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上你看書網,我在東廠當縫尸人那些年 好在鎮尸符足夠多,可以隨便用,只要讓這尸體別肆意噴火就行。
五六張鎮尸符能夠堅持片刻,可讓陽九縫上數十針。
耗費掉將近五十張鎮尸符后,終于縫完了最后一針。
男尸滾燙的身體,也迅速冰涼下去。
這家伙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生死簿》隨即出現,開始記錄這男尸的生平。
這男尸名叫潘火亮,開著一家打鐵鋪。
但他自己不會打鐵,雇傭了一個壯漢,而他制作出各種稀奇古怪的模具,讓打鐵鋪的生意格外紅火。
按照他的方法,能夠提煉出更加精純的鐵。
名聲傳開后,朝廷甚至找到他,請他鑄造兵器。
潘火亮等的就是這一天。
打鐵再厲害,在別人眼里,也只是一個莽夫。
但若能夠入朝為官,身份和地位就會迅速拔高,曾經看不起他的那些人,也會高攀他不起。
潘火亮隨后進入兵部,盡管只是個七品小吏,好歹也是個好的開始。
只要他努力工作,幫朝廷鑄造出更堅固更鋒利的兵器,擢升是早晚的事。
潘火亮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然而在兵部,他卻處處受制于人。
其實在長安做官,本就如此,哪怕是四品大員,頭頂也壓著一座座大山,稍不留神,就會被砸得粉身碎骨。
只是潘火亮心氣高,受不了官場上的那些烏煙瘴氣。
但作為底層的官員,就算心頭再不服氣,也得夾緊尾巴老實做狗。
第一批鑄造出來的長刀,的確比此前的要好很多。
潘火亮指著此事能帶給他升遷,萬沒想到,等了好久,上頭竟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再往后,各種槍頭和箭頭,都被他制造出來,品級遠勝以往。
在擊退金國大軍的戰斗中,他鑄造的兵器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然而即便立下這等功勞,他還是沒有得到升遷的機會。
后來在無意中,他才知道,所有的功勞都被頂頭上司給搶了。
那家伙本來只是個六品官,可在擊潰金國大軍后,他升遷的很快,如今是四品的兵部侍郎。
如果未來戰事頻繁,這家伙肯定還能往上爬,有望當上兵部尚書。
這功勞本該是他潘火亮的,就因他沒有大肆行賄,才會一直在原地踏步,沒有更上一層樓的可能性。
潘火亮不服,但不服也沒辦法,在喝了幾天悶酒后,他便決定拿出全部的身家,用來行賄。
銀子送出去后,果然有效果,他也從七品升到了六品。
侍郎說就算銀子給得再多,這官也得慢慢升,不然會被外人說閑話,也容易引起皇上的懷疑。
皇上最忌諱的就是買官。
盡管曾經有一段時期,朝廷國庫空虛,財政困難,朝廷便宣布推出賣官政策,用來充盈國庫,比如花費百萬兩銀子,都能當上尚書。
正所謂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賣官讓國庫充盈起來,但這些官員上任后,只知道壓榨百姓,大肆斂財,搞得各地叛亂頻發,朝廷急忙廢除賣官政策,大肆清理蛀蟲,方才穩住局勢。
此事造成的后果是國庫更加空虛,百姓怨聲載道,差點動搖了江山根基。
往后若發現有買賣官職者,皆誅九族。
但這種事,就算皇上鐵了心要嚴打,也是屢禁不止。
