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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三種沖突

  小燕:“明年我能見到四嫂子嗎?”

  李四哥:“呵呵...呵呵...”

  但燕子的話算是客氣的了。

  當李安大方的承認了手機屏幕上的女孩就是自己的女朋友之后,小燕想瞧個仔細,于是李安便把手機給了小燕。

  小燕拿到手機直呼“校花姐姐”,聽到校花兩個字,不勝酒力的李銳迷瞪瞪的從沙發上坐了起來,遺憾的是他實在暈的厲害,接著順勢又趴在了茶幾上。

  孩子喝多了。

  可此時沒人關心李銳,也沒有人關心李安,至少兩個嬸嬸的關注點都在小燕手里的手機上。

  就這么的,在李安的默許下,手機在夸贊聲中傳了一圈,來到了老李和安媽手里。

  安媽瞅這姑娘也太白凈了,那眉毛濃的,那眼睛亮的,小鼻梁骨翹的和電視上的明星似的,心道這誰家的姑娘,生的這么俊,俊的她心里更不踏實了。

  這時老李皺起眉頭:“不是你同事嗎,咋還穿著校服,看著比燕子大不了多少么。”

  李安忙解釋,“這張是陳璇高中時候的照片。”

  這老李才端著手機又仔細的瞅了瞅,模樣是真的沒的說,就是不知道性格咋樣,家里啥條件。

  “安子,女朋友老家哪的啊?”

  萬萬沒想到,李學彬,李校長,先開了這第一炮。

  “煙市人。”

  接著便是來自長輩們們的輪番轟炸。

  硬著頭皮應付各種問題,李安沒覺得自己此時的處境比馬濤前兩天強多少,前兩天馬濤還在群里吐槽大飯都不想吃了。

  自從馬濤回到家,逢親戚就被問找對象了嗎。

  還沒...

  還沒!

  至于么...濤哥在群里那頓吐槽啊....就像是25歲沒有談對象是觸犯了什么國家刑法一樣。

  當時李安還在群里和大家一起哈哈哈哈——

  可現在他只能盡可能的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在笑。

  心道自己這找了女朋友的人,也躲不過這年關啊。

  什么時候結婚?

  我去哪知道?

  小燕:“四哥,明年我能見到四嫂子了嗎?”

  李四哥:“呵呵...”

  燕子的問題確實算得上客氣的了。

  不過不管親戚們怎么問,李安都愿意給一定理解,因為這里面有兩代人的觀念差異,再者農村相對城市,催婚的現象更普遍一些。

  但是當李學東問李安,“怎么找了個那么遠的丫頭片子,都沒和你爹你媽商量么?”

  那帶著質疑的口氣和笑哼哼的模樣,一瞬把李安惹毛了。

  他媽的和你有什么關系?

  李安腦海中第一時間跳出這句話,丫頭片子這四個字,讓他桌下的左手都沒忍住地顫抖了一下。

  陳璇是他精神世界中極其私有化的部分,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尋找到的第一塊心靈凈土。

  即便他未來沒有和陳璇走到一起,這一點也不會發生任何變化,

  而李學東的話,讓他覺得自己的精神領地受到了嚴重侵犯。

  在酒精的作用下,那一刻他的靈魂像是從身體里掙脫而出,什么大爹二爹眼前這一伙人,除了老李夫婦二人,剩下的人和老子有一毛錢的關系嗎。

  飯桌上的氣氛因李安的沉默而跟著沉默下來。

  坐在李安身邊的李軍,第一時間察覺到了李安的情緒變化,忙拍了拍李安的腿,心道老爹這話說說自己也就罷了,人三爹三媽都沒吭聲,你說個啥勁。

  此刻除了已經吃完上炕的老爺爺老奶奶,就連小燕都看出四哥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李學東卻像是沒看見一般,還是那副笑哼哼的樣子,“你怕是不要你爹你媽了么。”

  “你喝傻了!”

  李學東話音剛落,大嬸子不待李學東再說什么,手中的快子“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起身扯著嗓子大嗆一聲,嚇得小燕一個激靈。

  “腦子迷湖就回去睡覺去!次次吃飯嗆嗆嗆的!安子找個對象關你球事!”

  大嬸子憋在心里的怨氣終于爆發了,去年因為遷墳的事已經搞得了一大家子人不得安寧,接著老二好不容易中秋給你領了個姑娘回來,人知道你腰不好,特意給你買了補品過來,你那個臉拉得和院子里的驢是的,嫌別不是本地人。

  她越想越氣,臉都瞪紅了,胸膛起伏不停,雙手掐在腰間,像是一副要干仗的樣子。

  一旁的李學明夫婦二人攔都攔不住。

  “老大兩口子為啥不回來過年?”

