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忽然在血腥之中看見一個東西,呂真瞳孔一縮。
踏過滿地的碎骨,他伸手撿起一張被鮮血染成紅色的照片。
仔細地將上面的血液擦干凈,他看著照片久久無言。
直到聽到腳步聲,他才不動聲色地將照片收好。
”死了?尸骨無存?”
王也率先接近到處都是碎屑與鮮血的現場,看著呂真的眼神有點驚悚。
“你殺的?”
王震球和黑管兒看向呂真的眼神也有些異樣。
這是怎樣的狠人,能把人打成滿地的碎屑?
“不是我殺的。”
黑、黃二炁緩緩消散,雙目中的神光消失,逼人的氣勢隨之消失不見,露出了呂真略顯蒼白的臉龐與一如既往的清澈雙眼。
“不是你殺的?自己炸成這樣的?”王也嘶了一聲,“可真會玩兒…”
仔細打量著現場,他又皺眉問道:“這種死法有點欲蓋彌彰的味道,你親眼看見她死嗎?”
“親眼所見。”呂真看著衣服上沾染上的血跡,點了點頭,“但是我感覺有些不對。”
不止是曲彤死得輕松,而且死在碧游村的這些人甚至對于曲彤而言根本算不上傷筋動骨,更多的上根器還隱藏在幕后。
可是眼前這一幕又該怎么解釋?
只能說不愧是曲彤,不管是生是死,都讓人無法忽視。
“太突然了,她從出場開始就像是在進行一場表演,目的就是最終的死在你的面前。”王也凝重道,“事情不僅沒有變得簡單,反而越來越復雜。”
呂真看向王也:“你在馬仙洪的命運軌跡之中還看到了什么?”
王也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傷口:“我知道,在馬仙洪的生命之中,有個女人對他的影響很大,他要是想過上安穩的生活,那么最好離這個女人遠點。”
“原先我不大理解其中的含義,但是和你談過之后,今天在這里又見到了這個女人,我才徹底明白我所見到的馬仙洪的命運軌跡。”
“如果曲彤真的死了,那么說明你所說的女人另有其人。”呂真說道,“但是如果曲彤沒有死…等你恢復之后,可以再給馬仙洪算一卦。”
“唉,這事情變得…未來的軌跡也成了一團亂麻。”王也無奈地嘆息一聲,“對于占卜我現在也是力不從心,不過可以試試確認曲彤到底死沒死,反正我是有些不安。”
“只是現在可以確定一點,這事牽扯那么大,絕不可能就那么簡單的結束。”
呂真沒有再說這件事,看向王也脖子上的傷口,忽然說道:“在碧游村馬仙洪被拖住的時候,沒有人能把你傷到這個地步…你要是不知道麻煩從哪里來,或許可以考慮一下是八奇技的問題。”
“如果不是老一輩人物出手,除了八奇技的傳承者,我想不到誰有那么高的修為。”
“八奇技…”王也愣住。
呂真轉身,擺了擺手:“這次你出手又算幫了我一次,如果需要,可以聯系我。”
“慢!”王震球突然伸手,擋在呂真身前。
呂真停住腳步,側頭看向王震球和黑管兒,清澈的雙眼里帶著些疑惑。
這事應該叫張楚嵐來才合適…在心中抱怨一句,王震球笑道:“這邊的事情已經完了大半,還差最后一點收尾,有些事要和你說清楚。”
“首先,這位曲彤死在這里,她的尸身我們公司會一起處理掉,看看通過現代科技,能不能揭開他的身世之謎。”
“她向來神秘,連出身都少有人知道,通過現代科技的方式,或許能有所收獲。”
呂真淡淡說道:“隨你們,但是一旦有所收獲,我希望你們能第一時間通知我。”
現在科技手段那么發達,說不定能得到一些意料之外的收獲。
“那是當然,她是死在你的手上,獲得什么消息肯定會通知你。”王震球猶豫著說道,“還有一件事,公司希望這件事之后,你能和我們去公司總部一趟接受審查。”
“審查?”呂真抬起手,眼中又有神光隱現,“不接受公司的安排,你們準備動手嗎?”
