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有官兵,村外有官兵,林中也有官兵。
甘思思只覺就憑他們兩人,恐無法保護好所有村民。
將這些官兵逼急了,他們多半會斬草除根。
既然溫家村已經沒有多少狐貍,為了防止此事敗露,蒙受一點損失也是可以承受的。
陽九笑道:“我們先去后山林中救人,然后我自有辦法。”
甘思思點點頭,看陽九如此堅定,她相信陽九肯定是想到了徹底解決此事的辦法。
后山松林,積雪更厚。
許多手腕粗的樹枝,都被積雪壓斷,耷拉下來,讓粗壯挺拔的原始古木顯得精神萎靡。
二人進入林中,很快就看到被懸掛在樹上的村民。
一共有三個人被吊在樹上,其中兩人都是紋絲不動,身上被凍了厚厚的一層冰,只怕是早已死了。
此外還有一個小男孩,身上裹著厚棉襖,應該是剛被掛上去。
小男孩一直在掙扎,可惜無濟于事。
“當官的怎能這樣?”甘思思看得雙眸噴火。
陽九嘆道:“熙熙攘攘,利來利往,手頭有點權,就會變成斂財的工具。”
說到底,就是為了錢。
“思思,你在這里接應,我去救那孩子。”陽九說著已是展開輕功,踏雪無痕,眨眼便到了小男孩的身邊。
將綁著小男孩的繩索扯斷后,抱起小男孩就跑。
來的時候極為迅捷,但逃走時,明顯動作遲緩,也在雪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腳印。
這么做,就是要讓埋伏在一側的官兵追趕。
“什么人?”
“追。”
“快傳訊號。”
那些官兵藏身冰雪中,身子都快凍麻了,難以追趕。
但一朵璀璨的煙花在空中炸開后,山下村外的官兵全都動了起來。
村民們也很驚訝,不解到底發生了何事。
村子里的人死了超過一大半,尚且活著的也是心如死灰,對未來毫無盼頭。
但當所有官兵涌進村子,將所有人集中到村頭的空地上,村民們知道他們的大限可能要到了。
山里的狐貍數量有限,被捕殺那么多后,已所剩不多。
現在每天能抓到幾只狐貍都算是好的,有時候甚至好幾天都抓不到一只。
再讓如此多的官兵守在溫家村,意義不大。
官兵在撤離前,肯定會將活下來的村民全給處理掉。
溫家村將會從世間被徹底抹掉。
陽九和甘思思帶著那小男孩,卻是穿過封鎖的官兵,直接到了村民中間。
“狗蛋,俺的狗蛋…”一個婦人看到那小男孩,立馬撲過來將小男孩抱在懷里,放聲痛哭。
此刻村民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
本以為是狗官要殺他們滅口,沒想到是有人膽大妄為,竟跑去救了用來當誘餌的狗蛋。
見過陽九和甘思思的人立馬認出,這兩人是來找溫霜的,還將溫家的院子給打掃干凈了。
“你們是誰?為什么要害俺們?”一個老婦人悲聲問道。
甘思思道:“我們是來救你們的。”
“救?拿什么救?”
“你們不搗亂,俺們還能多活幾天,現在…”
“官爺,俺們真的不認識他們,他們是溫霜…”
村民們跪在地上,磕頭求饒,都在急著跟陽九和甘思思撇清關系。
看到村民們這樣,甘思思一點都不生氣,只覺得很可悲。
像溫家村村民這樣活著,能叫活著?
親人被抓走,然后死在林子里,鬼知道接下來會不會輪到自己。
生不如死,還不如一死了之。
陽九目光掃過,圍著他們的官兵,也就兩三百人。
山下還有一些,全算上的話,也不會超過五百人。
五百精兵的戰斗力,封鎖一座村子足夠了。
“閣下真是膽大包天,知不知道我們在為誰做事?”帶頭的一個將軍,隨后趕來,一身銀色鎧甲跟白雪一樣,聲如洪鐘,極度威武。
說話間,仍然有兵士陸續趕來。
出了這檔子事,接下來的獵狐就該取消。
將溫家村清理干凈后,他們也該回去復命了。
陽九哂笑道:“高天海自身都難保,豈會在乎你們的死活?”
那將軍眉頭一皺,看陽九如此鎮定,莫非真的來頭不小?