  “啊?”

  “自己家里一屁股屎擦不干凈一天天的,管這個管那個。”

  剛才還喜氣洋洋的大飯桌,轉眼間就像是變成了一個以家庭為單位的夫妻戰場。

  “說遠了說遠了。”安媽再勸道,一邊拉著安撫一邊給老李使眼色。

  老李能說啥,看向李學東也使眼色:“要不炕上躺會吧。”

  即便對李學東說話的方式有意見,可畢竟是他大哥,再者飯也吃的差不多了,他也擔心李學東再坐下去腰疼。

  “快別站著了。”

  李學彬也跟腔白眼道,“快炕上躺著去吧,娃娃都嫌你煩。”說著拿起煙盒先給李安遞了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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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學東面對全家人的架勢,張了張嘴,昏黃的燈光下,一張黑臉神色幾變,最后澹澹地吁了口氣,“行么,你們吃著。”

  接著背手離去。

  小嬸子給李軍使了個眼色,李軍起身湊到李安耳邊小聲說了一句,隨后跟著李學東身后離去。

  “來來來,嫂子咱們繼續吃飯。”李學明張羅著大家坐下繼續吃。

  這時電視機里傳來一個男聲,‘一跟你說話你就看手機,一跟你說話你就看手機。手機是你爹啊?’

  正在看手機的李銳額的一聲抬起頭,看了看李學明,父子二人這一對視,又把一家人給逗樂了。

  飯桌上的氣氛又重新回來了。

  大嬸子:“安子,別理你大爹,他老湖涂了,喝點酒就犯病。”

  李安笑笑點了下頭,沒說什么。

  李學東有沒有老湖涂他不管,但大嬸無論如何剛才也算是幫他出了口氣。

  在他聽來,大嬸那話說的才像個明白人,并且那幾嗓子也讓他冷靜了不少。

  除了那個離婚改嫁沒時間回家過年的小姑和遠在外蒙務工的大哥,以及李學東,剩下的親人到目前為止給他的感覺都挺好。

  想想自己剛才的想法確實有點群體傷害了。

  不該。

  自罰一杯。

  接著李安開始從大嬸開始敬酒,“大嬸,這杯敬你,新的一年祝您身體健康,事事順心。”

  本來他是打算從李學東開始敬的。

  見李安臉色也緩過來了,老李松了口氣,轉頭望著炕邊坐著的老爹,心道老頭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坐了起來,“你繼續躺著么。”

  老爺爺沒聽見。

  這時躺在一旁的老奶奶忽然說了一聲,“讓你躺下。”

  老爺爺這回聽見了,正準備躺下來,堂屋的門被推開。

  李華三兄弟帶著李錚,拎著東西走了進來。

  頓時堂屋更熱鬧了。

  老李三兄弟、李安李銳燕子等人都站了起來,老爺爺這邊要下炕,李興忙過去讓老爺爺坐著,“爺爺坐著。”

  飯桌這邊,李華已經扶著李安的胳膊,“快坐快坐。”

  李福和幾個爹打完招呼,接著拉著兒子走到李安面前,為李安介紹,“你侄子。”

  “四叔好。”

  李錚懂事的向李安問好,他剛說完李燕就插話:“我呢我呢,這可不是在學校!”

  李錚又看向李燕,有些害羞的說了句,“小姑姑新年好。”

  李燕得意大笑,聽著李燕的笑聲,李錚臉都紅了。

  合著兩個人應該還在一個高中讀書啊,李安跟著笑了笑。

  從李錚一進門開始他就在打量李錚,這小伙子的面相看著比他爹是淳樸多了,也帥氣,個頭都快趕上自己了,就是頭發有點長。

  李華看了一圈沒見李學東,坐下便問,“大爹呢。”

  老李接話:“腰坐不住了,回去了。”

  李興看向大嬸子:“這么厲害了么,不是夏天才住完院么。”

  大嬸子嘆:“哎,別醫生不讓他干活,讓他多躺著,我們勸著都不聽,不說了,由他去吧。”

  李福:“這還能再由著他,就那么兩塊地了,兩季打不了幾毛錢,趕緊租出去算了,還省心。”

  說著飯桌上瞅了一圈,“軍子呢?”