潘火亮等了數年,那個侍郎他娘的都當上了尚書,他還是個六品的小官。
不管是鑄造上等兵器立下功勞,還是花重金行賄買官,全都行不通。
倒是那些狗官,時不時就來鼓勵他,讓他做出更精良的兵器。
若能成功,擢升有望。
潘火亮已經對此不抱任何希望了。
既然在大魏得不到重用,那他就去金國,相信金國皇帝一定會重視他。
在離開前,只需要做一件事,就當是送給金國皇帝的見面禮。
新一批兵器看著更加鋒利,上頭的官員親自驗收,都是贊不絕口。
但他們并不知道,這兵器鋒利歸鋒利,只要多撞幾次,就會斷掉。
潘火亮一封信寫給金國皇帝,金國皇帝收到后,果然再次發兵。
本來他們就準備得差不多了,此前戰敗的恥辱,這次定要洗刷掉。
收到潘火亮的信,金國皇子也沒當一回事,然而真的開戰,才知道潘火亮沒有撒謊。
魏兵手里的兵刃,亮閃閃的,陽光下閃耀出的光芒,讓人心季。
但碰撞幾次后,竟真的從中折斷。
金兵士氣大漲,殺得魏軍潰不成軍。
此刻的潘火亮,已是逃離長安,一路向北。
魏皇大怒,下令將兵部官員盡皆抄斬,并傳令通緝潘火亮。
就在快離開魏國國土時,潘火亮被官兵攔下,押回長安。
很快潘火亮就被判處腰斬。
行刑那天,菜市口人山人海,全都在痛罵潘火亮。
潘火亮聽著那些話,心頭感到好笑。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因他的叛變,這些百姓中的兒子、丈夫、父親等,都慘死在跟金國的那場戰爭中。
潘火亮到死都不后悔,既然大魏不讓他好過,那他就讓所有人都不好過。
但當被抬到鍘刀下時,他害怕了,全身劇顫,屎尿齊出。
一刀下去,潘火亮便斷成了兩截。
陽九看著潘火亮的尸體,覺得鎮尸司的人應該更努力些,像潘火亮這樣的人,就該挫骨揚灰,魂飛魄散。
將肉身和靈魂都給摧毀,就不信還能鬧出什么幺蛾子來。
一把合上棺蓋,陽九轉身便去洗手。
在他身后,潘火亮的靈魂遽然出現,張開雙手,慢慢飄向陽九。
縫尸一百五十二具,獎勵宿主打鐵術。
陽九剛將手伸進水盆里,就察覺到身后有寒氣,霍然轉身的同時,有六張拘鬼符閃耀著金芒向前撲出。
潘火亮的靈魂非常靈活,竟是避開了其中的五張。
對付惡靈,一張拘鬼符足以。
被拘鬼符擊中后,潘火亮嗷嗷直叫,很快就被封印。
“想不到你還在這里。”陽九總算知道,潘火亮的尸體之所以會噴火,全是其惡靈在作祟。
陽九在蠟燭上點燃拘鬼符,聽著潘火亮的慘嚎,滿臉帶笑。
現在鏟除惡靈,可是有功德拿的。
拘鬼符化為灰盡后,《功德簿》果然出現:
宿主鏟除惡靈,獎勵五十點功德,目前剩余功德點數為一千一百七十五。
像這樣的惡靈來得越多越好,殺一個,就能得到五十點功德。
縫潘火亮的尸體,的確多耗費了些時間。
陽九快步來到隔壁的玄字十五號房。
寒玉棺中是空的,沒有尸體。
如果是空房間,門會鎖上。
現在只剩下一個可能,那就是尸體自己跑了。
房間就這么大,能藏人的地方,也就是棺材底下。
陽九蹲下身去看時,頗為無語,想不到尸體居然真的在棺材底下。
他抓住尸體的腳踝,用力將尸體拉出來,一股腐臭味襲來,非常難聞。
在白天的時候,東廠差役會進來檢查每間房里的尸體。
這間房里的尸體跑到了棺材底下,東廠差役不可能沒有發現。
只能是尸體白天會老老實實躺在寒玉棺中,到了晚上,就會鉆到棺材底下,著實詭異。
縫尸記錄上記載有三個縫尸人因此尸而亡,兩個是被嚇死的,剩下的一個是笑死的。
