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吃過早飯,陽九便說要去走走。
魏雨燕這兩天生了病,狀態很差,甘思思都在盡心好好照顧。
陽九給她開了藥,吃了幾副藥后,已經有所好轉。
陽九沒有去別的地方,而是來到了余府。
余少剛才剛擢升,就買下了一座大宅子,正讓下人們在收拾。
陽九的突然造訪,讓余少剛有些受寵若驚。
此前陽九成親時,余少剛也去親自恭賀,只是當時跟魏忠賢和狄居易等人相比,他官品太低,都沒跟陽九說上話。
滿朝文武,想要巴結陽九的人,可是大有人在。
“陽大人,早知您要來,我定會訂一桌好菜…”余少剛年過四旬,胡須里夾雜著些許白絲,人倒是非常精神。
能夠當上工部尚書,余少剛自己都沒想到。
許多人做官前,都是想著要爬到最高的位子,可真的進入官途,才知道要往上爬,真的是千難萬難。
現在已經做了尚書,余少剛心頭想的是能否更進一步,即便當不上丞相,也能執掌錦衣衛什么的,就很不錯。
余少剛將陽九請到客廳。
這客廳非常大,奢華程度堪比養心殿。
從這就能看出,這些年余少剛可是沒少斂財。
僅憑余少剛的俸祿,一年的俸祿恐怕連正中的那張太師椅都買不起。
陽九坐下后,笑道:“余大人真會享受。”
“手頭有點閑錢,能花得讓人舒心,就得花。”余少剛笑著說道,想表達銀子帶不進棺材里。
真要帶進棺材,也會被盜墓賊給挖了墳,更加糟心。
陽九正要說話,卻是有下人送上了香茶。
“陽大人,請用茶。”余少剛抬手笑道。
陽九嘗了一口,贊道:“好茶。”
茶香非常清澹,但喝一口后,香味又留在齒間,乃是上等的武夷巖茶。
這種品級的茶,一般都是貢品,許多大臣想要喝到,只能指望圣人的賞賜。
但對那些貪官而言,還是能夠搞到一些。
陽九又喝了一口,放下茶碗,笑問道:“不知余大人是否還跟金國有所往來?”
一句話讓余少剛臉色大變,騰地站起身。
“陽大人,你這話何意?”他的眼睛瞪得很大,滿臉的不可思議。
陽九輕笑道:“就是字面意思。”
余少剛緩緩坐下,低著頭,一言不發。
“老爺,你答應要陪我去買首飾的…”一個穿著雪白大襖的婦人,突然蹦蹦跳跳地沖了進來。
陽九只是瞥了一眼,頓時驚得呆住。
這婦人的相貌竟跟杜娟極其相似,美艷又不庸俗,清純中又帶著一抹俏皮,足以迷死任何男人。
很明顯,余少剛當年對杜娟用情很深,不然的話,后來再找個女人,還是照著杜娟的模樣去找。
余少剛輕咳一聲。
那婦人立馬注意到了陽九,急忙躬身行禮,道:“妾身不知大人在此,多有冒犯,還請海涵。”
陽九似笑非笑地看著那婦人,問道:“余大人,這位是?”
“她乃賤內蕭婉兒。”余少剛笑著介紹。
陽九起身,抱拳道:“東廠縫尸人陽九,見過余夫人。”
“原來是陽大人,真是久仰大名。”蕭婉兒輕笑。
余少剛沉下臉,道:“我和陽大人還有要事要談。”
陪蕭婉兒買首飾的事,大可改日。
陽九卻是沒有坐下,笑道:“我只是經過這里,無聊才進來看看,就不叨擾了。”
“陽大人,改天我再請您,定要好好招待。”余少剛也不強留。
他感覺陽九今天來的目的,并不單純。
余少剛送陽九到大門外,方才抱拳告別。
目送陽九走遠,他的眸光極為冷冽。
“老爺,他就是陽九啊,看著太年輕了,應該沒那么厲害吧?”蕭婉兒走出大門,挽住余少剛的胳膊,嬌聲說道。
余少剛皺眉道:“此人剛開始,只是東廠的一個非常普通的縫尸人,但他卻能通過縫尸,一步步跟朝中要員搞好關系,尤其是跟魏督主的關系,就足以讓他高人一等,更何況…”
關于陽九和武三月之間的事,更是傳得沸沸揚揚。
余少剛知道陽九經常進宮,一呆就是小半天,甚至有時候還會在宮里過夜,可見那些傳言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老爺,那他今天來干嘛?”蕭婉兒將頭緊緊靠在余少剛的胳膊上。
余少剛也在想這個問題。
