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來啦?”
江子函說完之后,江奇峰還沒回答,江玉慧一家人也來了,寒暄幾句坐了下來,江玉慧的丈夫潘文杰向老爺子、大舅子江海峰、姐夫楊振華、小舅子江奇峰分別遞煙。
江子函見狀,饒有興致的看向爺爺。
江老爺子名叫江三友,老伴已經過世,身體倒還好,但年輕時煙酒不斷,此時好不容易過上好日子,前幾年生了場病,醫生建議戒煙、少酒,他居然也就把幾十年的煙給戒了。
倒不是不抽煙,而是很少抽——這比完全戒掉更艱難,因此江子函偶爾跟人聊天調侃,往往會說自家老爺子才是真正的狠人。
見女婿遞煙,江三友看了眼煙盒,他年齡雖大,眼神卻不錯,看到有“利群”兩個字,便擺擺手道:“不要,不抽。”
江海峰很懂得老爹的性子,瞥了眼煙盒,吃驚道:“吆,‘富春山居’?文杰闊氣啊!”
潘文杰見他認出來,明顯得意,卻故作謙虛道:“也沒,這便宜的,才五百塊錢一包,貴的那好幾千,我也舍不得,沒必要。”
“那我嘗嘗。”
江三友見狀也沒覺得不好意思,伸手過去,潘文杰趕緊給老丈人遞上,又遞給江海峰、楊振華。
倆人都接了,江海峰拿出火機給老爹點煙。
虞秀榮欲言又止,看看江奇峰,見他為不可查微微搖頭,最終只是悄然一嘆,并沒有說什么。
潘文杰又遞向江奇峰,江奇峰擺擺手道:“不抽,戒了。”
“什么時候還戒了呢?”
潘文杰笑起來,丟了根過去,笑道:“嘗嘗,這煙貴,一般人我都不舍得給。”
煙落在了江奇峰身上,江奇峰伸手接住,虞秀榮也伸手過去,拿在手里,然后往潘文杰這邊桌上放下,笑著說道:“他身體不大好,醫生不讓抽煙。”
一大家人跟虞秀榮不大熟悉,潘文杰見狀也不說什么,自顧點了煙,問江三友:“爸,怎么樣?這煙好抽吧?”
“嗯,嗯。”
江三友也不知道有沒有察覺出來區別,點了點頭,楊振華笑道:“那一根煙好幾十塊錢,能一樣嗎?”
一家人都笑起來,楊振華又看向江子函,問:“子函來一根?”
江子函從小看著長輩抽煙,賊煩,對這個俗氣又愛顯擺的小姑父也沒多少好感,搖頭道:“不抽,你們抽吧。”
他也不問來干嘛了,拿出手機刷朋友圈,又去查基友的排位戰績,見連輸了兩把,心情格外舒爽。
大姐江玉屏看向江奇峰和虞秀榮,問道:“奇峰怎么了,哪不舒服?”
這是今晚要說的兩件事情之一,不過江奇峰不準備這么早就說,還沒吃飯呢,擺手道:“也沒什么。”
江玉屏還要再問,潘文杰吐了口煙道:“二哥整天不見人的,怎么忽然叫我們來吃飯?”
江奇峰還沒回答,潘文杰和江玉慧的女兒潘琳兒就嫌棄的揮揮手,沒好氣的對老爸道:“爸抽煙就抽煙,能不能別亂吐啊?難聞死了。”
“行,行。”
潘琳兒馬上研究生畢業,正在為工作發愁,高不成低不就,心情不佳,且是獨生女兒,從小嬌寵,潘文杰平素寵溺,也不跟女兒計較,只不過當著一大家人,多少有點面子上掛不住。
楊振華見狀拿起菜單,笑道:“先點菜先點菜。”
他遞給江三友,江三友擺擺手道:“我…”
“咳!”
