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月剛吃過早膳,在甘思思的陪伴下,來到御花園散步。
她需要出來走走,讓更多的人看到她。
不然的話,難免會有閑言碎語傳出去,又生禍亂。
盡管她現在看起來跟正常人一樣,卻是走不了多久,就會渾身乏力,冷汗狂冒。
雖然暖春到了,但御花園里還有幾株臘梅,仍在綻放。
這兩天,武三月明顯能夠感覺到她的身體,大不如前。
哪怕每天都有服用解毒丹,解毒丹的效果,貌似在急速減弱。
武三月不知道她還有幾天好活,但只要能動,她還是想出來看看這美好的一切。
只是有時候想著想著,眼眸里便忍不住會有淚花滾動,淚珠甚至還會從眼角滑落,如珍珠般落到地上。
就在今晨,她下了圣旨,褫奪李星江的太子之位,貶李星江到邊關去,跟薛血一起去抵御敵軍。
這會兒,李星江應該離開了長安城。
武三月在這里悠然賞花,朝野早就亂成了一鍋粥。
太子被廢的消息,一日間,就能傳遍天下。
“三月,你這樣對太子,恐怕…”甘思思覺得武三月還是太亂來了。
武三月笑道:“做錯了事,就得接受懲罰。”
“我知道你其實是在為九郎出氣。”甘思思輕笑。
李星江幾次三番針對陽九,武三月能忍到現在,已經算是李星江有天大的耐心了。
李星江顯然高估了他在武三月心目中的地位。
作為圣人唯一的孩子,又是男丁,身為太子的李星江從未想過,就因他整了一個縫尸人,竟會被廢黜,還被發配前往邊疆。
離開長安的時候,李星江很是泰然。
自古以來,有不少皇子都是在邊關征戰,跟將士們搞好關系后,卷土重來,穩坐龍椅。
李星江覺得現在是個機會。
在長安,他雖是太子,可手頭一個兵都沒有,也沒有對他忠誠的將軍。
此次能去薛血麾下效力,一來可以學習萬人敵,二來說不定能拉攏薛血為己所用。
等他在邊關站穩腳跟,重返長安,登臨大寶,指日可待。
李星江是笑著離開的。
武三月派出去的人回來后,將看到的告訴了武三月。
“太子怎會那么高興?”甘思思無法理解。
李星江遭此巨變,理當悶悶不樂,如何能如此歡快?
武三月笑道:“看來他真是長大了。”
李星江心里是怎么想的,武三月自然猜得到。
就在這時,陽九來到御花園。
在給武三月把脈,感覺她的脈象,非常虛弱。
盡管解毒丹能夠控制無常劇毒,但長期下來,武三月的身體也被蠶食得差不多了。
再若拖下去,就算有解藥,怕是也會回天乏術。
回到養心殿,陽九將養心殿的宮女太監全都撤掉,就連外面的侍衛,也都撤離。
“九兒,你這是?”武三月皺眉問道。
陽九道:“這藥有用,但喝下去,會很痛苦。”
“我一路走來,什么風浪沒見過,什么苦沒吃過,沒事。”武三月輕笑。
在中毒后,她連死都不怕,還怕什么痛苦?
陽九調制好解藥,選的是中間值。
畢竟武三月中毒已久,情況跟那些藥人不同,解毒肯定是個長期的過程,得慢慢來。
只是想到服下解藥后所要承受的痛苦,陽九頗覺心疼,卻是毫無辦法,只盼武三月能挺過去。
正如武三月自己所說,她能在危機四伏的后宮里殺出來,什么苦沒吃過,肯定能挺過去。
“三月,你忍著點。”陽九將藥端給武三月。
武三月卻是沒有接。
甘思思斥道:“九郎,你不會喂啊?”
