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2年8月16日,西貢河口外。
就在廣州貨棧大掌柜周二貴在算計廣州知府妻弟的時候,在原廣南國普利安哥(今越南西貢市附近)一個半島上面(今越南頭頓半島),一千多安南人在漢洲齊國新生島鄉兵的驅使下,正在冒著酷暑修建著一座方圓兩百米的堡壘。
而在海邊的一個簡易木質瞭望塔上,張文琪正在注視著海面上眾多的大小船只,不斷地從普利安哥轉運逃難的明人和物資至岸邊卸下,然后又繼續駛離,朝西南方向而去。
柬埔寨王國在六月的時候,終于完成了國內部隊的動員和集結,一萬五千多士兵分兩個方向突入普利安哥地區,北部以邊葛為目標,西南邊以新安為目標,最后合擊普利安哥城,計劃聚殲廣南守軍于城下。
廣南國駐守在普利安哥地區的部隊,均為孱弱的后備兵卒,再加之北境安南鄭氏攻伐甚急,無法抽調精銳部隊來援,面對柬埔寨王國軍隊的攻勢,廣南各地守軍幾乎未經任何抵抗,望風而逃,一路潰退至普利安哥城。
未及一個月,柬埔寨王國兩路大軍便順利攻至普利安哥城下,并將其合圍,然后等待后續部隊攜帶攻城器械,勢必要奪占這座該地區最為重要的城池。
可能是守城的廣南將領已然得知,國中已將整個普利安哥地區放棄,并且還隱隱有傳言,說是廣南王將這塊地盤賣給了漢洲。在這種情況下,這些自認為是被拋棄的廣南守軍,在柬埔寨大軍圍城后的第三日,很干脆的開門投降了。
柬埔寨領兵將領欣喜若狂,直接帶兵蜂擁著沖入了城中。這里被安南人經營了二十年,想必是積聚了許多財富,既然城破,那么勝利者就有資格完全去享受敵人所擁有的一切。
然而,令所有柬埔寨王國官兵失望的是,城中的財富并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么多,甚至就連府庫中的糧食都沒有剩余多少。
其實,自從聽聞柬埔寨王國將要對廣南國普利安哥地區動兵后,城中的達官貴人和富商就開始紛紛通過各種途徑離開此地,有門路的直接坐船往廣南國逃去。但更多的人卻是計劃準備在柬埔寨王國攻來時,逃往臨近的占城,以免戰火荼毒。
然而,到了五月間,漢洲新生島突然派了許多小船沿西貢河上朔至普利安哥城附近,聲言要轉運此處的明人以避柬埔寨兵峰。
頓時,整個普利安哥城中的那些沒有任何門路逃往他處的官員、商人、地主,紛紛要求搭乘漢洲人的船只離開此地。可是,負責帶隊的漢洲人開始對那些安南人乘船要求一律拒絕,只是一意轉運明人。
到了六月,隨著柬埔寨王國軍隊開始攻入普利安哥外圍地區,不斷有敗軍逃回城中,那些急于逃離的安南官員富商,開始花大價錢賄賂駕船到此的漢洲人,以圖避免戰火臨身。
對此,漢洲人絲毫沒有同情心,乘船可以,但需要每個人支付兩百兩銀子。這種趁火打劫的情形頓時激起了安南人的憤怒,有安南官員慫恿帶兵的廣南國軍將試圖殺人奪船。但卻遭到河中兩艘漢洲人的槳帆船上火炮一陣轟擊,將涌來的廣南國士卒擊潰,死傷數十人。
船上的水手笑哈哈地端著火槍,對著四下逃散的廣南國官兵補槍,令遠遠觀望的廣南官員和富商頓時噤若寒蟬。
至七月中旬,柬埔寨王國大軍攻破普利安哥城后,漢洲新生島方面已經前后轉運明人五千余人,廣南國中低層官員和富商三百余。除了兩千多明人就近安置在漢洲占據的淎艚(今越南頭頓市)臨時營地,其余的盡數拉到了新生島。
“柬埔寨人這會到哪兒了?”張文琪走下瞭望塔,喚來一個鄉兵隊長問道。
“回總管大人。”那名新生島鄉兵隊長恭敬地答道:“今早傳來的消息,說是柬埔寨人已接近婆地(今越南巴地市)東南五十多里。”
“那里的廣南國守軍是戰是降?”
