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就按照你講的處理。”中年人想了想,抄起桌上的煙盒,甩了一支給丁虎:“老丁,就此一次,沒有第二回了。你應該清楚,這樣做法,是違反規定的。”
“知道這次讓你為難啦,放心,我保證,他們兩個不會再出現在這邊了。”丁虎將香煙塞進嘴巴點上,起身走了出去。
中年人也沒追問,丁虎要將王家兄弟安排去哪里。
他坐下拉開抽屜,取出一張紅頭便箋,埋頭寫了起來…
丁虎走出辦公室,揮退那個站在王建軍面前逼他認錯的青年。
“教官!你怎么來了?”
“別多話,跟我走吧。”
“是!”王建軍沒有多話,他原地跳了兩下,活泛久站而酸脹的雙腿,然后快步跟在丁虎的身后。
回到這位姓名不具的司令員的辦公室,丁虎拉開椅子,大咧咧的坐下。
王建軍忍著驚疑,以標準的軍姿站在一旁,過了幾分鐘,氣息有些萎靡的王建國被兩個士兵拖了進來。
丁虎上前扶住,將王建國安置在旁邊的沙發上。
“喏,有關他倆壯烈的文件,我已經起草好了。
趁著你我都在,你過下目吧,沒問題的話,我就蓋章叫人歸檔了。”中年人蓋好鋼筆,將寫滿字的紅頭便箋推到丁虎面前。
丁虎微笑點頭,抓起來掃了幾眼,滿意放下:“有頭有尾,有理有據,就這樣啦!
我趕時間送他們兩兄弟去‘消失’,就不久留了。
如果你有機會來京城,可一定要來找我喝酒啊。”
“行了行了,趕緊滾蛋吧,看到你就煩,還找你喝酒…”中年人起身送客,走到門口,衣兜就被丁虎塞了一個硬物進去:“干什么?你這是要害我啊?”
“害什么害?
這是大仄同志上回送給我的海鷗表。
你是前線指揮,比我更需要它,給你,也是物盡其用了。
甭擔心,這類有脈可查的東西,就算上頭知道,那也不打緊…”丁虎大笑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帶著王建軍和王建國上了一部迷彩吉普。
“那成,這表算我借的,等打完仗,我回京城找你喝酒的時候還給你!”
“行了行了,趕時間呢,走了。”丁虎坐在副駕座,沖著窗外比了一個軍禮。
中年人收起笑容,回了一禮。
王建軍和王建國,默默對著窗外的人敬禮。
二人表情也很復雜,丁虎與這位首長的對話,他們雖然聽得只言片語,但也能猜出,這一去,自己就沒辦法繼續穿著這套軍裝了。
迷彩吉普啟動,飛快開出兵營。
三人這一路上,換了牛車、三輪、火車、大巴各式各樣的交通工具,歷經幾日顛簸,終于來到粵省鵬城。
“怎么樣建國,你還撐得住吧?”走下黃石小巴,丁虎看著捂住右肋的王建國。
王建國面色一正,低聲喝道:“報告教官,裂根肋骨而已,我沒問題的。”
“嗯,由于你倆已成黑戶,所以組織開不了介紹信,無法搭飛機,也沒辦法進醫院。
你熬多兩天吧,等去到港島,我叫阿峰安排你進去醫院看一看。”丁虎轉身招手,示意兩人跟上。
王建軍扶著弟弟,跟著丁虎走進汽車站周圍一家大排檔里面。
這幫人…
剛剛進門,王建軍雙眼目光就鎖定大堂角落的兩桌。
那邊七八個食客,無論氣質還是衣著,與車站外面來來往往的旅客可謂是截然不同。
“丁大哥!你們來了?”陳耀慶看到丁虎大步走來,馬上帶著小弟們起身相迎。
丁虎拍了拍他的胳膊:“慶仔,是不是等了很久?”
