鏢嬸和鏢叔說話聲越來越大,屋里三個女兒和一個女婿沒理由聽不到。
林美亞拉住想過去陽臺勸架的老公,挺著大肚子將他推回房間。
招弟哎了一聲,對著埋頭拖地的林小花搖了搖頭:“二姐,你話,當年如果不是老豆將你偷偷送去教會學校。我們這家人,是不是早就過上好日子了呢?”
“沒有如果!當初爺爺同丁家訂婚約的人,是我們大姐,又不是我…”
“是咩?但是我聽說,一共有兩份婚書,一封是丁大哥,一封是丁二哥…”
“喂,當初看衰人家發不了達,這個家里,除了媽咪,你都有份的!
如果不是,那晚你就不會幫我和大姐收拾行李啦。”林小花羞惱丟下拖把,叉腰走到招弟面前:“人家現在發達了,我和大姐都沒抱怨,你這小鬼頭,三日提四次…
哼,要是看上人家有錢,你可以去嫁啊,反正你都17咯。”
“我嫁?”招弟一臉震驚,指著自己。
林小花白了她一眼:“不是你,難道是我啊?現在又不是我在嘰嘰歪歪…”
鏢叔吵不過鏢嬸,從陽臺回屋睇到兩個女兒在討論丁云峰,忍不住將火氣發了過來:“喂!你們兩個在吵什么啊?
招弟,今日學校的功課做完了?
來弟,你還不快點拖地?睇睇墻上的時鐘,就快開飯了…”
正當雷家為了賣不賣房而吵得家宅不寧的時候,灣仔滿漢樓老店。
面對整桌的山珍海味,王一飛目光轉到對面,下巴有一顆痣的黎城身上:“黎老弟,你我都算是認識十幾二十年了。
雖然說,這同行是冤家!
但是我王一飛,自詡都沒得罪過您啊。
今天突然約我出來,還擺了這么高規格的宴席…”
揭開魚翅盅瞅了瞅,王一飛喲呵了一聲:“天九翅哦!
不便宜啊,就算干的還未泡發,稍微咬一下刺啦一聲就要30萬港幣呢!
喂,有事直講啦,這種超高規格的鴻門宴,我收受不起的。”
“哈哈,王兄,你是不是多疑了一點啊?
今日以你我的身家,就算300萬一盅的魚翅都吃得起!
細老真是沒其他意思,就是單純要請您出來聯絡一下感情而已。”黎城推了推黑框眼鏡,笑得十分真誠。
王一飛澹澹一笑,放下快子說道:“那好,你的感情,我已經接收到了。
現在,麻煩你幫我叫個服務員進來,我準備將這些菜打包回去慢慢食。”
“啊?”黎城面上的笑容,一瞬間就僵住了。
剛剛失神幾秒鐘,黎城發現王一飛不僅把紙巾裝入公文包,還要伸手來拿牙簽罐!
起身抓住對方的手腕,黎城苦笑嘆道:“王兄,你別玩我了,我認錯,今日約你出來,是有事相求的。”
“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早就睇穿你了!”王一飛掙開黎城的手,他冷笑坐回去的同時,還不忘順走牙簽罐。
整套動作,行云流水。
黎城眼角的青筋跳了跳,他深呼吸了幾次,總算壓住飆升的血壓。
“好吧,那我就開門見山了。
上個月你們王氏集團從督府拿到手的那個石硤尾屋邨改造項目,你是不是轉包給輝煌地產了?”
王一飛瞇起雙眼:“沒錯,怎么,黎老弟你都有興趣?
可惜,你來遲一步,我已將整個項目都轉給陳耀慶了。”
“王兄,我今天約你出來,就是想同你講陳耀慶這個人。他某些做法,已經徹底過線了!”黎城掏出雪茄點上,看著王一飛說道。
王一飛哦了一聲,抬手示意黎城繼續。
“按照我們這個圈子里默認的收樓價碼,就石硤尾那種爛樓,每戶的安置費,應是40萬港幣上下。
我這句話,王兄你有沒異議?”黎城瞇著雙眼,緩緩問道。
王一飛當然知道對方在挖坑,可低頭想了想,他發現這句話,的確沒咩毛病:“是又如何?
你自己都講了,這是大家默認的價碼,又不是明文規定的價格!
