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擦琴少女與白月光
聚光燈下金色音符漫天飛舞，時而莊嚴，時而浪漫。
冷峻和熱忱交織出現在明晰可辨的強弱拍之間，不似浪漫主義的波濤起伏感天動地，但音律中那絲追尋自由的小小腳印與鋼琴前的表演者恰如其分地貼合著。
別具一格的少女形象與看似鋪陳散漫的華爾茲音樂的結合，竟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戲劇感。
是芭蕾舞曲。
作曲家的旋律在車琳的指下沒有發生哪怕一丁點的改變。
只要不是中途入場的觀賽者，至此都已聽過兩次芭蕾舞曲。
這是芭蕾舞曲，沒錯。
可，是芭蕾舞曲嗎？
為什么前面的選手和這位選手演奏出的曲目是如此不同。
這位短發女孩演奏的仿佛不是音樂，那琴聲像晶瑩的碎片四處散落，紛紛揚揚地落在所有人的身上，讓人忍不住擺動軀體，讓人溫暖，讓人心生愜意。
如此音樂出現在賽場上，是對音樂的褻瀆，激進的人會這么形容。
的確夸張了。
但任由在場每一位專業人士來欣賞，他們最終大抵會給出一個共同結論——這首舞曲被這個孩子彈活了。
李安也不例外，可他還是有些不解。
他從沒有按照這種演奏思路為車琳處理過。
昨晚由于時間關系他最后也沒有聽車琳彈芭蕾舞曲，再者他覺得自己也沒有必要聽的必要。
一首不能再小的作品。
他甚至都沒有想過讓車琳拿這么小的曲子參加第一輪有沒有被淘汰的風險。
然而就是這么一首小作品，竟在車琳今天的舞臺上被演繹得活靈活現。
音樂可以讓歷史重現，李安聽著車琳的演奏仿佛欣賞了一場十九世紀的沙龍舞會。
這所有的一切他都沒有給車琳講過。
那么車琳是怎么演奏出來的？
憑借想象？
還是，因為昨天聽了王小虎的演奏。
或許二者皆有，李安不確定，等比賽結束復盤的時候他再仔細詢問一下吧。
隨著音樂尾聲的臨近，音樂情緒出現中竟出現了一點炎炎夏日的燥熱。
歡愉的手指舞蹈結束之際，一滴汗粒從小車已經凸顯出的硬朗下顎線滑下，順著下巴落到了琴鍵上。
收手。
掌聲下，她不急不躁地重新掏出白色手帕，小心翼翼將汗粒擦去。
起身撫琴鞠躬。
完成一系列動作轉身離場。
現場的掌聲一直持續到主持人為下一位選手的登臺報幕。
回到后臺的車琳沒有注意到，擁擠在后臺入口的同齡人們為她讓開了一條路。
王小虎遞上擰開瓶蓋的飲料，劉豐瑞雙手比心，三個小伙伴退到后臺一角。
「車神太強了！」
劉豐瑞已經崇拜到要跪下，他要爽炸了，因為自己沒有發揮好的陰霾也隨之一掃而去。
他的爽的主要原因不是因為車琳的演奏，而是剛才蔡豐年看車琳表演時的各種表情變化。
剛才車琳演奏的時候劉豐瑞一直在注意蔡豐年。
蔡豐年從最開始的不耐煩，到皺眉，再到驚愕，最后竟然輕輕嘆了一口氣。
「太強了。」劉豐瑞當時只有一種感覺，他覺得蔡豐年那口氣嘆得有些無力。
能讓蔡豐年這種怪物都感到無力的存在，還得是我們車琳大小姐！
王小虎對劉豐瑞的這一頓發言十分滿意，正得意著呢，突然聽到車琳問他剛才去了哪里。
車琳也沒有別的問題，就是王小虎上臺的時候她和劉豐瑞一起目送王小虎走上舞臺，劉豐瑞上臺的時候她和王小虎一起目送劉豐瑞走上舞臺，到了她上臺的時候，王小虎不見了。
這讓她聯想到昨天晚上王小虎走的時候不太高興，對方是不是生自己的氣了？
王小虎哪里知道車琳會有這些想法，被問得有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能說自己是因為出去買飲料沒找到超市而錯過了車琳的登場？
這不是顯得他很愚蠢，買個飲料還能迷路？
「額，我去上廁所了。」王小虎隨口編了個謊話。
接著他目光落到對方握在左手的飲料，鬼使神差地補了一句，「我洗手了。」
一旁劉豐瑞只搖頭，聽聽著糟糕的發言。
車琳好像看出王小虎在編瞎話，又好像覺得王小虎說的是真話，總之她很開心王小虎送她的飲料，「謝謝，下次我請你。」