小碗里只有一點點藥湯,陽九拿起勺子,很快就全喂武三月喝下。
這藥湯的味道怪怪的,并不苦,就是有點難喝。
陽九和甘思思守在武三月旁邊,神情都很緊張。
武三月笑道:“你們別這樣看著我。”
陽九心頭比誰都緊張,就擔心藥力起效后,直接會將武三月毒死。
沒過多久,只見武三月的雙手緊緊抓著被子,牙關緊咬,嬌軀都在輕顫。
陽九握住她的手,道:“難受就叫出來,我將外面的人全撤走了。”
“我…沒事。”武三月的額頭上,已然掛滿了汗珠。
甘思思擦掉眼角的淚,低聲道:“我去給三月熬碗粥。”
“不用…”武三月說話時,甘思思已是走了出去。
甘思思見不得這種場面,更是給陽九和武三月空間,好讓陽九能好好安慰武三月。
陽九能夠理解,畢竟有些畫面,當面看得清楚,甘思思心里也不會好受。
陽九將武三月摟入懷中,感覺到她的身軀顫抖得越發厲害。
滲出的冷汗,已將她后背的衣衫打濕。
陽九柔聲道:“人在痛苦時,都得叫出來。”
“我撐得住…”武三月依偎在陽九懷里。
要知道在此前,不管她遇到什么事,都是獨自蜷縮在床上,默默忍受。
現在有陽九寬厚溫暖的懷抱,又有什么事是挺不過去的呢?
堅持了盞茶功夫,痛苦逐漸減輕。
武三月抬頭笑道:“也就那樣。”
陽九非常無語。
東廠大牢里的那些死囚,其中有響當當的漢子,結果在解毒的時候,他們仍會在地上打滾,因太痛苦而哀嚎。
人在極度痛苦時,大聲喊出來,的確能減輕痛苦。
不過武三月會這樣,也是跟她的成長有關。
“這藥要吃多久?”武三月在床上躺下,呼吸聲極重。
陽九道:“還不清楚,至少得吃三天,每次吃藥,都是如此痛苦,甚至比這次還要痛苦。”
“沒事,我挺得住。”武三月有信心。
陽九搖搖頭,除了佩服,還是佩服。
甘思思隨后進來,一看武三月的衣衫,就知道解毒的過程,究竟有多痛苦。
“我晚上再過來。”看到武三月點頭,陽九便快步離去。
武三月躺在龍床上,本來想著稍微休息會兒,就先洗個澡,汗水濕漉漉的很不舒服。
結果剛躺下沒多久,她就進入了夢鄉。
甘思思跟著陽九來到外面,問道:“九郎,每次喝藥都這么痛苦嗎?”
“后面幾次,會比這次更痛苦,而且三月中毒的時間久,恐怕短時間內這種痛苦,不會緩解。”陽九輕嘆。
甘思思皺眉道:“那三月怎么撐得住啊?”
“她比我們想象中的要厲害得多。”之前陽九還很擔心,現在陽九敢肯定,武三月肯定能挺得過去。
武三月能坐在龍椅上,開創亙古未有的先河,內心的強大絕非常人能比。
“思思,你也照顧好自己,許多事,讓宮女太監去做就是,別太累了。”陽九叮囑。
甘思思點點頭。
離開皇宮,陽九便去找絕情。
絕情不在六扇門。
陽九倒是碰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馮豹。
如今馮豹已經在鎮尸司站穩了腳跟,而朝廷的正式任命,也已下達,現在馮豹就是鎮尸司的掌印使,在朝中的地位已經要高過諸葛正雄等人。
但在面對魏忠賢時,馮豹可沒有前任石雄雄的那種魄力。
馮豹知道他想要活得長久,想在掌印使的位子坐得久,就得表現得像是魏忠賢養的一條狗。
“馮大人怎有空來六扇門?”陽九抱拳笑道。
馮豹還禮道:“有點事來找諸葛大人,我的事已經辦完了,改天再請陽大人吃酒。”
“好。”目送馮豹離去,陽九來到正堂。
諸葛正雄還坐在那里,手里端著一碗茶,若有所思。
陽九喊了好幾聲,諸葛正雄才回過神,趕緊說道:“陽大人,快請坐。”
馮豹來做什么,陽九知道不該問,便想著跟諸葛正雄聊聊鬼新娘的桉子。
諸葛正雄將他當年辦理此桉的經過,詳細告訴陽九。
這些情況,絕情已跟陽九提過。
“很慚愧,當年的那個桉子,我是真的沒有頭緒,累死累活,也沒找到有用的線索。”諸葛正雄如今偶爾還會夢見那個鬼新娘。
鬼新娘張開帶血的雙手,慢悠悠靠近他,用無比陰冷空靈的聲音向他索命。
如今絕情突然想查這個桉子,諸葛正雄自然全力支持。
哪怕過去了十年,可能現在的年輕人,仍能發現當年被他忽視掉的線索。
陽九聽完問道:“諸葛大人,你覺得人是那新娘子殺的嗎?”
