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拯其實沒辦法確定,奎木狼的哭聲,是為了保命的權宜之計,還是真的被罵破防。
應該,兩者都有吧。
或許這家伙在等一個機會,讓自己能從截天教的漩渦中掙脫出來;
但不管如何,這畢竟是個反天者,雙手沾了天庭仙神的血。
這種事,可不是一句原諒就能揭過的。
周拯仔細思考了下,自己之前這番話的主要作用,本質是給奎木狼一個臺階,至于奎木狼會不會就坡下驢,那就另當別論,非他能管的事了。
后續諸多仙神商量了一下,由婁金星君押解奎木狼回返復天盟總部,交由紫微帝君發落。
然后這一來二去…
百花仙子就光明正大地留下了!
奎木狼被婁金星君帶走后,冰檸與嘯月、鳳瞳商議,是否去前線支援。
此刻,奎木狼被抓,截天教暫時翻不起浪花。
本是為了配合奎木狼行動的妖魔一方,此刻反倒有些進退兩難;再加上妖族新來了一批高手,正是需對原十七路妖王立威之時,妖魔戰線的大戰應該還會持續幾日。
有一說一,這百花釀還挺上頭。
周拯原本坐在餐桌上,聽三位教官商量討論,但很快就暈暈乎乎地閉上了雙眼,單手撐著臉頰,開始小雞吃米般不斷點頭。
鳳瞳正說著:“咱們去支援也需要在這里留下足夠人手,免得他們殺個回馬槍。”
“要不帶周拯一起去前線?”嘯月給出了建設性意見。
冰檸卻指了指周拯,兩位教官扭頭看去時,剛好聽到那似有若無的鼾聲。
“讓他休息下吧。”
冰檸輕聲說著。
嘯月正色道:“此地聚集了大量散修,星辰之外的散修更是數之不盡,我們最好按兵不動,若是西線南線吃緊,兩位神將自會召喚我們,想來是之前來的那批援軍發揮作用了。”
“行吧,”鳳瞳搖搖頭,“我讓手下盯緊東海,這個時刻,那邊可別出什么幺蛾子。”
說話間,百花仙子已是走到了周拯身旁。
她一根纖指小心翼翼地前探,醉酒的周拯便睡的更深沉了些,呼吸間也嗅到了少許花香。
隨之,周拯身體款款舒展,被送去了一旁沙發上躺平。
一只花瓣編織成的毯子鋪在了周拯身上,百花仙子款款向前,在屋內仙人貓狗的注視下,在沙發旁擺了圓凳、香爐,散出一縷縷仙霧,又親手搬來了幾只盆栽,放在周拯耳旁。
百花仙子手指輕劃,用仙力凝成了一只‘蚊帳’,把周拯罩在下面,順便施展了隔音隔光的結界。
做完這些,百花仙子雙手端在身前,靜靜地低頭注視著周拯。
冰檸負手向前,輕聲問:“可有心事?”
“冰兒,”百花仙子的目光十分復雜,“我有些不知該如何自處…”
“你是我好友,”冰檸道,“在藍星多住些時日又怎了?”
百花輕輕眨眼,瞧著冰檸那張清清冷冷的俏臉,笑著挽住冰檸的胳膊,抬手點在冰檸鼻尖。
“不愧是我的好冰兒,姐姐沒白疼你,走!咱們去泡百花蜜。”
冰檸道:“趁著此時空閑,我也露一手本領。”
“什么本領?”
“隨我來就是,”冰檸那雙冰藍眼瞳綻出了罕見的亮光。
兩位仙子相攜去了廚房忙碌,在現代廚房背景下的古裙打扮,倒也是別有一番韻味。
嘯月搖搖頭:“都愣著干啥,該干啥干啥去,在這當電燈泡啊!該起的陣法都起了!”
院內眾仙各自莞爾,化作流光飛向各處。
此前被封禁元神的十三位真仙,只能各自跑步轉移。
很快,別墅內外亮起陣法,第一農業島也被數重大陣包裹,隔絕了各處的探查。
至于后續事態會如何發展…
最起碼,接下來大半天會發生什么,與醉酒睡熟的周拯,暫時沒了什么關聯。
隆辰市大陣陣壁內側,在山坡上觀戰的百多名散仙,此刻依舊沒有退走的意思,各自討論著感興趣的話題。
比如那能夠封禁二十八宿的金光;
比如奎木狼的猛男嚶嚶;
比如這個名為周拯的主劫之人的忽悠本領。
推著冰柜路過的月無雙和肖笙滿臉愁苦。
班長讓他們做做調研,試著給復天盟招納點人才,這…怎么招?
天山,天池。
仙殿內的十多名仙人大多面色愁苦,回來就盤坐在那,各種長吁短嘆。
他們逃回來的很快,也是用了珍貴的遁影符箓,直接挪回了自己的大本營,順便開啟了天池周遭的各處布置。
大殿角落,換上了黑色膠衣的葉燕兒緩步而來,眼底流露出幾分疑惑。
她都已經準備出手,在此地護持小拯,看這情況…
那個傳聞中的西方首宿奎木狼呢?
