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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6【路漫漫】

  一輛普通的馬車行于深夜京都的長街之上。

  裴越此前孤身入宮,葉七回府之后便讓鄧載帶著十余名親兵以及一輛馬車,來到皇城外等候。

  鄧載時隔多年之后再次成為車夫,不僅沒有失落,反而由衷地感到高興。

  然而在接到裴越之后,注意到他蒼白的面色,鄧載心里泛起濃重的憂慮,連帶著其他人都不由得心情沉重起來。

  馬車不緊不慢地悠悠前行,忽然車廂內傳來一聲悶響。

  「砰!」

  周遭的親兵立刻緊張起來,下意識地握住腰間的刀柄。

  鄧載示意眾人不要沖動,然后扭頭沖著車門,關切地問道:「少爺?」

  「無事。」裴越的聲音傳了出來。

  眾人松了口氣,依舊小心翼翼地凝神戒備著。

  然而沒過多久,車廂里又傳出裴越的低聲咒罵。

  親兵們面面相覷,鄧載亦是手足無措,他們跟隨裴越這么多年,從未見過少爺如此失態。往常哪怕處于最困難的境地時,裴越給他們的印象都是從容不迫,縱然會有怒發沖冠之時,也不曾像這樣沒頭沒尾地罵人,可見他此刻內心何等憤怒。

  鄧載沖其余人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馬車遠離皇城轉入東城之后,裴越才漸漸冷靜下來。

  在興慶殿里最后那一刻,他心里有一種非常清晰的感覺,在開平帝說出那番話后,如果自己表現出絲毫猶豫,皇帝一定會取他的性命。

  回想這場陛見的過程,裴越生出一絲慶幸,還好他從始至終都表現得非常坦蕩,如往常那般做足了耿直忠臣的戲份,且非常符合邏輯地露出幾分怨氣,這才逐步打消開平帝的猜忌。

  簡而言之,裴越和皇帝之間的矛盾無法從根源上消除。

  他今年九月才滿十八歲,還有十分漫長的人生。因為他年紀太輕功勞太高,將來成為權臣的可能性接近無限大,對皇帝或者說天家的威脅已經擺在明面上。

  如果開平帝尚在壯年倒也罷了,正如他登基時對王平章的態度,不斷加恩賜權硬生生將其扶持為軍方第一人。等到軍中制衡之局成型,王平章已年過花甲,皇帝只需要稍作打壓,甚至可以耐心地等王平章老死。

  問題在于皇帝也老了。

  按照劉氏皇族的平均壽命估計,開平帝不出意外還能掌握大權十年左右,但那個時候裴越還沒到三十歲。

  而且開平帝壓根沒有想到裴越崛起的速度快到這個程度,大半年的時間就能在南境邊軍中樹立起那么高的威望。不談后繼之君,就連他自己面對裴越這樣恐怖的勢頭,都已經感覺到有些掌控不住。

  他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再像當初針對王平章那般,去安排裴越幾十年后的命運。

  如果今夜裴越從頭到尾沒有表現出委屈和憤怒的情緒,一味地裝出愚忠的姿態,開平帝就算冒著朝堂地震京都動亂的風險,也一定會殺了他。

  前面的家宴不僅僅是皇帝的安撫,更存了試探和觀察的用意。

  即便裴越順利度過初始的危機,不代表他就贏得皇帝絕對的信任,因為還有最后一關考驗,且與皇帝對他往后的安排有關。

  在吳貴妃搬出大皇子之后,裴越險之又險地領悟皇帝的心思,那就是只要他堅定地站在大皇子一邊,成為他爭儲道路上最大的臂助,皇帝才會相信他的忠心。

  「往后這江山如畫,你可以盡情觀之。」

  開平帝的這句話在裴越腦海中回響,他不禁冷笑幾聲。

  什么叫往后可以盡情觀之?

言下之意就是裴越幫助大皇子成為儲君,待將來皇  權更替之時,他就可以卸下所有職事,包括這次給的北營主帥之職,安心做一個富家翁。

  作為回報,天家肯定會給他一個國公的爵位。到了那個時候,他將游離于朝堂之外,既能作為勛貴的代表繼續為新君保駕護航,同時又不會成為權臣威脅到皇權的根基。

  如此既能成全開平帝和他這段君臣之義,又不會動搖大梁朝局的安穩。

  可是裴越這些年替朝廷賣命,不僅樹立很多敵人,還惹來無數人的嫉恨,真到了他交出權柄的那一刻,新君能保他一生富貴?

