。
欽天監測得四日后就是良辰吉日,光哥遂下令各官準備登基禮儀。
四月初五耶律德光戴通天冠、著絳紗袍,登東京皇宮正殿,接受胡漢百官朝賀。
宣布大赦在遼晉大戰中,抵抗過契丹的晉國文武,并下詔改契丹國號為大遼,改會同八年為大同元年。
并大封臣子,以張礪為平章事,李崧為樞密使,馮道為太傅,劉昫為翰林學士,馮玉為太子太保。
還把中京臨潢府搬到了鎮州,開始以中原皇帝自居。
不過,耶律德光這個中原皇帝并不好當。
因為在他入中原前,晉國河南、河北已經遭遇了兩年的水旱蝗三災加上人禍,東京開封府的存糧,竟然只有不到一萬石。
這就麻煩了,不算投降的晉軍,契丹人自己都有七萬余軍隊。
而且按照契丹人的習慣,他們出征從來就不帶軍糧,也沒有軍餉的。
耶律德光本來還想裝一下仁君,但是沒有軍糧,加上他這次鼓動契丹各部南下時,就承諾了以中原財富犒賞諸軍,若是不兌現的話,恐怕就壓不住了。
于是我光哥不裝了,攤牌了,我契丹老爺,就是來打你們這些南朝蠻子草谷的。
他下令扣住后晉諸鎮節度使不放他們回地方,而派契丹將領豪酋率兵到各州。
這可是打草谷,是無差別的直接劫掠,比起石重貴派人到各州督促錢糧,殘暴了十倍都不止。
河南河北諸州,頓時陷入了契丹人帶來的大恐怖中,不管是官紳大族還是平頭百姓,都無差別的被契丹人劫掠殺戮。
甚至到東京開封府朝拜的各鎮節度使都不能避免,連杜重威、李守貞這樣的‘大功臣’,都被勒令必須交一萬貫的朝賀錢。
一時間,中原之民,從最上面的馮道等宰相和各鎮節帥到最底層的平民,才真正見識到了,什么叫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