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決定出手,呂真的臉上就只有認真,瞳孔中就只剩下曲彤一人。
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看著那雙眼睛,曲彤已經知道,任何人、任何話都動搖不了眼前之人的心志,剩下的唯有在戰斗中勝過對方,或者被對方勝過。
正是這樣的專注的年輕人才能在這個年齡具備這樣的修為,這樣的手段…
雖然已經忘了有多少年不曾與人動過手,但是此刻的曲彤心中竟久違地生出了幾分熱血。
以血還血,意志相爭,以我之意志鎮壓彼之意志,將我之意志貫徹到底,是任何有生命意志的同類都無法抗拒的本能與誘惑。
既然陰謀詭計已經無用,那就一戰!
紅色氤氳蔓延,紅色巨掌更加清晰,更加的妖異。
呂真在前進。
曲彤靜止不動。
散溢的黑、黃二炁與妖異的紅炁已經發生碰撞。
無聲無息之間,炁潰散又重聚,仿佛清濁兩股互不相融的洪流,在兩人的身前發生了匯集。
氣勢到達頂峰之時,呂真凝聚在拳頭上的黑、黃二炁如同長矛,帶著一股奇特的氣勢,率先破開了紅炁。
這氣勢不但助長了呂真本已達到巔峰的勢,就連對面的曲彤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如同實質一般撲面而來的勢。
不僅是曲彤,甚至在遠處觀看兩人之戰的王也、諸葛青、王震球等人也感到到了這奇特的勢。
不止是他們,甚至是剛跑來的幾個運氣好沒有被抓的村民也感到了這勢,頓時僵在了原地,雙眼瞪大,卻說不出一句話。
以他們的眼力,雖然捕捉不到呂真出招的過程,但在感受到氣勢壓迫之外,他們在呂真的身前看到了一種東西——像是一條滔滔黃色長河,又像是漆黑的令人驚懼的無垠海域。
只看一眼,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心神,將之帶入了不同的世界之中。
心中的情緒泛起又被曲彤強行壓下。
多年的心性修為,消泯這點影響倒不在話下。
瞳孔中紅茫綻放,紅炁隨之綻放,像一朵巨大的艷麗花朵。
但不是普通的花朵,而是——食人之花!
巨大的紅手與黑、黃之炁無聲地碰撞在一起,不同的炁瞬間淹沒。
澎湃而來的炁洶涌上前,又無聲的淹沒。
炁的波動發生紊亂,擴散的勁風在帶起的塵土與枯枝落葉之下,如實質的沖擊波一樣,像四周橫掃而去。
碧游村這片土地之上,見證過種種野獸的血腥廝殺,今日將首次見證,或許也是最后一次見證異人界最頂尖的異人之間的血腥搏殺!
炁像卷動不息的狂風,不停地流轉之時,呂真的身形一掠而過,已隨那翻卷的黑、黃之炁,到曲彤的兩步之外。
不僅是巨大的氣勢形成的心里壓力,還有那被壓下的心緒再次泛起波瀾,曲彤皺眉,控制住躁動的炁,紅手已與那只普普通通的拳頭連碰數次。
上下左右,到處都是猛烈的拳影。
即使近距離接觸之下,紅手居然一點作用都沒有,步步后退的曲彤心中不敢有絲毫放松,紅炁自丹田之中狂涌而出,化為無數只小手,抓向那讓人眼花繚亂的拳影。
臉色一白,呂真抽身后退。
淡綠色之炁涌入地底。
曲彤還沒反應過來,雙腿之下的地面已經變為粘稠的液體,使她的身體往下陷去。
“地行仙?”
腳下液體炸裂,曲彤拔地而起。
但呂真似乎早已料到了曲彤的應對手段,在炸裂聲爆發的同時,他的右腳已經跺在了地上。
不下于五道如意勁從地面爆射而出,向空中的曲彤夾擊而去。
如此多的如意勁才真正地展現了如意勁的猙獰與可怕,沒有人能夠在無處借力的空中閃避這種無死角的如意勁的夾擊。
曲彤也不能!