“那里沒有廣南國守軍了。”那名鄉兵隊長搖頭說道:“陸戰隊的徐營長已經帶著人進入了城中,接管了那里,此時,估計正在組織人員搬運城中物資。”
“我們的人進入了婆地城?”張文琪不由瞪大了眼睛,“徐營長還真是…藝高人膽大呀!你去將我們鄉兵營譚指揮喚來,準備組織鄉兵過河接應我們的人返回。”
“總管大人,柬埔寨官兵不敢來打我們吧?”那名鄉兵隊長小心地問道:“在普利安哥城附近的時候,他們都未敢攻擊我們轉運明人的船只。”
“防患于未然吧。”張文琪笑了笑:“咱們畢竟在轉移本來屬于他們的物資。要是哪個柬埔寨領兵軍將見此急了眼,說不定就帶兵攻擊我們了。”
“總管大人考慮得是。”那名鄉兵隊長點頭說道,隨即轉身去臨時營寨中尋鄉兵指揮使譚廣金。
齊國駐新生島陸戰隊代理營長兼第四連連長徐洪祥站在低矮的婆地城頭,看著城下不斷聚集的柬埔寨王國軍隊,臉上卻顯得波瀾不驚。
通過望遠鏡仔細瞧了瞧隊伍當中,發現城下的柬埔寨王國軍隊基本上都是冷兵器,甚至還有不少人拿著削尖的木矛,為數不多的火器,似乎也是比較老式的火繩槍,而且,所有的士兵均未披甲。若要論裝備的話,他們比廣南國軍隊差遠了,可能連占城軍隊都不如。
“他們不敢攻城吧?”第五陸戰隊連長蘇忠福問道。
“他們現在就這千把人,而且連攻城器械都沒有,想來是不敢攻城。”徐洪祥說道:“城里還有多少物資沒有搬完?”
“貴重物資已經全部裝船運走了,剩下的就是一些糧食、牲畜、木材等笨重物資了。”蘇忠福說道:“還有,城里的安南人都想跟著我們一起走,說是怕高棉人報復他們。”
“這幫安南人,據說,在十幾年前可是將這里的高棉人糟蹋的厲害。誰能想到因果輪回,讓人家給打回來了。”徐洪祥笑著說道:“既然要跟著我們走,那就都帶上。張文琪那里,想必需要很多人力來建設他的新據點。”
“你說,要是廣南國將安南鄭氏的大軍逼退,過幾年緩過勁了,會不會派兵再將普利安哥搶過來?”
“他要想再將普利安哥搶回來,那不得派大軍先將華英王國和占城王國給打穿了,才能攻到這里。”徐洪祥說道:“以我們目前和占城王國的關系,肯定不允許他們隨意攻擊占城。那么,只有另一條路,坐船過來。可經過我們這些年不斷侵擾他們沿海地區,擊毀了他不少水師戰船,去年又遭安南鄭氏水師的打擊,廣南國此時估計沒多少海上運輸力量了。”
“如此說來,那廣南國算是要將這普利安哥完全丟掉了。”蘇忠福嘆道:“誰能想到,數年前,這廣南國還是一個響當當的大國,除了北邊的鄭氏,可以說威壓整個東南半島,華英、南蟠、占城、南掌、柬埔寨等國,哪個不向他屈膝納貢!”