正說著,江奇峰忽然咳嗽一聲,江三友說話被打斷,看了眼二兒子,江奇峰皺著眉頭,握拳抵住嘴巴,咳嗽一聲就忍住了。
江三友皺了皺眉,隨后收回目光,向露出笑容接著說道:“我都行,你們…”
“咳!咳…”
江奇峰又咳嗽起來,江三友的話再次被兒子打斷,于是再次轉頭看過來。
“咳咳咳…”
江奇峰側身朝著旁邊劇烈咳嗽,起先急促,虞秀榮趕緊給他拍了拍后背順氣。
江子函遲疑了一下,拿起杯子倒了些水,推到叔叔面前,然后把叔叔面前的空杯子拿回自己面前,然后繼續玩手機。
同樣拿著手機,似乎在跟人聊天的潘琳兒也將目光從手機上移開,看了一眼二舅,隨后又繼續低頭打字。
江三友收回目光,這次沒笑意了,臉色不大好看地道:“你們點吧。”
“咳咳…”
江奇峰又咳嗽兩聲,終于止住咳嗽,姐姐江玉屏又問:“怎么了,咳這么厲害?”
虞秀榮對這一家人一直存有不滿,見江奇峰咳得難受,心中更不舒服,正要給他倒水,卻見杯中已經倒好了水。
她眼睛一瞥,看到因姑姑詢問而抬頭看過來江子函,心中明了,將水杯遞給江奇峰,口中輕描淡寫地道:“抽煙抽的,肺癌。”
包廂里面霎時安靜了下來。
本來姿態隨意享受煙草味道的潘文杰也愣了一下,調整了一下姿勢,看向老丈人和大舅哥。
畢竟是血脈至親,江三友、江海峰、江玉屏、江玉慧的反應明顯更大,江子函和潘琳兒也是愕然看著二叔。
江子函正要詢問,江奇峰喝了口水,似乎是松了口氣,擺擺手道:“沒事,沒事,早期,做個手術就好了。”
江家眾人松了口氣,江玉屏瞪了眼丈夫,沒好氣道:“趕緊把煙滅了,整天抽抽抽!”
楊振華尷尬笑了一下,道:“這不是之前不知道嗎,奇峰也沒說…這么大的事,早點說啊!”
這些年江三友、江海峰對江奇峰都多有不滿,江海峰從小各個方面比不過這個弟弟,父母寵愛、親朋贊譽,雖然與弟弟關系尚可,但那不是江奇峰對他這個哥哥多好,而是他這個哥哥疼愛弟弟…當哥的,這無可厚非,可是這個弟弟讓人心寒啊!
一家人供著讀書,其中也有他這個當哥的賺來的血汗錢,到頭來自己親戚朋友有事求他,他不肯幫忙也就罷了,連自己的兒子上學這么大的事情居然也不肯幫忙…這算是哪門子的親兄弟?
都說酒肉朋友靠不住,酒肉朋友也沒這樣辦事的啊!
既然不肯幫忙,反正自己家也沒別的事情要求這個弟弟了,且以前家里窮困,這個弟弟吃皇糧,多少還能接濟家里一些,這些年家里越過越好,反而這個弟弟沒有一點長進,那點死工資誰還瞧得上…
既然如此,這個弟弟還有什么用處?
就當沒有過罷了!
然而,畢竟是骨肉兄弟,驟然聽聞這個消息,他也愣住了,聽到妹妹說話,遂也咳嗽一聲,不動聲色滅掉了還剩半截的煙,卻也不說話。
“爸,你怎么還抽啊?”
潘琳兒見老爸潘文杰還在抽煙,不滿地瞪他道,“沒聽舅媽說么,二舅不能聞煙味…”
“都這樣了,再聞煙味能怎么著?”
潘文杰聲音略高了些,訓斥女兒,“早期就變成晚期了?”
潘琳兒下意識要反駁,可隨后看了眼桌上一堆長輩,沒有當面與老爸爭吵,重新拿起手機,兀自生氣地小聲道:“就知道抽抽抽…”
江玉慧見都不說話,瞪了眼丈夫道:“行啦行啦,趕緊滅了吧,沒看到大哥和姐夫都滅掉了?”
“這一根煙幾十塊錢呢…”
潘文杰狠吸了一口,卻不肯滅掉,“爸不是也點著嗎?”