阿慶有能力用20萬、10萬、甚至1萬收樓,那是他的本領。
只要那幫屋主,別去督府的大門口鬧事,不就得了?”
“王兄,我想,你應該誤解我的意思。
今天我來搵你,不是我黎城眼紅輝煌地產用低于市價的方式收到樓,而是陳耀慶搞臭這個圈里的行價。
他給那幫窮鬼,開到每戶,每個人口,40萬港幣啊!”黎城用力拍著桌子,大聲對著王一飛喊道。
“每個人口40萬?”王一飛震驚站了起來。
黎城冷笑看著他:“你沒聽錯,足足40萬,而且這個價格,還沒能將樓收下來。
或許,明天就要開到50萬了。
王兄,我現在只問你一句話,這件事情,你管還是不管?
如果你不想管,我立即起身走人。
不過,以后不僅是我黎家的實長地產,厲家、以及其他人,都會將你和輝煌地產當做敵人!
原因很簡單,你們搞臭行價,不打死你們,以后大家沒得撈!”
王一飛勐然抬頭,平日充滿市儈的雙眼,突然間冷了下來:“黎城!你當我王一飛嚇大的啊?
真要興師問罪,最少都要給我一點時間去核實情況。
現在攤牌就同我講這番話?
哼,我看,你們不是擺鴻門宴,而是要給我擺斷頭酒啊!”
“隨便你怎么想啦。
王兄,俗話說,進一步萬劫不復,退一步海闊天空。
陳耀慶,一個矮騾子,他連瓦罐都算不上。
你我本是同類人,我們是玉器來的,你不跟我們同進同退,跑去同那個瓦罐混在一起?
我和厲兄都不知,你個腦子里面到底想些什么?”黎城彈彈茄灰,從西裝內袋掏出一支,丟到王一飛面前:“王兄,你有多久沒抽雪茄了?
拿起來啦,正宗古巴高檔貨來的!
那些大前門啊,小熊貓啊,華子啊,有個屁的口感!”
王一飛低頭看著滾在自己面前的雪茄,忍不住笑了起來,雙眼剛剛爆發的鋒芒,漸漸收斂起來:“我就說呢,區區幾個億的工程,值得你黎城出來當惡人?
話到底,你是沖著阿峰來的…”
將手里的牙簽罐丟回桌上,王一飛打開公文包,先是取出一包華子慢慢拆開,然后他在黎城冰冷的目光中,敲出一支塞進嘴里:“所謂40萬破壞行規,只是你們發難的一個借口!
你們真實的意圖,是想逼我同輝煌地產決裂,斬斷阿峰他最大的財源!
畢竟,如果沒我王一飛幫忙拿地,就阿峰他同督府的關系,輝煌地產,根本無法發展。”
“王兄!你應該知道,有些事,看破不能講破,我勸你,千萬不要自誤啊!”
“城仔!我王一飛無兒無女,已經絕后了!你覺得,大大聲嚇得倒我啊?
再說,華子的味道也不錯啊!
我這輩子都被人罵孤寒,現在只想留個身后名,過分了嗎?”
兩個鐘頭后…
養和醫院醫院門口,一部賓利車嘎吱一聲,拖著四條輪胎印停了下來。
丁云峰大力推開車門,帶著占米、王建軍走向醫院的入口。
提前過來陳耀慶和黃大文,見到丁云峰到場,連忙沖了上來,幾人稍微碰頭,快步走向電梯。
電梯停在33樓。
丁云峰一出電梯,就被王一飛的老婆緊緊握住雙手:“阿峰,你終于來了。一飛他肯定是被人害的,他開車很穩,幾十年都沒出過事…”
“阿嫂,您別哭,我先了解一下情況,如果Uncle王這場車禍真是人為,我一定不會放過兇手的。”丁云峰安慰一下王太,帶著眾人走向醫生。
“王生的情況不太樂觀,剛剛王太她的情緒太激動了,我不敢當面直言!
其實以我從業30年的經驗判斷,王生的情況,有9成會是植物人。”鬼老醫生講出來的實情很殘酷。
丁云峰聞言臉色徹底黑了下來,追問幾個細節后,他對占米打了一個眼色。
占米掏出提前備好的支票,塞入鬼老穿在身上那領白大褂的口袋里。
帶著其他人,丁云峰走到病床旁邊。
看著剛剛做完開顱手術,繼續處于昏迷狀態,身上插了不少管子的王一飛。
他抿著雙唇,擠出一句冷笑:“你們說,這是意外,還是人為?”
