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還是得多說說他。”
潘文杰嘆了口氣,“這孩子也太老實了,就算娶的是堂姐,那也是親戚啊,也是姐夫啊,平時多來往,處好關系,沒壞處…你看咱們這,那子函跟清淮不也是堂兄妹?跟琳兒不也是表兄妹?都一樣親的。”
“就是。”
江玉慧也說道,“昌宇老實,也不懂這個,你們當爸媽的多教教他,老實人凈吃虧…葦慶凡那種人,七大姑八大姨哪個不往身上湊?”
“那是,親不親的,還是得看來不來玩。”
彭欣媛立即表示贊同,“真論起來,咱們昌宇這是堂姐夫,那也是親的,不來往,再親的關系也都淡了,回頭人家還覺得連遠親都不如。”
江海峰嘆了口氣,對妹妹道:“這是實話,本來就是親戚,也沒人說話,別故作清高…你總不能指望人家上趕著跟咱們拉關系吧?”
兩家人之所以這么熱情,自然是有緣故的。
江子函去年從家里拿了點錢,跟朋友合伙創業,但沒辦起來,虧了二三十萬,之后就一直在家里待著,也不出去工作;
潘琳兒馬上就畢業了,家里倒是能幫忙找工作,但能找到的她不滿意,她想做的家里又沒門路。
因此,江海峰與江玉慧兩家都有點小心思,去年楊昌宇和葦慶嬋結婚之后,就都探過口風了,想要讓楊昌宇通過葦慶凡給安排或者介紹工作。
結果沒想到面對舅舅舅媽、小姨姨夫的詢問,楊昌宇說壓根就和葦慶凡沒見過幾回面,自己這個工作也是當時葦慶凡手底下缺人,葦慶嬋又幫忙說了好多話才換來的…有心無力。
于是幾家長輩又詢問了一下楊昌宇與葦慶凡來往的情況,得知楊昌宇和葦慶凡居然幾乎沒有什么交集,頓時就都著急起來了。
這可不是小事啊,不是這一次工作能不能幫上忙的事情,而是大事,關乎到整個大家族興衰的大事…
一大家人,幾十年的社會積累,也沒這一條人脈更管用,更重要啊!
楊昌宇居然不知道維護,不知道“往來”,這還得了!
沒看里面劉姥姥憑借著當年一點關系,都還賺了那么多呢…葦慶凡縱然比不得賈府,可他年輕啊,今年才二十出頭,誰知道以后會達到怎么樣的高度?
這就是一大家人飛黃騰達的最好機會,怎么能不重視,怎么能不珍惜?
江三友聽到他們討論這個,也不發呆了,畢竟不孝子已經病了,而這可是關乎到江家以后幾十年興亡大計的事情,對楊振華和江玉屏說道:“這是實話,老話說多個朋友多條路,這就是通天大道,得珍惜,你們對昌宇他媳婦…叫嬋嬋是吧?得好一點,親家那里也得經常走動…”
老頭把煙滅掉,很鄭重地道:“這可是至親,現在也方便,就算人不能過去,有事沒事打個電話,寄點東西…對人家嬋嬋這樣,對她爸媽也這樣…”
潘琳兒忍不住道:“人家是跟昌宇哥談戀愛、結婚,人家夫妻兩個感情好,比什么都重要…”
她其實還有一句“你們整天琢磨這些有沒有意思啊”,但是沒說出來。
潘琳兒自己心里面其實也有點糾結,她覺得楊昌宇對自己爸媽說的很可能是托辭,因為不喜歡這些親戚,所以故意這樣說。
如果自己直接找昌宇哥幫忙,他應該會幫。
可是她又覺得不好意思,畢竟平時也沒跟楊昌宇有什么往來,連靈犀都沒加,直接找人家幫忙,太功利,也太尷尬了…
潘文杰道:“夫妻倆感情好,婆媳關系也得好啊,跟親家也得處好關系啊…不然有什么用?”