剛因曲彤這個幕后黑手之死而松緩下來的氣氛,又變得壓抑下來。
黑管兒雙臂垂下,神情變得戒備 呂良也謹慎地與黑管兒拉開距離。
在這個曲彤連一塊完好的尸身都沒有的情背景下,王震球被看得有點心慌,連忙說道:“你也知道,碧游村的事情非常敏感,尤其是涉及到了八奇技之一的神機百煉,還有一個修身爐,這東西對人口平衡的破壞性不用多說,所以在原則上,任何人都要去公司總部接受審查。”
“公司不會允許神機百煉外傳,更加不會允許修身爐存在。”
“而且,這事情一直發生到現在,已經牽連了那么多人,一個陶山公,一個柴言,尤其是柴言,還是十佬那如虎的師傅,現在曜星社的曲彤又死在了這里…”
指了指滿地的鮮血,王震球繼續說道:“這位可不是普通人,而是異人界最大的兩個情報勢力之一曜星社的社長,是十佬之下一等一的人物,為人一向低調,與不少勢力都交好,又通過自己的醫療能力,籠絡了不少異人,影響力非同一般。”
“現在她就那么簡單地死在了碧游村,死在了這荒山之中,要是沒有一個說得過去的交代,異人界不知道又會產生多少謠言和震蕩。”
“可是,至今公司對這事情也是云里霧里,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所以需要你去公司總部,把事情都交代清楚,我想這并不過分。”
“就像剛才說的,不管怎么說,公司在這件事上對你有所幫助,哦,說得難聽點,就是你利用了公司,所以應該有個清楚明白的交代。”
呂真沒有說話。
王震球、黑管兒都有些緊張。
過了一會兒呂真才說道:“我不會去你們公司的總部,但是話可以說清楚,能說的我不會隱瞞,如果公司有把握,可是試試強行帶我去總部。”
聽到這話,王震球反而松了口氣:”這事兒和我們沒多大關系,碧游村的任務理論上到現在已經完成,所以我現在只是一個傳話的中間人,等這邊事情收尾之后,趙董會親自和你談談。”
“希望你暫時能夠不要離開我們的視線,等和趙董談完之后,再離開碧游村,不管是和我們去總部也好,還是自己單獨走也好,畢竟這事總要和公司說清楚。”
呂真點頭:“我會等他。”
樹林之外忽然傳來張楚嵐的聲音。
“王震球,趕緊回來!這混蛋想搶走馬仙洪!”
黑管兒看了眼呂真,已經率先向張楚嵐的方向跑去。
聽聲音,顯然是夏柳青看碧游村的事情已經結束,就想要審問馬仙洪,問出失蹤的金鳳婆婆的所在。
“…死老頭子!”王震球罵了一聲,一邊急忙往回跑,一邊向呂真喊道,“公司這邊也不想和你產生矛盾和誤會,所以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最好還是親自和趙總談談為好。”
看著王震球的背影消失,呂真向諸葛青點了點頭:“多謝。”
“我又沒做什么,有什么謝的?只是跑上山看了一場熱鬧。”諸葛青瞇眼道,“我得說一句,還真是不虛此行。”
呂真笑了笑,回頭看了一眼滿地的鮮血,向樹林之外走去。
欲言又止的呂良連忙跟在呂真身后。
微微搖頭,呂真簡單說道:“沒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呂良有些失望,立馬又振奮道:“就算沒有確認呂歡的死是不是和這個曲彤有關,至少我們已經確認這個曲彤真的會明魂術!太爺肯定會感興趣!”