陽九說是因為路過,才想要進來看看。
這理由太過牽強,不足為信。
余少剛就經常經過許多朝廷要員的官邸,哪怕閑的無事,也不會進府叨擾。
“難道他是察覺到什么了嗎?”蕭婉兒又低聲問道。
余少剛道:“我們先去給你買首飾,順便訂一桌酒菜,傍晚的時候,再好好跟陽九聊聊。”
“萬一他真的發現了呢?”蕭婉兒滿臉擔心。
余少剛冷聲道:“那也只能一不做,二不休。”說著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蕭婉兒格格直笑。
她就喜歡余少剛的這點,做事夠果決,而且心夠黑。
唯有如此,才能成就大事啊。
“首飾我不要了,我們回房間,給你點獎勵。”蕭婉兒拽著余少剛往回走。
遠處的屋頂上,陽九看著二人回府,臉上笑容燦爛。
余少剛有問題,而且是大有問題。
但余少剛身為工部尚書,想要對付這家伙,還得好好謀劃一番。
陽九隨后進宮,將余少剛的問題跟武三月一說。
武三月勃然大怒,當即就要下旨,將余少剛抄家。
“三月,你也消消氣,我們得先讓余少剛認罪。”陽九笑道。
武三月道:“將他關進詔獄,沒幾天,就會認罪。”
在詔獄里,可是有不少官員都被屈打成招。
武三月所說的法子,算是最簡單有效的。
可陽九還是想讓武三月看一場好戲。
聽了陽九的計劃,武三月點頭答應。
金國如今蠢蠢欲動,隨時都有可能挑起戰爭,想不到在朝廷高官中,竟也有金國的間客。
武三月覺得處理掉余少剛后,一定要讓錦衣衛徹查百官,但凡跟金國有瓜葛者,格殺勿論。
深藏在帝國各地的蛀蟲,要是放任不管,帝國必將崩塌。
下午武三月推掉所有的事,只跟陽九獨處。
到傍晚時,武三月派出一個小太監,到余府傳旨。
余少剛本來訂了一桌的好菜,將珍藏的好酒也拿了出來,打算去請陽九過來,好好聊聊。
但圣人召見,任何事都得往后推。
余少剛來到養心殿外,久久都等不到武三月召見。
越是如此,越說明問題的嚴重性。
又過半晌,卻是陽九從養心殿里走了出來。
余少剛愣住,道:“陽大人…”
“余大人,圣人有請。”陽九笑道。
盡管聽過陽九跟武三月的一些傳聞,可親眼看到陽九從養心殿里出來,那種感覺,還是頗為奇怪。
以陽九的身份地位,本沒有資格來到養心殿。
余少剛邁步進入養心殿,一顆心突突,總覺得此次圣人召見,沒有好事。
多發洪災的地方,朝廷撥付的銀兩,正在緊鑼密鼓地修筑河堤。
武三月登基后,也沒有大興土木,相對而言,工部比較清閑。
武三月卻在傍晚時分召見,極為反常。
養心殿中,武三月坐在桌桉后,正在翻看奏折。
而在一側,蘇擎蒼和諸葛正雄垂首而立,面色凝重。
“臣余少剛,拜見圣人,萬歲萬歲萬萬歲。”余少剛跪地行禮。
武三月頭也不抬地道:“余少剛,你可知罪?”
“圣人,微臣不知何罪之有?”余少剛額頭觸地,顫聲問道。
武三月道:“通敵叛國,可是重罪。”
通敵叛國,這四個字長久以來都是烙印在余少剛的心頭,揮之不去。
他之所以能快速擢升,靠的正是這四個字。
當年舉報有功,才得以被上頭賞識,快速擢升。
現在這四字罪名落到他的頭上,他才知道這罪名猶如一座大山,真的能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最最恐怖的是這罪名還是從圣人口中說出。
蘇擎蒼和諸葛正雄呆在這里的目的,正是要將他緝拿歸桉。
“臣對圣人忠心耿耿,這通敵叛國的罪名,臣不敢認。”余少剛聲音嘶啞,后背滲出的汗水,讓貼身衣物都濕漉漉的。
武三月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余少剛,鐵證如山,你逃不掉。”
余少剛沒有吱聲,倒想看看,武三月手頭有何鐵證。
武三月繼續說道:“杜娟親自來找朕,詳述所遭受的不公,以及你勾結金國,意圖顛覆我大夏江山…”
杜娟?
聽到這個名字,余少剛身軀劇顫。
但他想說,杜娟早就死了,死人又能證明什么?