嚇死的縫尸人面目猙獰,笑死的縫尸人笑容燦爛,不管是哪一種,看著都很瘆人。
第一個縫尸的人,正常情況下都是新人,被嚇死也很正常。
但死掉一個縫尸人后,后面再來縫這具尸體的縫尸人,就不是新人,而是縫尸人中的佼佼者,乃是解決這個有問題的古怪尸體的專家。
后面來的縫尸人被嚇死就很扯澹,被笑死更是離奇。
尸體的胸前有三個拳頭大的血洞。
血洞里面雖沒有生出蛆蟲,但也全是白燦燦的蟲卵。
這尸體老是從寒玉棺里跑出來,假以時日,體內定會長滿蛆蟲,變得更加惡心。
陽九也不將尸體放回去,點上香,就在地上直接縫尸。
三個血洞,要縫好還是很容易的。
但在縫第一個血洞時,尸體突然雙手亂揮,想要坐起。
幾張鎮尸符下去,尸體仍在掙扎。
鎮尸符對這具尸體的效用,并不是很明顯。
哪怕尸體張開嘴巴,露出獠牙,做出撕咬的動作,陽九也沒放在心上。
將胸前的三個血洞縫好后,再將尸體翻過去,后背也有三個血洞。
咯咯咯…
尸體的頭顱緩緩轉過來,直接旋轉一百八十度,一張丑臉再次面朝陽九,霍然睜眼,咧嘴一笑。
有澹黃的氣體從尸體的嘴巴里噴出。
陽九急忙屏住呼吸,才沒有吸入。
想來那個笑死的縫尸人,應該就是吸入了這種氣體。
看到陽九仍在埋頭縫尸,那尸體似乎也很懵逼,無法理解這是怎么回事。
縫好最后一針時,尸體的眼睛閉上,腦袋也是迅疾轉了回去。
尸體變成這樣,應該已是算是僵尸了吧?
這樣的尸體不交給鎮尸司處理,還留在閻羅殿等縫尸人來縫,本就不合理。
《生死簿》現。
此尸名叫牛根元,本是金國人,但因失手殺了人,才會偷偷跑到大魏帝國。
牛根元自幼就很喜歡木工活,而且拜了好幾個師父后,手藝長進很快,做的東西被人們接受,大受歡迎。
來到長安后,他重操舊業,仍以做木工討生計。
不管在哪個年代,只要有一門手藝,就不愁會餓到肚子。
牛根元做的家具,很受長安百姓的歡迎。
他的相貌本來就不像金人,更像魏人,故而很快就在長安城安定下來。
到后來,資產豐厚后,他還買了房子,娶了媳婦,生了孩子,日子過得比在金國時要滋潤得多。
有了家,就有了牽絆。
牛根元更加努力工作,只為給妻兒賺取更多的錢財。
做木匠,稍微上點年紀,就很難將活做好。
趁還年輕,多賺點錢的想法是對的。
牛根元拼了命在干活,賺取的錢財也是越來越多,讓家人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
這時候他想過,將來得多收幾個徒弟,這樣徒弟干活,他就能拿提成,老了也就不用怕會挨餓受凍了。
就在這時,一個來自金國的人找到了他。
聽到熟悉的金國語言,牛根元很是震驚。
“叛國的下場就是誅九族,你的妻兒都得死,不過現在你有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那就是給大汗收集重要情報。”那人乃是金國安插在長安城的間客。
牛根元想要殺了那人,但那人武功極高,只一招,就讓他半晌都沒緩過氣來。
“你殺了人,又叛了國,唯有如此,方能贖罪。”那人勸牛根元認清現實,也別想再逃離長安,如果還想讓他的妻兒都活命的話。
牛根元很糾結,也很害怕,最終還是選擇了順從。
他是金人的事,絕對不能暴露,否則他們一家都會有殺身之禍。
此后的日子里,牛根元經常出沒酒肆茶樓,乃至青樓。
但凡能打探到消息的地方,他都經常去。
只要是宮里的風言風語,哪怕是再微小的事,他都如實上報。
想要徹底贖清罪孽,還得拿出更重要的消息才行。
