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和爸爸來平京住段時間吧?姥姥、姥爺也一起來,他們多少年沒出過縣城了。”
張青在電話中建議道。
孫月荷卻一口否決:“俺才不去!”
張青奇怪道:“藍藍沒給你說過,咱們家好的很?”
孫月荷笑:“好個屁!那是大官兒才能住的起的房子,我們去能壓得住?再說,就是一套平房院子,連廁所也是旱廁,和農村有啥不一樣?還不如家里的房子,家里還有菜地,能種些菜。我和你爹在這邊過的好的很,你爹過的更高興,每天早上跟你姥爺你舅,一起去沙場轉轉,一大早就去。
一開始他在八一村還有些不自在,現在這邊有咱家的沙場了,多少人指著吃飯,他就踏實多了。現在村里人都圍著他說話,原先解放村的人也愛來找他耍,一天天過的好的很,身體也好多了。
你忙你的事,不用管我們。對了,齊娟那姑娘怎么樣了?她考中了沒有?”
張青笑了笑,道:“她比我還聰明,也考中了。不過她不在華清讀了,要去美國留學。”
孫月荷大驚,道:“咋突然要去美國了?那你們…”
她已經開始心疼兒子了。
張青微笑道:“我們并不急的,才十八歲,畢業也才二十二。”
孫月荷畢竟是過來人,想的更多,嘆息道:“唉,這談對象,一下分開那么長時間,又隔的那么遠…對了,艷艷怎么樣了?”
當媽的,已經開始想下家了。
張青笑道:“媽,我才剛上大學,你別想那么多。真不來平京啊?過來看看,和我爸一起檢查檢查身體也好。”
孫月荷還是不答應,道:“知道你有孝心,但俺們當爹媽的,幫不上小的,也不能總拖后腿。更何況,你把家里這邊安排的妥妥當當的,我們天天過的比過年還高興,家里親戚也都高興,這樣的日子已經是最好的了,再好也未必合我們的意,去了外面還給你丟臉…現在家里上上下下,就等著你結婚了。你結婚的時候,親戚肯定都去。”
張青笑道:“那還早。”
孫月荷道:“也不早了,我這么大的時候,都快生你了。不過晚一點也好,你大妗子昨天還說,不要催你,家里也好好干幾年,不然等你結婚的時候,親戚都不好意思露面。”
張青調整了下話筒,道:“家里沒必要把我捧的那么高,都是親人,捧起來弄出距離來就不好了。”
孫月荷笑道:“我也這樣跟他們說:青子還是個孩子,你們別弄的像是皇上一樣,親戚就是親戚。我們家窮的時候,你們又是借錢又是送肉的接濟我們,現在青子出點力,你們把他供起來算咋回事?”
張青笑道:“那大妗子她們怎么說?”
孫月荷道:“她們嫌我站著說話不腰疼!說她們要有你這樣的兒子,她們連親兒子都供起來,所以供個親外甥不算啥。對了,藍藍說你在港島拍電影,你拍的啥電影啊?你大妗子她們還準備去電影院給你捧場呢。”
額旗縣雖然也有電影院,但農村人幾乎沒人踏入那里,都是鄉里派播放員在村里尋一面墻扯一面帆布,投影在上面看。
張青有些尷尬,道:“那是一部港島電影,內地不讓發行,還沒回歸呢,等回歸以后再看吧。”
孫月荷又神秘兮兮問道:“他們說拍電影可能賺錢了,青子,你賺了沒有?”
張青呵呵笑道:“賺了很多,不過電影還沒下映,不知道到底賺了多少。”
孫月荷不在乎,道:“沒賠就行。錢多少是多?就現在家里這些,一輩子也吃喝不完。”
張青笑了笑,繼續家長里短:“四舅、五舅沒再鬧吧?”
孫月荷的輕蔑快從電話里溢出來了,道:“他們敢!現在全八一村的人都說我們的好,他們敢齜牙試試。外面都在說他們,他們也見天的厚著臉往這邊來。不過我畢竟是當姐的,不好真打死。他們還想去沙場干活…”見張青沒一點反應,才繼續道:“我怎么可能答應?讓他們好好去種地,多的不要想。你姥爺和大舅、二舅他們也罵他們別想好事。”
聽得出,孫月荷這個當姐姐的,心里已經動搖了。
但張青沒有松口,而是又問道:“二叔、三叔他們來沒來?都是一路貨色。”
果然,一提兩個小叔子,孫月荷登時開始咬牙了:“怎么沒來?跑到你爸跟前又是哭又是跪的,我看你爸有些不說話了,就讓福生給趕走了。不許那兩個東西再到我們村來,王八玩意兒。唉,說來也好笑,現在最不想他們來的就是你四舅五舅。他們一來,你姥爺就把他們倆也狠罵一頓,說都是白眼狼,一樣的東西。”
張青哈哈笑,又說了幾句,約定過年回家后,才掛了電話。
“唉,明天就要走了。”
八月二十八晚上,齊娟給張青打電話告別,盡管已經談妥,可仍是十分不舍。
在這個年代的國際長途,一分鐘高達幾十塊的話費,并且居民家庭電話還未開通國際線路…
兩人將進入書信時代,好在家庭電腦的出現,email的發明,讓通信要便利的太多。
普通人家買不起電腦,兩人卻不存在這個問題。
張青心里也很有些難過和壓抑,但他是男生,所以要澹化這種離別之苦,溫聲笑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你放心,我會盡快去看你的。到時候,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金風玉露…嘿嘿嘿!”