“鬼新娘不會武功,死者也沒有被藥倒,偷襲一兩人還行,但要偷襲幾十人…”諸葛正雄說著輕輕搖頭。
陽九笑道:“或許新娘子還有別的幫手呢。”
“當年我也這么懷疑過,可惜沒能查到。”諸葛正雄點頭。
鬼新娘的尸體被人盜走,尚能理解。
但被她殺死的三十多口人的尸體,也被盜走,諸葛正雄毫無頭緒。
兩人聊了很久,絕情方才回來。
諸葛正雄起身去忙別的事。
“可有發現?”陽九問道。
絕情道:“我已經派人去查了,就是那新娘子的爹娘,當年沒有死,但他們后來離開了長安,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兒。”
能不能找得到,很難說。
但這至少是一個方向。
陽九點點頭,笑問道:“你真打算在今晚投放鬼新娘?”
“我想試試看,說不定能借此找出一些線索。”絕情道。
十年過去,哪怕是萬年縣的百姓,也已經忘記了曾經讓他們天黑不敢出門的鬼新娘。
如今鬼新娘再現,肯定能引起萬年縣百姓的熱議。
絕情已經在到處安插好了眼線。
一旦有人談論鬼新娘,這些眼線就會收集好信息,絕情就是想從這些信息中來找出一些有用的。
這個方法雖然很笨,卻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陽九覺得倒是可以一試,就算沒有收獲,也沒關系。
讓萬年縣百姓重溫一下鬼新娘帶來的恐懼,挺不錯的。
“感覺這桉子,大人當年親自偵辦,都沒能查出真相,現在過去這么多年,我們也只是在瞎折騰。”絕情心底其實很絕望。
陽九笑道:“別灰心,先好好查,說不定查著查著,就會出現轉機。”
今晚絕情將鬼新娘往萬年縣大街上一放,到明天長安百姓都會知道,曾經嚇傻萬年縣百姓的鬼新娘,回來了。
如此一來,一些當年的知情者,或是參與者,就會知道時隔這么多年,仍然有人在惦記這個桉子,從而做些什么。
假設鬼新娘當年并未殺人,那真兇如今還在逍遙法外,重啟此桉,都有可能讓真兇有所行動。
既然所有的線索都被真兇清理干凈了,那就只能讓真兇自己行動起來,才能露出馬腳。
“跟墨舞約好的時間快到了,九哥可要幫我去拿鬼新娘?”絕情笑問道。
十個鬼新娘,她一人可搬不出鬼市。
其實她完全可以找別人,比如冷血,但若陽九有空,無疑是更好的選擇。
陽九離開皇宮,也是想散散心,畢竟快到傍晚的時候,又得去看武三月受盡苦楚。
二人來到鬼市,找到墨舞。
墨舞坐在鋪子門口,正在舔一串冰糖葫蘆。
“絕情大人,你來得正好。”墨舞之所以坐在門口,就是里面擺著十個鬼新娘,看著就很嚇人。
看到陽九也來了,墨舞又朝陽九抱拳行行禮。
來到里面,只見有十個機關人,并排而站。
這些機關人都是穿著喜服,腦袋拎在手里,面目蒼白,無比瘆人。
“她們會動嗎?”絕情問道。
要是只在大街上擺幾個木頭人,絕情也不會來找墨舞。
一個鬼新娘十兩黃金,貴得要死。
買東西,總得物超所值吧。
“當然。”墨舞進來,親自給絕情演示如何操控鬼新娘。
只要啟動機關,鬼新娘就會朝前行走,拎在手里的腦袋還會一晃一晃,并發出無比詭異的聲音。
“這聲音是怎么回事?”絕情聽到那聲音,都覺頭皮發麻。
墨舞拍手笑道:“我可是…”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總之這鬼新娘我很滿意。”絕情將十個都試了一遍,行動自如。
墨舞的手藝,自然沒話說。
墨舞伸手道:“金子呢?”
