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昭尋聲望去,一個身穿月白色圓領袍,頭戴金絲網巾,雙手背在身后的男子慢悠悠走了出來。
此人身姿挺拔、劍眉星...呃!不對,這雙眼睛是真不好看。
細長細長的,顯得有些妖異,又有些充滿了某種渴望的奇特感覺。
只看這雙眼睛,你一瞬間就能想到很多人物,什么陳平、李儒、賈詡之流的。
男子看見張昭看向了他的眼睛,頓時臉頰不自覺的抽搐了一下。
他當然知道這雙眼睛生的不好,可這特么是媽生爹給的,難道還能說不要就不要?
要不是這雙眼睛減分,以他的出身和才學,怎么到現在還會四處游走流浪,早就高官厚祿了。
不過張昭也只關注了一下,就移開了視線,作為一個穿越者,相由心生什么的他信一點,但也不會像這個時代的人那么深信。
況且,處于后世資訊爆炸時代的人,哪怕是青春期的男孩,也能舉出幾個君王因為相貌或者其他原因怠慢雄才,最后悔之莫及的事情。
可以說,一個從后世來的人,哪怕他就是個高中生穿越來,也能像模像樣的擺出一個虛懷若谷能容人的賢君形象,這就是教育與資訊到位的結果。
更別說在網文中,這種莫欺少年窮,不要以貌取人的裝嗶翻轉打臉套路都看膩了,誰還學不會兩招呢。
所以,張昭沒有過多關注這雙眼睛,臉上也沒出現曹元德第一次見時,那種驚詫和不安的神情,僅僅是看了一眼就恢復如常了。
“還未請教足下高姓大名?不知有何見教?”
張昭拱了拱手,很自然的發問,他要看看對面這個直差拿著把羽毛扇,就能裝出一副諸葛孔明模樣的人,有什么見解。
“在下河東道河中府絳州人裴遠,出自聞喜裴氏!”
裴遠拱了拱手。對于張二郎剛才的表情,他很滿意,這是第一次有上位者見了他的眼睛,沒有露出不喜臉色,還能彬彬有禮的。
‘哐!嘭!’
下一秒,裴遠就發現他看錯人了,因為話音剛落,一個碩大的陶罐就砸到了他頭上。
陶片在他額頭上飛濺了出去,裴遠沒感覺到痛,只覺得暈乎乎的。
眩暈過后,溫熱的感覺從額頭上流了下來,鮮血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裴遠踉蹌了兩步,一屁股就坐到在了地上。
“就他媽你叫裴遠啊!”
恍惚中,裴遠聽到了來自張二郎君的咆哮。
‘嘿嘿嘿!’但他沒有害怕,反而充滿驚喜地咧嘴笑了起來。
“打得好!打得好!張二郎君果然膽大心狠,已然身如浮萍,還敢在此大殿中猛然發難!”
咦?這是個什么玩意?打得好?憑你也要冒充鎮關西?
不過嘛,張昭可沒忘記這個裴遠是說了什么話引起他主意的,他慢慢走過去,拎起了這個鮮血流了滿臉,但仍然在皈依大笑的家伙。
“現在,我倒是有點興趣了,你剛才說,何必拘泥于此尺寸之地是吧?
那里說說,何處天地寬,說得出來,你就能活,說不出來,今日你就是第一個投胎的。”
張昭一半是期待,期待這家伙真是個有才能的,說不定有更好的辦法解局。
一半是想立威了,屋內人估計還以為他不敢動手,那這個跳出來的裴遠,說不出來個一二三的話,不就正好是嚇猴的那只雞?
一邊問,張昭還扯過身邊一個嚇壞了的粟特中年人,直接用匕首把他的衣角切下了一大塊,慢悠悠的給裴遠擦起了臉上的血漬。
溫柔的如同一個兄長一樣,好像剛才把人砸的頭破血流的不是他。
“慢慢說,別怕,我給你止血呢!這傷口不大,死不了人,別影響了你的思路!”
不過,張昭這個有些心狠變態的舉動,倒是很合裴遠的胃口,他嘿嘿一笑。
“我果然沒猜錯,張二郎君就是個臉黑心狠的梟雄,自某到瓜沙,余著碌碌不足為謀,終于找到一個可以托付的人了!”