在不遠處的一座樹屋里,溫霜和石靈靈躲在里面,能夠聽清陽九和那將軍的話。
而在四周能藏人的地方,石靈靈找來的江湖朋友,埋伏多時,就等石靈靈一聲令下后,合力斬殺陽九。
在長安城,陽九被傳得神乎其神。
若他們能夠將陽九斬殺,必能揚名江湖。
“陽九救了狗蛋,又跟這些狗官對峙,難道…”溫霜其實早就發現,陽九跟她見過的那些大官不一樣。
如今北疆冰封雪鎖,天寒地凍,元宵節剛過,陽九就直奔溫家村,可謂是說到做到。
這樣的官,真是不多了。
石雄雄是什么樣的官,溫霜心知肚明。
石靈靈苦苦哀求,石雄雄都是不為所動。
那時候溫霜就懷疑過,很可能禍害溫家村的狗官背后的勢力,石雄雄也有一份。
石靈靈道:“也可能只是做做樣子。”
溫霜覺得沒這個可能,如果陽九真的只是來做做樣子,那目的呢?
陽九這么做,對他自己又有什么好處呢?
看到陽九救下了狗蛋,溫霜心里已經非常相信陽九。
等會兒石靈靈要刺殺陽九,搞得她的心非常亂,都不知道到那時該怎么做。
“敢壞高大人的好事,那就長眠在這冰雪之下吧。”那將軍緩緩拔出腰間佩刀。
陽九抬手道:“且慢。”
那些弓箭手本來都搭好了箭,聽到陽九的話,都是動作停滯。
那將軍皺眉問道:“還有事?”
“這是魏督主的令牌…”陽九亮出魏忠賢的令牌。
那將軍看到令牌的瞬間,眼眸里閃過一抹驚愕,但隨即便哂然一笑。
別說是手持魏忠賢的令牌,就算是魏忠賢親自來了,也得將命留在這里。
“格殺勿論,就地掩埋。”那將軍再次下令。
甘思思手持桃花劍,神色凝重,亂箭之下,她和陽九定能脫身,可這溫家村的村民怕要遭殃。
陽九蹲到地上,將一顆種子放到白雪中,又拿出水壺澆了點水。
那將軍眉頭緊皺,萬般不解。
下一瞬,那種子赫然發芽,快速生長,眨眼間便綻開了一朵鮮紅的菊花。
這神奇的一幕,讓所有人都是看得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那朵菊花輕輕搖擺,散發出奇異的香味。
陽九走到那將軍身前,輕輕一拍其肩膀,笑道:“去把高天海綁了,我隨后就到。”
高天海為了捕狐,大肆屠戮溫家村的村民,相信其管轄范圍的百姓,全都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是。”那將軍一揮手,帶著所有人迅疾離去。
村民們全都懵了,不解這是怎么回事。
他們看得出來,陽九是想救他們,可那將軍卻打算連陽九一起殺。
轉瞬間,那將軍會這么聽陽九的話,直接帶兵離開。
陽九跟那將軍是一伙的?
“靈靈,這、這是怎么回事?”溫霜滿臉震驚。
石靈靈道:“肯定跟那朵菊花有關。”
“那我們現在怎么辦?”溫霜又問。
石靈靈想了想說道:“再看看。”
就算要殺陽九,也不能當著溫家村百姓的面。
百姓當中,還有不少孩子,真讓這些孩子看到血腥的畫面,不利于他們的健康成長。
村民們也聞到了菊花盛開的香味。
陽九直接對他們說道:“以后大家可以安心生活在這里,迫害你們的狗官,一個都跑不掉,我這就去府城處理他們,現在大家都回家休息吧。”
村民們一言不發,都很聽話,乖乖回家。
要是沒有菊花盛開,這些村民肯定會質疑這質疑那,只會浪費更多的時間。
陽九隨即揮掌,將那菊花摧毀。
但凡聞到花香的人,都會聽從陽九的命令,包括甘思思在內。
甘思思就跟木頭人一樣跟在陽九身邊,相信再過幾個時辰,就會恢復。
“這個陽九,身上有很多好東西啊。”石靈靈的眼眸里透出貪婪。
溫霜此刻心頭滿是感激,來到村子里,跟村民們聊聊天,然后便離開了村子。
如果陽九真敢殺了高天海那狗官,那她必須得保護陽九,無論如何都得阻止石靈靈。
石雄雄不管的事,陽九一來就以雷霆之勢解決掉,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一目了然。
石靈靈遲遲不動手,也是讓溫霜猜不透她的真實想法。
“霜兒,就讓陽九先去殺那狗官,然后我再給殺他給我爹報仇。”石靈靈說道。
溫霜問道:“靈靈,非殺不可嗎?”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石靈靈道。
不殺陽九,將來她如何到泉下去見石雄雄?
府城。
昨夜的落雪,已被清理干凈。
街道兩側的攤販,都在大聲叫賣,來來往往的行人,或匆匆走過,或停下腳步挑選心儀的物品。
那將軍帶著一群兵士,沖進城里,直奔府衙。
殺到府衙大門前,他們瞬間清醒過來。
“我們怎么會在這里?”那將軍目瞪口呆,看著府衙大門百思不得其解。
就因陽九的一句話,他居然真的帶領大家殺到府衙。
若再不醒過來,難不成真會殺了高大人?