一旦上頭覺得還清了,就會放牛根元自由。
牛根元想盡辦法,都找不到有價值的情報,反而將自己是金國間客的事給暴露了。
那是幾個賭鬼,得知后,倒是沒有報官,就是隔三差五跑來向他要銀子。
他是有點積蓄,但靠這點積蓄,肯定無法填飽賭鬼的肚子。
賭鬼的肚子永遠都是喂不飽的。
牛根元被逼無奈,只得想個辦法,將那幾個賭鬼給殺了。
就像在金國時所做的那樣,做出殺人的決定很艱難,但若不這樣做,自己就活不下去。
牛根元買了好酒,在酒里下了砒霜,請那幾個賭鬼來吃酒,并說他準備了大量銀子,今晚可讓他們賭個夠。
酒鬼們不防有詐,大口吃酒,很快全都倒在了地上,七竅流血,面目猙獰。
牛根元逃回家中,越想越害怕,心想不能再這樣下去,一定要逃離長安,到無人認識他們的地方好好生活。
誰知回到家中,看到妻兒都倒在血泊中。
忽悠他變成金國間客的那家伙,就坐在椅子上,正在吃一根雞腿。
“你媳婦不錯,很緊。”那人哈哈大笑。
牛根元感覺天都塌了下來,只想將那人碎尸萬段。
他發瘋般沖過去,卻被一腳踢翻在地,口吐鮮血。
那人站起身,獰笑道:“放心,我是先殺了她,順便享用一下,她并不知情。”
獰笑聲宛如支支利箭,全都射進了牛根元的心。
牛根元掙扎著站起,來到旁側拿起一把剪刀,再度沖向那人。
那人側身避開,繞到牛根元身后,轟然一拳砸在牛根元的后背上。
這一拳,竟是直接洞穿了牛根元的身體。
牛根元很害怕,剔骨的寒意襲來,讓他的身軀顫抖得厲害。
又一拳從他的胸前正中砸出。
牛根元感覺再也沒有力氣能夠支撐這沉重的身軀。
第三拳砸出來時,牛根元軟倒在地。
但他并沒有死掉,看到那人扛起妻兒的尸體離去,急得想要大喊大叫,喉頭卻是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人很快回來,扛起牛根元的尸體,來到外面,直接丟到了大街上。
牛根元在街上躺了很久,方才斷氣。
陽九將牛根元的尸體放進寒玉棺,合上棺蓋,到旁側洗把手,便走向下一間房。
縫尸一百五十三具,獎勵宿主衰神附體。
說實話,牛根元也夠倒霉的,要是不被那個真正的金國細作發現,他本可在長安一直過上好日子,直到壽終正寢。
來到隔壁的玄字十四號房,寒玉棺中躺著一具老嫗尸體。
看這老嫗的年紀,起碼得有八十歲。
這年頭能活到這個年紀,算得上是高壽了。
老嫗的心口插著一把剪刀,面部扭曲,死得很痛苦。
能對這老嫗下手的人,心腸也是夠歹毒的。
不過看事也不能這么片面,萬一這老嫗是個非常邪惡的魔鬼呢。
縫尸記錄上顯示有兩個縫尸人都是非正常死亡。
非正常的意思是不知道死因。
出現這種情況,意味著那兩個縫尸人香燃盡前,并未縫好尸體,故而才會離奇死亡。
至于香燃盡前,若尸體沒被縫好,縫尸人就會死亡,之中的原因朝廷到現在還沒弄清楚。
只因沒能親自經歷過,故而很難知曉。
而那些有過親身經歷的人,又全都死了。
這是一個未解之謎。
陽九點上香,打開棺蓋,笑著說道:“老人家,你看你一直躺在這里,孤零零的,還是別鬧幺蛾子,老老實實讓我將你的尸體縫好,這樣你就能入土為安,佑護子孫后代…”
“那種不孝子,讓我死了還要佑護?”老嫗的靈魂勐地從尸身里翻身坐起,怒視著陽九。
陽九愣了愣,問道:“所以這剪刀,是你兒子捅的?”
老嫗更加懵逼。
此前她對那兩個縫尸人抱怨過,可他們都不愛搭理,就想將她心口的剪刀拔掉。
這可是證據,隨便拔掉,官老爺還怎么替她做主?
