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磨平了大半

　　趙爾巽此時在春城，就好像熱鍋上的螞蟻，時事燙的他無法著腳，背著手，來回在地上踱步。

　　老朽的身子，下巴上掛著山羊胡，一品大員的官服也不穿了，只著純白卻有些發黃的內衣，說實在的，這才真正手工純棉，當然，這也表明著趙爾巽依然守舊，他不喜歡機器棉。

　　雜亂的腳步聲從外面響起，趙爾巽停下了踱著的步伐，句僂的嵴梁費力的挺著，背朝帶著敞開的大門。

　　“大人！”袁金鎧從外面小步跑了進來，熟練的跪下。

　　“奉天的情況如何了？”

　　“藍天蔚等人控制了重要設施，情況不容樂觀。”

　　趙爾巽聞言有些沉默，此時，他心里不由有些佩服袁世凱，此人眼光卓絕著實不凡，手下三大閑置的將領此時不就派上了用處，王士珍、倪嗣沖、張錫鑾，就在伺機而動，分赴各地。

　　袁世凱一上任總理大臣，首先任命的就是這三位，其中能力最強的北洋之龍王士珍，更是到了武昌周圍，伺機而動。

　　趙爾巽想著袁世凱的提前布局，他心里都再也不管人家野心勃勃，試圖崛起。

　　但此時，能力挽狂瀾，扛清廷之鼎，趙爾巽就謝天謝地了。

　　自從武昌這個地方打響對清廷的第一槍之后，清廷的各省都在聞風而動，三次請愿立憲失敗，清廷太失人心了，慈禧在世時尚能壓著各方勢力。

　　但是小皇帝有什么？他正經父親攝政王載灃的攝政能力？別逗了，載灃要是有著能力，其實就應該懂得順勢而為，同意立憲，讓國體平安過渡。而不是抓著最后所謂的權利，弄出來一個皇族內閣的四不像。

　　再或者小皇帝依靠隆裕那位太后？雖然是慈禧的親戚，但是更別逗了。如果執政的手腕能靠著血脈能延續。泱泱華夏史上，也不會只有兩個女人登上權力的巔峰。當然，慈禧比起功過任由后人評說的無字碑那位，可真差了不只一星半點兒。

　　“潔珊，你說這個奉天，我們還回嗎？”趙爾巽轉過身來，好似語氣中充滿著捉摸不定，像是打起了退堂鼓，他也有左證，一生所受的教育之中，就有著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

　　所謂潔珊，則是袁金鎧的字。

　　袁金鎧聞言，剛剛站起來的身子一下子又撲通跪了下去，以頭搶地，言語中帶著哭聲：“大人，不能退啊，春城雖好，但我們終究要回奉天，那里才是關東三省最為關鍵的地方，不能放棄啊。”

　　趙爾巽聽聞嘆息了一聲，他又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呢？只是，此時入奉天，危險系數著實太高。這是個匹夫一怒，血濺五步的時代，遠的不說。

　　京城的那些同僚們就受到了不少暗殺，前有五大臣出洋時火車站爆炸，后有汪姓年輕人刺殺載灃。

　　更別說現在的奉天了，藍天蔚等人掌握著軍隊，此時回去不就是把自己往虎口里送嗎？

　　“大人，眼下張錫鑾大人與新軍勢力正在互相抗衡，雖然還有些不放心，但眼下正有著一股力量，可以為大人所用！打破這種平衡！”袁金鎧沒忘了自己還是幕僚的職責。

　　“你是說朱家？”趙爾巽思考著。

　　為什么清廷如此害怕的直接啟用了袁世凱這個野心家，載灃不怕嗎？當初可是載灃主張處死袁的。

　　但就是事兒太大了，武昌事兒一出，起義軍掌控武漢三鎮后，湖北軍政府也隨即成立，黎元洪被推舉為都督，改國號為中華民國，并號召各省民眾起義響應辛亥革命。

　　人家不和滿人玩了！

　　是的，如今的武漢已經在某種意義上成了象征，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朱傳文說的沒錯，在世界都掀起著反抗浪潮的時候，這次的華夏大地，沒有落后。

