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盧節度使駐地青州,節度使署衙中,楊光遠及長子楊承祚正在密謀。
因為楊光遠越想越窩火,覺得自己被后晉朝廷PUA了。
說好了讓他與鄴都的杜重威交換移鎮,結果過了東京,就讓他移鎮平盧。
若非楊光遠當時沒帶多少財貨,隨行還有三百甲兵護衛,恐怕連命都保不住。
這青州地狹民貧,哪能和人口繁華,還是東京北面門戶的鄴都相比。
他本來和杜重威約定好了,各留一千驍勇之士給對方掌控。
結果杜重威倒是去了西京洛陽,把他留下的,用全洛陽搜刮出銀錢養起來的虎狼之士給掌控了。
而他則來到青州,以前的錢都白花了。
楊光遠的長子楊承祚也是窩火的很,石敬瑭一死,他這駙馬都尉馬上就不吃香了。
下召改鎮平盧的時候,他想要公主去皇宮求告,結果石重貴連宮門都不讓進,使得楊承祚大失顏面。
“大人,東京那邊有消息來了,景延廣這田舍奴把契丹使者給罵回去了,還是稱孫不稱臣,看來與契丹人的大戰,在所難免了。”
楊光遠的次子楊承信喜氣洋洋的從外面跑了進來,對于他們來說,景延廣去挑釁契丹,就是他們的機會。
“動手吧大人!這次咱們在西京撈的錢養的兵,全便宜杜重威了。
現在景延廣敢把咱們移鎮平盧,那他以后就敢把咱們移鎮邠州靜難軍,延州彰武軍那種面對涼國的苦寒之地。”
楊光遠眉頭緊皺,他還是有一點下不了決心,看著長子楊承祚急不可耐的樣子。
這位算是久經戰陣,知道契丹人是怎么回事的瘌痢頭節帥,遲疑的說道。
“契丹人詭詐多變,耶律德光更是素有南侵中原之心,這石敬瑭已經將燕云十六州都出賣了,我等還能給出什么條件?
總不能再將定鎮二州也給賣了吧?
定州就是后世河北定州,鎮州則是河北正定縣,兩個地方相當于后世的保定和石家莊。
在石敬瑭出賣燕云十六州之后,后晉朝廷以正、定、深、趙等州,建立了一個用城池組成的堡壘型防御鏈。
勉強可以達到稍微限制契丹鐵騎,不讓他們肆無忌憚南下的程度。
若是要再將定鎮二州出賣的話,黃河以北就再也沒有能阻擋契丹人的地方了。
對于楊光遠的遲疑,楊承祚顯得毫不在乎,他把頭一擺,毫無廉恥的說道。
“石敬瑭賣得燕云十六州,我楊家為何賣不得區區定鎮二州?
大人還看不清如今的時局嗎?朝廷上下皆欲使我父子死而后快,若是賣了定鎮二州,還可以做個河南天子。
大不了就沿黃河一線修筑要塞,斷絕浮橋,每年冬日鑿冰防凍來防御契丹人。
若是不出賣定鎮二州,那就等著哪一天朝廷突然派天使上門,把我們的頭砍了去吧。
楊光遠被楊承祚說得默然無語,自從他們父子在西京洛陽殺了范延光嘗到了甜頭開始,不到一年的時間,就戕害了西京洛陽百姓、行商以及各級官員,不下兩千人。
雖然這也是戰亂不息的五代,他們父子在西京洛陽殺的人也不算多。
但要論殘忍的程度,恐怕往前也就是昔日黃巢手下的吃人將軍秦宗權。
往后得再過幾年,那位喜吃人肝的晉昌軍節度使趙思綰,能與之相比了。
現在楊光遠可以看見的是,后晉朝廷不論文武,上到天子,下到軍校,確實都有殺他們之意。
想到這些,他把手在扳足上重重的一錘,“我兒立刻去讓掌書記修書一封,選能言之士,呈遞與契丹皇帝陛下,邀約他率軍南下,共謀中原。
再把咱們從洛陽得來的金銀,與平盧軍的上下兵將共享,讓他們跟我們一同起事。”
楊光遠安排的不錯,但楊承祚做有點遲疑。
“大人,我們從洛陽搜刮的錢財,都兌換成了河西銀票了,且都是一千貫貫一張的大鈔,如何分發的下去?”
楊光遠說是共享,但實際上是只準備出五萬貫左右。
這一千貫一張的銀票,五萬貫才五十張,這能收買的到幾個人?
