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海身穿官府,面容和藹,身邊跟著一個穿著黑色緊身衣的女子,前凸后翹,容貌姣好。
但那女人的眸光,宛如刀劍,殺意蒸騰。
陽九抱拳笑道:“下官陽九,見過高大人。”
作為知府,官肯定要遠遠大過陽九。
“陽大人,請進來用茶。”高天海轉身進了屋子。
甘思思只覺肯定有詐。
現在就算前面是火坑,也得往里面跳。
主屋非常寬闊,陳設奢華。
所有的桌椅和架子,都是用上等紅木做成,工藝精美。
入座后,就有丫鬟斷來熱茶。
屋中的火盆燃燒得不是很旺,感覺屋子里還沒外面暖和。
想來喝碗熱茶還是不錯的。
但高天海的茶,最好別喝。
“陽大人,嘗嘗。”高天海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神情極度享受。
陽九也端起茶碗,并未嘗上一口,輕笑道:“溫家村的事,想來高大人不知情吧?”
“溫家村?”高天海面露疑惑。
作為知府,管轄的范圍非常大,若非特別有名的村子,從未聽說過也很正常。
高天海在溫家村捕捉狐貍,殘害村民,必然知曉一切。
但對這種事,能不承認,最好別承認。
陽九笑道:“剛才來到府衙,我就聞到了濃濃的狐騷味。”
“陽大人…”高天海正要說話,卻見有個差役迅疾奔進來,到高天海身旁附耳低語。
高天海臉色遽變,霍然起身,怒瞪著陽九。
陽九一把毒粉,竟是葬送了上百精兵的性命。
如此手段,著實兇殘,罪該萬死。
“陽九,你濫殺無辜,視朝廷法度何在,視圣人何在?”高天海正氣凜然,怒聲喝問。
陽九喝了口茶,微笑道:“高大人,先喝茶,先喝茶。”
只是怒問一句,著實讓高天海的嗓子有點干。
他重新坐下,將碗里的茶一口喝盡,冷聲道:“就算陽大人是魏督主的親兒子,也不能如此肆意妄為。”
“高大人,我只想知道,你因何對狐貍皮那般執著?”陽九笑著問道。
高天海若想斂財,必然能有更多的手段,利用溫家村村民的性命來誘捕狐貍發財,風險太大。
那些狐貍皮的用處,可能不僅僅是為了賣錢,定有更重要的用途。
高天海心頭覺得好笑,陽九還真將自己當人物了,以為問什么,老子就會答什么?
“魏督主的吩咐,我等不得不從,至于魏督主要那些狐貍皮作甚,我也不知。”但當一開口,高天海直接從椅子跳了起來。
怎么回事?
老子居然說了實話?
高天海只覺難以置信,畢竟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陽九眉頭一皺,想不到幕后黑手竟然會是魏忠賢。
魏忠賢要狐貍皮,目的絕非為了銀子,只因魏忠賢已經有很多錢財了,如今魏忠賢所考慮的應該也是長生。
煉尸可得長生,不管在江湖,還是在朝堂,相信這點的都大有人在。
只是要那么多狐貍皮,跟長生有什么關系?
陽九想著又問道:“魏督主要這么多狐貍皮作甚?”
作為給魏忠賢尋覓狐貍皮的人,高天海說不定會知曉一些內幕。
“具體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督主想要長生不老。”高天海答道。
高天海簡直想把自己的舌頭割掉。
到此刻他都不明白,為何陽九問什么,他就會答什么。
站在高天海旁邊的那黑衣女人,遽然亮出一把軟劍,怒聲問道:“你對大人做了什么?”
“我都沒靠近高大人,你覺得我能對高大人做什么?我想應該是高大人良心發現,覺得不能再幫著魏忠賢為虎作倀。”陽九輕笑。
聽到這話,高天海的眸子里滿是疑惑。
陽九拿著魏忠賢的令牌,到處招搖撞騙,言語間又似乎對魏忠賢非常不滿。
陽九站起身,道:“最后一個問題,目前你手頭還有多少狐貍皮?”
“我管轄范圍內的狐貍,能抓住的都抓得差不多了,因大雪積壓下來的狐貍皮,大概有一千多張。”高天海恭聲說道。
每次開口說話,高天海都是氣得渾身劇顫。
甘思思忍不住問道:“你們一共殺了多少狐貍?”