噠、噠、噠的腳步聲中,葉燕邁步向前,身周包裹起了濃郁的碧綠光亮,隨著她緩步向前,黑色膠衣化作長裙,裙擺滑落遮住了她白皙渾圓的大腿。
“師父,小拯呢?”
白夢仙輕嘆了聲,扭頭看向一旁。
葉燕眨眨眼,皺眉道:“奎木狼大人呢?”
有個老道酸溜溜地道了句:“被你相好的抓住了,還被婁金星君押著送走了。”
“嗯?”
葉燕不由怔了下。
“奎木狼這么水嗎?”
一群靠著融合金仙道則有了如今本領的截天教眾,頓時面露苦澀,半天說不出話來。
葉燕兒略有些遺憾地嘖了聲。
她還想著,如果奎木狼抓來小拯,自己還能找機會跟小拯增進些感情,畢竟多年沒一起相處了,難免會有些生分。
可萬萬沒想到…
葉燕搖搖頭:“奎木狼大人當真讓人失望呢。”
“燕兒!”
白夢仙皺眉道:“莫要如此言說,大人其實、其實盡力了。”
有個老道以手掩面:“好像更心酸了。”
葉燕問:“復天盟這般強勢嗎?”
“是你那青梅竹馬有些邪性!真的邪乎!”
有位坤道顫聲道:“今后咱們還是離他遠點,這主劫之人了不得,探查會被他封,封了還要被他說教,非要把你說哭了為止!”
“殺人誅心,這是殺人誅心!”
“誰再說我們截天教是魔教,貧道跟他急!先是搬山道友被他忽悠走了,又是奎木狼大人被他忽悠著叛教了!”
“真的是,以后關于那小子的任務,貧道打死也不去。”
“都少說兩句!”
白夢仙搖搖頭:“封閉大陣,各自安歇,且等后續援軍,上面定會無比重視此事,定不會讓此子猖狂太久。”
一旁有位與葉燕私交不錯的坤道小聲提醒:“燕兒,有件事你還是要知曉下。”
“什么?”
“那百花仙子我親眼見到了…咱好像,沒什么優勢。”
葉燕兒微微撇嘴,靜心思索。
與此同時;
復天盟總部,紫微大帝議事的大殿中。
因為開始了星域收復之戰,大殿內謀臣齊聚,遙遙指揮著那群武將。
此刻,此地仙神卻沒討論前線戰事,而是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大殿正中,那個提筆揮舞、臨空畫下了一幅幅畫作的中年文士。
畫作雖是云霧構成,卻是栩栩如生,前后一十八幅,囊括了藍星上發生之事。
系列連環畫。
連帶著,藍星上正發生的妖魔兩線大戰也在畫中,成了此事的背景。
待十八幅云墨圖緩緩展開,眾仙面露了然,那作畫的中年文士一甩頭巾,擦了擦額頭熱汗,對著紫微帝君拱手行禮。
紫微帝君溫聲道:“有勞馬良愛卿,歇息吧。”
中年文士低頭退去朝班之后,與順風耳、千里眼并肩而立。
“哈哈哈哈!”
紫薇帝君撫掌大笑:“妙啊!這主劫之人當真是個妙人,竟是將奎木狼心防破了!”
“帝君,”洞靈真人皺眉道,“當真不向那邊派些援軍嗎?便是一兩名金仙也是好的。”
“派一些吧,”紫微帝君擺擺手,“既然婁金星君正攜奎木狼回返,那就選派三名雷部正神,去藍星馳援;稍后婁金星君前往正面應敵。”
“帝君,您打算如何處置奎木狼?”
紫微帝君笑意漸漸收斂,雙眼蘊著幾分金光。
他沉默了一陣,眾仙神也未開口多問,只是靜靜等著。
“這倒是有些棘手。”
紫微帝君身體側傾,抬手揉著眉頭:
“奎木狼是天庭叛將,按理當斬,以正我復天盟之名,但奎木狼又是二十八宿之一,如今也算不可多得的高手。”
“帝君,造反者如何能縱容?恐根基有失啊。”
“奎木狼造反也是被舊天條給逼的嘛。”
有老仙嘆道:
“咱們聚在一起,為的是重塑天庭,也是為了修改舊天庭,護持三界蒼生。
“而今截天教越發勢大,妖族難封,邪魔四竄,佛門避世,合該放奎木狼一條生路,以神通寶物禁之,使其為復天盟效命,去償還此前的血債。
“帝君三思啊。”
“好了,”紫薇帝君擺擺手,“奎木狼先鎮壓三年,受苦磨礪,看其是否真的有改過之心吧。”
眾仙神低頭應是。
“倒是這個主劫之人。”
紫微帝君輕笑了聲,雙眼微微瞇了起來,輕聲道:“你們可知他身份?”