“不過現在人一死,不止呂歡的事情沒有了調查方向,就連曲彤為什么會明魂術的事情也調查不了…”
他把聲音壓低:“看來公司對神機百煉和那什么修身爐都很重視,他們不敢強制你去總部參與什么審核,但是我可能逃不了。”
“聯系呂家。”呂真看了眼天空,“告訴呂家曲彤之事,呂家就會插手,你借這機會回歸呂家。”
“一旦呂家插手,那么就會和公司彼此制衡,公司不會讓神機百煉傳開,而呂家也不會把已經得到的東西吐出來,最后應該會在你的身上達成一個平衡,自然呂家會更加重視你。”
“至于你自己能從神機百煉里面得到多少東西,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此外,我再提醒你一件事。”
呂真轉頭,看向呂良的眼神雖然沒有多大變化,可是聲音已經變得嚴肅下來:“不要與任何人提及你在龍虎山上的見聞,我說的是任何人,包括呂家所有人,甚至是…太爺。”
“我明白了。”呂良鄭重點頭,“可惜,這事到現在也說不清曲彤和呂歡的死有多大關系,太爺未必愿意繼續查下去。”
呂真搖了搖頭:“讓你出呂家,不就是查這件事的嗎?”
呂良尷尬一笑,沉默一會兒,忽然說道:“和我說了那么多,你…還不愿意回呂家?”
“我還有事要做。”呂真說道。
樹林之外,昏迷的馬仙洪旁邊已經劍拔弩張。
夏柳青和王震球正在對噴口水。
張楚嵐和黑管兒正戒備地看著笑瞇瞇的巴倫。
看見呂真走出,現場頓時安靜了下來。
對著張楚嵐點了點頭,呂真從幾人身旁走過。
直到呂真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眾人才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王震球手指向夏柳青一指,繼續噴起來。
陶山公已死,柴言昏迷,以利亞幾人和跟著陶山公而來的年輕人被上山支援的公司員工一一封住炁脈,正在帶下山的途中。
碧游村的大火已經被撲滅,但是原來一派和諧的村莊景象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被燒焦的廢墟。
田野里的青苗飄蕩,蟲鳴依然不斷,但原先聆聽蟲鳴的村民已經不見了蹤跡。
或許,要等到許多年之后,才會有人繼續來這里聆聽蟲鳴。
從焦糊味陣陣的村子里穿過,與幾個搜索村民的員工擦身而過,那些員工對他和呂真都十分警惕。
站在田埂上聽了片刻蛙鳴,呂真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他所住的地方本來就偏僻,所以馮寶寶到處放火的時候沒有放到這里,后來村子燃起大火,也沒有波及他的住所。
推開門,呂真回頭看向跟著的呂良:“在門口幫我守著,我沒出來之前,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打擾我。”
呂良有些擔心道:“你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你…沒事吧?”
“沒有什么事,秘法的一點反噬罷了。”
呂真走入屋子,反手關上大門,神情驟然一變。
優思、焦慮、驚懼種種情緒如變臉一般猛然襲上他的臉龐。
向來沒有多少情緒的呂真,在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內已經接連出現數種表情,令他看起來有些詭異。
被強行壓制的丹田之炁在瞬息就陷入了紊亂狀態,腎臟與脾臟同時傳來焦灼之感,似有火焰在炙烤二臟。
上丹田之中,緩緩轉動的黑、黃二炁同時陷入混亂之中,呈潰散狀態,充斥了整個上丹田。
雙眼之中黑、黃交替,意識艱難地在爆起的非理智情緒之中維持清明,呂真在門邊席地而坐。