“沒,我剛剛起床,早餐還沒吃呢。”陳耀慶笑了笑。
王建軍聞言,抬頭看了一眼墻上的時鐘——10:49。
“這是午飯還是早飯啊…”王建國定力較差,忍不住吐槽出聲。
王建軍捏了一下弟弟的肩胛,警惕盯著陳耀慶,憑直覺,他可以斷定,此人的手上,肯定沾過血。
陳耀慶對著丁虎笑了笑,沖著兩個手下揮了揮手:“你們那兩個起身,過去那桌坐。唉,跟了我這么久,一點長進都沒!”
“坐下啦,這位叫陳耀慶,港島輝煌地產的老板,這次過來鵬城投資的。”丁虎示意王家兄弟坐下,指著陳耀慶介紹道:“這個王建軍、那個王建國。
他們這兩兄弟,都是我訓練出來的,算是我徒弟了。
這次他們在西南犯了事,不適合呆在這邊,我想打發他們過去幫阿峰做事。”
“那就是自己人了!”陳耀慶眼神微變,主動伸手同王建軍倆人握手:“我叫陳耀慶,你們叫我阿慶就得了!
千萬別聽丁大哥他亂吹啊,我跟著峰哥混飯吃而已,自家人面前,當不得老板那兩個字。”
“慶哥。”感覺得出陳耀慶帶著善意,王建軍努力擠出一抹笑容,還很難得主動讓了半輩。
“叫我阿慶就好了,你可是丁大哥的徒弟,如果姿態放得太低,下面做小的,反而難以親近你。”見到王建軍愣住,陳耀慶哈哈一笑:“我們現在集團做得很大的,內部情況自然要復雜一點,你是丁大哥指定去跟峰哥的,路上,我再慢慢同你解釋吧。”
言罷,陳耀慶指著桌上另外一個馬仔:“細尖,你去幫兩位兄弟買幾套衫過來應下急。”
“是,慶哥。”
眼見大家剛剛認識,陳耀慶居然就要送自己衣服,王建軍心中很震驚,原本離開兵營的失落感,稍微消散了一點。
丁虎陪著眾人吃了一餐飯,然后就匆匆趕回京城,他身份特殊,這次悄悄下來,已是破例中的破例了。
深夜!
小東灣漁村,大傻親自押船,帶著十來個馬仔,將一部汽油船靠在漁村碼頭。
“我是西貢大傻,這里誰是負責人?峰哥他要的東西呢?”
“原來,您就是大傻哥啊?這些木箱都是了,您要不要驗下貨啊?”
“驗個屁啊,你看我這種人,懂得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嗎?”大傻一邊說著,一邊撩開衣角,露出插在褲帶兩把黑星:“全給我搬上船去,諒你們這幫人不敢出蠱惑,否則的話,哼哼!”
跟著大傻同來的馬仔,一半人目光兇狠盯著漁村的人,一半人扛著木箱走向汽油船。
“這不是西貢大傻嗎?
哇,黑白兩道都知這個撲街是丁云峰的人啦!
這一次,還不讓我抓到他們的雞?”石春舉著一只夜視望遠鏡,嘴巴叼著一根皺巴巴的好彩:“現在聽我命令,陳龍士!”
“到!”
“你從左邊沙灘包抄!”
“李景文!”
“到!”
“你從右邊沙灘包抄!”
“…”看看手上的點三八,再看看百來米外,兇神惡煞的大傻一幫人,李景文抿著嘴巴連連搖頭。
等不到應答聲,石春放下夜視望遠鏡,氣憤看著李景文:“PC3301,你想抗命?”
“阿頭,港島警例里面,沒有一條能夠命令下屬去送死的啊。
現在我拜托你清醒一點好不好?