  “陪著回去了,”李學明起身發煙,“來李老板,嘗嘗我們這個便宜煙。”

  李福哎幼一聲,“小爹你這罵人呢奧,”接過先給李學明點上,“李錚,去把你姥姥腌的菜拿來。”

  李錚起身,從剛才帶來的盒子里拿出一個袋子,小燕跟著取來一個干凈瓷盤。

  兩人一個端著盤子,一個往外倒醬菜,就在李安鼻子前,“好香。”

  李福:“嘗嘗,我老外母醬的菜絕對好吃。”

  李安嘗了一口。

  果然,清爽可口。

  這一碟子平平無奇的黃瓜條,中間還夾著幾粒花生米,是李安吃過最好吃的腌菜。

  “來喝酒。”

  老李又張羅著,兩家人開始了下一輪。

  隨著李學東的退場,李華三兄弟的加入,飯桌上的話題又一輪更新。

  家長理短變成了工作上的問題。

  李華:“二爹學校今年咋樣。”

  李學彬嘆:“招生還行,秋季一年級招了三百四十七個學生。”

  李興:“那還行呢,這不也能開六七個班了么,我局里同事家那個孩子就在你們學校,去年剛小學畢業,說是當時六年級才四個班。”

  李學彬:“不是那么回事,這兩年你看看縣城里哪個小學招不到人,周圍村子里的學校是一點學生都招不到了,家長都想盡辦法把孩子往城里學校送,擋都擋不住。”

  李福:“這不好事么。”

  李學彬:“學生多了,老師精力跟不上啊,我們學校教師年齡結構本來也不合理,多數都是五十來歲的老教師,剩下的就是小年輕,三十歲到四十歲之間的老師就沒有。”

  “學生多了,老師就顧不過來,教學質量你怎么抓,上面給的壓力還大。”

  “加上雙減,你們都不知道今年縣城中小學的工作有多難做。”

  “尤其是農村的這些家長,根本理解不了雙減。”

  李學彬沒有說后面的話,但李安大概能想到為什么這邊的家長理解不了雙減。

  換他也一樣,以前沒條件,吃了缺乏教育的虧,現在隨著生活逐漸富裕,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孩子吃自己吃過的虧,于是就拼命的把孩子往縣城的學校送,就是為了提高孩子的教學質量。

  可接著雙減一下來,學校告訴你作業減半,甚至不留了,政策說啦,以后有一半的學生不需要上高中。

  上不了高中,就意味著上不了大學。

  這對于廣大偏于地區、抱著讓孩子通過知識改變命運的家長而言,是否是一記重錘。

  李安覺得可能是,對于多數華國家庭,孩子就是天,孩子的事,就是天大的事。

  這點無論從季洋小北馬可的父母身上,還是從李福和小爹身上,都可以體現。

  無論哪個地域哪個階層,仿佛就是滋生在每一個華國家庭的血液中——孩子是家庭第一位。

  李安沒有一個堅定立場來確定這樣不是真的在為孩子好,可他也無法說服自己這是錯的。

  或許這個世界如今更像是一小部分人的世界,但誰又能否定地球不是在為每一個普通人轉著呢?

  李學彬問李安蓉城那邊雙減落實的怎么樣,李安如實說,社會上大部分主科培訓機構都關門了,但是就他再后面所了解,藍天相當一部分孩子都通過別的渠道繼續補習著主科科目。

  李安實在不想去考慮一個村子里的六年級孩子未來拿什么去和小北小虎他們在社會上公平競爭。

  可這就是現實。

  所以他更不能理解李學東、甚至包括老媽,都那么期望他回來,在他們看來自己回來就那么好么。

  剛才李學東說陳璇的問題時,他留意到了老媽的表情,那個目光他看得懂。

  可他們就不到自己的成績嗎?自己明明已經走出了第一步,也走好了第一步。

  好吧。

  換個視角。

  如果老兩口省吃儉用十幾年、花費那么大的代價把原主送出去就是為了讓原主最后再回來,那當初又是何必呢。

  這不沖突么?

  李安發現今晚自己的問題實在有點多了。

  “李老師,也給我們講講你這一年的事情么。”

  李興忽然的打趣引得小燕也跟著撅起嘴,“就是四哥,平時你都不在群里說話,我上次給你發信息你都沒回我。”

  李安笑著摸了摸小燕的頭,“好,那四哥就給你好好講講這一年的故事。”

  李安端起酒杯,發現被子里已經空了。

  “李錚,給你叔倒酒,沒點眼力勁。”

  李錚哦的一聲立馬起身拿起酒瓶就要給李安倒酒,李安用手捂住杯口,“坐”

  挺淳樸一小伙子,別那么早就沾染上這些東西。

  李錚見狀看了看李福,接著放下酒瓶坐了下來,隨后李安自己拿起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

  迎著所有人的目光,瞇眼笑了笑。

  長出一口,半醉半醒間,他決定就從精品教師測評的故事開始講起。

  另外有些想法,他也該和老爹老媽說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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