張昭默不作聲的又拖過一個陶罐,右手狠狠捅了捅裴遠的傷口。
“趕緊說,別想著這時候還裝嗶抬高自己的逼格,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裴遠看了一眼張昭手中碩大的陶罐,本來還想放個大招嘲諷下眾人,凸顯他們有眼無珠與蠅營狗茍。
不過頭上實在有些疼,他不敢亂說了,當下直接站了起來,還整理了下血跡斑斑的衣裳。
“仆敢問張二郎君,你在安西之地為金國大王打下了偌大家業,北擊回鶻、東破波斯,據稱拓地千里,收服各族丁口以百萬計,為何非要回到瓜沙二地來?”
張昭站起了身來,從曹氏兄弟就看得出來,這里的人只是知道他在安西干了好大事,但具體多大,他們是不知道了。
可是連離得如此近的歸義軍上層,都不是太了解他張昭在安西干了什么,一個河東道的中原來人,是怎么知道這些的?他肯定調查過自己。
而大殿中的眾人,包括曹元德和曹元忠,都用一副看神經病的神情看著張昭。
特別是曹元德,他很想出來指著張昭的鼻子,問他是不是有病?
拓地千里,有民百萬的大金國副王你不當,偏要回瓜沙二州這百里之地來搶位子,怎么想的?
“張某之所以要回來,當然是要奪回我張家的家業,此地雖小,但是張某的祖業,是我龍舌張家幾代人血戰得來,豈能不收回?”
這是張昭第一次確定的說,他回來就是為了拿回張家的基業。
“二郎君想聽仆的真話,難道就不該說句真話嗎?”
裴遠鼻孔一縮,頭昂的高高的,他可不認為張昭回來,是為繼續當個僅有瓜沙的歸義軍節度使。
“好吧!”張昭吸了口氣,“某回來,是為了為父報仇,昔年甘州回鶻辱我先人,今生定要踏破甘州,讓藥葛羅仁裕跪下叫耶耶!”
藥葛羅仁裕就是此時的甘州回鶻可汗,眾人一想,這也能說得通。
當年甘州回鶻打到敦煌城下,逼迫張昭的父親白衣天子張承奉,簽訂了屈辱的城下之盟。
張承奉被迫認甘州回鶻可汗為父,這就是著名的天子是子,可汗是父。
確實丟人,他媽的,大殿眾人都感覺臉上無光。
張昭也一樣,這比石敬瑭認契丹人為父還早了幾十年,這也是張家在歸義軍內部失去道統,張承奉被迫下臺的最主要原因。
張義潮是用打通甘涼、連接故國為道義就任河西之主的,張承奉認了甘州可汗為父,張家的道統法理,就完全破碎了。
若是張昭現在回來,就是為了打破甘州,吞并甘州,洗刷恥辱,重振甘州,乃是大孝!更理所當然!
眾人看張昭的眼神,終于沒那么抵觸了,這張二郎有這番心,也還算個漢子!
“二郎君,你還是沒說實話!大丈夫,何必藏匿心跡!”
裴遠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般,隨著搖頭,點點鮮血灑了一地,看起來極為瘋魔。
“那某就告訴你!”張昭咬了咬牙,“某之所以放棄安西、河中的一切回來,就是因為我要當第二個太保公,打通甘涼,坐擁河西,窺視隴右,成就霸業!”
臥槽!大殿中的人,頓時對張昭的印象又不好了。
因為當年張昭的父親張承奉就是這么想的,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最后落得郁郁而終,這張二郎,怎么也這樣?
“哈哈哈!果然如此!這才是大丈夫所為,張二郎君,窺視隴右說得好!”
裴遠興高采烈的拍著手掌,狀若癲狂,窺視隴右之后的下一步要干什么,不就是不言而喻了嘛!
想到這,裴遠整了一下衣服,對著張昭行了一個頓首大禮,隨后跪坐到了滿是血跡的地上。
“二郎君,瓜沙二州,民不過二十萬,城不過大小五六座,若是沒有商路支撐,早晚埋于黃沙之中。
說這里是尺寸之地,還是高估了,放在中原不過就是個上州。
況且此處實力盤根錯節,這二十萬民之利,早已被大殿中人蠶食殆盡。
二郎君若是想成就一番大業,沒有五年的時間,絕不可能理清內部,統一人心。
而就算統一了人心,此二十萬民眾能出兵幾何?
就算你天縱英才,以二十萬吞三十四五萬,沒有十年時間,能吞下根基深厚的甘州回鶻藥葛羅家嗎?”
張昭也很正式的在裴遠面前與他對坐,只從這人的對他的了解以及口才見識來說,應該確實是個有本領的人。
對于有本領的人,張昭肯定要尊重,而且他也正好缺少一個知道涼州以東情況的人。
“以二十萬吞三十四五萬,還是血海仇敵,十年時間,還算是快的。”
雖然張昭不認為他吞一個甘州回鶻需要十年,但是沒必要在這里吹牛,是以很干脆的承認的裴遠的推斷。
“十年下甘州,再用十年下涼州,十年又十年,人生有多少個十年?