  手中無劍和有劍不用,這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

  裴越如果連這點淺顯的道理都不懂,那他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如果開平帝僅僅做到這一步,裴越還可以承認他對自己與眾不同,比起對其他臣子確實要好一些。

  然而吳貴妃特意提起的另外一個名字,便是裴越如此憤怒的真正原因。

  平陽公主!

  這些貴人每句話都非無的放矢,尤其是吳貴妃這種能在后宮站穩腳跟的婦人。聯想到她以前做過的事情,在聽到平陽公主這個名字之后,裴越心中立刻醒悟。

  倘若開平帝將平陽公主指婚給裴越,那他必然就得支持大皇子,哪怕他不這樣做都會被其他人看做是大皇子一黨。等大皇子順利成為太子,最多再過上一段時間,開平帝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收回他的權柄。

  外戚不得干政,更不能掌握軍權,這是大梁一直以來的鐵律。

  又因為平陽公主的存在,以及大皇子極其看重親情的性格,這可以保證在大皇子登基之后,裴越不需要太過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

  「好算計…」

  裴越縱然怒意勃然,也不得不承認皇帝和吳貴妃這是一步妙棋,且最大程度上照顧到他的命運和以后的局勢。

  可那二位貴人似乎沒有想過自己的女兒是怎樣的性情,或許在他們看來堂堂公主之尊驕蠻一些又何妨?

  當初魯王府的門客寧豐致在四皇子的指使下,煽動平陽公主下令刺殺裴越和裴寧,雖說這件事最終被大皇子扛了起來,裴越怎么可能毫無芥蒂?

  就算對于皇帝來說這不算什么,就算這是合理解決君臣之間矛盾的唯一方式,就算裴越能夠放下以前的仇恨只將平陽公主當成政治意義上的擺設,他都無法接受這樣的安排。

  猶記得當初在閑云莊中,平陽公主那種面目可憎的姿態,倘若這樣的刁蠻女子嫁入中山侯府,以她的脾氣不得鬧得自己家宅不寧?

  再想到谷蓁和葉七以后每天都得去給這種人請安問好,裴越不禁想問皇帝一句,我辛辛苦苦拼命是圖什么?

  這個方案從一開始就不具備可行性。

  但從開平帝的過往來看,這位帝王無論要做什么,即便面對極大的阻力,都會強硬地推行下去。

  眼下還只是暗示,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頒下一道賜婚的旨意。

  時不我待…

  各種各樣的事情如一團亂麻,在裴越的腦海中糾結掙扎。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外面傳來鄧載恭敬的聲音:「少爺,到家了。」

  當車門被拉開,鄧載看著裴越出現,不禁楞了一下。身為裴越最器重的心腹,他當然知道自家少爺今夜如此失態,必然是在宮中受了一肚子氣。然而此刻瞧著裴越臉上的笑意,竟仿佛之前的罵聲是自己的幻覺。

  雖說眼中有疲憊之色,可他的笑容顯然發自真心,而且周身氣度十分溫和,并無絲毫焦躁之意。

順著裴越的目光望過去,只見寬敞的中山侯府大門前燈火通明,鄧實和王默兩位大管家領著一眾家仆,分成兩排列于階下。葉七  、林疏月和桃花站在階上,臉上無不帶著盈盈笑容,眼中盡皆是深情一片,至于谷蓁顯然不可能深夜留宿于此,應該是隨谷梁回了廣平侯府。

  看著一如往常的裴越,鄧載忽然之間明白過來,不管少爺在外面受了怎樣的委屈,他都不會將那些風雨帶回家中。

  「恭賀侯爺大勝凱旋,恭迎侯爺回府!」

  在鄧實和王默的引領下,府中仆人單膝跪地,面上難掩激動之色。

  裴越邁步走了過去,微笑道:「都起來,一會讓賬房發賞銀,大家都有份。」

  眾人齊聲回道:「謝侯爺賞!」

  鄧載望著裴越寬厚挺拔的背影,與其他親兵一道,發自肺腑地行禮。

  來到臺階之上,裴越逐一望過去,只見她們風姿綽約容顏殊麗,如春蘭秋菊各不相同,唯一相似的便是笑顏如花,仿佛春風拂面慰藉人心。

  葉七凝望著他的雙眼,輕聲問道:「累嗎?」

  裴越搖搖頭道:「不累,我們回家吧。」

  眾女齊齊點頭,溫柔地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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