“你還不懂這些。”
江玉慧瞪了女兒一眼,“結婚就是兩家人的事情了,又不是你們兩口子感情好就行了,這么大的人了,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真是,讀書讀傻了。”
“讀書讀傻了”是幾家長輩都經常念叨的話,包括外公江三友以及已經去世的外婆,潘琳兒聽了就心煩,覺得自己簡直有病,居然跟他們講道理,低頭玩手機不說話了。
江三友道:“玉慧這話說的對,讀書是為了懂道理,人情世故也是道理啊,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什么…什么文章?”
他看看江海峰,再看潘文杰,都一頭霧水,于是再看孫子。
江子函知道爺爺要說的是什么,但不想理,抬頭做茫然狀,應付了一下,然后繼續低頭玩手機。
“就知道玩手機…”
江海峰的妻子彭欣媛忍不住數落,“要么就電腦前打游戲,要不就抱著個手機,以后你也別娶媳婦了,跟手機過吧。”
江海峰道:“別說這些沒用的。”
虞秀榮聽著這些“至親”們的說話,又看一眼潘文杰手指間還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仍然在點燃著的煙,收回目光,看向江奇峰。
江三友終于又看向小兒子,問江奇峰:“那句話怎么說來著?”
江奇峰道:“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對對對!”
“就是這個。”
江三友和江海峰都恍然,潘文杰則笑道:“看來讀書還是有點用的。”
他語氣很難界定是玩笑還是嘲諷,江玉慧橫了眼丈夫,然后換了笑臉,對虞秀榮道:“咱們一大家人呢,沒必要讓清清回來,別再耽誤了工作…她這工作多好啊!”
“是是。”
彭欣媛點頭表示贊同,“還是工作重要。”
江海峰道:“回來看看確實應該的,反正也有人照顧,清清該回去工作就回去工作,她是秘書,總請假的話人家葦總怎么辦…”
楊昌宇娶的是葦總的堂姐,關系不夠,這個時候清清這層關系就可以彌補了,夫妻關系尋常不至于出問題,但清清這邊就不好說了。
誰讓清清這么漂亮呢,又沒那個福氣跟葦總有點什么關系,那可不就很容易招惹葦慶凡媳婦的忌諱不滿?
“咳咳!”
江奇峰沒有說話,卻又咳嗽起來,虞秀榮給他拍拍后背順氣。
江子函看了眼潘文杰,潘文杰抽了口煙,靠在椅背上說道:“海峰哥,你們先點菜,別一桌人干坐著啊,回頭吃了飯早點回去,我明早還有事呢。”
江海峰正要說話,看到半透明包廂門外來了兩個身影,似乎手牽著手走過來的,“咚咚”敲了敲門。
彭欣媛問:“這誰?”
江玉屏道:“清清來了吧?”
兩句話幾乎重疊響起,包廂門跟著被拉開,江清淮穿著白色的平底鞋、藏青色休閑褲和灰色外套,亭亭立在門外;
他旁邊還站著個男生,穿著同樣的白色平板鞋,灰色的休閑長褲,藏青色的外套,個子很高,倆人牽著手,一個清純美麗,一個高大英挺,看起來頗為般配。
“清清…”
楊振華、江玉屏夫妻倆距離門口較近,下意識說話,隨后看到了江清淮旁邊的人,登時目瞪口呆,沒能把話完整說出來。
江海峰夫婦、潘文杰夫婦同樣都是參加過楊昌宇和葦慶嬋婚禮的,這位婚禮上最重量級的葦總自然記得、認得,也一下子愣在那里。
江子函、潘琳兒原本都是下意識抬頭,因為跟這個堂妹不怎么熟悉,沒打算說話,此時也是愣住,懷疑自己看錯了。
這是什么情況?