見江玉慧還要說話,他不耐煩道:“行了行了,兩口,兩口…”
江子函一直在盯著這個姑父看,皺著眉頭沒說話,隨后悄悄呼出口氣,低頭玩手機,像是眼不見心不煩的樣子。
江三友完全沒有聽到他們在說什么,點著煙在發愣。
他曾對這個小兒子抱有極大期待,本來指望著他光耀門楣,因此當初家里窮困,十分艱難的時候也咬牙供他讀書,結果沒想到讀書把腦子讀傻了,當了官不僅不給家里人提供便利,反而處處阻礙。
本來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大好事,硬生生被這個不孝子變成了到處得罪人的事情,讓他這張老臉都丟盡了。
這也罷了,就連當年唯一的孫子讀高中這么重要的事情,這個不孝子居然也不肯幫忙,簡直是不可理喻!
這種性格到哪里能混得開?
事實也果然如他預料,這個兒子原本大好的前途,本來可以風光闊綽,結果這么多年過去,人家的日子都越來越好,這個不孝子反而越過越回去了,到最后更是連工作都丟了,把個前途無限的光明未來混成了人厭狗嫌的地步。
再看看另外三個子女,原本哪個比得上這個不孝子的一根腳指頭?現在哪個不比他混得好?
種種情緒累加之下,當初江三友對待這個兒子有多么疼愛,多么為其驕傲自豪,此后這些年看著就有多么的厭惡,多么的嫌棄,恨不得就沒生過這樣一個兒子。
可這畢竟是他兒子啊,自己一把年紀了,身體倒還好,畢竟這么好的日子,啥都沒有身體重要,吃了一輩子的苦,多活幾年,多享幾年福才最重要…
誰能想到這個不孝子這么年輕,居然就得了癌癥?
咋就忽然得癌癥了?
“沒事,沒事。”
江奇峰喝了兩口水,緩了口氣,道:“不用管我,點菜吧,看看吃什么…清清也快到了。”
“清清回來了?”
大姐江玉屏語氣有點驚喜,“什么時候回來的?”
她說完之后就反應過來,江清淮回來自然是為了她爸的病,楊振華也已經說道:“奇峰都這樣了,她做女兒的能不回來嗎?”
“那也不是這么說。”
江玉慧說道,“二哥這也沒啥事,不是都說了是早期么,現在醫學發達,做個切除手術就行了,沒必要告訴孩子,回頭再耽誤了工作…”
江海峰的妻子彭欣媛也道:“就是,家里這不是還有我們照顧么?”
潘文杰似乎想到了,突然問楊振華:“昌宇最近干得怎么樣?”
楊振華笑道:“還那樣唄,咱們也不懂他在干嘛,反正他喜歡,就干著唄。”
江玉屏也道:“我們不管他了,都結過婚了,還管他干嘛。”
夫妻倆說這話時心情格外舒暢,尤其是說“都結過婚了”的時候,畢竟那娶的可是葦慶凡的堂姐。
在此之前,除開江奇峰之外,楊振華和江玉屏家里是境況最不好的一家,楊振華家里沒什么依仗,江玉屏這邊又不受二老待見,也沒分到過什么好處。
萬幸兒子爭氣,讓他們現在面對江海峰、潘文杰兩家的時候終于可以揚眉吐氣,連老爺子對夫妻倆的態度也出現了非常明顯的變化。
事實上,楊昌宇當年要留在京城,楊振華夫妻倆就都激烈反對,江家一大家人也都反對,過年見了面就都勸說,可勸也沒用,楊昌宇鐵了心要為了愛情留在京城。
這也罷了,后來又跑去上海,弄什么游戲戰隊…一大家人又都激烈反對,又輪流勸輪流說,可是也沒用。
后來就沒人勸了,起初是因為知道楊昌宇每年居然能賺好幾十萬,后來聽說那個游戲戰隊是葦慶凡弄的。
知道葦慶凡是誰后,就更沒人說什么了,轉而夸贊還是年輕人有眼光有魄力,他們都老了。
那可是葦慶凡啊,古詩詞公司的老總,內地首富…楊昌宇居然這么好的福氣,娶了葦慶凡的堂姐!
就是可惜,只是堂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