對面十幾個人,憑我們這三支點三八,你還要分兵包圍,你是不是想升職想瘋了?”李景文難得硬氣一回,面對生死關頭,他決定反抗石春這個離譜的命令。
石春憤怒瞪了他一眼,不過當他看到陳龍士垂下槍口,埋頭不語,原本到了嘴邊的怒罵,也被他吞了回去。
“好!我不逼你們,我自己一個人都能搞得定!”果斷拔出配槍,石春不顧二人的阻攔,利用礁石掩護,向著碼頭方向摸了過去。
這個時候…
大傻的人,已將二十多只木箱搬上汽油船了,呆狗突然走了過來,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
“嗯,雖然現在峰哥他離開警隊了,但是警隊里面很多阿Sir都同我吃過海鮮飲過酒。
將他們綁起來,不要難為他們。”大傻摸摸下巴,大聲說道。
呆狗應聲下去,幾分鐘后,漁村村長震驚看到,石春三人被五花大綁推了上來。
“這三個家伙鬼鬼祟祟不知要搞什么?
現在我將他們交給你們,下次我再來,你們要記住提前清場啊!”將石春這三塊燙手山芋丟給漁村的人,大傻帶上自己的人,上船篤篤篤離開碼頭。
石春嘴巴被塞了一只臭襪子,望著漸漸遠去的汽油船,他嗚嗚做聲,拼命的掙扎。
村長扯走三人嘴里的咸魚,一臉無奈問道:“石Sir。這半夜三更的,你們過來這里做什么啊?”
“呸呸呸…”石春吐了幾口唾沫:“做什么?當然是盯著你們咯,好啊,終于被我逮到了吧?”
“逮到什么?”
“走粉咯,我全程數過啦,一共12只木箱!
這批貨,再保守估計都要一兩噸。我不怕話你們知,今晚行動之前,我已經提前向上面報備了!
丁云峰他這次跑不掉了,如果你們現在愿意配合我,開船追回這批被大傻拉走的貨,我可以向法官…”石春話還沒說完,嘴巴重新被村長襪子堵住。
揮手讓人將這三個人送回警署,村長低頭點上一根香煙,對著身邊兩個村民說道:“明天你倆過去灣仔警署自首,就說自己伙同西貢大傻,走私一批鉆石牌收音機過去對岸。”
“知道了。”
大傻押著汽油船來到公海,換上一艘噸位較大的貨輪,向著粵省方向開來。
半途,兩艘福建漁船逼近掛在后面的那艘汽油船,看樣子,估計擔心有意外發生,讓這批東西沉到海里。
后半夜,一大一小兩艘船,先后停泊在鵬城碼頭上。
“成先生,一路沒事吧?”
“哈哈,葉領導,我親自出馬,有咩事啊?
喏,這艘大船上面,除了電器和汽車,還有幾張日本車床,后面的小船上,就是峰哥叮囑我去漁村收的貨。”
“好,辛苦辛苦,車在碼頭那邊,招待所的飯菜準備好了,你們過去吃飯然后洗個熱水澡,剩下的事情,我會派人安排的。”
“那行!兄弟們,走啦,去吃飯了。”大傻大手一揮,帶著一幫馬仔走出碼頭。
路過一張桌子,大傻輕車熟路掏出兩把黑星擺了上去。
后面的人依樣學樣,有人放下一條AK47,有人摘下兩粒菠蘿,走在最后那人,甚至交出一條肩扛火箭筒。
一位皮膚黝黑,相貌剛毅的男子站在桌子旁邊,他仔細登記好了,招呼幾個同伴,準備將這批家伙收起來。
其中一個年紀較輕的,一邊背起火箭筒,一邊忍不住問道:“高隊,這幫人是什么來頭啊?這些軍火,比省城特戰隊還猛…”
“閉嘴,多做事,少說話。”高剛瞪了說話這人一眼:“還有,不許你用有色眼光看人!
這些都是我們的同志,只是人家的檔案,不是你這只小蝦米能夠接觸而已。”
“好吧,那我們現在要做什么?”
“監管,保養。”
“啊!保養?”
“驚叫什么?這些武器常年在海上來回,如果不保養,萬一遇到關鍵時刻卡殼,那可是出人命的大事!”