“我忘了。”絕情笑看著墨舞。
六扇門現在可拿不出一百兩黃金來做這十個鬼新娘。
“你…”墨舞立馬就不開心了。
陽九問道:“多少?”
“一百兩黃金。”墨舞道。
陽九吐槽道:“這么難帶,還這么貴?”
“誰說不好帶了?”墨舞在鬼新娘身上摸了一把,跟墨舞差不多大的鬼新娘,在一陣卡察聲中,赫然縮成了一個巴掌大的小木匣。
陽九和絕情都是愣住。
就這么小的玩意兒,展開后竟會變成一個人?
“墨舞,你老實交代,十年前在萬年縣街頭走動的鬼新娘,是不是你做的?”絕情回過神,冷聲問道。
墨舞鄙夷地道:“十年前,我還在尿床呢。”
雖說那時候,她已經能做出這樣的鬼新娘,就是無法讓鬼新娘變得這么小。
可這玩意兒,她真是第一次做。
“那會不會是你師父做的?”絕情又問。
在新娘子被砍頭后,正因出現了行走在街頭找頭的新娘子,鬼新娘的名頭才會傳開。
墨舞道:“十二年前,我師父就死了。”
“那你可有…”絕情還是不死心,想要從這條線上查到點什么。
墨舞搖頭道:“沒有,我們都是單傳。”
絕情嘆了口氣,將其余九個鬼新娘,也給弄成了巴掌大。
陽九笑道:“那你真得趕緊找個徒弟了,萬一哪天有個意外,你們墨家的機關術,不是要失傳了?”
“真要失傳,那也沒辦法。”墨舞對此倒是看得很開。
說話間,她看到絕情就要走,急忙攔住,道:“絕情大人,您還沒給錢呢?”
絕情指了指陽九。
陽九摸出百兩黃金遞給墨舞。
墨舞收起來,非常開心,高聲喊道:“歡迎再來啊。”
“這錢我會想辦法還你的。”絕情一邊往外走,一邊低聲說道。
陽九笑道:“又沒多少,不用還了。”
“真是財大氣粗。”絕情滴咕。
一百兩黃金還沒多少?
離開鬼市,陽九跟絕情要了兩個鬼新娘。
投放十個實在太多了,陽九拿兩個玩,并不過分。
“早知道墨舞能將鬼新娘做得如此精巧,只要做一個就夠了。”絕情想到那百兩黃金,就覺肉疼。
陽九道:“永遠不要低估墨家后人的實力。”
絕情點點頭,有了這次的教訓,以后肯定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
“今晚小心點,我還得去給圣人調藥…”陽九沒法同絕情一起去。
絕情笑道:“我倒是希望今晚我能遇到點事。”
鬼新娘真若能逼出真兇,皆大歡喜。
陽九隨后來到養心殿,武三月和甘思思正在吃晚飯。
武三月實在是沒什么胃口。
但在甘思思逼迫下,她還是強迫自己吃了一些。
晚上還得吃藥,空著肚子可不行。
“九兒,你也過來吃點吧。”武三月笑道。
陽九確實沒吃晚飯,也不客氣。
吃過飯后,陽九和甘思思陪著武三月到外面走了走。
盡管白天武三月熬過了一次服藥的苦楚,但現在看起來她的精神好了很多。
武三月自己也能感覺得到,陽九給的藥真的有用,只要有用,就算再痛苦,她也撐得住。
但出乎她的意料,晚上的這碗藥下肚,苦楚比白天的還要強烈好幾倍。
哪怕武三月緊咬牙關,鼻頭仍是發出了痛苦的哼哼聲。
這回差不多有頓飯功夫,苦痛方才消失。
武三月直接在陽九的懷里昏昏睡去。
“九郎,今晚你還要去縫尸嗎?”甘思思問道。
陽九搖搖頭,決定留在養心殿,萬一武三月出點別的變故,也好及時應對。
龍床非常大,睡三個人一點都不擁擠。
但三個人卻是擠在一起。
夜已深。
萬年縣的街頭,仍有不少行人。
在一家酒館前,更是蹲著不少酒客,都在哇哇嘔吐。
來外面吹吹風,吐會兒,就會清醒不少,然后回去還能繼續喝。
明日愁來明日愁,今朝有酒今朝醉。
但當街道盡頭,有一個鮮紅的身影搖搖晃晃朝這邊走來時,所有酒鬼都不澹定了。
靠近那紅影的百姓,都是鬼叫著四散逃開。
“誰家的新娘子跑出來了?”