王小虎忙擺手：「沒關系，一瓶飲料而已，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桃子味的。」
車琳：「喜歡。」
王小虎摸摸鼻子，聽車琳說喜歡他咋這么開心呢，「你喜歡就好，其實我也喜歡桃子味的。」
劉豐瑞仿佛忽然聞到空氣中彌漫起一股酸臭味，心說我還喜歡桃子味的呢，「咳咳，車神啊，明天晚上我不能來看你比賽了，加油！」
王小虎：「啊？你也不來？」
劉豐瑞攤手：「我這就得準備走了，一會還有補習班。」
王小虎：「不是吧，你不是直升嗎？」
「哎，」劉豐瑞輕輕一嘆，「我也不瞞你們了，我已經在補習初一下冊的內容了。」
王小虎：「...我擦。」
車琳：「...」
劉豐瑞：「我要一直補課到七月中旬，然后還要參加一個編程夏令營，所以再見面估計得八月份了，你們呢，暑假有什么計劃嗎？」
王小虎：「我可能去日本玩一圈。」
劉豐瑞：「幫我帶手辦！」
王小虎：「好說，車琳你呢，暑假要去哪里玩嗎？」
這個問題把車琳問住了，出去玩是旅游的意思嗎？車琳猜測大概是這個意思。
她出生到現在還沒有離開過蓉城的版圖，頂多每年還暑假去奶奶家待幾天。
今年暑假她應該還是老樣子吧，寫暑假作業，練鋼琴。
「我們還有暑假作業嗎？」王小虎提出了一個很好的問題。
「哦對。」車琳反應過來，「那只有練鋼琴了。」
說完她腦海里又冒出一件事，往年夏天店里的生意都比較忙，今年沒有暑假作業，她可以給店里幫忙干活了。
「好吧。」王小虎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覺得車琳的暑假太單調了。
「等八月份我們可以組團以去郊游啊。」劉豐瑞忽然提議，「叫上小北和馬可，是不是很開心？」
王小虎撇嘴：「大人肯定要跟著，那還有什么意思，我們要是提出自己出去，他們肯定不同意。」
劉豐瑞：「我們可以讓老師帶我們出去啊。」
王小虎眼前一亮：「唉，好主意，老師帶著我們他們肯定放心。」
劉豐瑞看向車琳：「車神，怎么說？」
車琳：「額，我也不知道。」
劉豐瑞：「那就是想去咯。」
不給車琳提出反駁的機會，劉豐瑞聚攏兩人小聲道：「這事得這樣。」
就這么的，三個小家伙開啟了一場關于暑假的秘密商。
說三個有點勉強，主要是劉豐瑞 和王小虎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偶爾車琳都不知道兩個人在說什么。
不過聽起來好像還挺有意思。
她想好了，要是小北去，她一定去，如果小北不去，她就得考慮考慮，因為小北不去的話，就她一個女生。
她難為情。
又一個小時過后，評委系緊鑼密鼓地開始了分數匯總工作。
五分鐘后，霍曉東上臺公布晉級選手名單。
其中除了蔡豐年、趙夢甜、車琳、李彤、姜浩然五名發揮優異的選手之外，還有一名叫陳子堯的男孩也入選了決賽名單，值得一提的是這名孩子彈至一半忘譜了、
晉級的十名小選手將于明天下午六半點再次匯集舞臺，展開新一輪角逐。
「讓我們再次為今天的每一位參賽選手獻上熱烈的掌聲。」
「嘩——」
「孩子們，你們是最棒的。」
蓉城杯專業少年組的第一日賽程在掌聲中落下帷幕。
李安起身和其余幾名評委打了聲招呼，接著匆匆離去。
今天這場初賽值得他反思的點不少，等明天的比賽結束，無論結果他都認真復盤一下。
不過這都是后話，他現在得先去趟衛生間。
他肚子里這泡尿憋了至少有一個半小時了。
音樂廳散場第一時間，吳復生剛走出劇院大門就接到了金佳琪的電話。
「眼睛長在哪兒了？」
劇場大門外，吳復生聽著電話左右來回看了半天，「你哪呢？！」
金佳琪就站在距離吳復生不到五米的地方，「喂！！」
這次吳復生聽見了，抬頭望去，傻了眼。
望著金佳琪的短發，他眼前仿佛飄過一行彈幕，今天這都怎么了？
「你。」
吳復生快步走了過去，停在金佳琪面前望著對方的短發皺眉問道：「什么情況？」