食人花完全綻放,身周的妖異紅炁如同花瓣一般綻放到極致,迎向那些如意勁,而曲彤本人再度向上拔高,身形一閃,如鬼魅一般出現在呂真的身前。
纖纖五指刺向呂真的雙眼,卻又猛然收回,左手隨機刺向呂真的喉嚨。
在場觀戰的眾人均看得呼吸粗重,心臟砰砰跳個不停。
呂良自己的后天練炁資質不強,但是他對如意勁絕不陌生。
呂家之人往往將如意勁視為不得已的第二選項,只有在無法覺醒明魂術之后,才會選擇認真修煉明魂術,但是沒有人否認如意勁的可怕。
這是呂家仗之名震異人界的家傳本領。
可是即便那些在明魂術一道上學有所成的年輕人,比如呂家的呂先,也不過堪堪使用一道如意勁,而且使用距離最多也就一丈多遠。
可是呂真隨意一用,如意勁已經超出了五道,并且將每一道都控制得恰到好處,形成了綿密的包圍網。
這種控制力已經遠遠超過呂家之人所用的如意勁,也超過了呂真自己之前所展現出來的如意勁修為。
所有人都知道,一人無法發揮出如意勁的全部威勢,只有在眾多呂家人一起出手,以如意勁圍攻之時,才是如意勁最可怕的時候。
可是如今的呂真已經一人成軍,隨手拈來,就是最可怕的如意勁!
只說這種程度的如意勁,異人界的年輕一代有幾人能夠接下?
更可怕的是,這種如意勁僅僅是呂真隨手所用,夾在眾多手段中的配合手段,與其它手段一比,似乎并不顯眼。
正是因為如此,呂良才更為呂真的實力感到震撼。
這種前所未見的如意勁放在呂真身上也那么不顯眼,那么呂真自身究竟有多強?
而那個隨手接住那么多道如意勁的女人又有多強?
眼前的這一戰,兩人的速度均快到了極限,甚至呂良也未能捕捉到動作的全貌,只見兩人不斷碰撞,紅炁與黑、黃之炁淹沒,殘影陣陣,仿佛兩支軍隊正在對抗。
十佬之戰也不過如此吧?
越是接觸,曲彤越是感覺心境不穩。
“這是什么手段?功法還是異能…”
那黑、黃之炁好像帶著一種奇特的魔力,總是直擊她心境最軟軟的部分,就算有紅炁防身,沒有讓這炁侵入體內,也讓她的意識之中憑生諸多雜念。
就在曲彤眼神略帶迷茫的剎那,呂真前進了一步,上丹田之中,濃郁如液體的漆黑之炁爆涌而出,如同泛濫的漆黑之中,瞬時就將曲彤淹沒。
似乎被真正的漆黑之海淹沒,曲彤感受到了片刻的寂靜,然后意識之中生出種種驚懼。
——計劃被人識破怎么辦?追求無望怎么辦?追逐一聲,最終一無所得怎么辦?
這片黑暗的寂靜之海仿佛就是沉淪之海,每時每刻都在誘人沉淪。
雙眼中出現驚懼之后,曲彤忽然閉上雙眼,再睜開時,瞳孔內的紅光已經消失不見,變成了幽藍的光澤。
果然,藍手才能抗衡這種邪意之炁…
意識之中的波瀾紛紛消散不見,曲彤的雙眼再次變得清明而冷漠。
呂真單手探進漆黑之炁中,忽然看見一點閃爍的藍炁自黑炁中閃現,然后像是擴大的火光,無數的藍手撕裂了漆黑的之炁,向呂真抓來。
想到剛才那妖異的紅手,又看著現在冒出來的藍手,夏柳青總是感覺有些熟悉。
藍手他知道,應該是呂家的明魂術,這個他確實見識過。
是再加上剛才的紅手…
好像在哪里見過,但是哪里,在什么時候見過,他又一時想不起來。
苦思冥想之際,忽然想起剛才聽見的他化自在天魔咒,夏柳青心中一震…
無根生…三十六賊…紅手和藍手…
好像有一位的異能就是與此相關!