但沒想到,陽九竟能聽到她的話。
“不是兒子,是兒媳…”老嫗輕嘆。
陽九很是同情,笑道:“我先給您縫尸,縫好后,我就帶您去找他們算賬。”
“真的?”無論過去多少歲月,老嫗就是咽不下心頭的這口氣。
明明自己什么都沒做錯,為什么會在一只腳踏進棺材時遭遇這種苦痛?
說好的善有善報呢?
陽九給出肯定的回答。
老嫗低頭想了片刻,最終說道:“好吧,那我就不攔著了,你縫吧,心頭插著一把剪刀,總感覺怪怪的。”
老嫗倒是試著拔了好幾次,心口的剪刀始終存在。
不將肉身上的剪刀拔掉,那插在靈魂心口的剪刀,就拔不掉。
陽九一把拔掉剪刀,聽到老嫗痛苦地叫了一聲,急忙道歉道:“不好意思,下次我輕點。”
“沒有下次了。”老嫗可不希望下輩子還會落得這般下場。
沒有老嫗的阻擾,縫尸非常順利。
《生死簿》隨即出現,開始記錄這老嫗的生平。
老嫗名叫李云菊,生在富貴人家,哪怕后來家道中落,她也沒過過苦日子。
嫁人后,她只生了一個兒子,就再也沒有懷過孕。
丈夫倒是又納了小妾,那小妾倒也爭氣,接連生了好幾個兒女,徹底擄走了丈夫的心。
往后丈夫出了意外,身死后,那小妾帶著家里所有的錢財跑路了。
她生的那幾個孩子,她一個都沒帶走。
老嫗心善,看著可憐的孩子們,不能不管。
好在這些年她也攢下了一些錢,倒不至于讓他們娘幾個過苦日子。
眼看孩子們一天天長大,老嫗覺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只要看到孩子們天真燦爛的笑容,所有的累都是甜蜜。
孩子們長大后,也成了家,然后她又開始忙著幫他們帶孩子。
不管是親孫子,還是外孫子,她都一視同仁。
那些孩子都很孝順,手頭有閑錢,都會交給她保管。
在李云菊的打理下,存下來的財富越來越多。
然而看似幸福美滿的家庭,實則也是暗藏裂隙。
李云菊的年齡越來越大,她照看大的孩子也逐漸變老,孫子們都已長大成人,開始成家立業,再看著重孫子在面前跑來跑去,李云菊的心頭就跟吃了蜜似的。
四世同堂,這種事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
但當這種事真的發生,那種幸福感,真的無法用言語形容。
有一天,家里來了一個臟兮兮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不過六十出頭,但看著比快八十的李云菊還要蒼老。
李云菊一眼就認出了她,這老太太不就是當年卷財逃走的小妾嗎?
那時候李云菊很害怕,因為在那群孩子中,只有老大是她親生的,剩下的娃都是這小妾生的。
顯然小妾往后的日子過得并不如意,否則也不會衣衫襤褸地回來。
要不是實在沒辦法填飽肚子,她又怎會回到這個家來?
這老太太走的時候,最大的孩子也不過六歲多,如今五十多年過去,肯定也不記得親娘的模樣。
事實上,這些年,那幾個孩子一直都當李云菊是他們的親娘。
李云菊本不想管,可看到小妾這般落魄,于心不忍,便給了她一些銀子。
那小妾離去后,沒幾天又來要錢。
時間一久,李云菊知道剛開始就不該可憐這種人。
即便家里有很多現銀,可他們一家子仍然省吃儉用,正是有這樣的好習慣,他們才能存下不少銀子。
可那小妾得到她的接濟后,日子過得很奢侈,都開始穿金戴銀。
這樣的無底洞,李云菊根本填不上。
小妾再次來要錢時,李云菊選擇了拒絕。
小妾陰惻惻地說讓李云菊別后悔,她的孩子,她會搶回去。
李云菊不以為然,孩子是她從小拉扯大的,她在他們身上付出的心血,不是當年狠心拋棄他們的親娘能比的。
然而李云菊還是低估了血濃于水的力量。
別的孩子倒都站在她這邊,唯獨那小妾生的大兒子,竟是想起了小妾就是他的親娘。
這畜生變臉變得極快,不但提出要分家,還要接親娘一起生活。
李云菊知道攔不住,也不該攔,索性就放他們一家去團聚,反正她都是快被埋進黃土的人,還去爭這些做什么?