“王生出事的路段,沒有攝像頭。
不過阿慶將消息傳回來的第一時間,占米就吩咐阿聰、華弟、鐘天正和大生地幾個去勘察現場。
相信,以他們幾個對車輛和機械的認知,很快就有結果。”黃大文接話回道。
“阿嬸!我來了,阿叔現在咩情況?”
“阿寶,你阿叔他,嗚嗚嗚,醫生講,他很可能再也無法醒起來了。”
聽著外面的動靜,丁云峰對黃大文說道:“鷓鴣菜來了,你出去叫他進來,順便你再打個電話給施施,叫她帶著BOBO,這幾日過來醫院陪陪阿嫂。”
黃大文點頭出去,很快就將紅著雙眼的鷓鴣菜帶了進來。
“我來前聽人說,Uncle王出事之前,他在滿漢樓同黎城發生過爭吵!”看完王一飛,鷓鴣菜走到丁云峰身邊:“峰哥,我懷疑,這件事是黎城搞出來。”
憑著當年在漁船船艙下象棋,贏到王一飛兩條街,再加上這幾年當福星偵探社社長,有了鈔票支撐的鷓鴣菜,已非當年滑稽可笑的茶壺了。
一頭燙卷的披肩長發,即便鷓鴣菜梳著大背頭壓著,可在他暴怒之中,還是猶如獅鬃那樣微微擺動。
威武,霸氣!
“不用懷疑,我們問一問就知道了。”丁云峰拍了拍鷓鴣菜的肩膀,后者微微一愣。
怎么問?
王一飛舍不得請司機和保鏢,前段時間,張子豪搞得外面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他的確有接受了丁云峰的好意,帶了幾個龍盾保鏢在身邊。
可是,后來他舍不得幫保鏢車加油,再加上李樹堂一直盯著張子豪,搞得后者低調了很長的時間。
眼見沒有什么風險,老王就把這隊龍盾保鏢辭退了。
現在發生車禍,唯一的當事人只有王一飛,可是他又陷入昏迷之中,可能變成植物人,去哪找人問啊?
“活人沒辦法,死人我就有辦法讓他開口了。”丁云峰掏出一張黃符。
眾人見狀大驚,鷓鴣菜更是雙手抓住丁云峰胳膊:“峰哥,其實我覺得,Uncle王他還是可以搶救搶救的!
現在您就要幫他安排下面的事,是不是著急了一點?”
“挑!你這個假侄兒都舍不得他死,我這個忘年交就這樣不著調啊?行開啦!”丁云峰胳膊一震,鷓鴣菜身不由己松開雙手,后退了兩步。
掃了在場幾人一眼,丁云峰輕聲喝道:“關門,別讓外面的人阻攔我。”
“好好…”剛剛進來的占米,很機警關上病房門,順便還將窗簾拉上。
“熄燈!”
“峰哥,關好了。”
趁著外面的人沒有注意,丁云峰并指點燃黃符,對著地面丟下。
砰的一聲,黃符落處,出現一個散發幽光的洞口。
原本冷氣調到不小的病房,突然間降多幾度,一道人影,幽幽從洞口升了上來。
“阿峰,突然用符Call我?是不是發生了咩大事啊?”千鶴道長發現在場除了丁云峰,其他都是普通人,他將手上的勾魂幡隨意揮了一下,暫時給其他人開了陰陽眼。
頭次見到陰差,除了經常去京專三號幫忙的占米,其他人都是嚇了一大跳。
丁云峰先給千鶴行了一禮,然后指著陷入昏迷中的王一飛“師父,你有沒辦法留住這個人的性命,又能讓他清醒一陣子,我要問他幾句話。”
“哦,這個容易,我可以用法器,勾他魂魄離體一盞茶的時間,這樣夠不夠你問話?”千鶴還以為有什么大事,聽完丁云峰的要求,直接就笑了。
“夠了,有幾分鐘都夠。”
“那好…”
眼見千鶴就要出手,鷓鴣菜忍不住舉起右手:“不好意思,這位神仙啊,我想問下,魂魄離體之后,以我阿叔現在的身體情況,會不會直接嗝屁了?”
“當然不會啦!胖子,你沒聽過,人是會假死的嗎?”千鶴上下打量了一下鷓鴣菜,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