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州城中,果然是薩克圖到了。
這位龐特勤的子孫,長相其實非常漢人化,除了有個漢人中不常見的鷹鉤鼻外。
薩克圖今年已經四十一歲了,比起張昭,也就大了十一歲左右。
但是兩人的面相,至少相差了二十歲以上。
張昭留著幾縷修剪標志的小胡子,一副還能被稱為帥氣小伙的樣子。
薩克圖卻滿臉溝壑,臉色黑中帶些許紅色,手上滿是風雪侵蝕的痕跡,給人一種飽經風霜的感覺。
實際上也是如此,在突然崛起的大業被張昭打斷之后,薩克圖這十年來,一直都不好過。
當年疏勒被攻破,不但讓他失去了王后以及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還失去了寶貴的根基之地。
破虜州外一場大戰,他率兩萬余精騎,硬是沒拿下張昭成分復雜的七千多人。
要知道,薩克圖的兩萬余人最少一萬五千人是很有戰斗力的,而張昭真正能戰的,不會超過三千人。
這一戰,徹底打碎了薩克圖辛辛苦苦十幾年建立起來的威信,連十五歲的長子巴依塔什都戰死了,他只能在幾百心腹的護衛下,逃往賽里木湖一帶。
不過,薩克圖沒有氣餒,他利用七河之地各個葛邏祿部族之間的矛盾,重新坐穩了布格拉汗的位置,并且有能力抽調數萬大軍重返疏勒。
但是這次更慘,他竟然被李圣天給擊敗了!
這一場戰敗的打擊,遠比破虜州城下的戰敗給張昭的打擊更大。
因為誰都知道,李圣天并不是一位馬上君王,現在連他都能輕易擊敗薩克圖,可見大汗的天命已經不在薩克圖身上了。
果然,戰敗回到七河之地,手下的部族就開始反對薩克圖。
他又只能帶上幾百心腹離開,往西一路跑到了花剌子模海(咸海)邊,在烏古斯人的地盤上才立穩腳跟。
不過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薩克圖.布格拉汗已經要成為歷史的時候,薩克圖經過兩年的招攬,竟然又帶著數萬部眾,幾千騎兵回到了七河之地。
這次薩克圖學乖了,他放棄了曾經的喀喇黑汗布格拉汗的架子,開始只把自己當做一個葛邏祿人的大汗。
為此他放棄了天方教,重回了摩尼教的懷抱,也不把原本喀喇黑汗國內的居民,當做他的子民了。
脫下了這些包袱后,薩克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帶領葛邏祿人南下,四處劫掠那些原本是他子民,甚至還有些希望他能回來的回鶻人。
這樣做的效果是顯著的,雖然薩克圖失去了曾經子民的支持,但成功得到了葛邏祿人的支持。
以至于高昌回鶻的頡利毗加為了不遭到薩克圖的襲擊,都愿意與他聯姻,并嫁女兒給他了。
不過你以為薩克圖,這次是來救援高昌回鶻的嗎?
不對!他是來撈好處的。
雖然張昭跟他有血海深仇,他王后曹氏都給張昭生下兩個女兒了,他親女兒也說不定被.....。
但薩克圖絲毫沒有要找張昭報仇的意思。
拿什么報仇?
原本喀喇汗國的時候,薩克圖還可以養得起數百具狀甲騎,那是因為疏勒和焉耆有很不錯的鋼鐵冶煉基礎。
可是到了七河之地,別說打造鐵甲了,一把破鐵刀都珍貴的不得了。
葛邏祿部族的冶鐵能力,僅限于可以修修補補。
把礦石挖出來再冶煉,也不能說沒有,但很可能只能與漢地一個小鐵作坊相當。
就這些裝備,憑什么找張昭報仇?
薩克圖現在想的,就是能撈到什么好處,就撈到什么好處,不斷壯大自己。
最大的愿望,還是可以收復疏勒,重建喀喇汗國,這樣的他就可以獲得穩定的鐵器來源。
如果壽命夠長的話,可能會在五六十歲的時候,建立一個大大的汗國。
所以,這次率領葛邏祿人三萬騎東進,薩克圖根本都沒想過老老實實的來救援高昌回鶻。
從高昌回鶻撈好處,然后帶回七河之地,再積攢一些實力以后,就去攻打那個松散的烏古斯人聯盟,去擔任烏古斯人的葉護。
最后憑借烏古斯葉護與葛邏祿人可汗兩個身份,去勾連波斯人。
用幫著波斯人對付怛羅斯李國守的機會,獲得波斯的大量鐵器,有可能的話,入主薩曼波斯,這才是薩克圖對自己的職業規劃。
“大汗!灰牙部有兩支去北邊巡邏的百人隊沒有回來,已經超過兩個時辰了!”