只是這話他不敢說,只要說出來,就是落入了武三月的算計中,接下來要么被蘇擎蒼抓到錦衣衛詔獄,要么被諸葛正雄帶去六扇門大牢,嚴刑拷打,下場悲慘。
就算現在死咬住不松口,一旦武三月認定他是通敵叛國的叛徒,那他的下場也不會太好。
余少剛總算是明白,早上陽九為何會突然造訪,敢情是來取證的。
但像陽九那樣只是在客廳坐會兒,又能拿到什么證據?
杜娟這個名字,其實只要好好調查一下,就能知曉。
武三月抬頭逼視著余少剛,再次問道:“余少剛,你可知罪?”
“圣人,一定是有人在誣陷微臣,微臣對圣人的忠心,天地可鑒啊。”余少剛聲音哽咽。
若非陽九執意說余少剛是金國細作,武三月絕對不會相信。
年輕一代的官員中,武三月倒是很賞識余少剛,有能力,又勤快,想讓大夏帝國變得更加強盛,需要更多像余少剛這樣的年輕官員。
直到此刻,武三月心里都不信余少剛會是金國細作,只是陽九堅持,她必須得好好問問。
武三月輕笑道:“朕就料到你會這么說,所以你可敢跟杜娟對質一下?”
跟杜娟對質?
余少剛霍然抬頭,詫異地看著武三月。
杜娟已死,如何對質?
余少剛知道武三月這么說,只是想拿死去的杜娟來嚇唬他,好讓他精神崩潰,直接認罪。
武三月說完后,扭頭看向陽九。
陽九說能找來杜娟的靈魂,當面跟余少剛對質,接下來就得看陽九的了。
陽九拿出小紙人,感覺大殿里的光線很昏暗,時間剛剛好,便道:“杜娟,你可以出來了。”
杜娟從小紙人里出來,卻是只有陽九看得到。
看到陽九將那紙人搓成一團,余少剛心想故弄玄虛。
他能爬到如此高位,什么場面沒有見過。
只要他能咬牙堅持,熬過嚴刑拷打,就能盼來迷霧散開的時候。
陽九一揮手,大殿里的所有人,在同一時間全都看到了杜娟。
武三月等人只是覺得不可思議。
只有余少剛,滿眼驚駭,下意識向后挪退。
杜娟幾步來到余少剛面前,哂笑道:“余少剛,你很怕我?”
饒是余少剛見多識廣,此刻也是滿心驚駭,不知該如何應對。
陽九道:“杜娟,你家的冤情,可跟圣人說,相信圣人會給你主持公道的。”
杜娟點點頭,轉身朝武三月跪下,眸中噙淚。
武三月擺手道:“起來說話。”
杜娟將她所知曉的事,詳細道出。
武三月聽得秀眉緊蹙。
余少剛卻是心驚膽戰。
只有蘇擎蒼和諸葛正雄,偶爾相互看上一眼,眸子里俱是驚疑。
余少剛惡行累累,又跟金國有所勾結,到底是如何一步步爬上如此高位的?
“圣人,微臣冤枉啊。”余少剛不想說別的話,只知道喊冤。
杜娟哂笑道:“你還冤枉?余少剛,你惡事做盡,又是金國細作,你哪來的臉喊冤?”
“杜娟,你才是金國細作。”余少剛怒吼。
眼前的杜娟就算是杜娟的鬼魂,人鬼殊途,杜娟也傷不到他。
不然的話,杜娟早就出現在了他的身邊,不可能等這么多年,才找到陽九幫她復仇。
該說的杜娟都說了,她所說的一些事,如果朝廷真肯好好去調查,相信還是能夠查明真相的。
武三月道:“兩位愛卿怎么看?”
“回圣人,微臣以為,余少剛欺上瞞下,犯下累累惡行,當誅九族。”蘇擎蒼答道。
諸葛正雄跟著說道:“微臣也是這么認為的。”
余少剛真是想拿把刀,將這兩個老東西都給宰了。
他擢升工部尚書后,在家里宴請賓客,蘇擎蒼和諸葛正雄都來了。
當時在酒桌上,他們甚至都以兄弟相稱。
現在他有難,這兩個好東西非但沒有施以援手,還不忘狠狠在他身上踩上幾腳。
“余大人,其實吧,我也不相信你會通敵叛國。”陽九說著勐地出手,一掌將真話水送進了余少剛的嘴巴。
余少剛滿臉驚駭,很想站起來跟陽九打上一架,雙膝卻如是被釘在地上,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