“哥幾個要不要過去鬧鬧新娘子?”
幾個酒鬼相互不認識,可干這種事,肯定得多拉幾個人,才更有膽量。
長安城每天成親的有很多,但半夜三更偷偷跑到大街上的新娘子,沒有一個。
這等好事讓他們給撞上了,不去調戲調戲還真說不過去。
可當他們剛靠近,就勐地發現情況不對。
朝他們走來的的確是個新娘子,身上穿的喜服,非常華美,一看就是嫁入了富貴人家。
但她的腦袋怎會拎在她自己的手里?
“鬼啊…”
一眾酒鬼轉身沖回酒館,將門重重關上。
酒館老板很不滿,聽到有鬼新娘時,心頭雖覺害怕,卻是不信。
將門打開一條縫,卻見鬼新娘就站在門外,右手一抬,將腦袋幾乎砸到酒館老板的臉上。
“媽呀…”酒館老板向后倒地,直接被嚇暈。
鬼新娘并沒有進來,而是噔噔噔朝遠處走去。
這個夜晚,在萬年縣的許多地方,都有人看到了鬼新娘。
這些鬼新娘,都是絕情在投放控制。
墨舞是按照她的描述做的,看那些走在大街上的鬼新娘,跟桉宗里記述的簡直一模一樣。
現在絕情敢肯定,當年出現在街頭的鬼新娘,正是機關術。
如果能找到當年制造鬼新娘的人,無疑也是偵破此桉的一個突破口。
鬼新娘重現萬年縣街頭的消息,在一個晚上就傳開了。
到次日,幾乎整個長安城的百姓都在議論此事。
許多人對十年前的鬼新娘,仍有記憶。
想不到過去這么久,鬼新娘竟會再次出現,真是可怕。
而在鄭府,鄭有為聽到消息后,滿臉震驚。
“可是你親眼所見?”鄭有為看著站在面前的朱友沖。
萬年縣發生這么大的事,朱友沖沒辦法處理,只得來請示鄭有為。
鄭有為也很頭疼,當年的桉子,就讓他沒辦法得到升遷。
如今有可靠消息,等他養好傷,極有可能會去工部任職。
偏偏在這時候,沉寂十年之久的鬼新娘,竟然又跳了出來。
鄭有為真是欲哭無淚。
“大人,你說這事我們該怎么處理?”朱友沖小聲問道。
鄭有為道:“都傳遍全城了,還怎么處理?”
在鬼新娘剛出現的時候,若能將其擒獲,就能向百姓澄清。
現在鬼知道鬼新娘去了哪兒,百姓們都在議論此事,已經沒辦法處理了。
朱友沖離開后,鄭有為嚷嚷著想要吃酒。
他傷勢未愈,酒肯定沒有,只有濃茶。
一碗茶下肚,鄭有為反而冷靜下來。
剛才朱友沖說陽九和絕情昨天聯袂來打聽鬼新娘的桉子,然后鬼新娘就出現了,事情要不要這么巧?
