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小兄弟
一九九六年，八月三十一日。
北池子二條胡同內，一輛嶄新的豐田皇冠轎車停在2號院門前。
四米寬的胡同，停一輛寬度一米七五的車綽綽有余。
“四門五座三廂車，3.0LL6自然吸氣發動機，車身匹配4擋AT減速箱，最大馬力230匹，最高車速可超過200公里！青子，你的了！”
張天茂拍著車身，一臉肉疼的介紹道。
這已經是這個時代頂級豪車了。
張青則一臉無奈道：“張大哥，我猜到了你可能送我一輛車，但沒猜到送這個…開玩笑吧？我一個大一新生，開一輛比我們校長還好的車？”
張天茂哈哈大笑道：“你比你校長賺的多，憑什么不開？開！！青子，你也別覺得受之有愧，你那首歌你自己心里有數，不值一輛車？”
張青還是搖頭道：“張大哥，幾個月前青年報那樣的大報才報導我，家境貧寒，三年白飯，把我架的那么高。結果一開學我開這輛車去…后果太嚴重了。”
見張天茂糾結起來，張青又笑道：“您要實在想送車，這輛車張大哥開走，我記得你酒吧那邊不是還停著一輛桑塔納？那輛借我開就行。”
張天茂腦袋搖的飛起，嫌棄道：“那都是十年前的車了，開起來拖拉機一樣。”
歐陽晚晴笑道：“那開我的藍鳥。開了五年了，外面看著舊，但一次都沒壞過。小鬼子人不行，車開起來皮實。”
她也是看出張青絕不會妥協要一輛新車，這才出口轉圜。
見張青還想說什么，張天茂道：“行吧，就這么辦！青子，哥哥知道你不差一輛車錢，可你總不能讓哥哥白收你一首好歌吧？我也是要面子的人，吳城、喬澤濤他們都做不出來的事，我就做得出來？”
張青笑道：“那行，那就謝謝張大哥、歐陽姐了。”
張天茂樂道：“晚晴說你會開車，開的還不錯，我就找朋友給你辦了個本兒。走走走，現在就走。”
張青奇道：“去哪？”
張天茂奇道：“你老丈人酒吧明天開張，今天是圈內朋友聚會，你不去捧場？”
張青笑的有些尷尬，道：“已經分手了。”
張天茂皺眉，歐陽晚晴都要心疼了，她是記得這一雙小兒女在長城上的炙熱和真摯的，忙問道：“怎么回事？”
張青一時也不知如何解釋，他不大想將港島拍電影的事宣揚出去。
太招搖了…
見他搖頭不答，歐陽晚晴也不追問，而是道：“那你今天不去了？”
張青想了想，道：“去吧。還要送個人過去…”
他也不知道齊娟和周艷艷怎么談的，總之周艷艷答應了要過去。
不過還是和張藍約定好，周末到這邊來住，權當是到老鄉家來玩…
說話間，讓站在一邊看熱鬧的張藍去叫人。
沒一會兒，當張天茂和歐陽晚晴看到周艷艷背著個包出現時，兩人都無語了。
這不會就是兩人分手的直接原因吧？
歐陽晚晴都有些哭笑不得，看向張青的眼神也有些異樣，似在嗔怪他風流。
張青嘆息一聲，道：“和這個無關，不然，我也不能讓她去齊家。”
張天茂終于舍得將目光移開了，道：“漂亮姑娘見的多了，可漂亮到這個地步…放去齊家是對的，讓那些人看到了，兄弟你護不住…我也不行。”
周艷艷上了藍鳥，張青開車在后，張天茂、歐陽晚晴開皇冠在前。
見周艷艷一直低頭不語，張青道：“你不要多想，也別覺得有負擔，真不想去那待就回來。只要我們不貪婪，想過好自己的人生，并不算太難。”
周艷艷沮喪嘆氣道：“沒有不想去。就是覺得，我成了你的累贅了。”
張青笑了笑，道：“那就多讀書，快點學，用功學，我會從中音請人繼續教你。你也別覺得我是大好人，你學成后，是要進我公司當歌手，當演員的。等你成名了，我會賺到很多錢，時間還不短。現在這些，都只不過是我的投資。”
周艷艷笑了，她又不傻，道：“都給你都成，再長時間都行，一輩子都成。”
張青搖頭道：“你現在還不懂，等成名后，你就知道名利是什么滋味了。我對你沒別的要求，就是希望日后你成功時，不要忘記過去吃的苦。但，也別把名和利看的太重，失了本心。”
周艷艷搖搖頭，看著車窗外，道：“我不懂那么多，你咋說，我咋做就好了。”
這種話，張青也是一笑了之。
怎么可能…
或許此時此刻，周艷艷說的是肺腑之言。
但當名利接踵而至，還是巨大的名利，還有無數的恭維、贊美，鮮花和掌聲充滿她的世界后，張青沒有絲毫信心，她還能平穩好心態。