身為全性現存的輩分最長者,夏柳青親歷了無根生統領全性的年代,雖說沒有與那三十六人全都接觸過,但是對那些人的能力至少都有所聽聞。
之前是沒將這紅手、藍手與那位的異能聯系在一起,現在思路一打開,頓時感覺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似乎也只有八奇技才能讓這女人在這種年紀就有十佬一樣的修為。
可是,如果真是八奇技,那為什么會落到這個女人的手上?
再聯想起無根生的東西也同時現世,那就更加耐人尋味了。
還有一個呂家…
夏柳青看向呂真那如魔神一般的身影,越看越覺得心驚膽戰。
如果曲彤是憑八奇技才能到達這個高度,那這個呂真又是憑什么在更加年輕的年紀也達到了這種高度?
僅僅是天資嗎?
親眼見識過無根生那個幾乎沒有敵手的全性掌門出手,就連十佬中的幾位的親自出手他也見過,所以更加明白這個狀態的呂真的可怕。
丁嶋安已經失去挑戰天下第一的資格,那如虎未知,可是再過幾年,這個年輕人或許就要接近兩豪杰的高度,接替他們去挑戰那位天下第一人!
瞥了眼念叨著“明魂術”的呂良,還有看得如癡如醉的王也、諸葛青和緊張的張楚嵐,以及一個昏迷的馬仙洪,還有拍著視頻的王震球,夏柳青有點憂慮,這么發展下去,以后全性還怎么混?
有這些決定未來異人界的走向的支柱在,全性的未來沒有一點前途…
“好厲害的小子…”
看著變幻的局勢,夏柳青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王震球連忙問道:“您老看來,呂真要贏了?”
夏柳青呼出一口氣:“那個女人的異能雖然可怕,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對呂真無用,而且那個女人的異能太單一了,沒那小子的手段多,馬上就要吃虧了。”
藍手抓來之時,呂真的神情略有恍惚,然而丹田之中,那個變形的炁團輕輕一震,就將呂真的意識拉回。
那個微弱的意識平穩了那么久,又開始與他爭奪身體的控制權,可是下丹田的炁與上丹田的黑、黃之炁的流轉卻沒有絲毫的紊亂,反而越加的和諧。
呂真索性放開了完全對那個意識的壓制。
臉上頓時出現純真得詭異的笑意,雙眼之中的神光更加耀眼,眼前的世界隨之變得虛幻。
那個由炁構成的世界再次出現在他的眼前!
勉強控制住自己不發出“嘻嘻”的怪笑,以保持住自己的高手風范,呂真的手指向前一點。
抓來的藍色手掌仿佛被擊中要點的玻璃,瞬間潰散成最本真的炁。
身前的藍手紛紛潰散,呂真在藍色大手之間逆流而上,一指點在曲彤的手掌之中。
藍炁消散,連丹田之炁也陷入了紊亂狀態,曲彤一接觸到那根手掌,便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手掌如遭雷擊,她向后倒飛而去。
勝了!
觀戰的諸葛青等人見到這一幕都松了口氣,張楚嵐已經在心中喝彩。
那個女人的異能給他們的印象太為深刻,要是呂真都輸給了那個女人,那他們也只能等著一個一個的被收拾了。
在功法與異能上,這里的馬仙洪是一個異數,而這個女人也是一個異數,抵抗不了這異能,在她面前根本就沒有一點抵抗之力。
以這女人表現出來的比他的迅雷狀態還要快的速度,到時候逃都沒地方逃。
好在,那么恐怖的異能,還是敗在了呂真手里!
“您老眼光真不錯!”