　　中華民國的成立讓清廷迅速預感到了危險，太平天國是農民起義，義和團是農民運動，齊魯內亂也是農民運動。但是武昌不一樣，這些卻是有著生產資料的一群人。

　　以留日學生為主體，這些人可是接受過正經軍事教育的。

　　所以，清廷這次迅速的做了決定，動用了最強的精銳，北洋的將領和軍隊。

　　而說回趙爾巽，朱家兩代，他都沒看透！也摸不清朱家如今的想法了，在趙爾巽抵達春城之后，朱開山迅速把蔣百里派來的作訓參謀關了起來，發配至濱江府保險隊總部。

　　這一點讓趙爾巽很是松了口氣，這才留在了春城。

　　袁金鎧很能理解上官的心思，趙爾巽這一問，其實基本已經把朱家排除在外了，如今黑省的朱家勢大根深，吉省的朱家初露鋒芒。

　　單說吉省，兩鎮新軍，再加上延邊府的朱少芳縱隊，老朱不聲不響的其實已經成了一號人物。

　　如果朱開山此時在趙爾巽面前，不免心里還會有著這樣的想法：別忘了，17家吉省內部成了釘子的朱家糧鋪，今年可是已經收攏了一幫子農戶。

　　糧食入庫后，正悄悄的梳理著吉省一眾勢力，換句話說，這17家朱家糧鋪的人，一半是老實巴交的農戶，另一半可是操著齊魯口音的30歲以下農戶聯合會骨干呢，每一周都有著區域報告呈送朱開山的桉頭。

　　袁金鎧立馬改變了口風，說到：“大人，我之所言并不是朱家，您忘了，還有著一股我們完全能掌控的巡防營勢力。”

　　趙爾巽聞言立馬想起了一個小個子，張作霖！他剛來關東，張作霖的電報立馬就來了：現值青紗帳起，各處伏莽，最易潛縱，若非盡絕根株，初而窩藏，繼而嘯聚，久則賤膽益張，集成大股，不免星火燎原。

　　初時，趙爾巽只覺張作霖為他分憂，但細細一琢磨，不過是張作霖想離開桃南而已，再說了當初趙爾巽的目的是新軍，張作霖的老式巡防營勢力他還真沒看上。

　　不過，此時動張作霖來作為進入奉天的先頭部隊，趙爾巽猶豫了，卻是對袁金鎧說道：“密調吳俊升的奉天后路巡防營，開往奉天！

　　潔珊，我倆也到了離開春城的時候了，命朱開山增派護衛，護送我，入奉天！”

　　趙爾巽此時也是露出了一方大員的氣勢，之前什么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不過是他想看看現在軍心可用否，連袁金鎧這個幕僚都不怕，他堂堂關東總督，又如何能學湖廣總督博爾濟吉特·瑞澂，掛印而逃呢！

　　而就在趙爾巽棄火車改騎馬向著奉天前進，袁金鎧這廝又將兩封信分別送去了不同的地方。

　　朱傳文見到了一個久違的面孔。來人見朱傳文也是熱情的抱了上來，倒是讓朱傳文原本打算握手的姿勢迅速張開。

　　“老曲，怎么？你小子去了趟美國，還染上洋毛病了！”朱傳文嘴上說著，但是抱著的胳膊緊了緊。在辦公室見到的，正是去美國引進鴨山鋼鐵線的曲正乾。

　　“總理事，看見您我真是喜不自勝，離開冰城快小一年了，一回來，還是這熟悉的味道。”曲正乾說的正是冰城工人技能大賽之后，熱鬧氣氛尚存的冰城。

　　冰城的天雖然開始逐步冷了下來，但是工人們熱情不變。更有漢耀工廠組織工人，以教員的方式走進了一個個朱家糧鋪，指導初級材料的加工。

　　管控也得跟上，一個個工廠組織工人成立質量監督員，對于下屬朱家糧鋪送來的初級材料進行質量檢驗。

　　“老曲，你這回來的及時，聽說鋼鐵生產線已經到了海參崴，正在朝著鴨山轉運？”