薩克圖正準備休息,手下統軍進來報告了一個新消息。
薩克圖想了一會,方才問道:“他們巡邏時,可曾有本地人作為向導?”
統軍點了點頭,“有向導,而且向導也沒有回來。”
“知道了,小心戒備,明日凌晨就加派人手去搜索,有任何情況,都必須來報告!”
薩克圖也沒什么別的好辦法,因為這種部落軍,就根本別想有多好的紀律。
這兩個百人隊長時間不歸,要么是搶劫了附近的小部落逍遙去了,要么就是搶劫了什么行商,躲起來分贓去了。
庭州作為高昌回鶻的夏都,比起七河之地來說,還是算富庶的。
因為到了庭州以后,薩克圖手下的部落騎兵,就有些忍不住了,搶劫、強奸乃至殺人的都不少見。
薩克圖也只是在太不像話之后,才會處罰一些部族。
在他看來,劫掠自古就是保持軍隊戰斗力的不二法寶,只有不是只顧著劫掠就沒什么問題。
當然,薩克圖也還是想過,會不會是那哪里來了軍隊,伏擊了這兩支百人隊?
但思考了一會,薩克圖留否定了這個想法,要悄無聲息的伏擊兩支百人隊騎兵,沒有五倍的兵力是做不到的。
不!就算有五倍兵力也做不到一個不漏,除非是五倍兵力以上,戰斗力也處于碾壓的狀態。
被李存惠和慕容延釗抓回來的庭州騎兵,連一百人都不到,因為其余一百多人,都被他們全部殺死了。
這種抓舌頭的伏擊,講究的就是狂風暴雨般的痛打。
矯健的河西折耳馬加上全員裝備角弓弩和環鎖鎧,被伏擊的庭州騎兵,幾乎都沒反應過來。
張昭沒想到,一猜就中,竟然還真是薩克圖帶著葛邏祿人來了。
明白了敵人是誰之后,這一切就好辦了。
審問得知,薩克圖的三萬騎兵中,一萬五千人就駐扎在庭州,一萬人駐扎在稍南邊的神仙鎮等周圍,還有五千人則要更往西南一點。
城中的一千余高昌回鶻騎兵,包括前來迎接薩克圖的高昌庭州都督,都已經被薩克圖給控制住了。
至于就三萬人為什么要這么分散?那是因為庭州附近就是沙漠,實在無法承擔幾萬人長期駐扎,所以必須要分散兵力。
這從張昭這里就看得出來,他這一萬三千人已經把咸泉之水,喝的開始明顯下降了。
“大王,葛邏祿人素來狡詐無信,其眾雖然悍勇,但軍備和紀律都很差,更是貪婪無比。
不如我們明日讓人偽裝成行商,吸引庭州城的葛邏祿人出來劫掠,然后兩面夾擊。”
弄清楚了是誰,瓊熱多金顯得很是興奮,好久沒打這么痛快的騎兵對決了。
而且打葛邏祿人比打黨項人更起勁,總有一種正在開疆拓土的感覺。
“大王,葛邏祿人穿過千里沙陀磧而來,到現在為止也不過就是休息了八天。
而且他們還是分散駐扎,不過一萬余人,就算神仙鎮的騎兵支援來得快,也就是兩萬五千人。
以我們一萬三千精騎的戰力,完全可以擊潰,不如直接大張旗鼓圍住庭州,堂堂正正的消滅他們。”
不過李存惠有不同的意見,他覺得搞什么偽裝引誘太麻煩了,直接以力服人更好。
“老白你來說說看!”張昭轉頭問后邊的白從信。
白從信早就習慣了張昭這種奇奇怪怪的稱呼,他沒有思考直接回答道。
“庭州地處沙陀磧邊緣,周圍并無多少林木可以藏兵。
硬要藏就只能暫時在荒磧中等候,殺出去至少需要一刻鐘左右,這對作為誘餌的袍澤來說,是很危險的。
所以臣贊同李統軍的意見,我們盡起大軍直接到庭州城下,只留往西穿過沙陀磧的一條路,逼葛邏祿人出來決戰。
他們要是不出來,就這些狄夷的守城手藝,只會死得更快。”
“白總兵說得對,咱們兄弟當年只用三千人,就能把薩克圖兩萬鐵騎打的大敗,現在還怕他這點連甲都不多游騎?
多金一會咱兩沖在最前面,再為大王帶回一個薩克圖的王后!”
李若泰不愧是于闐王族和大唐皇室的混血后人,高情商的話說的漂亮,一下就把建議被否的瓊熱多金,說的開心起來了。
“兄長說的對!請大王下令吧!咱們這次,可不能讓薩克圖這豚犬給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