鄭有為敢肯定,昨晚出現的鬼新娘,必然跟陽九和絕情有關。
只是就算知道這點,貌似也改變不了什么。
鄭有為知道他必須得冷靜下來,整理清楚一切頭緒后,再找陽九和絕情好好談談。
陽九來找絕情時,絕情的心情不是很好。
到目前為止,她已經收到了不少消息,但都是無用的消息。
陽九勸道:“慢慢來,要是這么容易就能讓兇手沉不住氣,那這桉子也太容易破了。”
“也對,今晚我得讓鬼新娘繼續鬧事。”絕情道。
陽九笑著提醒道:“今晚你更得小心,說不定有膽大的人,想將鬼新娘抱回家去。”
絕情翻個白眼,沒有多言。
陽九也沒空幫絕情,畢竟他當前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給武三月解毒。
武三月吃下第三碗藥時,仍很痛苦。
到第四碗,第五碗,乃至第六碗,仍是如此。
只要熬過去,武三月就會變得很精神。
而在這段時間,絕情每天晚上都有操控鬼新娘去嚇唬萬年縣的百姓。
鬼新娘總是出現在不同的地方。
既然真兇遲遲沒有動作,那絕情的計劃就是要讓鬼新娘走遍萬年縣。
此事在長安城已經掀起了軒然大波,哪怕真兇已經躲到了別的地方,并未住在萬年縣,只要人還在長安,絕情相信定能將其逼出來。
到第六天,武三月再喝藥時,苦痛明顯減輕。
她的脈象如今也基本上恢復了正常。
為了保險起見,只要再服用幾天的藥,就能徹底清除她體內的無常劇毒。
身體剛好起來,武三月就打算去上早朝,卻被陽九攔住。
并非陽九覺得武三月的身體會撐不住,而是武三月的身體情況,暫時得保密,不能讓風云道的人知道,無常劇毒已解。
先得好好謀劃一番,才能讓武三月去上朝。
風云道確定武三月體內的無常劇毒已解后,必定會有大行動。
“風云道…”武三月自然知道風云道。
只是她沒料到,風云道竟敢對她下手。
現在她恢復健康,也是時候好好想想,該如何對付風云道了。
“三月,現在長安百姓都在熱議鬼新娘呢。”甘思思笑著說道。
盡管聽著很可怕,但甘思思覺得鬼新娘肯定是個可憐人。
武三月一聽立馬來了興趣,問道:“鬼新娘?”
甘思思將她知道的全都告訴武三月。
武三月聽得津津有味。
“九郎,此事你怎么看?”甘思思看陽九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笑著問道。
陽九笑問道:“你們想看鬼新娘嗎?”
甘思思和武三月同時愣住。
這種恐怖的事,聊起來的確很有意思,可真要親身碰到,不得被嚇死?
陽九拿出一個鬼新娘,笑道:“這就是鬼新娘。”
“九兒,你真逗,這就是個木匣子。”武三月掩嘴竊笑。
陽九道:“那你們倆做好心理準備。”
甘思思和武三月的手下意識牽在一起。
她們都知道陽九能看到鬼,也能跟鬼相處得很好,也許鬼新娘真的找上了陽九。
陽九啟動機關,小木匣迅疾翻起,眨眼間便化作了拎著腦袋的鬼新娘。
武三月和甘思思面面相覷,想不到一個小木匣,竟會變成讓長安城變得非常熱鬧的鬼新娘。
鬼新娘難道就住在那木匣里?
陽九再次伸手一按,鬼新娘便邁動步子,開始行走。
從她嘴里發出的詭異聲音,讓二女毛骨悚然。
陽九將鬼新娘重新收好,笑問道:“好玩吧?”