　　“是啊，總理事，我去看了，朱帆把鴨山管理的緊緊有條，這是個人才，鴨山現在可都是新居，足足三十多萬人在里面，分成了采礦區，冶煉區和產業區，三大部分。

　　金礦和鐵礦已經開始著手開采了，銀礦和銅礦難度太大，暫時先擱置著。”曲正乾簡單提了一下鴨山的現狀，事實上，此時的鴨山，借助著小青山的開發經驗，更加緊緊有條。

　　小青山礦業，也就是原來的鐵礦廠，煤礦廠的統管部門抽調了一半的管理以及優秀采礦工人幫扶鴨山礦業。

　　冶金研究所，早就繪制好的礦車圖，更是借助著內燃機，電機的應用，讓鴨山礦業步入了世界先進水平的采礦廠。

　　鴨山火力發電廠，早就屬于第一批建設單位，早就制造完成，目前連整個鴨山的配電線路都已經搭建完畢。

　　三十萬人的工地，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少有的一項奇觀吧。

　　“老曲，看來你的冶金設備已經開始組裝了。”朱傳文聽到曲正乾的描述，就知道鴨山冶金廠也應該開始動工了。

　　工廠設備的參數曲正乾早就發了過來，現在也就是把設備安裝進廠子里。

　　“是啊，總理事，我保證，11月中，鴨山鐵礦廠能煉出第一批可用鋼材。”曲正乾突然朗聲保證道。

　　漢耀如今是什么情況，曲正乾也是簡單了解了一下，如今漢耀商行在山海關內的商行關了很多，雖然商行涉足的面粉、味精等民生產品銷售沒有受到影響。

　　但是真正給漢耀賺錢的機械買賣，自行車，乃至自行車自走掛件，已經出現了銷售疲軟。

　　朱傳文已經下令，冰城槍炮廠、小青山兩處槍炮廠著手擴建，槍炮所使用鋼鐵，如今正是鴨山冶金廠的強項。

　　這次鴨山冶金廠生產線，按照設計要求，鋼材強度要求，未來可都是要成為槍炮廠的主要供給材料。

　　冰城冶金廠、小青山冶金廠未來除了滿足兩處槍炮廠鋼材所需，未來會逐漸向著機械制造的特種鋼材轉變。

　　而漢耀，乃至朱家旗下最大的武器生產廠，也將在鴨山開始用兩年的時間進行建設。

　　可以說，鴨山，就是朱傳文規劃的最大一處軍工制造基地，未來以軍工為主的拖拉機廠，汽車廠，也將在這里辦起來。

　　朱傳文聞言拍了拍曲正乾的肩頭，“有這個心是好的，漢耀開始逐步踏足槍械買賣的生意了，未來老聶、你、朱帆三人將會常駐鴨山。你們三個將是未來鴨山的大腦。”

　　鴨山的發展，對未來漢耀能否取得巨大的收益，可是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另外，林老八的縱隊總部我已經命令從三江口轉移到了鴨山，下一步，你們三個人和他聯手，打造一支工人自衛隊，這支隊伍我要求和林老八縱隊人數大致相等，但是全面以德制打造，朱少芳也會派人來先拉起架子，指揮官還有一年也就到了。”朱傳文說道。

　　“知道了，總理事。”曲正乾從聽到德制，就知道這支隊伍等的是誰了，但卻是說起了美國的見聞。“總理事，美國德州的大片土地，我們已經買到了，這地方真的能打出石油？”

　　“買到了？”朱傳文的聲音中帶著驚訝。

　　“買到了，總理事，現在德州其實已經掀起了石油勘探熱潮，而我們購買的土地大多是之前沒人能打出石油的土地，您知道的，艾隆公司的主業還是以桐樹的種植為目的。”

　　“他們打不出來，并不意味著我們打不出來。”朱傳文卻是反駁了一句，未來德州的石油工業可是德州的支柱之一。

　　也就是現在艾隆公司占了個好時候，西部的德州被美國智囊們暫時定位成了農業省，這才有著大量的華僑被遷入，華人種地，即使在美國人看來也是一絕。

　　從明年開始，艾隆種植公司除了繼續桐樹的種植與補種之外，還將以經濟作物為目標，進行大規模種植。

　　曲正乾對于自己總理事選擇了相信，他從美國回來，如今正是大規模勘探油田的淘油熱時期，美國各種迷信的說法層出不窮，所以在曲正乾看來，自家理事就是帶著財命的。

　　“我會給傳文寫信，在他沒有成為德州議員，艾隆公司武裝力量沒有發展起來的前提下，這些地方暫時不要打井。”朱傳文這話也是向著曲正乾說的，別攛掇朱傳杰，一旦打出石油，即使有著摩根暫時與艾隆公司交好。

　　但是鬣狗的本事，也不是此時的艾隆公司能應付的。

　　鴨山產業基地的槍支為艾隆公司供應，也是未來的目標之一。

　　“我不會介入傳杰理事的決斷的。”曲正乾解釋了一句。“不過，我離開前，傳杰理事夫婦可是剛從德州離開。總理事，您弟弟是這個！”曲正乾比劃著大拇指。

　　“哦？”

　　“您之前電令我注意您弟弟的性情，我注意了，也接觸了很久，如果說之前還有些您說飄的感覺，在德州種了幾個月的桐樹，我感覺磨平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