江三友年齡大了,一時間還沒認出來,看到孫女兒帶男朋友回家,自己這個當爺爺的居然事先都不知道談戀愛了,臉色有點不大好看,當下皺起眉、板起臉。
“大姑,姑父”
江清淮已經拉著葦慶凡并肩進來,笑著打招呼,接著才向江三友招呼道:“爺爺,大伯、大媽,小姑、姑父。”
她招呼著,還沒開始介紹葦慶凡,江三友見她居然先招呼大女兒夫婦倆,顯然是覺得大姑更親,他這個當爺爺的反而居后招呼,更覺不滿,也不搭理,扭頭看向一旁。
他對這個孫女素來不喜,倒不是說這個孫女不乖巧、不懂事,而是他想要的是孫子,是個孫女本身就是錯的…何況她爹還是這么個不孝子!
江三友把臉扭向一旁,孫女畢竟帶了男朋友來,也沒太明顯,略微一偏,眼睛不看而已,自覺已給孫女留了些顏面。
他坐在面朝包廂門的位置,子女們左右兩側分坐著,江玉屏、江奇峰兩家坐靠門的位置,老頭眼睛撇開,也是往江奇峰、虞秀榮看,用眼神里表達不滿。
他眼神還沒傳遞過去,卻聽到左右兩邊嘩啦一下,因人快速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滑動的動靜,小小的包廂里面竟似瞬間有教室放學的感覺。
老頭還以為發生了什么事情,余光已經看到大兒子、大女兒、小女兒三對夫婦都已經趕緊站了起來。
愕然的同時,老頭眼睛還注意點二女婿潘文杰那截抽到現在都沒舍得熄滅的煙,快速丟到了地上,用腳踩滅。
耳邊聽到這位女婿對待自己時候都沒有過的驚喜熱情語氣說道:“哎呀,慶凡怎么過來了?”
“慶凡怎么來了?”
“也不提前說一聲…”
“快快,快坐快坐。”
江海峰、彭欣媛、楊振華、江玉屏、潘文杰、江玉慧都是同樣的驚喜表情,同樣的熱情語氣,聲音層疊在一塊的招呼。
江子函還發愣呢,就被老爹老媽給踢了一腳、掐了一下,只好慢了一拍之后,在一群長輩的熱情招呼聲里站了起來,余光瞥見表妹潘琳兒也是表情很懵的站了起來。
江三友還在擺譜呢,見狀有點發愣,隨后再盯著葦慶凡看了兩眼,終于記了起來這是誰,也忙起身,滿臉熱情笑容道:“快坐快坐,清清也坐下。”
葦慶凡被這動靜給嚇一跳,趕緊道:“姑、姑父你們坐…大伯大媽你們坐…爺爺您坐,您這我都不敢進來了。”
雖然上次葦慶嬋婚禮上都見過面,但葦慶凡并沒有完全記住人,好在到了這里大概就能夠分得清楚了,江清淮雖然不喜這些長輩,不過基本的禮貌還是要講究。
他過來自然更是如此,商場應酬,這些表面功夫是不缺的。
江海峰等人看這情況,哪還有不明白的,終于知道江奇峰為啥今天喊過來吃飯了,一個個心里面又驚喜又懊悔。
尤其是潘文杰,恨不得把煙頭撿起來吃掉,唯恐江奇峰再咳嗽,忙笑呵呵地道:“都坐都坐,咱們自家人別見外。”
“我介紹一下”
江清淮聞到了煙味,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頭,依舊掛著嬌甜笑容,語氣輕快地道,“我男朋友,葦慶凡,昌宇哥媳婦的弟弟,大姑你們應該還記得哈?”
“那哪能不記得?”
楊振華笑道,“趕緊坐,趕緊坐。”
江清淮這才牽著葦慶凡,挨著虞秀榮坐了下來,沒看到龐瑩瑩,好奇問:“瑩瑩呢?”
虞秀榮笑道:“她約了同學,就沒過來。”
江清淮心里明白龐瑩瑩不喜歡跟這些長輩打交道,點了點頭,正要說話的時候,似乎忽然被嗆到了,咳嗽了一聲,伸手在口鼻前扇了扇,朝老爸嗔道:“爸你是不是又抽煙了啊?”
不等江奇峰說話,她沒好氣道:“不是告訴你不準抽煙嘛,連煙味都不能聞的,你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