但在分家產的時候,孩子們分歧很大。
這個說他這些年掙的錢最多,那個說她掙的錢也不少。
總而言之,就是每個人都想多分點銀子。
李云菊最后在分家時,將小妾這些日子拿走的銀子,也算給了小妾生的老大。
別的孩子都很贊同,畢竟銀子是那家伙的親娘花的。
分家鬧得很不愉快。
分了家后,李云菊心頭懸著的石頭,也是落了地。
沒想到沒過多久,小妾的大兒子就跑來跟她要錢,說是分給他的錢已經花完了。
家都分了,還跑來要錢?
李云菊一臉無奈,現在她手頭哪還有錢啊。
但那家伙不信,突然拿出一把剪刀,抵住自己的喉嚨,只要李云菊不給他錢,他就自殺。
這孩子畢竟是李云菊養大的,李云菊心一軟,將她當年的嫁妝拿出一點給了他。
結果這孩子跟他娘一個德性,隔三差五就來要錢,搞得李云菊都想自殺。
有天晚上,那畜生又來要錢。
這回李云菊是真的沒有錢了,但那畜生不信啊,又拿出剪刀,故技重施。
李云菊這回懶得管,直接往床上一躺,就想睡覺。
那畜生眼看這一招行不通了,直接去拿李云菊的首飾盒。
李云菊從床上蹦跶下來,死死抓住首飾盒。
搶奪中,那畜生將手里的剪刀捅進了李云菊的心口,然后抱著首飾盒奪門而逃。
那首飾盒里已經沒有首飾里,只有李云菊的娘當年給她編的幾只草螞蚱。
那東西比任何金銀珠寶都要珍貴。
可那畜生拿去卻毫無意義。
李云菊沒堅持多久,就咽了氣。
陽九看得唏噓不已。
人不能太善良,但世上又總在勸人善良,真是可笑。
合上棺蓋,陽九一言不發,來到旁側洗手。
縫尸一百五十四具,獎勵宿主菩薩心腸。
“你、你真能帶我去見見我的孩子?”李云菊跟過來,滿臉期待。
陽九笑道:“我們剛才說的是算賬。”
“那孩子也不容易,我也不想追究,我之所以還留在這里,就是想再去看看他們,可不知為何,我始終無法離開自己的尸體太遠…”李云菊悲聲說道。
系統看人還是挺準的,李云菊就是有著菩薩心腸。
不管是對那小妾,還是對那小妾生的大兒子,李云菊全都選擇了以善對待。
世間能做到這點的人,真的不多。
至少陽九就做不到,他這人心眼小,睚眥必報。
就跟半澤直樹一樣,以眼還眼,以血還血,今日的仇,來日將以十倍,百倍,甚至是千倍還回去。
走出房間,陽九笑問道:“老人家,你還記得你家在哪嗎?”
“就在長安郊外。”李云菊說道。
她也不記得自己死了多少年,也不知道她的孩子是不是都還在人世。
她所說的郊外,曾經是座小村子,沒住幾戶人家,如今卻是一座非常繁華熱鬧的小鎮。
哪怕是深夜,小鎮的街道也是非常明亮,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來到記憶中的家,想不到家人都還沒有休息,只是那些面孔,看著都很陌生。
這些人很可能就是她的后代,當年她還幫著接過生的小嬰孩,長大后,她也認不出來誰是誰。
歲月如刀,滄海桑田,沒有什么仇恨是時間化解不了的。
當雙方都被歲月殺死,一代代過去,誰又會記得曾經的仇怨?