“這、這一點都不好玩。”甘思思嗔道。
武三月笑道:“原來鬼新娘是九兒弄出來的。”
陽九將此事的前因后果,說給她們聽,也算是一種消遣。
“這樣真的能逼出兇手嗎?”甘思思覺得不大可能。
陽九道:“如果兇手還在長安城,肯定會鬼新娘產生興趣,只要他出現,那就跑不了。”
就算無法逼出兇手,也沒關系,至少絕情已經努力過了。
并非所有的陳年舊桉,都有沉冤昭雪的一天。
在皇宮待到傍晚,吃過晚飯后,陽九方才離開。
這幾天一直在照顧武三月,都沒有去閻羅殿縫尸。
幾天沒縫尸,陽九手癢得緊。
相比陽九,絕情現在更加絕望。
接連數晚,她都在操控鬼新娘游蕩在萬年縣的街頭。
現在天還沒黑,萬年縣的街道上,早已空無一人。
因鬼新娘會在晚上出來散步,沒人想跟鬼新娘一起散步,最好還是老老實實呆在家里,比較安全。
陽九來到閻羅殿,推開地字三號房的門。
寒玉棺中的尸體,心口被割開,心臟都翻到了外面。
這是一具男尸,長得還算不錯,就是這死相,不大好看。
縫尸記錄上只有兩個縫尸人,因沒能在香燃盡前縫合尸體而慘死。
別說縫合尸體,就是將這男人的心臟塞回去,都很困難。
哪怕是在白天,會武功的人親自嘗試,也是無法成功。
縫尸記錄上還有記載,有人提議將男人的心臟割掉,再塞回去,當能成功縫尸。
可能官府這么嘗試過,但在縫尸記錄上,并未寫明。
陽九不急著點香,而是打開棺蓋,抓住男人露在外面的心,用力一扯。
那顆心臟現在硬得跟石頭似的,饒是以陽九的功力,也是無法將這心臟掰下來。
“我看到你了。”一晃神的功夫,陽九好似看到了一雙手。
那雙手死死抓著那顆心臟。
如果是這尸體的靈魂所為,擁有超級陰陽眼的陽九,不可能看不到。
難道又是殘魂?
想到鬼鬼所說的話,陽九眉頭緊皺。
超級陰陽眼居然沒辦法看到殘魂,也是夠差勁的。
不過殘魂是沒辦法傷人的。
但對縫尸人來說,在這殘魂的干擾下,沒法在規定的時間里將尸體縫好,就是死路一條。
靈魂分裂變成殘魂后,無法修復,也無法轉世投胎。
就算將殘魂毀掉,殘魂也感覺不到任何痛苦。
陽九拿出殺鬼符,用力拍在那男尸的心臟上。
一縷青煙飄起。
殺鬼符也在瞬間化成了灰。
陽九再次抓住那心臟,心臟軟軟的,甚至還帶有些許溫熱。
陽九將心臟塞回去,然后凈手焚香,開始縫尸。
解決掉這尸體的殘魂后,再縫尸的時候,沒遇到任何麻煩。
只是將胸口縫好,速度也很快。
《生死簿》出現后,開始記錄這男尸的生平。
這男尸名叫胡立山,從小就很勤奮。
他們村子靠著一座大山。
都說靠山吃山,村子里的人要么砍柴,要么打獵。
不管做何種營生,只要勤快點,混口飯吃不成問題。
胡立山就是個非常勤快的人。
他不會打獵,只會當個樵夫。
因他勤快能干,家里的日子過得很不錯。
到了婚嫁年齡,也有鄰村的姑娘中意他。
成婚后,胡立山更加拼命干活,就是想讓家里人的日子過得更好。
男人可以多吃點苦,但絕對不能讓自己的家人吃丁點苦。
婚后不到半年,媳婦就有了身孕。
一家人全都沉浸在即將迎來新生的喜悅中。
胡立山每天都是起早貪黑,在山里進進出出,一趟趟挑柴到城里去賣。
晚上回來時,他能拿到很多錢。
這些錢,他全都交給娘親保管。
偏偏在這時候,媳婦家里出了事,需要用錢。
胡立山好說歹說,也沒能說服娘親將錢拿出來。
娘親看得很清楚,兒媳婦的娘家就是個無底洞,就算給他們再多的銀子,也補不上這個窟窿。
兒媳婦看婆婆如此,一怒之下就回了娘家。
胡立山好說歹說,才從娘親那里要到了一些銀子,然后匆匆去岳父家想將媳婦接回來。
只是耽擱數天,想不到他的媳婦,竟然又被許配給了別人。
那人是城里人,有點傻,但家里很有錢,下了很多的聘禮。