高天海冷冷瞪了一眼,對甘思思的問題,他能做到置之不理。
陽九道:“回答這個問題。”
“再差個幾百只,就能過萬。”高天海徹底癱軟在椅子上。
但凡陽九詢問,想撒謊絕無可能。
高天海實在想不通,陽九是在什么時候動的手腳。
關鍵是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讓一個人有問必答,所答全是實話。
“九郎,你說魏忠賢要這么多狐貍皮作甚?”甘思思都不知道這世上到底有多少狐貍。
只被魏忠賢捕殺的這些,就已多得恐怖。
高天海在給魏忠賢獵狐,相信在別的地方,還會有不少官員,也在做著相同的事。
若這些狐貍皮魏忠賢都留著,那在東廠里面,只怕是堆積如山。
想來魏忠賢會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存放。
陽九對東廠比較熟悉,絞盡腦汁,也想不到這個地方在哪。
高天海之所以如此聽話,全因陽九在趁高天海不注意時,用內力將一滴真話水送進了高天海的茶碗里。
此事做的十分隱秘,就連那黑衣女人,也沒察覺。
那黑衣女人的武功,必然很高。
正因有這等高手貼身保護,高天海才會如此自信。
“高大人,你好自為之吧。”陽九起身欲走。
高天海急忙問道:“你不是督主的人?”
“是,或者不是,高大人自己去猜吧。”陽九擺擺手,大步出屋。
甘思思緊緊跟著陽九,低聲問道:“九郎,我們真的就這么放過這狗官了?”
溫家村的災厄,起因在魏忠賢想要大量狐貍皮,但真正實施行動的人,卻是高天海。
高天海罪惡滔天,真就這么放過他?
陽九回頭看了一眼高天海,哂笑道:“就算我們想放高天海一馬,高天海也不會放過我們。”
“那我們…”甘思思覺得現在就該殺回去,將高天海給殺了。
陽九卻是拉著甘思思離去。
他們在城中找了家客棧住下,要殺高天海,得從長計議。
就這么闖入府衙,斬殺知府,行事未免也太高調了。
在他們離開府衙后,高天海頹然坐在椅子上,怎么都想不通個中的緣由。
“大人,要不要去殺了他們?”那黑衣女人低聲問道。
高天海擺擺手,道:“這個陽九,畢竟是督主目前最看重的人,若他死在我的地盤上,你讓我怎么跟督主交代?”
若非有魏忠賢在頭上壓著,高天海自然不會讓陽九活著離開府衙。
“派人盯著他們,我感覺這個陽九啊,對督主不是那么忠心,但也有可能他剛才那么說,是要考驗我。”高天海內心頗為糾結。
按理說他幫魏忠賢立下此等大功,魏忠賢早該將他調往長安城,委以重任。
這都多少年過去了,他仍然是個小小的知府。
如今狄居易那老匹夫在搞新政,新政中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就是整頓吏治。
這若讓狄居易搞成功了,以后他想進入長安城當大官,肯定困難重重。
哪怕有魏忠賢的舉薦,也是沒用。
狄居易的思路很清晰,就是能者居之。
“霜兒,我就說吧,這陽九就是在做做樣子,只怕他很快就會帶人返回溫家村,將你們村剩下的人全都殺了。”石靈靈吃著餛飩,笑得很開心。
如果陽九真是個好人,她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可若陽九是個無惡不作的壞蛋,那她出手斬殺,就是為民除害。
溫霜道:“你也看到了,陽九殺了那個壞將軍。”
“有句話叫斬草除根。”石靈靈咽掉嘴里的餛飩。
溫家村獵狐的事,已然結束,清除一些知情者,不正是魏忠賢慣用的手段嗎?
溫霜低頭吃飯,心里卻早已認定,陽九不是壞人。
就因對她有了承諾,不管她在不在,陽九都是不遠千里,來到這冰天雪地的北疆。
途中陽九順手還解決了為禍一方的宋縣令,又將那害人的將軍毒殺,這樣的人,能是壞人?
當年石雄雄不管溫家村的時候,她就知道石雄雄不是一個好官。
此后石雄雄的真面目被陽九揭開,那些被石雄雄的害死的人,都很無辜。
很可惜石靈靈似乎看不到這些,一心想要為父報仇,當然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誰讓石雄雄是她親爹呢?