作為經常往來兩地的運輸大隊隊長,大傻在鵬城一些部門,早就混到臉熟了。
刷臉走進鵬城招待所,大傻帶著一幫手下直接趕來飯堂。
途中他同幾個過來鵬城出差的供銷社采購員打招呼,聊了一下其他地區對物資的需求,決定下次搞多一點小電器過來。
另外一邊。
葉領導帶著很多專家上了兩艘船,經過初步鑒定,大傻從漁船帶走的東西,確實都是幾百年前的古董。
午飯過后。
丁云峰先后接到黃耀炳和葉領導打來的電話,老黃是詢問漁村村民過去自首,說自己伙同大傻走私收音機一案,后者是來反饋貢船一事。
吩咐黃耀炳隨便糊弄這單烏龍走私案,丁云峰又打電話給張耀雄和四眼坤。
命令二人抽空去搵石春談一談,讓他不要整天想著破白粉案,否則,遲早有一天會將自己想進青山精神病院。
處理完這些,丁云峰剛想約陳家駒這幫老同學出海放松一下,突然接到丁虎通過駐港辦事處轉來的電報。
“王建軍?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因果慣性?
就算安南處于內亂,這家伙還是因為安南人犯事,被上面踢出隊伍。”看著丁虎在電報中的叮囑,丁云峰無奈嘆了一聲。
想到李杰這段時間一直抱怨高手不夠用,丁云峰果斷給陳耀慶打電話,讓他盡快將王家兄弟送來港島。
四日后。
從粵省回來的大傻,帶著王建軍和王建國,來到淺水灣王霞居所。
“傻哥,你去老家送貨回來了?”王霞被幾個女傭圍著,抬頭看向三人:“咦。這兩位是…”
“他叫王建軍,這個是阿軍的弟弟叫做王建國。他倆是丁大哥的徒弟,丁大哥派他們過來港島跟峰哥做事的。”大傻帶著兩人走來客廳,自己提著生蠔走進廚房:“這位是小霞姐,你們先坐。”
王霞看到二人有點拘束,指著沙發招呼道:“大伯叫你們來的,那就是自己人了。阿軍,阿國,我就這樣稱呼你們了。”
“阿嫂,您好。”一聽王霞稱呼丁虎為大伯,王建軍口上的稱呼,立即親近一些。
“別拘束,峰哥差不多要回來了,你們的具體工作,等他回來話事。
不過住所,我可以先給你們安排。對了,你們有什么要求?”王霞對著小結巴招招手,后者小跑上二樓,抱了幾本圖冊落樓。
王建軍抿著嘴角,試探講道:“我們沒要求,阿嫂你安排就好了。”
“哎,阿軍,港島這里不比老家的。
這邊的風氣,可是先敬羅衣后敬人!
你剛剛來,不知峰哥有很多手下,這里面分了很多派系。
你倆是大伯的人,注定會吸引很多人的目光。如果給你們不適合的待遇,下面的人就會有很多猜測。”王霞推了推眼鏡,指著倒數第二本圖冊:“安排你們這些手下的福利待遇,一向都是由我幫峰哥處理的。你將那本抽出來,看看有沒中意的屋子吧。”
王建軍殺人在行,可這些彎彎繞繞,他一個玩三棱軍刺的哪懂?
不過,他這個人有個優點,那就是直覺敏銳。
誰對他好,誰要算計他,他幾乎一眼就能估出大概。
依言抽出壓底第二本畫冊,王建軍打開一看,雙眼就直,里面每一頁,都是一棟美輪美奐的小別墅。
占地面積雖說比不上淺水灣或者半山區,但也是很多港人終其一生都難以買下來的豪宅。
“這太奢侈了…”拍開弟弟想要翻頁的手掌,王建軍闔上圖冊,忍著貪念看向王霞:“阿嫂,今日我們兩個剛剛投靠峰哥,所謂寸功未立…”
“不一樣!阿軍,你要記住我剛剛講的。
你是大伯的人,就憑這一點,你倆就配得起這些房子。
甚至,只有你收下來,下面的人,才會放心,才會安心。”王霞開口打斷王建軍,原本慵懶的氣質,瞬間就被凌厲所取代。
別開玩笑了。
你們可是丁家家主派來的人。
嚴格上來說,你倆是家將啊!
這樣都被冷落了,那其他指望跟著丁家出人頭地的人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