王震球向夏柳青豎起了一個大拇指,伸手按住耳朵里的耳機,低聲說了幾句,好像是在匯報什么。
黑管兒也一邊看著戰斗,一邊匯報。
一直撞到一顆大樹之上,曲彤才穩住身形。
她的嘴角已經流出鮮血,臉頰更加蒼白,右掌之中出現一個手指大小的窟窿,不斷有鮮血滴落。
但是雙眼卻沒有露出害怕或者其它負面的情緒,反而只有恍然與興奮。
“原來這就是你能抵抗我紅手的秘密所在,原來是…”
只那么一會兒,紅色之炁閃爍,她的右掌中的窟窿已經消失不見。
如果整只手掌不是依然血淋淋的,或許所有人都會認為剛才所見到的是幻覺。
呂真迅猛而至。
曲彤已經沒有精力說話,藍色之炁與紅色之炁同時消散,無形的本真之炁化作一個個炁團,從她的手掌之中退出,像是石頭一樣,劈頭蓋臉地向呂真砸來。
炁團太過密集,呂真也不能完全避開,他隨手將一個炁團捏碎,腳下在地面一跺,又是數道勁力傳入地面之中,眨眼已到曲彤身旁。
以如意勁作為遠程攻擊手段,呂真無論是近身肉搏,還是遠攻都沒有弱點。
在曲彤應付如意勁的時候,呂真親身已至。
黃色之炁似滾動不休的江河,自他的上丹田涌出,瞬息向曲彤沖刷而去。
如此狂暴的黃炁經過,那些被沖刷過的枝葉紛紛失去原本的色彩,變成了黃沙一般的枯黃之色,好像有某種奇特的東西已經被沖刷而去。
被沖入黃色之炁的曲彤五感即刻被削弱,下意識地就想從這炁中脫離,可是身體卻沒有受她的控制,反而在緩緩的下沉。
耳中是江河水流的沖擊聲,身上傳來的觸感也是觸碰到冰冷刺骨的水的觸感,曲彤的意識之中思慮橫生,隨之而來的是種種焦慮。
焦慮之下,是非不明,善惡不分,諸種邪念再次從她的意識閃過…
雙腳似乎踩到了地面,有些柔軟,仿佛是河底的細沙,然后她的身體繼續向下沉去。
心中一跳,曲彤知道,絕不能繼續讓這種沉淪之態繼續下去!
眼中幽藍的光芒閃過,又立即消失不見。
“神明靈!”
心中生出這個念頭,曲彤頓感心口一痛,身體便傳來一種飄忽感。
或許是過了一瞬間,或許已經是過了許久,曲彤的五感恢復。
空氣自她的體表流過,樹葉的漱漱的搖曳聲傳入他的耳中,眼中的景象卻是飛速的從她的眼前掠過。
身體一震,后背已經接觸到堅硬的地面上。
曲彤壓住胸口,扭頭吐出一大口鮮血,才艱難地從地面爬起。
“我說過…我們不是敵人,現在…我還是那么認為。”
“我不知道我們是不是敵人。”呂真一步一步地靠近,“但是我馬上就會做出判斷。”
“曜星社,曜星社…”曲彤蒼白的臉上露出笑意,潔白的牙齒之間已經被鮮血染成了猩紅色,“你知道是哪個曜嗎?”
呂真的腳步不停:“馮曜的曜?”
“哈哈哈,原來你都知道!我說過,我們不是敵人…”
曲彤強提起丹田內的炁,向樹林之中掠去。
“沒用的,如果沒有人來救你的話,你是逃不走的。”呂真追在后面,“但是,現在有誰會來救你?而我不一定會殺你…”
“誰告訴你,我要逃走?”
穿過密集的樹叢,在一個懸崖邊停住的曲彤忽然轉頭對呂真露出詭異的笑容。
“你…”呂真臉色一變,向前的速度驟然加快。
詭異看著呂真迅速靠近的曲彤的笑容逐漸擴大,然后…“砰”的一聲,整個人瞬間炸裂開成了細碎的塊狀。
一米外,滿臉鮮血的呂真恍然停下,腦子里還是那種詭異的笑意。
那是曲彤的嘲笑——即使你贏了,你也什么都得不到!
“曲彤就那么死了?那么輕易的死了…”
即使以呂真的強大心境,在措不及防之下也出現了震驚與一種難言的怪異感。
“不可能,還沒到這個地步…”
緩緩擦掉臉上的鮮血,呂真看著滿地的鮮血,神情晦暗。
“曲彤怎么可能死得那么簡單?她還有余力,不可能死得那么簡單…”
“但,這…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