“霜兒放心,我已經安排人守在溫家村,要是有誰敢去傷害無辜,就讓他們葬身在冰雪中。”石靈靈感覺沒吃飽,又跟老板要了一碗餛飩。
冬日嚴寒中,吃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非常享受。
陽九和甘思思此刻也在吃餛飩。
但這家店跟石靈靈和溫霜所在的那家店,相隔著三條街。
“九郎,你有沒有發現,好像一直有人跟著我們。”甘思思總是保持著警惕。
陽九笑道:“這會兒盯著我們的有兩撥人,一撥從我們離開長安,就一直跟著,另一撥人應該是高天海的人。”
在長安城過慣了安逸的日子,甘思思都有點不習慣江湖中的爾虞我詐,打打殺殺。
吃完餛飩,二人便攜手返回客棧。
陽九一直覺得,石雄雄跟狐貍皮的桉子有關聯。
想不到來到北疆后,率先查到的人竟然是魏忠賢。
吃了真話水的高天海,不可能說謊。
不過石雄雄都已經死了,就算跟這狐貍皮有關,也毫無意義。
倒是魏忠賢,真的打算用如此多的狐貍皮成仙?
狐貍皮雖然經過了特殊處理,味道大大減弱,可那么多狐貍皮堆積到一起,所散發出來的味兒,如何遮掩?
“走走走,別影響我做生意。”剛到客棧門口,就看到客棧老板將一個叫花子趕了出來。
那叫花子的衣衫很單薄,赤著的雙腳被凍得通紅,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看樣子隨時都有可能摔倒。
叫花子并不氣餒,而是深吸口氣,然后邁步走向下一家。
越是靠近邊關,百姓的日子過得越是艱難。
現在金國還沒打過來,一旦金國入侵,許多人就得拖家帶口的逃離。
等戰爭結束,再回到這里賺錢。
結果并非所有離開的人,到最后都回得來。
普通百姓的日子難過是難過了點,好歹也能一日三餐可飽。
可在北疆的乞丐,日子更難,許多乞丐都堅持不了幾天,就會被餓死,被凍死。
但這世間,任何時代都不缺乏乞丐。
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都有可能會淪落成無依無靠的乞丐。
“我這里有點銀子,你拿去買點吃的吧。”甘思思追上那叫花子,手里赫然拿著一錠十兩重的銀子。
誰知那叫花子竟是沒有伸手,哀求道:“拜托給我點吃的吧。”
“拿了銀子就能去買吃的啊。”甘思思只覺這叫花子肯定是被餓傻了。
叫花子道:“沒人會賣東西給我們這種人。”
要是銀子有用,叫花子肯定會拿。
可比起這十兩銀子,他更希望甘思思給他的是一個熱乎乎的白饅頭。
“你等會兒。”甘思思進入客棧,拿了兩只燒雞出來遞給那叫花子。
叫花子感恩戴德,直接蹲到一側,開始狼吞虎咽。
要是回到破廟去享用,可能他連雞屁股都搶不到。
進入客棧,甘思思好奇地問道:“老板,你們為什么不肯給他們賣吃的?”
“我倒是想賣,可我真這么做了,以后誰還會光顧我的店?”客棧老板也很無奈。
這里的民風就是這樣,沒人會瞧得起乞丐,尤其是那些有手有腳看著身體還很健壯的乞丐。
明明能靠雙手吃飯,非得去當乞丐,全都是被慣出來的毛病。
要是所有人都拒絕給乞丐施舍,相信這天底下很快就會一個乞丐都不剩。
甘思思還想跟客棧老板理論,卻被陽九拉著上了樓。
像這種歧視,在這個地方,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
回到房間,泡個腳,陽九覺得他們該做點正事了。
陽九本以為高天海會有所行動,沒想到睡到大天亮,都沒人來吵他們。
高天海沒有派人來也就算了,另一股勢力也沒任何行動,就真的說不過去了。
“我覺得這樣挺好的。”甘思思笑道。
其實陽九在等高天海先動手,但若高天海死活都不動手,那今天晚上,就是高天海的死期。
都說月黑風高殺人夜,現在滿月早過,寒夜如墨,最是適合殺人。
洗把臉,兩人來到大街上,打算給眾人買點禮物。
北疆的市集上,販賣的一些小玩意兒,即便在長安城的南市,都不見得能找到。
“九郎,有人跟著我們。”甘思思假裝在挑選禮物,實則在暗暗觀察跟蹤他們的人。
陽九道:“是石靈靈和溫霜。”
“你怎么知道?”甘思思觀察過好幾次,都沒能看清跟蹤者的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