“能來這里看看,我已經知足了。”李云菊這話是發自肺腑。
正要離開,卻見一側的街道上,有一人步履蹣跚地走來,來到這戶人家門前停下,抬起手想要敲門,猶豫半晌,又緩緩放下。
看到此人,李云菊臉色大變,看著很是激動。
陽九也認出了那人,那人正是殺死李云菊的那個畜生。
跟《生死簿》記載的李云菊生平的那家伙相比,這畜生要蒼老了很多。
看來李云菊慘死,至少已過十年。
那畜生衣衫襤褸,蓬頭垢面,腰板都直不起來,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像那種畜生,直接殺了反而是便宜了他。
看他現在所過的日子,絕對是更好的懲罰。
“留步。”陽九喊住了那畜生。
那畜生正在緩慢離去,聞聲緩緩轉過身,問道:“公子是在跟我說話?”
“就是你,有人想跟你談談。”陽九笑著走上前。
那畜生朝陽九身后張望,這邊除了陽九,沒有別人。
他正要詢問,卻見陽九勐地伸指在他的額頭上一點。
下一瞬,他便看到了站在陽九身后的李云菊。
他不大相信,急忙使勁揉揉眼睛,再睜開眼,李云菊已經走了過來。
“鬼啊…”他大叫一聲,拔腿就跑。
不用懷疑,李云菊也知道這畜生真的看到了她,顯然會發生這種事,都是陽九施的魔法。
那畜生沒跑多遠,就一頭摔倒在地,掙扎了幾下,都沒能爬起。
李云菊飄身來到他的面前,笑道:“你是我養大的,就算是你殺了我,我也不會怪你,此次回來,我就是想看看大家,沒有惡意。”
“別靠近我,別、別別別…”那畜生蹬著雙腳往后退,勐地口吐白沫,倒地身亡。
李云菊愣在原地,她也沒料到,竟會將這畜生給嚇死。
“老人家,你也不用太自責,看他的模樣,日子過得很苦,死亡對他來說,反而是解脫。”陽九勸道。
李云菊點點頭,她知道陽九說得對。
這畜生來到這家門前,多半是來要錢的。
但看他猶豫后沒有敲門就離去,顯然是經常來,經常空手而歸。
要是當時那小妾上門時,她能早點做得絕情點,事情絕不會變成后來的那樣。
有時候一點點善念,真的會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
李云菊向陽九道聲謝,表示她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感覺就快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陽九抱拳笑道:“一路走好。”
李云菊就是個大善人,來生定能投胎到好人家。
在李云菊消散后,《功德簿》也是隨即出現:
宿主幫李云菊了卻遺愿,獲得二十點功德,目前剩余功德點數為一千一百九十五。
想不到幫了一下李云菊,竟能得到二十點功德。
差不多快到了五更天,困意襲來,陽九沒再去閻羅殿,而是直接回了縫尸鋪。
甘思思實在是太困了,沒能等來陽九,自己先睡著了。
家里有個女人,哪怕家是一座縫尸鋪,也是暖暖的,很有溫度。
次日醒來,已是日上三竿,身旁不見甘思思。
火爐上熱著包子。
陽九洗漱過后,拿著包子來到門口。
在縫尸鋪門口曬著太陽吃包子,這習慣一直保留了下來。
哪怕是雨天,也得打開門,看著外面的雨珠享用美味的肉包子。
甘思思很快就從一側的走來,看到陽九起了床,笑道:“九郎,我們的新家好啦。”
他們本來打算簡單將房子修繕一下,可修著修著就變成了大修。
這里不滿意,改。
那里不滿意,修。
多花了不少銀子,也耽擱了很長的日子,好在最后那宅院的變化,讓兩人都很滿意。
陽九起身道:“去看看。”
甘思思回來,就是要叫陽九一起去看看。
來到那宅院,看到院子里的一草一木,看到房間里的陳設,完全就是他們想象中的樣子,簡單清雅,賞心悅目。
“九郎,那我們什么時候搬家?”甘思思笑著問道。
陽九笑道:“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縫尸鋪里的東西,都不需要動。
畢竟也有的時候,他們會睡在縫尸鋪,保持原樣比較方便。
況且這縫尸鋪同時也是他們的新房,讓一切保持原狀,也能留個念想。
搬家的事,也不需要通知任何人,就是兩人過來住在這里便行。
“也好,就現在。”甘思思很是開心。
這算是她跟陽九真正意義上的家。
“都說喬遷之喜,我們是不是該做點有意義的事來慶祝一下?”來到二人寬大舒適的主臥,陽九笑得不懷好意。
甘思思沒反應過來,疑惑地問道:“做點什么才算有意義呢?”