那將軍想到這里,頓時驚出一身的冷汗。
“走,回去。”那將軍知道他們鑄下了大錯。
從溫家村到府城,要走兩個多時辰的路。
現在再趕回去,至少需要兩個時辰,這一來一回,就是四個多時辰,只怕那些村民早跑了。
別說村民全都跑了,哪怕只逃走幾個,也是后患無窮。
“不用回去了。”陽九和甘思思就站在眾兵士的后面。
那將軍唰地拔出刀,怒氣沖沖奔到陽九面前,寒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陽九輕笑道:“在下陽九,不過是東廠的一個縫尸人。”
“陽九?”那將軍只覺這個名字非常熟悉,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像這樣的名字,并不常見。
陽九這回拿出免死金牌,說道:“我是來拜見高大人的。”
不管是魏忠賢的令牌,還是皇帝賞賜的免死金牌,這將軍都不會放在眼里。
高天海早有命令,不管是誰插手此事,殺了便是。
“請。”這里是府衙門口,不同于溫家村那荒山野嶺,故而那將軍還是很有禮貌。
但只要將陽九請進府衙,那就會形成甕中捉鱉的局勢。
剛進府衙,就聽砰的一聲,那將軍命人將大門關上。
眾兵士動作極快,紛紛拔刀,將陽九和甘思思團團圍住。
陽九冷眸看著那將軍,揶揄道:“看來閣下就是高天海身邊最忠的那條狗。”
“高大人做事,還輪不到一個閹人來評頭論足。”那將軍冷聲回嗆。
甘思思怒道:“你才是閹人,你全家都是閹人。”
“聽令,斬殺此二賊,大人必重重有賞。”那將軍緩緩舉起大刀。
高天海想盡辦法搜刮民脂民膏,可謂是富得流油,對忠于他的手下,也是極為大方。
這北疆幾乎成了高天海的天下。
若不帶著幾十萬大軍,就算武三月親臨,高天海也會拼盡全力殺了武三月。
陽九嘆道:“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陽大人莫非想憑三寸之舌勸降我們?”那將軍不想笑,實在是忍不住。
眾兵士都是跟著笑了起來。
這里可是府衙,陽九身邊只有一個女人,他們卻有這么多人。
更何況高天海的手底下,有著精兵數萬,陽九拿什么斗?
“殺。”那將軍率先揮刀殺向陽九。
眾兵士也是毫無畏懼,舉刀沖來。
陽九一把將甘思思拋上屋頂,甩手撒出一大把的含笑九泉散。
“都屏住呼吸。”那將軍也早已料到,陽九如此鎮定的原因,極可能是手頭有非常了不得的毒藥。
結果也正如他所料。
撒出毒粉后,陽九也是縱身跳到了屋頂上。
“放箭。”那將軍再次喝道。
弓箭手紛紛搭箭而射。
羽箭如蝗,嗖嗖射向坐在屋頂的二人。
陽九一揮手,漫天羽箭盡皆停在空中。
手掌再次擺動,那些羽箭竟是唰地掉頭,轉而射向那些弓箭手。
一瞬間,慘嚎聲四起。
“我們去找高天海。”陽九抓住甘思思的手,飛身奔向府衙的內院。
一般情況下,高天海跟家卷必然會住在內院。
那將軍見狀一點都不著急,畢竟內院的守衛,非常森嚴,而且還有高手,陽九此去,如是飛蛾撲火。
那將軍需要做的就是將府衙的守備再升級一下,保證陽九插翅難逃。
但在一瞬間,就有好幾個兵士倒地身亡。
“怎么回事?”那將軍滿臉震驚,但隨即他的嘴角露出詭異的笑容。
站在旁邊的一個兵士問道:“將軍因何發笑?”
“我在笑?不對,你為何要笑?”那將軍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笑,倒是看到這個兵士,事實上是有不少兵士,幾乎在同時露出詭異的笑容,其中有一些人直接倒地身亡。
將軍自知不妙,努力不想讓自己發笑。
但這種詭笑是不自覺的,根本無法控制。
很快將軍也倒了下去。
但凡粘到含笑九泉散的人,全都在笑夠九次后,結伴西去。
后院的守衛力量,非常松散。
陽九知道這是高天海故意為之,為的就是要引陽九入彀。
不管高天海身邊聚集著怎樣的高手,只要能迅速出手,將其除掉,相信那些高手就會一哄而散。
“陽大人,我等你很久了。”陽九的雙腳剛落到院子里,就聽一側的房間里傳出一個陰冷沉悶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