眾仙神各自搖頭。
紫微帝君淡然道:“時機未到,等他歸來之日,我這個位置也是要讓他坐的。”
眾仙神齊齊一驚,卻也不知紫微帝君說這話藏了什么意思。
二者要爭上一場?
“洞靈真人?”紫薇帝君出聲輕喚。
洞靈真人一甩拂塵,笑吟吟地低頭行禮:“請帝君吩咐。”
“勞煩真人再跑一趟藍星,”紫微帝君手指輕晃,一把空著的劍鞘緩緩而來,“將此物給周拯,其他不必多說什么。”
“遵帝君令。”
洞靈真人雙手捧過劍鞘,入手就覺其上蘊藏著玄妙道韻。
霎時間,洞靈真人便明了,這應是周拯前世貼身佩戴之物,只是被紫微帝君尋到了,應該是在天庭廢墟中撿到的吧。
這,強行給周拯加速覺醒?
那寶座上有針氈不成?紫薇帝君就這般迫不及待地撂挑子跑路。
這蘊的是什么道?
洞靈真人細細推敲,心底那層迷霧似是緩緩消散。
此前一直猜測周拯是誰的洞靈真人,先是一愣,隨后面露恍然,搖頭輕笑一二,將劍鞘收起,轉身駕云飛出大殿。
周拯又做夢了。
這次的夢境內容不多,同樣分成了上下兩段,像是老規矩般,上半場夢境所呈現的,還是前世的情形。
夢中的自己,一襲白衣、束著發巾,坐在桃花樹下,坐在百花叢中,坐在煙柳堤上,坐在如鏡湖面上的扁舟中,面前總是那個仙子的笑顏。
是百花,也是牡丹。
她時而翩然起舞,時而專注地栽培花草,時而捧來蜜水佳釀。
一切都是周拯的主視角呈現。
他們曾駕云同游仙宮神闕,曾在凡俗行走找尋兩串可口的冰糖葫蘆,也曾在天空低矮昏沉的幽冥賞景。
周拯能感受到這些記憶碎片承載的情緒。
是安穩的,也是心喜的。
不過讓周拯略微放心的是…
夢境中沒有什么太大尺度的畫面,頂多就是十指相扣、樹下四目相對。
好像是天條不允;
而且百花也在等一個名分。
夢境前半段走完,周拯的主視角從天上落到了凡塵。
周拯眼前多了幾道身影。
一襲淺白短裙的敖瑩委委屈屈地站在他面前,頭頂長著兩只可愛的龍角,小嘴撅的可以掛兩瓶醋。
‘周,咱們的戀愛是不是不算數了,抱都抱了,親都親了,沒想到百花仙子竟然還能橫插一腳。’
算啊,怎么不算啊?
周拯有點著急,但夢中的自己卻好像不會說話了。
‘小拯。’
一聲輕喚傳來,周拯扭頭看了過去,葉燕兒穿著有些褪色的黑色連衣裙,背著手出現在他面前。
‘男人不可以言而無信哦,咱們說好了的,我嫁你娶,我們拉過鉤哦。’
姐姐!那是四五歲拉下的勾啊!
正此時。
冰檸捏著她那光潔的下巴,身著冰藍長裙,梳著流云發髻,在旁緩緩路過,目中流露著幾分思索。
周拯:…
冰老師您來湊什么熱鬧啊!
啊,這是自己的夢境。
周拯雙腿一彎就要在夢里給冰檸老師磕頭道歉。
‘抓到你了。’
耳后仿佛傳來了輕喚聲,周拯又覺得自己被人擁住,扭頭看去,恰好看到了百花仙子的俏顏。
這一幕好像是在哪兒見過。
但緊接著,畫面一轉,眼前浮現出了一幢木樓。
窗邊擺滿了盆栽,朵朵鮮花正開著,百花仙子倚窗而站,雙目有些失神地看著窗外,面容也多了幾分憔悴。
‘你已逝去了嗎?他終究不是你呀。’
周拯駐足眺望,心底沒由來的多了幾分無奈。
啊,自己罵奎木狼是混蛋,九世之前的自己,好像也有點混蛋。
難辦。
沙發上,周拯睜開雙眼,那兩層結界自行消散。
他對著天花板出了會兒神,一直到百花仙子撐在沙發靠背上,附身湊到他眼前。
“醒了?頭疼嗎?你現在還未成仙,百花釀對你來說為時過早呢。”
周拯不自覺視線下撇,隨后立刻閉上雙眼,細如蚊聲地嘀咕了句:
“仙子,衣服。”
“嗯?”
百花仙子低頭瞧了眼,隨后俏臉緋紅,捂著長裙領口款款起身,又掩口輕笑:“糟了,這下名節都被毀了,當真是要你負責才是。”
周拯抬手揉揉眉心,低聲道:“仙子您別鬧,我現在心亂的很。”
“對了,家里來客人了哦,你都睡了大半天了。”
“嗯?”
周拯頂著頭疼坐了起來,突然感受到了餐廳那里傳來的恐怖氣息。
扭頭一看。
敖一凌!