“可能正如王上所言,現在這個時代,是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一旦跟不上時代,或者施政方向錯誤,就會步步落后,若不能奮力趕上,遲早會被時代所淘汰,甚至是生死國滅。”徐洪祥想了想,說道:“這廣南國,就因為在四年前未能清晰認識到我們當年漢洲的實力,貿然來攻新生島,以至兩次慘敗。由此,給了北邊安南鄭氏一個機會,再加上我們連續幾年襲擊它的沿海城鎮,也稍稍分散了它的力量。所以,才造成了廣南國目前的窘境。”
“希望我們大齊王國不要出現這種情形。”蘇忠福凝重地說道:“我們大齊可是比這廣南國的底子還要薄,而且還一直被那荷蘭紅毛鬼所虎視眈眈。”
“我們大齊王國定然不會驟然衰落。當年我們漢洲建立的時候,可是什么都沒有,我們數年努力,從無到有,從弱變強。加之,如今的王上向來卓越睿智,奮發進取,我大齊王國的實力,只會越來越強大。”
蘇忠福及旁邊的幾個陸戰隊軍官聞言,均不由點頭稱是。他們陸戰隊兩個連隊在這個小小的婆地城中,以不足三百人的武裝力量,硬生生地將一千余柬埔寨王國軍隊阻在城外,不敢上前攻城。當年在新生島上,兩敗數千廣南國大軍的強悍戰力,還是具有強大的威懾力。
當日傍晚,婆地城外已經匯聚了兩千多柬埔寨王國軍隊。到來的領兵軍將聞知城中的守軍居然是漢洲人,猶豫了片刻,便派出一名代表進城詢問漢洲人,是否要強行占據這座城市,與柬埔寨王國為敵。
進城的柬埔寨代表很快就從城中返回營地,告知領兵將領,說漢洲要對城中的寄居的明人進行疏散撤離,所以才暫時據有這座城池。待五日后,人員疏散完畢,漢洲人就會讓出這座城。
帶兵的柬埔寨將領聞言,頓時難掩心中的憤怒。疏散撤離明人,肯定是漢洲人的借口,他們一定在搬運城中的各類物資,待他們撤離后,留給柬埔寨人的將會是一座劫掠一空的城池和眾多嗷嗷待哺的安南饑民。
五日后,當漢洲人在三百余新生島鄉兵的接應下,迤邐撤出了婆地城,往西南海邊方向而去。柬埔寨王國大軍迫不及待地沖入城中,驚訝地發現,城中的所有物資不僅被搬空了,甚至就連安南人也撤得干干凈凈,留給柬埔寨人的婆地城,完全是一座徹底的“空城”。
徐洪祥、蘇忠福等陸戰隊官兵登上淎艚(今越南頭頓市)簡易碼頭時,發現這處曾經的小漁村,經過三個多月的緊急施工,已經完全改變了模樣。一座堅實的小型堡壘已經矗立在碼頭東側八九百米的地方,沿著城堡外圍,還有一圈木質柵欄圍成的臨時營地,數千明人和安南人被分割成數個聚居區。一隊新生島派駐此地的鄉兵,背著火槍正在四下巡視,對于隨意跑動的人員,大聲地呵斥著,踢打著,勒令所有人等必須嚴格遵守營地的戒嚴制度。
“瞧這般模樣,張文琪已然將此地收拾得差不多了。”蘇忠福摘下軍帽,感受著岸邊的海風,“估計再過些日子,所有防御設施修建完畢,那我們大齊王國算是在這塊大陸邊上站住腳了”。
“不過,這里的安南人似乎有些多了點。”徐洪祥掃了一眼碼頭上,正在陸續下船的安南人。
“沒法子。”新生島鄉兵指揮譚廣金說道:“除了我們自己的船運過來許多安南人外,近期從河對岸直接游過來安南人也有不少。估摸著,營地里有三四千人吧。張總管說了,待這里的建設工程告一段落了,就遷走一部分,省的以后會鬧出什么事端來。”
“這里既然已經被咱們占了,準備起個什么名字?”蘇忠福問道。
“臨安堡。”譚廣金說道:“張總管說此地臨近安南,便將其更名為臨安堡。”
“哈…,臨安堡?”徐洪祥噗嗤笑了起來,“不明其意的人聽到這個名字,還以為是前宋的王城臨安(杭州)呢!”
眾人聽了,皆笑。
“大都督何在?”回到臨安堡內,徐洪祥詢問齊大江等北海艦隊的所在。
“大都督去廣南國富春(今越南順化)了。”張文琪說道。
“嗯?…如何去了富春?…難道,廣南國又對我大齊動手了?”
“怎么會!”張文琪笑著搖搖頭說道:“廣南國如此內外交困的時候,怎么敢來撩撥我們大齊王國?一周前,廣南國來了一個使者,說要雇傭我大齊王國艦隊,幫他們運兵至廣義附近,以便對深入其后方的安南鄭氏軍隊作戰。大都督秉承我大齊對該地區勢力平衡之原則,答應了廣南國。故,前幾日,帶著艦隊去了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