「你看不見么，」金佳琪滿不在乎地撩了撩勁后的碎發，笑得有些小得意，「怎么樣？」
「你是多想不開？」雖然吳復生還是有點接受不了金佳琪忽然剪了短發，但實話實說他還是被勾起了回憶。
第一次見金佳琪短發還是在初中，兩人算是第一次見面，對方一身藍色校服站在樹蔭下，那景象簡直是他心目中的白月光本光。
片刻，「湊湊合合吧。」
「切。」金佳琪不滿道，「夸夸我能要你的命。」
吳復生被這句話懟出了生氣一般，立馬反擊道：「我夸你有屁用，回家你媽看到了得打死你。」
金佳琪：「你別咒我。」
兩人說著朝校門口走去，吳復生：「啥時候來的？」
金佳琪：「忘了。」
吳復生：「行，回去找老湯吃飯？」
金佳琪：「吃唄。」
吳復生：「你哪來那么大氣勁兒？」
金佳琪：「你管我。」
吳復生：「得，你厲害行了吧。」
上車吳復生給老湯打了個電話，老湯沒接，「你打。」
金佳琪又給老湯打了個電話，老湯也沒接。
兩人合計一番決定直接去酒館。
結果唱歌的姑娘今天在，老湯人不在。
「估計睡覺著呢，我上去叫他。」
吳復生剛準備走，金佳琪叫住了他，「讓他睡吧。」
「那咱倆吃什么？」吳復生問。
金佳琪：「你餓么？」
吳復生：「不餓。」
金佳琪：「那喝兩杯唄。」
吳復生見狀叫了兩杯扎啤。
兩人一人一杯面對面坐著，酒來了，氣氛卻變得有些沉默。
吳復生剛才那個勁也過去了，一時間連下午到的比賽也不想聊，連著喝了兩口。
「吳復生，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嗎？」
「廢話，老子這輩子也不會忘記。」
「哈哈哈哈，你說你這個人是不是有病，哪有你那么盯著人看的。」
「我就看你兩眼你也不至于罵我流氓吧？」
「你那是看，你眼睛都掉我身上了。」
「行行，你嗓門大你有理，來，為我們第一次見面碰一個。」
「碰一個！」
剪去長發像是剪去了數無盡的煩惱，臨別之際，酒精刺激下，金佳琪膽子像是也少了幾分顧慮。
「你說，你當時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好看。」
吳復生倒吸一口冷氣：「你瘋了吧你。」
金佳琪：「不回答就把這杯一口氣喝下去。」
吳復生直接一口悶了。
金佳琪滿意地點了點頭：「說，當時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好看。」
吳復生瞪眼，強行咽下翻涌在喉嚨里的酒，猛煞的酒精激起他一胳膊雞皮疙瘩，「我不是喝了嗎？！」
金佳琪轉頭：「服務員，再來兩杯扎啤。」
吳復生搶著大叫：「好看好看，特別好看！」
金佳琪露出一個得逞的微笑，「多好看？」
吳復生只覺體內氣血翻滾，這還沒完沒了？
這玩下去他明天不用去看比賽了，直接醫院里躺著就行了。
服務員端來三杯扎啤，吳復生示意先放著這。
「三爺，咱不帶這么玩的。」
金佳琪：「那你說。」
吳復生：「我們多久沒有好好聊過天了。」
金佳琪：「好像挺久了。」
吳復生：「這樣，今天就這桌上的酒，我們慢慢喝，慢慢聊。」
金佳琪：「好，那你先回答我剛才那個問題。」
片刻。
吳復生：「特別好看。」
金佳琪：「切。」
嘴上不滿意，可笑容還是暴露了她的內心想法。
她開心吳復生這么說。
「像不像你的初戀？」
吳復生腦子一熱，豁出去了：「像。」
金佳琪：「白月光？」
吳復生：「白月光。」
金佳琪：「哈哈哈，你害不害臊！」
吳復生怒：「...你特么是人嗎！」
就這么的，從白月光開始，兩人一直聊啊，一直聊，一直聊，像是回到了曾經某一刻，暢所欲言，無拘無束。
他們從初中聊到高中，從高中聊到大學，從大學聊到老湯的研究生畢業音樂會，聊到準備啟程蓉城，酒館打了烊。
兩人離開酒館的時候，桌上那兩杯扎啤還在那擺著，沒人動過。
「吳復生。」
「嗯。」
「明天下午約我吃頓飯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