到時候上邊的牙將拿了銀票不給下邊的牙兵分,反倒是要壞事的。
而且楊光遠也很是舍不得他從范延光那兒搜刮來的錢財,想了一想,干脆把心一橫。
“那就召集眾將,某親自與他們分說,等起事之時,就將淄州搜刮一空,以供軍用。”
此時的平盧節度使治下有兩座大城市,一是署衙所在的青州,再就是青州以西的淄州。
以平盧節的區區幾千兵力和楊光遠幾百心腹牙兵,一旦起事肯定不可能青州、淄州都守,必然只能守一個地方。
所以楊光遠準備放棄淄州,用淄州的財貨,收攬青州平盧軍牙兵的心,然后固守青州一帶等契丹大軍南下。
契丹,哦,現在該叫做遼國了,東京遼陽府中,耶律德光一面命人四處購買各種珍寶錦緞,做出要為母親述律太后十月份生辰,大肆慶祝的表象。
一面則暗中命令左右皮室軍勤加操練,還征召了大量的奚人、渤海人。
并且在取得述律太后的準許后,還動用了述律平的私軍屬珊軍,做好了南侵的準備。
而耶律德光的這些操作,也確實成功麻痹了后晉朝廷。
以后晉朝廷在契丹境內少得可憐的眼線,別說準確,就是在大致上把契丹動向都做不到,很快就被耶律德光的小動作給騙了。
這導致石重貴除了在黃河以北的貝州,囤積了大量的軍需糧草以外,根本就沒有其他防御性的舉措。
相反,反倒是趙延壽通過在河北的細作,已經探明了后晉朝廷囤積軍需物資的地方就是貝州。
雙方首先在情報上相差了一個等級。
而楊光遠的來信,對于耶律德光來說,只不過是更加堅定了他南下懲罰后晉的心而已。
因為他已經看清了這些中原武人的德行,別說是與他沒有什么交情,還頂著一個瘌痢頭,讓人望而生厭的楊光遠。
就是被他當作義子對待,一直在他身邊跑來跑去的中年帥哥趙延壽,耶律德光也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把它再扶持成中原皇帝。
這個中原皇帝,耶律德光是打算自己做一做了。
而趙延壽當然不知道這些,他還在作著耶律德光能讓他做中原皇帝,建立大燕王朝,成為燕太祖的美夢。
此刻聽聞楊光遠有使者到,趙延壽立刻就興致勃勃地求見了耶律德光,要求作為先鋒。
耶律德光眼見萬事俱備,當下也不含湖,直接任命趙延壽為先鋒。
調給他奚人部族軍兩萬,山后的媯、云、應、檀等州漢兵兩萬余,加上趙延壽的幾千人,合計五萬,命他作為先鋒起兵南下。
耶律德光自己則率左右皮室軍、屬珊軍、七部族軍和渤海兵八萬人,號稱十萬作為主力在后面押陣。
張昭這邊,經過十五天的長途跋涉,他率領的中軍主力九千人終于也到達了咸泉鎮。
而咸泉鎮也不負它這咸泉的名頭,這實際上是一個大約只有四五百平的小水洼,湖中之水,果然是澹澹的咸味中帶著苦澀。
不過,張昭抬起頭看了看四周沙陀磧那荒涼的沙地,頓時覺得能在這沙漠之邊緣,出現如此一口泉,也算是難得了。
剛剛修整完畢,白從信就策馬親自來報。
原來按照行商們提供的情報,作為高昌回鶻夏都的庭州,本應該只有兩三千軍馬的。
但等白從信到了之后,整個庭州卻已然戒嚴,光是城外來回巡梭的騎兵,就不下上萬。
左羽林衛的探馬根本就沒法抵近偵查,裝扮城行商的錦衣使者進了庭州城,也就沒見人再回來,看來是被扣住了。
這就有些奇怪了,張昭撓了撓頭,按說不應該呀!
知道大軍具體行動時間的行商,都是經過河西商會精挑細選的。
人人都有大利益和家卷在涼州,他們是不敢向任何人,透露任何情報的。
而就在半個多月前,張昭還派出了最后一批使者,前往高昌回鶻的王帳面見頡利毗加,還在用自去王號麻痹高昌回鶻上下。
總不能頡利毗加馬上就反應過來了,然后在一個半月之內,就從高昌王城來到了庭州。
張昭緩緩搖了搖頭,要是頡利毗加這么好對付,敢馬上發生大戰的時候,離開堅城高昌跑到庭州來,那反倒是個可以輕易拿下的對象。
不過這個情況確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因為在出發之前,張昭主持過軍議,已經將高昌回鶻的人口軍隊,都做了細致的分析。
整個高昌回鶻,就算把牧民都征召起來,也不過就是六七萬人的規模。
他們根本沒有派出這么多軍隊屏蔽庭州的能力,除非他們把所有的部隊都抽調到這邊來了。
白從信拿著地圖,開始在地圖上仔細地分析了起來,忽然,他指著庭州西北的方向,看向了張昭。
張昭也稍微一愣,怎么把這個家伙給忘記了?
身邊的李存惠看到了張昭手指的方向,他摸了摸下巴問道。
“大人的意思是?這庭州城出現的大批騎兵,有可能是從七河之地來的葛邏祿人呢?”
慕容信長也點了點頭,“尹州陳家傳來了薩克圖要與高昌回鶻聯姻的消息,頡利毗加也知道我們即將對他發動進攻。
那么很有可能會通報給薩克圖,讓他出兵救援,這是說得通的,
那么咱們,應該正好撞見了前來救援的薩克圖麾下葛邏祿人。”
嘿嘿!張昭臉上露出一絲冷笑,要是這樣的話,倒省著他去找薩克圖了。
張天王當即做出了決定,“與其咱們在這里胡亂猜測,不如存惠兒你與慕容延釗二人各帶一百精騎,去抓一伙舌頭回來。
要是這些人真是七河之地的葛邏祿人的話,咱們不妨就在這庭州城外圍殲了他們。
然后再打著葛邏祿的旗號,騙過高山回鶻在白水澗道的守軍,直插高昌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