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看腳,入你娘的,再敢胡想,你就準備死在這吧!”
正在章小彪胡思亂想的時候,身邊的王姓壯漢在耳邊一聲爆喝。
壯漢是他們的火長,這一聲爆喝,如同炸雷一般,把章小彪飄走的靈魂給震回到了身上。
這時候章小彪也才發現,他們這個方陣前的弩手已經沒了快一半。
不過躺在地上不動的不多,大多數都被民夫們冒死給拖到后邊去了。
畢竟能頂在最前面的弩手,大多身上都有鐵甲,沒那么容易被殺死。
弩手還在朝前走,因為弩箭比弓箭的射程要遠,所以弩手必須走到更近的距離,讓身后的弓箭手能夠著對方。
而且弩手身上一般都有重甲,也遠比弓箭手更能扛傷害。
“哈!定難軍的戎賊們扛不住了,他們要上彭排(盾牌)了!所有人引弓,準備!”
冷不防王家壯漢一聲大吼,章小彪抬眼看去,原來對面定難軍的弩手扛不住這種殘酷的對射,成群結隊的潰散了下去。
而在他們潰散下去之后,數十面彭排就被立了起來,希望能擋住歸義軍的弩箭。
番茄免費閱讀 此時能防弩箭的彭排是非常珍貴的,因為那么大的一塊鐵皮加牛皮,還要再加木板或者其他的東西,制造成本小不了。
因此在唐朝,彭排也是規定不許陪葬的器械之一。
看到對面立起了彭排,歸義軍的士氣,頓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升上去了。
在此時的兵爺們看來,立起彭排的意思就是打不過,認慫了。
所以唐朝五代時期,彭排的使用率,非常低,能大規模見到彭排使用的,也就是城市巷戰搜索戰中。
此時,喊殺聲已經在這方圓兩三里的戰場上響徹云霄,士兵和基層軍官,只能聽見斷斷續續的鼓聲,至于旗語,完全都沒人還能注意得到。
主帥的指揮在這個時候,也開始困難了起來,立在山包上的張昭身邊,無數背插各種顯眼旗幟的傳令兵,正如同繁忙的蜜蜂一般,飛速把軍令傳遞到各方。
但是,傳令兵的傳令是有延遲的,也會因為語言的傳播出現理解上的片刻。
所以此刻,整個軍隊中,最重要的就是都頭將頭隊正火長這個級別的低級軍官。
一支軍隊中,如果在這種時候,低級軍官能發揮出主觀能動性,那就可以抓住很多轉瞬即逝的戰機。
你抓住一點,他抓住一點,積少成多就是勝利的基石。
比如此刻,頂在最前面的氾順,就敏銳的發現了定難軍的虛弱。
在他的高聲命令下,左三、左四的弩手們,果斷放下弩箭,換上了步槊。
兩隊共一百人的跳蕩兵,也手持鐵錘大斧,被他召喚到前面來了。
“你他娘的任務,就是沖上去錘爛戎賊的彭排,殺將進去之后不要停,一直往后殺穿,死一半人了才準退下來,到時候老子給你們請功,一半人勛策一轉。
要是沒死到一半人你就給老子退了下來,老子不但要讓銀刀官一刀噼了你,回了涼州,老子還要一刀把你耶娘老子給噼了!”
氾順揪住跳蕩兵的將頭大聲吼道,跳蕩兵的將頭則一把打掉氾順的手,咬牙切齒的他,眼中冒出兇光看著氾順喊道。
“老子省得,今日就讓都頭見識見識某家兒郎的悍勇,打不穿對面的方陣,死光了也不退!”
說著,將頭看著身邊穿著棉甲,內里還有環鎖鎧的火長。
“章大郎,你的火給老子沖最前面,打穿了對面的方陣,老子回去就把閨女嫁給你兒子,打不穿你就第一個去死,老子隨后就到。”
章家大郎一把拉住將頭的手,“這可是將頭自己說的!”
“老子哪次說話不算話過?”將頭把眼睛一瞪,隨后忙著戴上兜鍪。
章家大郎歡喜的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他看向了自己的手下的士兵。
“殺千刀的賊漢們,跟咱老子拼命去了,戰死的富貴耶娘,活著的富貴自家喲!”