齊娟忽地壞笑道。
張青無語稍許后,岔開說道:“花姐錄歌的速度很快,應該在十月底十一月初就能錄完。”
齊娟呵呵笑道:“你有把握能火么?”
張青“嗯”了聲,道:“這首歌花了大氣力,六首國語六首粵語,內地、港島齊發,杜娟唱片要插旗華語樂壇。”
齊娟“嚯”的一聲,捧跟道:“這么牛?”
張青呵呵笑,齊娟也笑,又問道:“港島那邊不好運作吧?”
張青道:“TVB旗下有華星唱片,雖然江河日下,但發行部門仍然在運行,甚至還能往南洋發行。不過這一次我們不再占便宜,在商言商,發行費要給足。”
齊娟好奇:“你運氣怎么這么好,這種好事你都能遇到?”
她可是知道,渠道是有多難鋪的。
不管什么商品,當供大于求時,就是渠道為王的時候。
張青笑道:“說明這個世上還是好人多。”
齊娟沉默了,張青反應過來,道:“我不是說你爺爺不是好人…”
齊娟笑了笑,道:“你可以說。你報駕校,準備學車了么?”
張青應道:“嗯,不過歐陽姐說,她幫我找關系,開學前把駕照給我送過來,還說要給我一個驚喜。”
齊娟笑道:“看來你送給張天茂那首歌他很喜歡,連車都準備送了。不過我建議你,還是好好學車。雖然不難,但直接上路的話,還是拿生命在冒險。”
張青應聲道:“當然,會好好學習的。至于送車…他應該是知道要是給錢我肯定不收,所以才會這樣打算。
我正在想主意婉拒,先自己買輛車如何?”
齊娟搖頭道:“算了,你的歌一首其實也值一輛車錢,甚至不止。
張天茂那種江湖人,別人欠他人情可以,他受不了欠別人人情,隨他吧。
從你家到華清大概多遠?”
張青道:“坐公交車一個小時,自己開車的話,應該不到半個小時。”
眼下的平京遠沒有后世那么堵。
齊娟又有些傷感起來,道:“要是能留在平京讀書就好了。”
那樣兩人就有大把的約會時間。
不過齊娟也不是優柔寡斷的性格,不用張青寬慰就很快恢復過來,問出最后一個重要問題:“你準備怎么安置艷艷?”
張青呵呵笑,齊娟嘆息道:“分手后,底氣都不足了。”
張青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沒想到,你居然也會在意這些。”
齊娟沒好氣道:“廢話。艷艷長成那個樣子…不過我也不全是為了自己,平京那個地兒,官氣太重,衙內又多。你能不能罩得住哦?艷艷要是一般美女,我也不擔心什么。兩大電影學院里,美女如云。可她漂亮到這個地步,青仔,這世道很太平,也很不太平的。”
張青道:“那怎么辦?”
齊娟笑道:“交給我你放心不放心?”
張青吃驚道:“你要帶去美國?”
齊娟道:“帶去美國還不至于…我爸媽馬上就要去平京了,還是放我家里吧。”
張青猶豫道:“你都要去美國了,叔叔阿姨還來平京?”
齊娟嘆笑道:“一切都辦妥了,不去怎么辦呢?”
張青道:“酒吧在魔都開也一樣吧。”
齊娟搖頭道:“主要是我媽那邊,工作調動不是開玩笑的。要是不去,各方面都不好交代。”
張青明悟…
九十年代調動工作,尤其是體制內的工作調動,想隨自己的心愿走,對普通人而言,就是天方夜譚。
即便是李素芝,也不可能擁有無限的資源如此揮霍。
張青遲疑稍許后,道:“多少還是有些尷尬。”
齊娟笑道:“能理解。那這樣,你把電話給艷艷,我來和她說。她現在也是我的朋友。”
張青聞言,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道:“你不必如此的,我能照顧好自己。”
齊娟窮追不舍,換個人,怕都會認為她是不放心,因為吃醋。
但張青卻明白,她只是想重新將他和齊家牽上一根線。
因為到目前為止,他也只不過寫了本武俠小說,寫了幾首歌,卻坐擁很大一筆財富,一旦曝光,少不了被人覬覦。
若是有齊平和李素芝的幫助,他則不用再去考慮那些完全超出他的世界認知方面的壓力和侵迫。
齊娟沉默了好一陣后,付出被理解,也讓她感動,她聲音溫柔道:“我也寫了點東西,遠沒有你的好,不過我很滿意。”
張青忙道:“寫的什么?”
齊娟溫聲道:“惟愿你此生,歲月無恙,幸福安康。只言溫暖,不語悲傷。一定珍重啊,我的男孩兒。”
張青這個身高一米八的西疆男子漢,在這一刻忽然濕了眼眶,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