這是人性。
周艷艷看出些端倪來，知道張青沒放在心上，都囔了句：“別瞧不起人。”
她也是經歷過事，知道好歹。
誰對她真好，誰對她藏著心思，她并不傻…
半個小時后，到了工體附近。
皇冠停在了一處并不顯眼的鐵門前，要不是看門上掛著一塊明日酒吧的牌子，一般人都瞧不出來這是一處酒吧。
四人都下車后，看到街道邊停著一熘的車，各種車都有，張天茂笑的有些意味深長道：“老齊退圈多少年了，現在來平京插旗，居然來了這么多人。”
張青搖頭道：“齊叔叔不是熱鬧的性子，估計也就熱鬧上兩天，招待招待圈子里的朋友，禮數上不虧。明日酒吧連DJ都沒有，走清水吧的路子。”
歐陽晚晴在一旁咯咯笑，張天茂則哈哈笑，拍著張青肩膀取笑道：“都不是老齊姑爺了，還這么向著他說話？”
其實就算張青不說什么，他難道還能做些什么？
那兩口子背景深的嚇人，齊平混搖滾圈純粹是體驗生活…
正說著，就見齊平從里面迎了出來，張天茂哈哈笑著拱手上前道賀，兩個光頭擁抱…
身后李素芝也在，穿著依舊端莊嚴肅。
喬澤濤、宋城、李峰等音樂京圈老炮兒，絲毫沒有當初在張天茂晴天酒吧的狷狂恣意，雖沒什么敬畏，但普遍舉止正常。
狂，也得看在誰跟前…
張青領著周艷艷上前，問候道：“阿姨。”
李素芝點點頭，在張青面上打量稍許后，微笑道：“精神看著還不錯，很好，男子漢，就該志向鴻遠。”
張青依舊尊敬，點頭應下，又道：“阿姨，艷艷她…”
不等他開口，李素芝就笑道：“艷艷也是我們家的朋友，和我們投緣。”說著對周艷艷道：“去找趙芬吧，和以前一樣。”
等周艷艷進去后，李峰就忍不住道：“李姐，這位是…”
見李素芝眉頭微蹙，吳城在一邊笑道：“李峰，你老實點，別見了尖果兒就不知道姓什么了。”
平京土話，美女就是尖果。
李素芝微笑道：“我們家一個遠房親戚。”
說完算是給了個交代，目光重新落在張青面上，見他眉宇間多了幾分暗澹，原本就深沉的眼睛里，憂郁色彷佛更濃了，心里不由一嘆，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領，溫聲道：“好好讀書，大學生活，是人步入社會前最后的校園生活。你又選的人文社會專業，專業學習上很重要，但已經不像高中時期那么緊張了。可以花更多的時間去思考，去觀察，去體會。青春看似很長，其實也不過眨眼的功夫。”
張青笑了笑，點頭應道：“謝謝阿姨，我知道了。”
李素芝點了點頭，不再說什么，上前去迎歐陽晚晴。
雖然心中并不怎么欣賞這群人，但她支持齊平的事業和愛好。
夫妻之間，尤其是相愛的夫妻之間，必然會有種種妥協，才能相向而行。
歐陽晚晴和李素芝問候，她多聰明，只看李素芝對張青的態度，就知道這次分手內幕很深，肯定不是尋常的分手，因此一句話都沒多提，還拐著彎兒說好話道：“青子這孩子太倔強，知道老張正發專輯，從港島剛回來就過來送歌兒。哎喲，老張也算是圈內老人了，什么樣的歌兒沒聽過？可聽了青子寫的歌，熱淚盈眶。
知道青子肯定不收潤筆費，強給他們大張小張的忘年交就斷了，正巧我聽青子說準備學車買車，老張就給他買了一輛皇冠，青子死活不要。說真要送，就要那輛桑塔納。那輛破車開起來都快散架了，怎么能開？可怎么都說不通，只能把我那輛藍鳥給他，才算勉強接受了。
李姐你說說，這孩子怎么這么懂事？”
吳城、喬澤濤等人聽了，對車什么的不在意，在意的是：“老張，你丫夠能藏的，得了首好歌不吭聲？今兒再不能放過你。”
張天茂大笑，嘴巴張的可以看到里面的喉頭亂顫，還假裝客氣道：“欸不行不行不行，今天是老齊的場子，我唱的太好不是砸場子嗎？”
齊平也是老江湖，怎么會被將軍？
雖然他好多年沒新歌了，但不妨有殺手锏，招手將張青喊過來后，摟住肩膀道：“有我小兄弟在，你能砸得了場子？”
如今，已是平輩論交。
喬澤濤等人“嗷嗷”怪叫起來，他們并不知道張青、齊娟已經分手，嘲笑齊平還是當年那個不羈的齊平，和姑爺都能兄弟相稱。
張天茂則咂摸了下嘴，猶豫了下，面上樂呵呵的，卻到底沒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