“隨火頭同去!同去!”被選中打頭的跳蕩兵們身穿重甲,七嘴八舌的喊叫了幾句。
看得出來平日里章家大郎在士兵中威信和為人都很不錯,哪怕是九死一生,士兵們也隨意追隨。
這時,將頭的親隨過來打開了一個碩大的皮口袋,里面裝的是上好紫酒,一人飲了幾口酒后,章家大郎帶頭嚎叫著就沖了上去。
這看似過了很長時間,但實際上只不過二十幾息。
等到上百跳蕩兵勐沖上去之后,氾順自己也拿出了步槊,跟著弩手們開始加速往前沖。
章小彪彷佛聽到了父親的聲音,他忍不住踮起腳想要往前看了一看。
‘啪’的一聲,王家壯漢一刀鞘就砸到了他的頭上。
“再敢亂動!老子先殺了你!”
就在此時,喊殺聲震天響起,一百余跳蕩兵頂著定難軍從彭排中伸出的長矛,直接撞了上去。
鐵錘大斧這種利于破甲和近戰的武器一頓勐砍,頓時就把對面的彭排給砍出了一個缺口。
一看有了缺口,這些重甲武士不要命的往里面鉆,慘叫聲愈發的慘烈。
雖然氾順看不見里面的情況,但只從定難軍軍陣一陣水波起伏般的晃動,就知道里面肯定是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緊接著,定難軍的彭排手不斷的翻倒在地上,這些都是被跳蕩兵殺散的。
而沖進去跳蕩兵,也不斷被定難軍用繩索或者鉤鐮槍勾住,放倒在了地上。
“沖啊!”氾順一聲怒吼,后面拿著步槊的重甲兵迅速跟上,他們的任務就是在跳蕩兵打開缺口后,擴大戰果。
而隨著定難軍彭排手的倒下,負責指揮弓箭手的都頭,也看到了定難軍方陣內的情況,大量的重甲兵排好了陣型,手持長槍在等待著。
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引弓!五輪速射!”都頭一聲狂喊,隨即最近幾個方陣的數百弓箭手,都飛速從胡祿中拿出了箭失。
“嗚!嗚!嗚!嗚!”拿出箭失的同時,弓箭手們鼓噪著,如同猿猴一般的怪叫了起來。
在這種叫聲中,對于死亡的恐懼,對于戰場的緊張,頓時就減輕了很多。
‘嘣!’一根帶著長長白色尾羽的箭失,首先飛了出去,這是一隊隊正射出去,標記箭失覆蓋地區的滴箭。
按照軍法,在隊正射出去滴箭的一息之內,所有弓箭手都要射出箭失,遲疑著就地處斬。
因此在聽到滴箭,看到長長的白色尾羽后,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弓箭手手中的長弓勐然震動,顫動著飛行的箭失遮天蔽日,朝定難軍飛了過去。
‘嗚嗚!嗚嗚!’猿猴叫聲越來越快,射擊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定難軍的中步兵們這下就遭難了,歸義軍箭失,是用八斗到一石的強弓射出的重箭。
不管鋒利不鋒利,單是這枇杷大小的鐵塊,被弓射出來再落下,殺傷力也是很驚人的。
這種重箭,砸到身上,能疼的人打顫,砸到兜鍪上,能讓人一陣耳鳴目眩。
如果你沒有鐵甲,只有皮甲或者紙甲,那就恭喜了,挨上一枚重箭雖然不至于殞命,那也會鮮血飛濺,支撐不上多久的。
當然,見狀不妙的定難軍也開始用強弓重箭反擊,但他們一步慢步步慢,自弩手承受不住傷亡用上了彭排之后,就被歸義軍步步搶先,雙方越打越近。
定難軍一邊要分出人手去對付鉆進來的歸義軍跳蕩兵,一邊又要盡力保證陣型用長槍對捅,一時間極為狼狽,戰線也在不斷的往后退縮。
李彝殷在遠處看的清清楚楚,他們定難軍的重甲步兵太少,根本不能和歸義軍相比,不過李彝殷也看出張昭這個大扇形陣的缺陷了。
那就是主帥雖然身在陣后,能夠更好的調度,也能讓當面的軍隊展開的更寬闊,但是對于主帥來說,危險性也倍增。
因為前頭寬,尾部窄的扇形陣,會導致主帥周圍防守的兵力不足,想到這,李彝殷把心一橫,將麾下大將拓跋崇德召了過來。
“某給你一千輕甲騎,兩千弓騎兵,什么也別管,直接往蕃賊主帥處而去,砍了他的中軍大纛,此戰就勝了!”
遠處煙塵冒起,張昭在高處看的真切,明顯是直奔他而來的,但這個破綻,是張昭故意留的。
不過也不是說他就有什么極好對付騎兵的辦法,而是定難軍兩倍于他,張昭只有擺出這么一個扇形陣,增強正面的軍隊人數,從而才有可能以較小的傷亡,擊潰定難軍。
現在李彝殷發現了他的這個破綻,就要看張昭能不能扛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