他有種奇怪的錯覺,好像只要他再多走一步,或者多活動一點,上丹田的黑、黃二炁就要像水桶里的水一樣自丹田內溢出。
五感被削弱,外面的陣陣蟲鳴在呂真的耳中變成了怪異的被拉長的洪流之聲。
身上憑空起了傳來刺骨的冰涼之感,仿佛自身被浸入了不知多深的大河之底,如此之低的水溫令他的意識也體會到了戰栗之感。
身體不斷下沉,即使沒有見過大河之底的泥沙,呂真卻有種奇怪的感覺——他正在被泥沙吞沒。
這種感覺令他惶恐,種種優思與焦慮如蓬勃的烈焰,不斷炙烤他意識之中的理智。
他盡力維持最后一點神智,但是還是無法控制自身不斷下沉的身軀。
“脾臟激發之后,強行壓下的反噬一旦爆發…真是可怕。”
呂真清楚的知道,這里沒有河,也沒有泥沙,全是他以地行仙激發脾氣之后,帶來的反噬,在他意識之中的呈現。
一旦他無法抵抗這種下陷之態,那么就會沉淪在憂思、焦慮的非理智情緒之中。
可是不管他如何提醒自己,始終無法使自己擺脫現在的狀態。
“脾之志憂”,又與心神有關,成功激發脾氣之后,卻也使得憂思暴動,而又生出焦慮。
事實上,他的驚懼之劫還未完全渡過,意識飄蕩在驚懼之海中未曾見到彼岸,又加上激發脾氣之后的憂思之劫,才會導致現在對劫難沒有一點抵抗之力的糟糕狀態。
“四肢不動而意在脾”,他激發脾氣之后,心意一定,力道不散,對勁力的控制又提高了一個層次,所以才在如意勁的修為上又大有提高。
在激發脾氣之時,又驚動了老農功的炁團,所以他才能暫時壓制住脾氣的反噬。
以老農功炁團之中的意志,駕馭兩氣生發之后的五氣朝元,達到自身最強的狀態,他才能游刃有余地應對到來的曲彤以及其它麻煩。
如果僅僅是以原始蠱刺激老農工的炁團之前的實力,他并沒有把握勝過曲彤。
而見識過曲彤的實力之后,呂真認為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
等到徹底渡過這一劫,至少適應這一劫之后,他的實力還會有一個不小的提高階段。
現在他的“意馬”在壓制之后陷入失去控制的狂奔狀態,但是一旦能夠抵抗住反噬,真正約束住“意馬”,能使他對勁力控制能力進一步提高,而如意勁也能隨之變得更強。
此外,用地行仙去激發脾臟之炁,似乎也使地行仙發生了一些變異,但是具體發生了什么變化,他還沒來得及研究。
當然,激發脾臟之炁后,更重要的是對呂真身體造成的改變。
脾主運化水谷之精,以生養肌肉,故主肉。
腎氣激發之后,他自身的精力源源不絕,而脾氣激發之后,他便每時每刻都感覺到自己升身體的血肉在發生變化。
到這種變化完成之后,呂真感覺到將會是他身體發生第二次蛻變之時。
這一切的前提是,他要能夠控制住脾臟之氣生發,帶來的反噬。
“脾之能量,五行屬土,為調和心陽與腎陰之物,所以…叫做沙和尚,又叫做悟‘凈’。”
“若是沉淪于憂思帶來的‘嗔’之中,不能悟‘凈’,不能見本來面目,那么又怎么能見如來?”
“明心見性…修行,修行,修的還是一個‘我’。”
意識依然不斷下沉,但是呂真卻沒有任何的驚慌之感。
不知過了多久,那熟悉的“嘻嘻”聲傳來,呂真便完全放下了心。
“不出所料…”
與曲彤一戰之后,老農功炁團內的意志就一直沒有完全沉寂,受到這種刺激自然會再次復蘇。
隨著那響起的“嘻嘻”聲,丹田與經脈中的炁像是被梳理了一遍,又重新恢復了秩序。
“暫時恢復了控制,但是反噬的情緒還在,只能以明魂術…”
藍炁涌出,裹住了呂真的軀體,意識中躁動的種種情緒暫時被壓制。
上丹田的黑、黃二炁不再震蕩。
下沉之感消失,刺骨的冰涼同時消散,五感再次恢復正常,呂真感覺自己又回到了人間。
臉上露出純真的神態,雙眼閃爍出藍色光芒,呂真如稚子一般抬起手,好奇地四處抓了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