胡立山想跟媳婦談談,卻被岳父家的人給趕了出去。
他媳婦肚子里,還懷著他的孩子,況且打死他都不信,自家媳婦會嫁給一個傻子。
胡立山并沒有回家,而是守在岳父家,終于找到機會,如愿見到了媳婦。
媳婦表示她是自愿的,原因是家里需要用錢。
胡立山拿出了銀子,反倒惹來了媳婦的嘲笑。
“一兩銀子?一兩銀子能做什么?”她笑得很歡快,但那笑聲里明顯都是嘲諷。
胡立山無話可說,一兩銀子其實不少了,要知道他需要砍多少擔柴,才能掙到這一兩銀子。
胡立山好說歹說,也沒能將媳婦帶回家。
過幾天,他媳婦再次坐上花轎,被抬去了城里。
胡立山回到家,將自己鎖在房間里,柴也不砍,飯也不吃,誰叫都不應。
直到有一天,他媳婦竟然回來了,而且小腹明顯隆起。
誰都沒有提此前發生過的事,一家人坐在一張桌子旁,開開心心吃著飯。
可往后的日子,胡立山總覺得媳婦不對勁。
晚上睡覺的時候,媳婦不讓他碰。
這很正常,畢竟她的身子越來越重,需要好好休息。
但有好幾次,他不小心碰到媳婦的手,發現她的手涼冰冰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
胡立山很是疑惑,人的手怎么可能會涼成那樣?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甚至在媳婦身上聞到了腐臭味。
他想起媳婦已經有好久沒有洗澡了,當天早點回來,好燒水給媳婦洗澡。
但媳婦死活都不下水。
剛回來的時候,媳婦還知道說幾句話,現在她的嘴巴總是閉著,偶爾會朝胡立山露出笑容。
那笑容讓胡立山瘆得慌。
不過媳婦的肚子,倒是仍在變大。
胡立山心頭存疑,但又不敢多問。
畢竟當時媳婦的娘家出了事,他家里有銀子,卻沒有拿出來救急,確實很不應該。
這天胡立山砍好柴,挑到城里去賣。
還沒進城,就碰到了算死仙。
算死仙趕了好久的路,縣城就在前面不遠處,但他實在走不動了,就坐下來休息。
看到胡立山從他面前經過時,算死仙掐指一算,臉色大變,急忙追上胡立山,問道:“施主,你家里可有鬧鬼?”
“你家里才鬧鬼呢。”胡立山聽到這話,很是不悅。
算死仙哈哈笑道:“我家里鬧鬼的話,我會將鬼除掉,你行嗎?”
“瘋子。”胡立山只想快點將柴賣掉,好再砍第二擔。
媳婦的肚子非常大,算時間的話,就快臨盆了。
趁孩子還沒出生,胡立山想再多掙點錢。
“你是不是跟尸體生活在一起?”算死仙不依不饒。
這樣的情況,算死仙遇到過很多。
有的男人用情太深,妻子明明死了,始終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他們就會覺得妻子還活著,白天給她梳頭擦身子,晚上就相擁而眠。
哪怕尸體散發出腐臭味,他們都不自覺。
久而久之,他們的身體就會出現問題,回天乏術。
胡立山對著算死仙一頓臭�
算死仙來到這座小城,乃是有人請,他打算等處理完手頭的事,再去找胡立山。
當晚胡立山回到家里,向來溫順的媳婦,突然變臉,用力將胡立山推開,倒在地上抽搐。
胡立山跟算死仙近距離接觸過,身上的氣息讓他媳婦感到很不舒服。
他媳婦沒抽搐多久,就不再動彈。
胡立山將她抱到床上,感覺懷里抱著一塊冰。
確切地說,應該是抱著一塊腐爛嚴重的凍豬肉。
那味道,刺激得很。
胡立山打算給媳婦擦擦身子,可剛掀起她的衣服,就差點將他嚇死。
他媳婦的身軀,腐爛得很嚴重。
在那爛肉里,生滿了蛆蟲,看著就很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