況且當年二郎君祖上太保公天縱英才,內有吐蕃內亂,外有小太宗之稱的宣廟重振大唐,方才能用二十年時間歸附河西六郡。”
說著裴遠十分囂張的手指曹元德等一眾人,“如今中原動亂,難以為援,回鶻不似吐蕃,他們稱中原為舅,以甥男自居,中原朝廷根本沒有對付他們的必要。
同時歸義軍坐困愁城,碌碌諸君皆以失去祖先之豪情,只想保住富貴,毫無開拓之心,二郎君用二十年真能歸附河西嗎?”
這是個真有能力的人!張昭瞬間做出了判斷。
能把張義潮當年之所以靠著振臂一呼,僅用二十年就歸附河西說明白,又把如今歸義軍頹勢說清楚的,絕對是人才。
“龍舌張家張昭,請教先生,我如何才能再展太保公之志,光大歸義軍呢?”
張昭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袍,在這氣氛尷尬又詭異的大殿中,向裴遠一揖到底請教了起來。
大殿中的所有人,不管是曹氏兄弟,還是張昭的外祖父和堂祖父以及其他親戚,或者羅通達等人都愣住了。
這畫面,真是說不出來的詭異啊!
一群人上了年紀的老家伙聚在一起警惕的看著張二郎,炸彈工具人曹元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極為尷尬和恐懼,曹元德和曹元忠面面相覷。
而在滿是碎陶片和血滴的地板上,張二郎提著一個陶罐,與一個身穿月白色圓領袍,頭臉血糊糊的人相對而坐,正在一板一眼的表演者隆中對。
曹元忠突然狠狠揉了揉眼睛,這個世界,太他媽瘋狂了!
“遠,飄零半生,從未得一方諸侯屈尊降貴垂詢,感激莫名,二郎君觀裴某,是何樣人等?”
大殿中,河西版‘隆中對’還在繼續,裴遠雙手一拱,反問起了張昭。
張昭知道裴遠并不是在問張昭怎么看他,而是在向張昭要待遇,也就是說,他裴遠拿出胸中所學之后,能得到什么待遇。
張昭淡淡一笑,“裴舍人若是能讓張某成就祖先太保公基業,愿拜為長史,年十萬錢,若是先生缺一二添香紅袖,薩曼波斯王室之女,某雙手奉上。”
當然,這個薩曼波斯王室女肯定不是小蘿莉塞菲葉和她妹妹泰麗雅,而是納斯爾二世的其他孫女。
當時占據布哈拉之后,哈米德王子處死了他七八個兄弟,這些個兄弟的后妃的女兒,都被張昭打包給帶走了。
回安西的時候,李圣天和于闐勛貴,以及他手下的大將比如閻晉等人分了幾個。
剩下還有兩名姿色上乘者,是張昭專門留的,就是要用來拉攏裴遠這樣的人,假如他真有才的話。
“真是波斯王女?彼國可是河中盛國!”裴遠咕咚的咽了口口水。
哪怕是不好色的人,聽到波斯這樣大國的公主王女,那也要心動不已的。
這可是大國王女,更別提裴遠這樣的年輕人,哪有不好色的。
“吾擊破布哈拉、撒馬爾罕如探囊取物,裴舍人如果早日與某相識,到可以和某一起縱橫安西、河中。
彼時天兵大至,群胡束手,予取予求,不過一二波斯王女,何足稱道!”
什么叫凡爾賽究極體,這就叫凡爾賽究極體,張昭淡淡一席話,說的整個大殿中的男人都心馳神往。
雖然說起來不太文明,但雄性通過戰爭奪取其他雄性的伴侶,這是刻在基因中的驅使。
哪怕在后世也不少,只不過從單純戰爭變成了更加全方位的爭奪而已。
“惜乎!惜哉!某若是不去徐東海處蹉跎時日,定然可以追隨二郎君西行!”
裴遠一臉的后悔莫及,當初就不該聽信傳言,以為徐之誥雄才大略跑到楊吳去。
結果東海郡王徐之誥麾下大臣排斥異己,徐之誥也見他不喜,白白浪費了時間。
“現在也還來得及,裴舍人還是快說說你的妙計吧,大殿中諸位尊長,也還等著聽君高論呢!”