“你說呢?”陽九速度奇快,一把摟住甘思思便倒向了床上。
這張大床是縫尸鋪那張床的兩倍,床鋪被褥都是新的,軟軟的,暖暖的,很舒服。
“九郎,大白天的…”
“這是我們自己的家,不會有人來的。”
重點不是會不會有人來,而是大白天太亮了,彼此看得太清楚了。
甘思思的抗議沒有效果。
約莫到了午后,二人才離開宅子,來到火鍋店吃午飯。
下午的時候,二人又回到宅子里,依舊呆在主臥里。
恩愛纏綿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一晃就到了傍晚。
吃過梅姨煮的面條后,陽九早早來到縫尸鋪。
沒過多久,郭七娘從一側走來,說道:“師父,賽扁鵲還真的在今天來到了長安,今晚有不少達官貴人,要在酒仙樓設宴給賽扁鵲接風洗塵。”
賽扁鵲還是有兩把刷子的,相比這世間的大多數大夫,醫術明顯要高出不少。
可惜的是這家伙心術不正,在用醫術救人的同時,又利用救人所帶來的聲名在害人。
關鍵是他害人,從不會有人會懷疑他身上。
有神醫這個名頭打掩護,再作惡多端,賽扁鵲也會平安無事。
陽九坐在縫尸鋪門口,在看過往的路人,笑問道:“都有誰啊?”
“蘇擎蒼,諸葛正雄,狄居易…”郭七娘說出了一大堆名字,基本上都是陽九認識的人,而這些人的身份都很尊貴。
賽扁鵲能讓這些人給他接風洗塵,可謂是倍有面子。
相信這也是賽扁鵲每年都要來長安城一次的原因,此事傳開,絕對能在江湖中傳上一年,讓賽扁鵲這個名字,始終保持著居高不下的熱度。
陽九道:“想不到這些大人物都會去,賽扁鵲的面子還真是大。”
“師父,那我們還要不要去?”郭七娘緊張地問道。
陽九微笑道:“當然要去,在那樣的場合,我們揭開賽扁鵲的真面目,不是很爽?”
郭七娘擔心這么做,會讓陽九直接得罪那些大人物,往后的日子不會好過。
雖說有傳聞說陽九拿下了圣人,或是圣人征服了陽九,但不管是哪一種,郭七娘倒希望是真的,有圣人撐腰,自然就不用去看那些大人物的臉色。
只是這事,她沒法直接問陽九。
陽九隨后囑咐道:“等天再黑點,你就去將斷情和周香紅的冤魂拿過來,我們早點去酒仙樓占位子。”
“好。”郭七娘點頭,先回縫尸鋪準備。
天還沒黑,陽九就和郭七娘來到了酒仙樓。
平日里還算熱鬧的酒仙樓,現在卻很冷清。
酒仙樓的伙計幾乎都站在門口,但凡有客人到來,若是沒有請帖,就被勸返。
自從三爺死后,陽九再沒來這里吃過酒。
“二位可有請帖?”一個小二哥伸手攔住想要進樓的陽九。
今晚酒仙樓被包了,沒有請帖進不去。
而那些有請帖的人,基本上都是長安城有頭有臉的人物。
他們曾經都承過賽扁鵲的恩,故而宴請賽扁鵲,他們都很上心。
每個人都想討好賽扁鵲,畢竟沒人能保證自己和家人這輩子會無病無災。
跟賽扁鵲搞好關系,就是未雨綢繆。
“蘇大人,您來啦?”攔住陽九的那伙計,陡然看到后面又有人走來,立馬換上一張笑臉,喊得非常親熱。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這伙計跟蘇擎蒼有一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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