張昭看了一眼裴遠,意有所指,你要真有才學,就最好快點說點實在的鎮住他們,老子這可是在搞綁架呢,抓緊點時間。
“那好!仆為二郎君選的開闊之天地,就是涼州!二郎君既然有數千虎賁,又有雄踞河西之志,何不直接去往涼州?
涼州乃河西重地,大唐時更是天下第一重鎮,此刻尚有各部生民八十萬人,城高墻厚,若是能占據涼州,全局就活了,區區甘州回鶻,旦夕可下。”
“你這狂生!不知天高地厚,這里誰不知道涼州好?要是數千兵馬就能打下涼州,還用得著你說?耶耶們早就去了,你怎么不叫張二郎去長安做天子呢?”
“就是!以為你頗有才學,沒想到竟然是個好做狂妄之言的狂生!”
張昭還沒說話,大殿中就爆發出了一陣大笑,個個都笑裴遠異想天開,歸義軍的后人還有不知道涼州好的道理?
當年歸義軍兩度據有涼州,都是最強大的時期,不過現在都是什么時候了?指望瓜沙二州的這點兵力,肅州都拿不回來,還談什么涼州?
裴遠毫不在意大殿中眾人的嘲笑,反而把頭昂的愈加高了,他忽然伸手從胸口拿出來一卷絹帛的文書,隨后高高舉起,臉上鄙夷之色更加濃厚。
“二郎君可知這是何物?”裴遠滿臉得意之色的問道。
“未知!”張昭搖了搖頭,心說這總不可能是后唐朝廷封他為涼州刺史的圣旨 “此乃大唐河西軍節度留后,涼州刺史李公諱文謙的求救書信。
涼州嗢末騷亂,豪族侵奪河西節度之權柄,李留后命在下持手書前來求援,誰能率大軍克定嗢末諸部,可為河西衙前兵馬使。”
眾人都被這個消息震麻了,原來這裴遠來敦煌是背負了使命的。
可是,眾人的眼神更不信任了,河西節度留后、涼州刺史李文謙是朝廷所封的封疆重臣,他要尋外援,怎么會跑到敦煌來?
不說直接向朝廷上書,就是臨近的朔方、雄武、彰義三個節度使,隨便哪一個都比歸義軍要近,也比歸義軍實力要強。
不過,張昭心里一動,因為他知道,石敬瑭出賣燕云十六州,后唐滅亡就在今年。
現在已經二月,最多還有三四個月,中原就會亂成一團,涼州比敦煌離中原近得多,很可能已經感覺到了不妙。
裴遠長笑一聲,對著四周團團一揖,“諸位應當知道,如今涼州城的守軍,就是當年前朝調遣而來兩千五百鄆州天平軍后裔。
前年(933)天平軍都虞侯孫超遣麾下大將拓跋承謙入朝,明廟遂任命孫超為河西節度留后、涼州刺史。”
張昭點點頭表示知道,當年張義潮奪取涼州之后,朝廷生恐歸義軍勢力做大,從鄆州調來了天平軍兩千五百人駐守涼州。
自此之后,這些兵將在涼州繁衍生息,是此時涼州漢民的主體,涼州城目前也掌握在他們手中。
“但諸位可知,孫超此舉實際上是為了壓制本地漢番合流。
涼州自從中原朝代更替之后,沒了朝廷方面的支持,天平軍只能勉強掌握半個涼州城,涼州最大的勢力,是嗢末各部。
嗢末人有七八十萬之多,天平軍及本地漢人后裔僅僅三萬余。
天長日久,城中各漢民,逐漸被嗢末風俗所染,說胡話、行胡禮者愈多。
孫超為壓制此風,遂決定向朝廷遣使請求任命,想依靠朝廷之威,壓制本地嗢末。
但朝廷冊封天使剛走,李留后就聯合心懷不滿的嗢末人和城內同樣沒在朝廷冊封中得到好處的兵將,襲殺了孫超全家。”
曹元德皺了皺眉頭,作為一方之主,他當然從心里討厭李文謙這樣的人。
“可是這李文謙最后不也接受了朝廷官職嗎?”
“這就是李留后今日要尋求外力幫助的原因,三年前他襲殺孫超后,突然發現,他也需要借助朝廷,來威懾麾下躁動不安的嗢末人了,于是接受了朝廷的留后一職。
而且襲殺孫超后,李留后一點好處也沒分給嗢末人首領不說,反而在這些年借助朝廷的勢力打擊嗢末各部。
現在涼州內外,漢民與嗢末各部勢同水火,隨時會爆發爭斗!”
“那李留后也應該向朝廷請援啊!有朝廷在,嗢末雜虜,安敢生事?”曹元德繼續問道。
這時候大殿中氣氛已經大為緩和,雖然眾人心情還是有些緊張,但都覺得,要是張昭愿意去涼州,倒是非常不錯的一個選擇,至少可以避免歸義軍的內部火并。
“朝廷!”裴遠苦笑一聲,“朝廷恐怕如今自身都難保了!
今上是殺弟繼位,本就根基不穩,中原的武夫們,可不是諸位麾下的士卒,他們襲殺上官,動輒嘩變乃是常事。
今上繼位后,驕兵悍將自持擁立有功,朝廷根本不能制。
更有河東節度使石敬瑭,盧龍節度使趙德均等封疆重臣皆有二心。
特別是石河東,讓今上夜不能寐,朝廷哪來的心思管涼州的破事!
更別提求救靈武了,靈武節度使張從賓早就想染指涼州,請他們無異于引狼入室,除非李留后想現在就丟了小命。
而彰義軍使則出價兩萬貫,方才愿意派兵,李留后要是舍得財貨,哪還有今日之困?”
“哼!”張昭冷笑一聲,“涼州李留后擅殺上官,又苛待治下之民,引得涼州將亂,坐困愁城還舍不得財貨。
他可以說是已經毫無權柄,區區一個擅封的節度衙前兵馬使,是想白使喚人嗎?”
裴遠站起身來,滿臉熱切的對著張昭一拱手。
“事實確如二郎君所言,但是,對于曹使君等來說,千里奔赴涼州,不僅僅是會被李留后白使喚,更是取死之道。
因為涼州的變亂,不是幾千兵馬就能壓得下去的,沒有過人的本事,壓不住周邊的嗢末人,遲早把自己搭進去。
但對于張二郎君你,就完全不一樣了!
仆在涼州,就聽安西行商提及過二郎君大名,閣下既然有縱橫西域,拓土千里之能,收復區區涼州嗢末,當也不難。
二郎君,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涼州嗢末大部本是隴右將士后裔,昔年陷入吐蕃之手,被迫成了奴軍。
此后涼州雖然收復,但朝廷忙于與二郎君曾祖張太保公爭權,根本就未撫慰,也沒有絲毫優待,使他們心中怨恨更深,其后黃巢之亂,更使他們不知朝廷。
但仆這三年來走遍涼州,結識了許多嗢末頭領,以仆觀之,許多嗢末人還記得自己祖先來自何處,有些部落還能通曉漢話。
只是不知大漢威儀,不知番漢之別而已,若是現在有人去引導他們,尚可扭轉,要是再過三五十年,那就真是無可奈何了。
涼州城中,尚有漢民三萬,弓馬嫻熟者,不下兩千。
雖然他們習俗已經與嗢末人趨同,但還認自己是漢人,若是有人能善待他們,引導向上,當大有可為。
除此之外,以河西節度使院押衙劉少宴公為首,都知,六曹文武官員,皆不肯沒于胡塵,若是能有將兵數千之雄主至,皆肯效死命。
二郎君現今只要有數千兵馬至涼州,此寶地,就是你的了。”
張昭猛然站了起來,涼州!涼州!太誘人了啊!
這可是加上周邊吐蕃和黨項人足足有接近一百萬人的大州,歸義軍的瓜沙與之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裴遠說的也沒錯,以歸義軍的體量,打甘州回鶻都要以十年計。
因為這不是漢人之間的內斗,只要打垮了敵軍主力,平民不難收服。
歸義軍與甘州回鶻是生死仇敵,有血海深仇,不打到一方徹底完蛋,根本不會結束。
但要是他去了涼州,將嗢末人引回正道,光是八十萬嗢末人中就可以抽調出上數萬大軍。
這些人歷史上在潘羅支帶領下,直接搞死了地斤澤戰神李繼遷。
后來的角廝羅也是狠角色,他們能跟西夏打的有來有回,戰斗力絕對沒的說。
加上此時鄆州天平軍的后人也還在,這數千漢兵戰斗力也不可小覷。
只要自己能進涼州城,鳩占鵲巢把李文謙擠走,等到石敬瑭建立后晉之后去請封,名義就有了。
其后就可以慢慢對付甘州回鶻,甚至慢慢侵吞朔方、雄武、彰義三節度使的地盤,等到后晉滅亡,就是他大展拳腳的時候了。
若是窩在瓜沙,遠離中原,等他打到涼州,郭榮都特么站穩腳跟了,那時候還爭個屁的天下,這涼州,必須要取。
不過也不能輕易就走,曹氏兄弟以及大殿中的各家族老,總要表示表示才行吧!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